一只狗嚎了起来,一种怪异的、超自然的声音穿透了清晨寂静的空气,在沙漠和大海之间荒芜的山谷中回响。靠着矮墙的男人站了起来仔细聆听着这动静,他的斗篷裹在身上用来抵御寒冷,还多亏了他的羊皮靴、毛裤和锁甲下面的袍子。声音在没有树木的非洲山丘间能传递很远,但是这声音很近,步行不到一小时的距离。他瞥了一眼身后战壕里试图睡觉的人们,他们一个个焦躁不眠,仿佛狗正在进入他们的梦境,有那么一刻,他想知道自己是否也身处异世界,他的感官因寒冷和缺少睡眠而麻木。但随后嚎叫声又开始了,不止是一只狗,而是几只狗,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渐强曲,像一阵风一样忽高忽低,然后又消失了。这一次他知道这是真的。他突然感觉脊背发凉,不是冷,而是别的什么,他连忙拍手跺脚。他知道很多人现在都会醒了,他们睡眼惺忪的眼睛看着他,夜岗哨兵站出队伍,向他寻求命令。他必须保持镇静。他一定不能表现出恐惧。
“传令,西边的非洲总督区城市已经沦陷,奥古斯丁主教死了,汪达尔(注1)大军来了。”
带来这道信息的传令兵停了一下喘口气,他的脸因寒冷而紧绷,头盔边缘下疲劳的眼睛布满血丝。弗拉维斯停下拍手盯着这人,他的大脑在努力接受这个消息,然后点点头,看着这个人跌跌撞撞地越过仍在战壕里睡觉的人的身影,走向下一个哨兵,用嘶哑的低语重复着他的信息。 西之城市已陷 ,弗拉维斯继续拍手,试图控制自己不要发抖。白天还算温暖,但是早春的非洲夜晚依然寒冷刺骨,让他在允许自己躺下睡觉的短暂时间内不能入眠。他爬上他们前一天晚上堆起来的矮墙那粗糙的夯土侧,眼睛远眺西方。希波雷吉斯是被迦太基征服之前非洲海岸上的最后一个堡垒,这座古城的西城墙在他身后不到一英里的薄雾中若隐若现。近六百年来,迦太基一直处于罗马人的手中,是西帝国最富裕省份的中心。现在连奥古斯丁主教也抛弃了他们。八年前,当汪达尔人占领了他的希波雷吉斯主教区并将其作为据点时,有传言说他在围城期间饿死了,但他的命运从未得到证实;现在他们知道这是真的,他终于放弃了尘世之城,前往上帝之城,这是他能找到保护以抵御即将到来的袭击的唯一地方。
他头顶上的天空正在变红,阳光洒在迦太基东部那座山的尖峰上。空气中仍然弥漫着夜晚的味道,潮湿、腐烂,一侧弥漫着大海的味道,另一侧则弥漫着沙漠的沙臭味。五百多年前,波利比阿曾写到迦太基的空气中的味道,一种像血一样的味道,弗拉维斯认为他现在能感觉到,一种辛辣的铜臭味,似乎随着山上的尘土一起升腾。他们夹在两个世界之间,海洋和沙漠之间,保卫着一条狭窄的走廊,死亡的洪流很快就会在其中流淌,仿佛一条大河的洪水正在西边的山丘和峡谷中积聚。冲向他们,不可战胜,无法抵抗。
他拿起剑,把它扣在斗篷下,然后举起头盔,看到他在米兰工坊订购的军事保民官级的金饰,甚至在他参加任何实战之前就已经脱落和脏污了。他弯下腰,往上面吐了口唾沫,开始用斗篷的一角揉搓,然后他环顾四周,发现有个男人从山脊线后面生火的地方走上来。“你不会想这么做的,小弗拉维斯·埃提乌斯(注2)。”那人用多瑙河边区方言的拉丁语说,“除非你想让自己足够显眼,让野蛮人的矛第一个戳你。”
“这些人应该看到我的军衔,知道该追随谁。”弗拉维斯回答道,试图让自己听起来很严厉。
那人哼了一声。“在这人的军队里,所有人都该身先士卒。”他说,“这不是你可敬的祖先在恺撒和西庇阿的时代的那支军队,就像你在罗马广场的雕塑中看到的那种全是羽毛头盔和抛光胸甲的样子。在这人的军队里,如果一位军事保民官像得到他的人的尊重,他要primus inter pare地指挥——在军队里身先士卒。这样,即使他被杀,他的部队也不会动摇,因为他周围的人会填补空缺,而另一个人会取代他的位置。如果你想让你的手下尊重某个人,你需要用挖战壕时的泥土和汗水擦拭金饰,然后再补上敌人肠子里的粘稠血迹。我敢打赌他们在罗马的军校里没有教过你这个。好好想想吧,然后去吃点东西。我要检查这些人的武器。”
