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有哪个作品可以像《塔希里亚故事集》这样,仅用某页的某一格,就能立刻令人回想起十几年前第一次阅读它时的怅然若失。而每当我想要用语言去解释这种怅然,就显得自己尤为笨拙。
2007年我还在上初中,在书店翻看《冒险小虎队》的我不经意瞥到书架上那本被宣传为“幻·影小说”的、有点神秘色彩的16开本,那就是尚未使用统一封面设计的《塔希里亚故事集》(以下简称《塔》)。
此前几乎从未接触过DND类文学的我仍然记得翻开它时的奇妙感觉,第一篇故事《寻》就让我毫不犹豫地把买教辅资料的钱花在了这本书上。
现在看来,《寻》作为全系列的开篇可说是毋庸置疑的完美:一位法师一生苦苦追寻一抹倩影,在这途中,作者用抽象的符号简单清晰地向我们展示了魔法、地精、矮人、仙灵、兽人、独角兽、怪物、龙等一系列概念,恢弘磅礴的剑与魔法的世界跃然纸上。
三页半无对白的剪影迫使读者放慢节奏、细化神经以捕捉画面呈现出的信息、人物表情神态的细微变化。而最后半页寥寥几笔,我们知道了这位法师叫做提斯雷尔,我们知道了他贡献卓越,我们知道了他法力高强,我们知道了他脚下的这个世界有着漫长的历史和辽阔的土地,最后的最后,仅仅一格,作者轻轻一戳,惆怅和遐思随即晕散开来。
短短四页,立刻就把本书的视觉风格以及奇幻世界观展现给读者,同时给人以强烈的印象和思考——能快速有效地引领读者进入作者架设的世界,高效率的开篇功不可没。
很难简单地将《塔》定义为漫画或是图像小说,它摒弃了大部分传统漫画语言,而提取了漫画最含蓄、最写意的特质。作者吴淼既擅长不着一词地表达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又可以通过大量对白架构一个意味深长的故事,形式独特的《塔》无疑是作者展现才华的最好舞台。
第二篇《契约》一改《寻》的惜字如金,以大量对话进行情节的推进。
富坚义博在自己的创作技法成熟之后最爱用的就是这种“漫才式”的对话罗列,两个角色你一言我一语,不经意间,他们的性格特点也会逐渐清晰。通篇带有《浮士德》色彩的《契约》为这种台词驱动的创作手法提供了很丰富的表达空间,同时也奠定了《塔》全系列的寓言属性。
寓言这一载体的说教感和对其人物的摆弄感很强且无处不在,一旦处理不好很容易破功,但《塔》却用它引人入胜的故事和出彩的人物塑造大大削弱了这种破坏。本作的表现手法虽然朦胧,却刻画了一个又一个为人津津乐道的角色和让人不自觉进行思考的故事,在塔希里亚世界畅游,即使作者屡屡借角色之口说出自己想说的话,读者仍不会感到“被教育”,因为这里有丰富的群像、鲜活的角色,在塔希里亚,故事是主角,人物是主角。
姜文和贾樟柯都表达过类似的观点:生活中,他人的故事在你看来是不存在起承转合的。你小时候的同学,几年不见,他上了哪所大学,又几年,他和谁结了婚,再几年,他生了几个孩子,这其中的空白恰恰是故事最有韵味的地方,亦即我们常说的“碎片化叙事”的魅力。《塔》也是如此,它尺幅千里,毫不吝啬地把众生向你娓娓道来,却也从不介意把全貌悄悄隐去,让你在这留白中孕育自己的故事。
《塔》的时间是跳跃的,短短十几页,你可能会经历一位卓越法师的壮阔一生,抑或是一个宏伟王国的荣枯兴衰,甚至是整个世界的混沌初开,也可能是伯爵府内的一场舞会。你会看到法师学校里那几个性格迥异、吵吵闹闹的孩子,也会看到未来的他们对整个世界带来了多大的改变。想起十二年前,我翻到书的第四篇,我看到那条在第一篇故事里只占了几格的龙,我意识到,每个过客都有自己的故事,这个世界顿时有了生命。
十二年后的今天,我依然会把这套书拿出来时不时翻上几页。《塔》不是那种会让人读了就停不下来的书,相反,每看完一篇,我都会愣上几分钟的神,思考着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什么的问题,然后在恍惚中默默翻开下一页。好的作品是历久弥新的,如果你想要用一种与众不同的方式来感受剑与魔法的魅力,那么请你立刻翻开《塔希里亚故事集》,它会还你无数精彩的故事,和一个活着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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