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娃娃》
90年代东北的冬天,天亮的很晚,每天上学的时间天还是黑的。我上学的小学离家有段距离,需要坐公交大概八站地,每天从家里走到公交站有两条路,要么是从楼后的小楼梯下到马路边,要么就绕到远一些的位置走缓坡。绕远的方向有些一楼的住户会在路边搭起一些违规的自建,或者开垦一片小菜园用来种一些东西,那年代没什么人管,有些住户甚至用篱笆给自己围了个院子。
事情就发生在这么一个冬天,我背着书包挂着月票,那天看还有时间就打算绕远去看看有没有机会遇上同行的小伙伴。天略微有些发白,看来是太阳马上就要跳出来了,我一边专注的看着地面,躲避障碍和冰面,一边朝着前面仔细看。果然看到我的小伙伴在前面磨磨蹭蹭的走,我喊了一声:“哎!时帅!”。他没理我。
我三步并作两步快速朝他走,不料路面实在太滑,我结结实实摔了一跤,待我爬起来,再往前观瞧,哪里还有人了。
“怎么这样!都不等等我。”我兀自埋怨着,扶着旁边的篱笆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脏雪,因为用力太大,把不牢固的篱笆都拉倾斜了。
余光中有个什么在我身边动,我以为是时帅刚趁我摔的天旋地转凑过来准备捉弄我,于是我没好气的说:“我都看到你了。”
我一抬头,哪是时帅,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头,眼睛弯成了一条线,站在篱笆里面,显然是这个院子的主人。
“啊爷爷,不好意思。”我往里推了推弯掉的篱笆准备马上跑走,不料那爷爷突然和我说话了。
“没事儿孩砸,这篱笆本来就不结实,我开春准备给换了呢”
我一边点头一边推开篱笆往路中心挪动,这时一个冰冷枯槁的大手一把抓住了我,我一回头,那个老头哪还有一点慈眉善目,眼睛瞪得老大,眼白全都露出来,眉毛都要挑到头发里了,装若疯狂的大声冲我问:“你刚才看到谁了?啊!你看到谁了?你看到有小孩从我家门口过去啦?”
我吓坏了,边喊着救命边使劲隔着篱笆踹那个老头。奈何老人家的力气还是比我这个小孩子要大得多,我始终挣脱不了他那钢钳一样的手。这时他突然双脚高频率踩着小碎步大声喊:“金娃娃!哎嘿金娃娃!金娃娃哎金娃娃!”
我努力蹬踹篱笆,终于踹塌了,篱笆戳到他的脸,那老头吃痛松开了我,但是嘴里还在大喊着金娃娃!
我连滚带爬的头也不回的往家的方向跑,背后的金娃娃喊声不绝于耳,快跑到家门口,这时我碰到了时帅正从他们家昏黄的单元门里出来。
我很疑惑,那我刚刚看到的是谁?心里这么想着 嘴里就问出来了。
“你看错了吧,我刚出门啊。”
“不可能,书包和你的一模一样。”
“同款书包呗,你为啥往回跑啊?”
我把刚才的经历和他讲了一下,他年纪虽然比我大一点,但也是个小男孩,年轻气盛,他非要去看看那老头,我拗不过他,跟着他往事发地走过去。
这时天已经亮了不少,眼前的一幕惊呆了我,面前哪里还有篱笆围成的院子,我突然回忆起来,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被城管们拆掉了。
“哪里有老头啊?”时帅问我。
“这刚才有篱笆啊,我刚就在这。”我忙跑过去 站在我刚才被老头抓住的位置比划着。
“你逗我呢吧?是不是今天想旷课回家找奶奶啊?”他笑着问我。
我生气了,明明刚才这有个老头吓得我屁滚尿流,我的朋友又不信我,我当时气到抓着他的胳膊大声模仿老头喊“金娃娃!哎嘿金娃娃!金娃娃哎金娃娃!”。
时帅的表情突然僵了一下,拉着我使劲拽着就跑,我俩一路摔了两跤跑到了车站,零下的天气,他满脸都是汗。
我还在气头上,埋怨他有病。
他却说:刚我看到一个老头扶着你胳膊让你抓着我,他在喊“金娃娃!哎嘿金娃娃!金娃娃哎金娃娃!”
“是我喊的啊。”
“不是你的声音。”
多年后我上高中了,才有勇气再次走那条路,路过那个篱笆处的时候,我往对应一楼的窗户里望了一眼,看到了那个老头在冲我笑。
那是一张挂在墙上的黑白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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