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总是做噩梦,梦见自己身处一片雪原,在无垠的白色里独自面对一场声势浩大的暴风雪。但是每次就快要被风雪吞没的时候,我就会从床上惊醒,一身虚汗地回忆刚才的情景。这种情况出现了太多次,我也去过医院检查了好几次,每次得到的答复都是平时的工作太累了,让我好好休息一下。我对于这种回答在心里并不是非常认可。其实我对于噩梦本身并没有太多看法。反而是那片一成不变的雪原引起了我的好奇和恐惧。好奇和恐惧,是的,多么矛盾的心理,但是此刻却是如此完美的契合。这个时候我突然发现我需要找的不是一个医生,而是一个女巫。
在这个巫术也紧随现代化发展的时代,网络上对于梦的解析在心理学和神秘学之间的界限也是模糊的。这段时间我查了不知道多少个网站,上面都是五花八门的答案,有的说会遇见危险,有的却说这是一个无比重要的机遇,有的语序牛头不对马嘴,有的甚至根本不属于人类语言,后来索性不看这些了。但是不在网络海洋里寻找答案不代表我将回归医学的怀抱,我只是需要一个统一的答案,我需要一个权威来告诉我答案。
这个时候我找到了我们小镇上有名的一位占卜师,这是一位看起来非常苍老的女巫师,穿着一身又黑又脏的破袍子,头上盯着一顶巨大的巫师帽,大到把眼睛都遮住了,只能看见她深深的法令纹和下坠的面部肌肉。她看起来过于专业了,就像是刚从迪士尼剧组跑出来的一样。但是这种完全与刻板印象相符合的形象又让人觉得非常不靠谱,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感觉一样,穿着一身白大褂戴一个听诊器就成了医生,头上顶一顶假发手上拿一个小木槌就成了法官,这反倒让我有些怀疑这位女巫的技艺究竟如何。
这位女巫的名字叫希普敦,住在小镇唯一的那条商业街上,她的店铺挤在一家手机专卖店和一家快餐店之间,窄窄的门对于身材稍微宽大一些的人来说可能要横着才能进去。店面门口也没有带点电的招牌,黑黑的晚上路过这里甚至很难发现这里有一家店铺。
这也是我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内心也难免有些忐忑,突然感觉非常的难为情,就像是平时不努力学习然后到考试之前就去拜学校里的老树。塞拉斯啊塞拉斯,你怎么总是把自己的问题丢给别人。
一边怀着自我谴责的心情,我一边踏进了这间奇怪的店。
房间不大,只有正对着门口的一张桌子和旁边的两个柜子。房间里只点着几根长短不一的蜡烛,蜡烛可能质量也不太好,燃烧得也是断断续续的,可能是开了省电模式吧,整个房间显得非常昏暗。我依稀能看见柜子上摆着几本破破烂烂的书,什么Le Veritable Dragon Rouge还有Magia Sexualis之类的,墙上是一张黄道十二宫图,那周围还有几张奇怪的人体图片,那些图片以一些奇怪的姿势扭曲着,诡异得让我感觉有些恐怖。我突然想要扭头就离开这里了,但是仔细一想每天晚上的暴风雪噩梦我就再一次地鼓起勇气了,我突然发现自己的心里有点像是做手术的患者。他们面对锋利的手术刀时鼓起的勇气是否是来源于对于疾病的恐惧呢?
希普敦女士坐在正对着门的位置,她伸出枯槁的手指来,指着她身前的位置,但是一句话都没说。她穿着那身破烂灰黑色的袍子,巨大的兜帽将她的整张面孔都遮住了。我乖乖地坐在她的面前,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两个烛台,一个诡异的十字架吊坠,十字架的中间,也就是两条线的交汇处是一朵雕刻得非常精美的玫瑰花,银质的花瓣在烛光里静静地闪动着冷峻的光泽。
希普敦女士开始说话了,她的声音好像一口枯井,极其的干燥沙哑,我听着都想要咽一口口水的那种干燥程度。
“那些都不重要,你只需要提问,我会为你带来解答。”
“这么贵?”我有些惊讶地叫了出来,一是惊讶于价格之高昂,二是会从希普敦这种看起来已超然出世的人嘴里用沙哑的声音说出“美元”这个词。但随即我想想我在医院里花的钱可能已经是这个的好几倍了。
“不好意思,我要问两个问题,”我说,“第一个问题是我每天晚上做噩梦梦见暴风雪的原因是什么?”这两千美元是我最后仅剩的积蓄了,我真的受够每天晚上的噩梦了。
“Larvae。”一个词汇从希普敦女士的嘴里冒了出来,我甚至都没有来得及看她的嘴巴张开,一个突兀而又生僻的词汇就从她的嘴里冒了出来,这个词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幼虫的意思吧。
“L,A,R,V,A,E。”希普敦女士又重复了一次,一个一个字节地念着。
但是我仍然不明白这个词的含义,于是我问她:“这个幼虫是什么意思?”
一股寒意从背后袭来,我连忙追问:“那我该怎么办?”
