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做点像是机博动漫博主(自诩)的事情,之前写漫画还是《猫面向西》,回去看真尬疯了,甚至想删稿……所以,这次一定要正经点写了。然后,本来以为第一个遭殃的会是《边缘合唱》,可偶然间看了《Blank Space》,一下子被熊仓献老师攫住了,开始不自觉地去了解她的事情。
三部作品《春与盆暗》《鲜花是甜还是咸》《Blank Space》,获评2012四季赏新锐、“此漫甚牛2021”女性榜第六名、25回文化厅媒体艺术节漫画部门评委会推荐作品……因为个人日语检索能力堪忧,查了半天也并未找到更多的有用信息,只有一篇有点莫名、信息量很少的对谈,参与者是熊仓老师和乐队“シュリスペイロフ”主唱宮本英一。所以到头来只能写点自己的感受。
然后本来是想串讲一下熊仓老师的三部作品,结果单讲《春与盆暗》就够水一篇了。当然本文是试图剖析漫画的独到之处,所以 不可避免的有剧透,倒不如说前提就是看了漫画 ,哎呀,这本漫画一共也就一百多页,我强烈推荐,求求大家都去看啊!当然,甲么也是要叠的,我一学渣看了点书就来逼逼了,如有错误,还请不惜赐教。
最后,开始之前,必须要感谢“心像汉化组”对于推广《春与盆暗》之类小众漫画的贡献,跟着看了很多,《春与盆暗》可能是其中最喜欢的一批。另外,本文使用的配图均来自自购的日版漫画,翻译参考了“心像”的汉化。
漫画一共讲了五个故事,四个正式章节加一个附录,五位男主角都陷入了这样的境地:他们遇到了一位与众不同、像是“外星人”一样不可思议的女性,她们会不加修饰地谈论自己的幻想,向着月面投掷路牌、如果城市被水淹没、甲子园带回来的泥土会为仙人掌增添活力、如果可以快进时间那么是否也可以倒退?
男主角们则不可自拔地陷入对于她们的迷恋之中,一颦一簇塞满脑袋,一言一行回想不断。但当事人根本摸不着头脑,自己为何会陷入这般境地,毕竟根本无法理解姑娘是怎么想的,她们又为何要做出如此匪夷所思的行为……
作为一个读者,我对于男主角们的遭遇竟然也如此感同身受,对于女主角们,脑中升腾起的并非是简单由性或是欲望而引起的渴求,那是如谜团般的魔力,想要去了解、感受、认知她们的想法、她们所身处的世界,她们又为何如此与众不同。回过神来,我竟也陷入了这样的迷恋!
想了很久,“迷恋”这个词语放在这里是否合适,但我又找不到其他足以形容这种情感的词语。追溯一下,在第七版《现代汉语词典》中,“迷恋”的释义是:对于某一事物过度爱好而难以割舍。而在心理学中,它可以对应两个英语单词,分别是infatuation和obsess,其中“infatuation”在牛津字典中的释义是:对某人或某事强烈但短暂的热情或崇拜。(an intense but short-lived passion or admiration for someone or something.)“obsess”的释义为:持续不断地、令人不安地占据或填满(某人)的头脑。(preoccupy or fill the mind of (someone) continually and to a troubling extent.)
再三考虑,可能obsess是我想要的那种,虽然它并不一定是不安的,它应该是一种更加复杂的情感,复杂而浓郁,有好奇、有迷惑又有些心跳加速,它们混合在一起填满大脑,逼迫我用全部的神经元去运算,搞明白它到底是什么?
所以我们为何会对于一个他者抱有迷恋的感情?是什么吸引着我们?
为此,我翻阅了一些文献、理论,霭理士的《性心理学》、马尔库塞的《爱欲与文明》,还有罗伯特·斯腾伯格的“爱情三元论”,他们无一例外的将爱与性直接挂钩,“性的冲动”将成为爱的诱因或是它重要的组成部分。特别是在“三元论”讲,爱情包含三个核心组成成分,其中形容两性之间吸引力的是“激情(passion)”,其本质就是“性需求”。就搞得大家好像天天没事就满脑子想那啥一样,非常“弗洛伊德”。而我最喜欢的解释来自于艾瑞克·弗洛姆的《爱的艺术》,或许它可以为解答这个问题提供一些依据。
弗洛姆认为,这一切的基础是“人具有天赋的理性”。人是了解自身的生命体,了解自己与同伴、过去和未来,他将认识到自己生命旅程的短暂、不由自己意志为转移的出生、死亡、与所爱之人的注定分别、在庞大自然与社会面前的软弱无力……并且人与外部世界缺乏天然的沟通渠道,在面对数不胜数的问题时,是如此孤立无援,这给予了人们天然的强烈的孤独感。孤独感带来无助、割裂和焦虑,而克服孤独就成了人们内心中一项最深切的需求。为了解决这个需求,书中进一步提出三种手段:迷狂体验、一致性纽带和创造性活动。
“迷狂体验”基本指的就是狂热宗教仪式、性行为、酗酒、药瘾等行为,它们将人们从现实世界中暂时剥离出来,从孤独感中剥离,它是强烈而暴力的,会快速消退,又将引起更大的孤独感反弹,是一种危险的方式。
与之对应的是寻求“一致性纽带”,即是通过寻找、谋求与某个社群在地缘、血缘、风俗、行为习惯或是信仰信念上的关联,建立一种长期的、稳定的纽带。举个例子,比如精罗(什么鬼例子),这无疑是一种更为广泛而多样的克服孤独的手段,是大部分人的选择,甚至当千万条纽带纠缠在一起、组成一张巨大网络时,一些即便不想加入其中的人,也会被逼不得已地被卷入。
到了现代,一场潜移默化的运动更将这种情况推向一个极致:同款的服装鞋帽、ID前整齐的标识、流水线上加工的神龛,同样的流行审美、相似的价值判断、统一的精神归属……资本市场、商品经济、网络风潮、社会生活,它们通力合作,塑造出一张张雷同的面孔。那些人们假象出的归属感、认同感,是虚假的链接,能镇痛,却不能祛病,是枷锁,囚禁心灵,把人们变成一个又一个最“平凡”的人类。
陷入此种循规蹈矩之网的人应该怎样才能不忘记他是一个人,一个独特的个体,一个只被赋予一次生命机遇,带着希冀和失望、悲哀和恐惧、爱的渴求、对虚空和分离的恐惧的人呢?