弗拉维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头盔,然后看着那人转身离去。马克罗比乌斯·维普萨尼乌斯肌肉发达,比通常的伊利里亚人矮,他杏仁状的眼睛泄露了来自斯基泰大草原之外的某种遥远的血统。作为百夫长,他看起来像罗马人,但他流着的是野蛮人的血。弗拉维斯也没什么区别,他的母亲是古代的尤利亚氏族的后代,但是他的父亲是哥特军阀的后代。现在许多士兵都是这样,这是融合和通婚、绥靖政策和在边境内土地定居的结果,是需要招募越来越多的蛮族战士来保持罗马军队实力的结果。像弗拉维斯的祖父这样的蛮族酋长很欣赏罗马的军事传统,并把他们的儿子送到米兰和罗马的军事学校,但总有一些东西使这些人与众不同,某种边界,某种弗拉维斯在他的父亲和叔父身上看到的,并且希望他自己也有的东西。这是一种不安的情绪,驱逐着那些没有把儿子们送往罗马,也不欣赏罗马之道的蛮族在帝国一路烧杀抢掠,去做那些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从西班牙渡海航行到非洲的大力神柱,像某种变化莫测的巨兽一样转变,又在非洲海岸边开始朝向迦太基的无休之行。每个人都知道,汪达尔人的进军只是未来的预兆,罗马每安抚一个部落,每整合一个武士队伍,就会有另一支更加好战的力量潜伏在森林和草原上。他们背后是一支前所未见的力量,一支只致力于毁灭的战士军队,他们威胁要让罗马颓败,不是通过定居点和条约,而是通过火和剑。
弗拉维斯第一次见到马克罗比乌斯是在三周前,和其他的军事保民官一起在迦太基登陆,被任命为城市守军的侦察战团团长时,这是他第一个军官职位。与他一起参加罗马军校的候补军官中有一半是像马克罗比乌斯这样的退伍军人,他们是从队伍中晋升,并由边防军卿卫或野战军都统推荐的。皇帝的战争委员特意将学院选址在故都,不仅是为了提醒学员们帝国过去的辉煌,也是为了让他们远离拉文纳和米兰的宫廷,在那里像弗拉维斯这样的青年贵族学员可能会通过去那里“给好处”来轻松完成训练计划并获得报偿。马克罗比乌斯本人也会蔑视这所学校,认为参与毫无意义。他是天生的百夫长,擅长将八十多人的边疆士兵组成一支战斗部队,但更愿意将生死攸关的决定留给受他尊重的军事护民官。他很享受自己古老的军衔——源于这样一个事实:他的上级组织是著名的第二十军团“英勇凯旋”,曾经是不列颠尼亚罗马驻军的骄傲,但随着三十年前从该行省撤军,现在已经沦落为一支非洲边防军。他的士兵开玩笑说他是古罗马最后一位百夫长。考虑到今天事件的可能结果,他们很可能被证明是正确的。
在弗拉维斯抵达前几周,马克罗比乌斯接到的任务是从沙漠边防军中组建侦察部队,这些部队因为来自西方的威胁涌入迦太基,他们的堡垒被遗弃,边境收缩到他们现在所处的,可以看见迦太基城墙的地带。城市驻军的人数令人绝望:精疲力竭的第二十军团的人数不足千人,加上边防军的三个战团,也就不到三百人。即使在城内,防御也已极度薄弱,城墙的大部分区域都只有哨兵驻守,几乎不足以向驻军指挥官发出敌人逼近的警报,更不用说采取任何认真的反应了。由于没有得到进一步增援的希望,迦太基的防御现在是为了维护罗马的威望和荣誉,以必死的勇气战斗至死,尽一切努力来确保历史不会将罗马北非的终结视作一场可耻的溃败和屠杀。
弗拉维斯将这些想法从脑海中抛开,专注于他的部下。与过去的军团志愿兵不同,他们几乎都是强征入伍的,除了来自多瑙河的伊利里亚人,他们代表着罗马仍然拥有的,最接近受军事传统驱动的专业骨干。然而马克罗比乌斯向他表明,即使是最没有希望的人也可以被敲打成某种形状,总能在某个地方找到一些力量。这支基督教罗马军队的最大优势在于其部队规模紧凑,因为它们的管理不像旧军团那么复杂,更适合分散部署和小规模交战。弗拉维斯自掏腰包向士兵们支付了金币作为奖赏,这对新任指挥官来说是个好开始,在马克罗比乌斯的指导下,他试图建立他们的团队精神,向他们讲述从前的将军和战争,西庇阿·阿非利加努斯与罗马征服迦太基。他告诉他们,他们没有理由比凯撒的士兵更差,而且即使在那时,前线的辅助军,就像现在的边防军,也是冲在前面的战士们。