我这才发现刚刚已经问过了两个问题,心里顿时生出了无尽的懊悔。我原本想的是一个问题问原因一个问题问对策的,这下完蛋了。
“我没有钱问更多的了,就这样吧,我现在没有两千美元现金,可以等我回去取吗?”
希普敦女士仿佛早有预料一般,她把那根枯枝一般的手臂从袍子里伸出来,在右边的柜子上一扫,那几本魔法书的下面竟然是一台POS机!
我一边震撼于所见,一边在POS机上扫掉了我仅剩的两千美刀。
之后也没有和希普敦女士说更多的话,她看起来也并不打算在一个穷光蛋身上浪费更多的口水了,身为一名女巫竟然能从她身上看到一种资本家气质。也许资本也是一种魔法吧,能把人的钱与精力点化成一缕青烟。
一缕青烟从阳台升起,我狠狠地吸了一口嘴里的烟,尼古丁像野火一般在我的身体里肆虐,这种燃烧的感觉会让我觉得我还没有燃尽,面对工作和生活还能游刃有余。对面那一栋里男女正在交欢,他们没有关灯,他们的身体被完美地打在了名为窗帘地的幕布上。我一边欣赏着这一出好戏,一边回忆着我的前女友。
她的名字叫安妮,她有着一米七五的高挑身材以及一张姣好的面容。她的头发是金色的,在前发的地方还挑染了一些青灰色。她的眼睛是我见过最美的眼睛,就像是双子座里最亮的那一颗星星,那是有些橙红色的,像是一枚琥珀。她的嘴唇不厚也不薄,她总爱涂粉色的唇釉,看起来就像是一颗熟透了的柔软的水蜜桃。还有她的手,还有她的腿,还有太多太多,她始终是美的。我就像个炼金术士一般,对于炼成物的每个部分都充满了绝对的痴迷。她也是双子座,那个向往着自由的星座,她就像森林里的精灵,怎么可能永远和我一起呆在几十平米的出租房里,里面又潮湿又臭,唯一的窗户就是阳台了。
后来我就理所当然地失去了她,真是个现实而又悲伤的故事。
我感到一阵疲惫,明天是公司团建的日子,我请了一天的假。现在我只想昏昏沉沉地睡去,睡到下一个工作日的清晨,我太累了,哪怕是在那个暴风雪里我也能躺下就睡吧。
我在梦里梦见了安妮,这不是第一次了,在梦见那个暴风雪之前我总会梦见安妮,不过我并不觉得这二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在梦里安妮如同以往一样睡在我的床边,赤身裸体,她的眼神火热,身体更是滚烫。我们吻着,她的舌头如同枪口喷出的火焰,炙热得要烤焦我的口腔。我们交媾着,和之前的对面楼的那出好戏如出一辙。我尽情地体验着,我热爱这种梦境,这种热爱不止是精神,更是肉体。每次做这种梦我都会梦遗,在感到羞耻的同时我又感到偷情般的愉悦。
这种愉悦过于让人所不齿,所以我从来没有跟别人提起过这件事,无论是对我的医生还是希普敦女士。
突然眼前一片漆黑,安妮落入了漆黑的潭水里不知所踪。就像凌晨的影院连播一般,关于安妮的那一场已经结束了,接下来的一场是风景片——暴风雪。我这样安慰着自己,其实我感到非常的恐惧,因为希普敦女士说这场暴风雪是怨灵引起的。我的这份恐惧很大程度上来源于困惑,因为我不知道为什么会选上我,明明我每天都像头蠢驴一般认真工作,从不闯红灯,从不偷东西,那些死去的孤魂野鬼有什么好缠上我的?
眼前逐渐清晰了,依旧是那一片雪原,天空飘着暴烈的风雪,那些风雪打在身上并不会融化,反而像是蜘蛛网一般粘在了身上。风雪越刮越大,我的皮肤上也粘了一层雪,这层雪并不寒冷,反而还带着些许温度。这些雪散发着我房间里的那种阴冷潮湿的臭味,就像是冬天下水道里结的冰。
这时,我听见了什么。什么在喧嚣暴风雪里喃喃低语,那是什么,我屏住呼吸想要听清。
但是下一刹那,我就发现了那个声音,其实就是暴风雪声音的一部分。所以说与其说是雪花划过空气的声音,不如说是雪花自身在风中低声叨念着什么。
Father !お父さん ! 爸爸 !Père !Pater !Vater !아버지 !Isä !Papai !Pappa !Ayah ! әти !Padre !Бацька !Tată !······
这篇文章是在看涩泽龙彦的《黑魔法手帖》的时候突然想到的,文中的Larvae在魔法学里是一种从灵魂体里流露出的存在,男性自慰或者梦遗所产生的精液最后都会变成这种怨灵。那些被消耗掉的生命种子,仍在世间游荡的灵魂就会变成怨灵。这些怨灵滋生出的地方通常是黑暗潮湿的。
文章属于灵感乍现匆匆写下的,所以很多内容和语序可能并没有那么完善,不过依然希望大家喜欢这个故事吧。
评论区
共 2 条评论热门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