——《爱的艺术》,E.弗洛姆
五个故事,五位平凡男主角,在他们的身上我们可以找到许许多多自己的影子,他们正是被“一致性纽带”所胁迫的人:生性内向,不善言辞,对于身边的怪现象看在眼中,又迫于社交、现实的压力,没有办法解决问题,只束手旁观。
我觉得,这种状态是过于真实的,就像极了人们的日常,就像是:全办公室约好中午一起出去吃饭,你虽然不喜欢自己的某些同事,却也必须一同赴宴,敷衍,维持好表面功夫。这种虚假的“你好我也好”是所有人都习以为常的东西,开始可能只是有些人相信,但信的人多了也就变成了所有人不得不得信,被思维的惰性滋养,一直寄生在人们的观念中。
有时候我们就是不得不将自己的一部分扼杀,是为了潜入世俗大众之中,让自己显得不特立独行,以免受到伤害。但,正如前文所说,强迫自己与他人变得雷同,所换来的保护是虚假的、不自由的、异化自身的。男主角们的木讷、局促正是由来于此吧,而在他们的内心深处,埋藏着解放的渴望。
除了努力积极发展你的全部个性,使之形成一种创造性人格倾向外,一切爱的尝试都一定是要失败的;没有爱自己邻人的能力,没有真诚的谦恭、勇气、忠诚、自制,就不可能得到满意的个人的爱。
——《爱的艺术》,E.弗洛姆
最后,《爱的艺术》给出克服孤独的答案是“创造性活动”。
在任何创造性活动中,人们都会把自己同创造活动的目标对象及对象所代表的的世界结合起来。或者再换一个更为人熟悉的说法,“创造性活动”就是我们所说的“实践”,是以主观认识为指导的对于客观世界能动的改造,在其中能体现人对于客观规律的掌握,将人与世界联系在一起。
而爱,它是一种特殊的创造,其关键在于“给予”,给予人以感触、快乐、兴趣、理解、知识、幽默等等,能把一切充满活力的东西表现出来、具象出来,充实另一个人。而在给予的背后,除了对于他者的了解、关切,还需要爱人者自身在人格层面的健全、富有和丰沛。爱是一种主动的给予,但它更能反馈给爱人者本身以肯定和无限的满足感。这让成熟的爱成为了克服孤独感的终极答案,它比“狂迷体验”持久、深刻,比“一致性纽带”真实、鲜活,它将真正地链接两个人、沟通两个世界。
成熟的爱是在保持自己的尊严和个性条件下的结合。爱是人的一种主动的能力,是一种突破使人与人分离的那些屏障的能力。爱使人克服孤独与分离感,但爱承认人自身的价值,保持自身的尊严。
——《爱的艺术》,E.弗洛姆
至此,那些女性身上的魔力,应该已经可以被看清了一些吧。她们的特立独行并非问题,相反,她们是忠于自己的反叛者,带着天生的敏锐或是对于现实的洞察,用自己的方式对所有的虚与委蛇,发动了反叛。如果无聊、逢迎、冷漠是这个世界的铁律,这个星球的法则,那我就当一个“外星人”吧!
幻想,是她们划破虚伪现实的利刃,帮助她们突破所有的成见,解开所有的枷锁,是她们与这个世界互动的方式,是爱自己、爱这个世界的方式:让幻想侵入现实,来指导,这单属于她们自己的伟大实践。
我也爱熊仓老师的笔触,简单明快的画风模糊了现实的感觉,分镜衔接,上一格还正常聊天,下一格幻想就汹涌而来,那触感能在脑中久久回响。这本就是一种绝妙的比喻,那一份本来独属于女主角们的幻想,也将那些本来平凡的男性卷入了其中,邀请他们一同品尝这份反叛的快乐,那份充满活力的创造。
究其本质,女孩儿们掌控魔力,男孩儿们与我的迷恋,是对于爱的向往。这个世界太无聊了,条框中没有人真正认识自己,枷锁中没有人是真的相爱,所以平凡的男子会迷恋“外星人”一般的女子,那可能也是他们身为“外星人”的证明。在这个广阔的地球上,能遇见电波同调的彼此,真的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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