在他们向前部署到这条山脊前的三周内,弗拉维斯作为普通士兵与这些人会合,而马克罗比乌斯则训练他们,在非洲阳光下无情地行军,带领他们执行侦察任务,深入迦太基以南的荒地数里。他们有努米底亚向导来教他们如何在夜间寻找水源和温暖的东西,而弗拉维斯本人在此前的几个小时里显然未能做到这一点。他记得所有的训练,所有的练习,然后再次拍着双手取暖,看向被他们挖掘的山脊顶端。在斜坡的那一侧,通往迦太基的公路穿过了它,西边的攻击者必然会从这条路进攻。他的手下一半在一侧,一半在另一侧,在他们后面他只能看到低洼地,那里有水坑和烧饭用的明火,烹调早餐的缕缕烟雾在高地上方盘旋。他苦涩地思考着,部队越小,就越容易监视这些人,也就越容易养活他们,关于他指挥的部队规模可有的说了。
他看着马克罗比乌斯在战壕旁边朝他走来,用手指试探着士兵的剑刃,当手指流血时舔舐一下伤处,当剑刃没有流血时,就将剑刃留在鞘外以待磨利。尽管弗拉维斯经验不足,但他知道马克罗比乌斯尊重他,因为驻军中没有其他军官愿意自愿加入前线部队,而弗拉维斯反过来也尊重马克罗比乌斯,因为他似乎并不关心弗拉维斯的叔叔埃提乌斯是西罗马军队的元帅,权力仅次于瓦伦提尼安皇帝本人。在这里,前线的位置处,老旧的互利和家庭关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名士兵是否有勇气坚守阵地,为身边的人战斗到死。弗拉维斯开始明白,在他的部下中培养这种品质比他在罗马军校学到的所有战术和战略更重要,而且如果他在担任这样的小部队的领导者的短时间内取得了成功,那将取决于是否听取马克罗比乌斯的建议。
马克罗比乌斯回到他身边,用外衣擦了擦手,就用手指擤了一把鼻涕。 “如果这是一次训练,我会钉死他们。”他抱怨道, “半数多他们手里的剑刃都有锈斑。如果刀刃钝了,就用剑的平面去挥打看看会怎样吧。”
弗拉维斯说:“昨晚所有剩下的油都被用来做饭了,如果没有好好上油,刀片几个小时内就会生锈。修蹄铁的在哪?”
“在火堆旁边陪着副长呢,他现在正在设置磨刀石。等他们去吃早饭了,我会监督他们磨好剑刃。”
弗拉维斯把头转向矮墙南侧,他看到信使从那边回来了:“你听说消息了吗?”
马克罗比乌斯严肃地点点头: “大约一个小时前,当你睡着的时候,一个掉队的最先把它带来了。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他们从西边过来,大部分是努米底亚奴隶,他们连两个拉丁语单词都很难拼出来,而且因为惊愕和疲惫而无法告诉我们太多。我们需要找到一个有权威的人,可以给我们提供良好的情报。”
弗拉维斯戴上头盔,走上矮墙的最高点,凝视着山脊。自从战团被部署到这里之后,难民就从西方源源不断地涌入这里,他们是从大力神柱以东那些沦陷到汪达尔军队手中的城镇的幸存者。马克罗比乌斯来到他身边,他的灰色胡茬在黎明的阳光下闪光,他的潘诺尼亚毡帽被挤压成头盔的形状,由于多年佩戴在里面而定型了。他们一起扫视西边的地平线,高地和低谷仍然被清晨的阴影所遮蔽。马克罗比乌斯眯起眼睛,指了指。 “那边,大约两里外,西南方向。那家伙走的不是难民们的路,因为任何想要逃避抓捕的人都会从西部城市向南转向,沿着沙漠边缘向东朝我们走来——在复杂的地形中,他们不太可能被追击。他们可能是逃亡公民,而不是像那些努米底亚人那样被放过的奴隶。三个人,也许四个人,还有两只动物。”
弗拉维斯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什么也没看到:“你的视力比我好,百夫长。”
“我在边防军服役了二十二年,其中十年在非洲大沙漠的边缘。如果是你,你也会很擅长发现远处灰尘中的痕迹。”
