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想写一篇长文来说说《大剑》这部作品(仅指漫画)的一些有趣的点,因为它显然有着法国女性主义理论的背景——我主要指的是埃莱娜·西苏的理论,这也是我近期的阅读重点,但又因为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入手也搁置了,于是就简单聊聊。
这部作品中的男性是退隐的,唯二出现的有身影的男性:北王和拉基,后者是一个读者进入作品的「先行的能指」,是作品本身开出的洞,前者则是后者的「父」。除此之外,一切男性都是退隐的,仅仅作为背景出现。
作品中首先呈现出的就是大剑的身体是一种「制造物」,它并非是某种自然诞生的东西,同时因为妖魔力量的「极限」也导致这个身体本身有一种在主体可控范围之外的异在性,用西苏的比喻就是「就像一个被冰冻的,无法触碰自己的小女孩」,而一旦越过「极限」,这幅身体便会开启另一个场域,也就是「觉醒者」,觉醒者是一种异在性身体的向内的回归,并且她代表了一种「真理的场域」。
在法国理论中的女性境况也是如此,作为男性遭遇阉割并构建自我认同时,因欲望而产生的「客体」的女性,本就处在一个身体与主体的异在关系中,女人的性别身体(性别身体是基于生理身体缝合出来的东西,它是对生理身体的扬弃)是一种制造物,并且这种制造物是基于欲望的逻辑,也就是被男性借以欲望「原父」的东西,西苏认为,如果男性的性别身体是阉割的产物,则女性的性别身体则是「斩首」的产物——正如在神话中人们总是乐于讲述斩首女性的故事那样(美杜莎,孙子和宫女,后者是西苏举的例子,我觉得不是很恰当)——如果我们将头颅视为主体性发生场所的隐喻的话,对女人的斩首则意味着女人的主体性与其身体的分离,她的主体性必须作为一种在阉割者被赐予的欲望再生产(也就是制造妖魔,再制造大剑去斩杀妖魔)中获得意义。这种境况导致了女性的性欲与其身体的解离状态,这里的重点在于,这种解离状态并非是指女性没有性快感,反而是女性的性快感与其意义的不协调,也就是说,女性性快感的意义无法获得某种充分而完备的解释,快感本身是与意义分离的(意义是一种阉割,或者说是语言制造出的效果),因而女性性快感朝向的是无限的场域,是一种无限的快感,正如在漫画后期的半脸人对普莉西亚指出的,这种在觉醒状态下的杀戮似乎正是一种性行为,拉康在20期研讨班中借以《圣特蕾莎的狂喜》这方雕塑亦在说明这个问题——「那领受神恩时的面孔呈现出的喜悦难道不是一种性高潮吗?」。
因此男性对女性高潮呈现的幻想(见希腊神话中的快感十等分的说法)指的正是女性身体对无限场域的敞开,而那个场域也正是精神分析所称的「真理的场域」,它宛如芝诺悖论中所说的那样,阿基里斯(男性身体)永远无法追上那个缓慢爬行的乌龟(男性身体)——真理是在真理之后追寻的东西。
大剑中女性身体的缝合痕迹是一个类似于剖腹产一样从身体中间划开的印记,这个印记体现的正是女性的生育能力(在看到这一幕之前,我一直以为大剑的身体上缝合的是妖魔的脸,就像巴塔耶所说的那个无头的主体那样),这个印记会使男性感到厌恶,就像 Teresa(这其实也是圣特蕾莎修女的名字,我觉得这个名字简直说明了一切)和山贼发生的情节那样。事实上女性身体的境况也是如此,阉割者们对女性身体的生育功能是既厌恶又恐惧的,因为当孩子从女性身体中掉落是一种无可争辩的事实,反而这个孩子是否与阉割者(也就是父亲)有关则需要他们反复确认,在此就呈现出了暴力和抢夺,也就是精神分析所谓的「父之名」。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仅仅是从中间划开而非某种更恐怖的景象就能是劫匪失去性欲的设定——很多人认为这个设定不具备说服力,但如果你考虑到我上述的内容,就会认为这无可辩驳了。
因此女性掌握的真理便是这样一种面向——首先,她具备无法理解的,无限的性快感;其次,她可诞下婴儿这一事实无可辩驳,是近乎神性的。
因此,在西苏看来,女性抵抗父权的道路就在此敞开,也就是女性通过孕育另一个女性而借以回归真理之母(并非是阉割者构建的父权关系中的暴食的母亲)的位置,这里的孕育并不是指代那个真正的诞下自己的孩子,或者说,它不借以父亲功能而诞下孩子,它必然是一种爱的能力——特蕾莎和克雷娅之间正是这样一种关系,克雷娅见到特蕾莎,意识到了自己缺失的拥抱和关怀,正是特蕾莎所不知道的缺失,于是她倔强地将这个自己没有的东西给了那个不需要的人,而正是这个「受赐的缺失」才使特蕾莎从那个完满的幻觉中诞生了自己的主体性——从此她要为她们而活——主体性,正是来源于那个缺失着的,敞开着的洞。
按照西苏的说法,女性的身体写作(这里的身体是指女性身体,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身体,很多人认为这是一种色情书写,根本就是彻头彻尾的误解)是无法被阉割者(也就是象征秩序)捕获的,是一种敞开向无限场域的书写,八木则通过拉基/克雷娅与克雷娅/特蕾莎之间的关系的置换和延宕企图使这种关系在象征秩序中得到认可,尽管八木无法尝试真正的身体写作,白墨水的写作,但这种关怀本就是一种阉割者的高尚的自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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