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此天罡剑,微笑面对陆战队,洋人是大便。
这句话以及它的改版似乎在各种地方都出现过,但实际上,这句话来自于游戏《全面战争:幕府将军2》在加载中所给出的一句“辞世句”:
倚此天罡剑,壮士当羡傲黄泉,只是冬已现。
辞世诗这个传统在中国早已有之,霸王项羽在自刎之际,便对其爱妾虞姬吟诵出了《垓下歌》:
力拔山兮气盖世。 时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兮可奈何! 虞兮虞兮奈若何!
这首悲歌,在广义上已经可以算作是辞世诗,甚至可能是最早的一批。而对于国人来说,最熟悉的辞世诗可能是在千年以后的宋朝由陆游所写下的《示儿》:
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而从绳文时代就开始获取中国文化的日本,也将中国包括诗歌在内的文学内容一并吸收。而唐朝时期,中日交往更加密切,大批遣唐使和日本平民来到中国,也将辉煌灿烂的唐诗文化一并带回。当时,在日本上层之间,作汉诗是一件极为普遍的事情。
而这些汉诗之中,有一类极为特殊。就像所有国家一样,日本政坛也充满了各种腥风血雨——尤其是在皇室宫斗之中。有些皇子在争斗之中失利,被迫选择死亡的命运。出于对自己人生的感叹,亦或是一种总结,这些天潢贵胄便选择留下一首汉诗。比如有间皇子在谋反失败后所写的自伤之歌:
磐代岸边松,结枝祈幸免;得幸免,归来重见。
在写下这首诗后,他便被处死,年仅19岁。这首诗歌后来被收录进《万叶集》之中,是目前日本现存的最早的辞世诗。
而二十年后有间皇子的侄孙大津皇子也遭受了同样的命运,在他被赐死之前,也留下了一首遗诗:
磐余池畔听鸭鸣;今只得一见, 即绝此平生。
在这段时光之中,辞世句不过是皇室家族在政治漩涡中偶然留下的一些只言片语,数量极少,主题也不固定。但是很快,变化就将发生。
八世纪,鉴真东渡为日本带去了佛教文化。十二世纪时,日本僧人明庵荣西两次前往南宋学习,将佛教临济宗传入日本。传说,在他将死之时曾复活一次,教导众人后才离开人世。这个事件让很多相信佛教的日本人认为有贤能的人可以预感自己的死亡。而能预知死亡,就能对此保持平和,从而跳出六道轮回,永远离开尘世之苦。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日本发展出了世界上独有的自杀文化。对于他们来说,死亡也是一种解脱。
很快,这种思想就在日本上层人士之间传播开来,死亡也有了标准的程序——正如《太平记》中所记载的那样:日野俊基从他的长袍中拿出一轴白纸,用纸角擦了擦脖子,然后把白纸展开,写下了他的辞世诗:古来一句,无死无生,万里云尽,长江水清。写完之后,俊基把毛笔平放,用手理了理头发。就在这一瞬间,行刑者的长剑从后方一闪。俊基的头颅向前落下,身躯也随之倒下。
而在佛教的影响之下,日本人喜好“风花雪月”的传统也由此形成。仔细想想,还有什么比这些转瞬即逝的东西更能表现人生的无常呢?
辞世句虽然极为凄美动人,但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些不过是上层之间的特权——只有这些人才能接受到复杂的汉学教育。而没什么文化的下层武士则只能一刀结束自己的生命,毕竟汉诗的平仄和格律与日语诗大相径庭,如果没有系统学习,连听懂都是不可能的,更遑论创作了。
可是在十五世纪,中国的绝句在日本有了新的发展——结合了和歌,汉诗与日本口语的俳句诞生了。这种以“五七五”这种简单规则作为格式,甚至干脆就可以放弃格律的文学形式在十六世纪流行于日本。它抛弃了旧时日本文学阳春白雪的风格,转而通俗化,变得更加富有生活气息。这使得下层的贩夫走卒闲来无事都可以吟诗一首,更别说受过些许教育的下层武士了。而就在同时,日本历史的战国时代也拉开了序幕,战争不断,也带来无尽的死亡。
但是,这也让日本的辞世诗文化进入了一个空前繁盛的时代。武士或大名们在死前大多会留下一首绝命诗——当然,是以俳句写就。
此身此骨归于天地,不沾红尘,独自风流。
而令人惋惜的是,现存的战国时代辞世诗基本都是有名气的人所作,真正下层的遗诗大多都散佚于历史的大潮之中,不过笔者也找到了一首来让大家一窥其全貌:一想到已是这样的尘世,就再也无话可说了。
这一首辞世诗由一位京都的女乞丐所作,她的死因是自杀。
其实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在将死之时想出一段刚好能描述自己人生的诗篇实在过于困难,但是为了表现的高雅一点,这辞世诗又得写。所以很多人就想了歪招,比如在自己身体还健康之时就写下辞世诗以备不时之需,更有甚者干脆请文人墨客为自己写一首辞世诗。而有些来不及在死前写下辞世诗的,后人便从他的作品里面选择一首硬凑上去。
战国时代结束之后,便是幕府统治的时代,而摧毁幕府统治的正是由维新志士们发起的倒幕运动。这场轰轰烈烈的运动之中,无数仁人志士义勇捐躯,他们也在生命消逝之际留下了无数不朽名篇,比如最受日本人喜欢的维新三杰西乡隆盛的辞世诗:
道路无二条,我于小船舍身体,波涌又风吹。
而随着江户时代的结束,和之后世界大战的到来,辞世诗这一文学形式开始为日本人所忘。在二战期间,大头兵们死前不过是一句“九段坂见”。大魔头东条英机死前倒是留下了一句不明不白的话:
果与花,落下,未觉未查,唯风召唤它。
现代日本社会,已经几乎无人再写辞世诗。但是在各种艺术作品之中,角色们死前所发出的肺腑之言,又何尝不能被称为是他们的“辞世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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