一个半睡半醒的声音从他们身后的战壕里那群躺着的人中咕哝着发出,他们中的大多数人现在都醒了:“加入边防军,他们说。他们说,看看帝国的边界。每天吃野猪和鹿肉,你有想要的当地妇女就能抢走,挑选一百尤格(iugera)(注3)的优质土地作为退休礼。永远不必举起长矛准备大家,见见迷人的蛮族部落民。”
“太对了,”另一个低语道。 “令人着迷的是,在几分钟内,你会看到他们画着模糊的战绘,尖叫着从森林中冲向你。然后,如果你足够幸运到能活下来,你就会被运送到帝国的另一边的这个地方,并被告知挖一条战壕,等待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与此同时,野战军正蹲在城市里和皇帝作伴,以我们为代价变得越来越强大。”
“comitatenses?我就知道这个了。”弗拉维斯回答。
“野战军对边防军的评价可谓一模一样。每个人都认为对方是二流。如果这不是抱怨的话,那就是别的事情了。全世界的士兵都是如此。抱怨,抱怨,抱怨。”他转向士兵们,大声说道,“看看你们,我可能会赞同野战军。”
“我们从来没有得到报酬。”第一个人补充道,睡眼惺忪地站了起来。
“从我父亲那会起,我们就没有领过工资了。”另一位抱怨道。 “如果不是皇帝或者那位慷慨的怪咖指挥官发给我们赏金,好让我们为他们而战,我们的处境并不比奴隶好多少。”
“你会得到你的那份,马克西姆·库诺贝利努斯。”弗拉维斯说,“我信守诺言,当你们作为一个单位通过检查时,我给了你们每人五金币的奖金,当检查结束后,你们或你们的家人将再得到五个金币。这相当于两年的工资。我向我叔叔埃提乌斯在米兰的首席会计师发出指示,要求接受任何来自姓名符合我两周前从迦太基寄给他的名单上的妇女或儿童的请求。你的家人会得到很好的照顾。”
弗拉维斯清了清喉咙。他们非常清楚他没有工资,他的收入来自他家庭的财富:“为了上帝的荣耀,我十分之一的黄金都捐给了罗马的圣彼得大教堂(注4)。”
士兵在地上胡乱擤着鼻涕:“在我看来,教会有太多钱了。耶稣和我们一样是一个穷人,他不需要穿着华丽法衣的牧师或高耸的大理石大教堂。我们是基督真正的精兵,牧师不是。”
另一个人,一位名叫阿普萨科斯的萨尔马提亚弓箭手,咕哝了一声站了起来:“总之,金币在这里没有任何用处。在这片荒凉的沙漠里,我看不到任何可以购买食物的市场。我快饿死了。”
马克罗比乌斯滑下战壕,站在两名士兵面前:“好吧,那么你很幸运。我闻到了饭熟了的香味。由于你是第一个起床的,因此我将在早餐时首先通告你和你的队友们。每人一份鹿肉和一碗肉汤。拿起你的剑,把它们磨利。完成后,请回到这里,我将通告下一队。请记住,如果我看到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在阴沟之外的任何地方小便或大便,你就知道你的下一份工作将是什么。”
两名士兵跳出了战壕,后面跟着十几个人,在旁边熟睡的他们,一提到食物就全都惊醒了。马克罗比乌斯爬上战壕,站在副长旁边。煮汤和烤肉的香味让弗拉维斯垂涎欲滴。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有多饿了。加入前线侦察部队的一个优势是,他的手下里包括一支像萨尔马提亚人阿普萨科斯这样的射手小分队——弓箭手在寻找食材时和在战斗时一样有用。前一天晚上,他们在一片树木繁茂的绿洲中围堵并射杀了三只欧洲鹿,这些鹿是几个世纪前罗马人在布匿战争后首次占领这些土地时,放养在那里的,使它们成为一个广阔的猎场。弗拉维斯在追逐中兴奋不已,忘记了即将到来的猛攻,他的兴奋让他回到了童年时代,当时他与父亲和叔叔一起在高卢中部的森林里学习狩猎。鹿将为山上的六十个人提供丰盛的早餐,厨师也喝上了热腾腾的肉汤。
弗拉维斯试图忽略胃里的咕噜声,和热食有助于御寒的知识。无论会不会身先士卒,他都不会在手下人前头去吃饭。尽管他们的口语充满抱怨和下流,但他们是非洲驻军中最坚强的人,他们都知道这顿饭很可能是他们的最后一顿饭。如果他带领他们战死沙场,他至少会心满意足地知道自己尽了指挥官的职责,养活了他们的家人,填饱了他们的肚子。
他艰难地咽了口口水,看向前方。还没吃早饭的人们已经沿着矮墙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剑已出鞘,长矛也已准备就绪,弓箭手们张开弓,所有人都像弗拉维斯一样盯着地平线,寻找着什么要来的第一个迹象。他看到一个人做了基督的记号,他回头看了一眼迦太基城墙外竖立的巨大木十字架,它站在那里,就像据说仍然高耸在耶路撒冷圣墓山上的受难十字架一样。迦太基十字架是用在西庇阿占领这座城市时,城墙外被摧毁的建筑物的烧焦木材制成的,它现在似乎矗立在那里,作为过去荣耀的象征,作为对抗即将到来的邪恶的护身符。然而,十字架在他们身后,当他们转身面对敌人时,十字架是看不见的,仿佛基督本人害怕过于靠近地狱的深渊,仿佛那排细细的士兵被推入了一处魔境,即使是主的力量也会被战争的暴力所扫除。
他想起了那个士兵所说的关于教会的财富和耶稣的贫穷的话。自从君士坦丁皇帝抛弃旧神的衣钵并拥抱十字架以来,已经有一百多年了——一些人悄悄地不再计算“ab urbe condita”(建城以来),而是“anno domini nostril iesu”——我主耶稣以来。弗拉维斯的希腊语是斯基泰的教士狄奥尼修斯教会的,正是他秘密地提出了新的年表系统,当他在罗马图拉真纪念柱两侧那两座希腊语和拉丁语的图书馆之间来回穿梭,选择基督教美德相关的作品在抄写室内复制,丢弃掉其他不道德和腐败的作品时,他常常带着这位小教士的书。在听说他被任命到迦太基后,弗拉维斯重新访问了希腊图书馆,以便咨询军事历史书,他对书架上的空白感到震惊;他拿走了波利比阿关于迦太基的著作,以便不让教士们们看到它,表面上是为了在战场上需要它作为即将到来的战斗的训练手册。
这是一个不断变化的世界,而不仅仅发生在图书馆里。古老的贵族家庭仍然存在,元老和骑士,像他母亲的家族一样的古老氏族,但是他们的权势只剩下了名头;新贵族由神父和主教组成。世世代代的基督徒终于摆脱了几百年来的迫害,现在已经能够公开礼拜。旧神庙已改建为教堂,新的大教堂也已竣工。然而,许多人避开了这些地方,继续在自己的房屋或秘密地下室、洞穴和地下墓穴中私下进行礼拜。对他们来说,基督教承诺是一种没有牧师的宗教,一种普通民众的宗教,而罗马教会和君士坦丁堡教会只不过是旧宗教的新面貌,带有神秘的仪式和对神圣报应的恐惧,所谓必经的救赎之路不过是祭司奴役信众。对于皇帝和将军来说,福音书中热爱和平的先知已经不足以让教会在所有战争中扮演角色,应对即将到来的黑暗;基督现在需要穿上盔甲,以Mars Ultor——复仇者——的形象被重新塑造,放在战场上的士兵面前,阻止他们放下武器,沿着奥古斯丁的道路前往上帝之城。在那里祭司没有权力,只有皇帝才是真正的神。
弗拉维斯转过身,看到了马克罗比乌斯在西南方向发现的远处的尘埃云,他深吸了一口气。今天这里没有牧师,也没有供士兵跟随的燃烧的十字架。现在重要的不是上帝的威力或基督的仁慈,而是自古以来让士兵们保持勇气的小迷信和仪式:抢来的祈祷文、幸运符、塞在皮带上的小袋子里的爱人小雕像。他拉出挂在脖子上的银色小十字架,紧紧地握了一会儿,然后将其藏回到链甲下面。现在没时间这么做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持镇静,抑制恐惧,专注于冷兵器、战斗欲望和杀戮渴望。
东日耳曼的一支,5世纪时和一部分阿兰人入侵了罗马帝国的北非地区,并建立了汪达尔王国。
原文作Flavius Aetius,我为了区分翻译为小弗拉维斯·埃提乌斯,虽然感觉好像意思变了。
面积单位,约合四分之一公顷,大概相当于一对耕牛一天内可以耕作的土地。
显然不是今天的这座,它是在文艺复兴时期才开始建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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