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围观行刑的人回忆,刽子手的动作干净利落,女人的头颅飞舞在半空中仍歌唱不止,艳丽的紫色玫瑰顺着伤口从行刑台边缘四散绽放,直至没过众人的小腿,刺得他们在惊诧与刺痛中嚎叫不已。
一些人称呼她是“高塔中的公主”,另一些则认为她配不上“公主”的名号,更有文化的市民相信她不过是个僭越名号的放荡女巫,这些不影响诗人和艺人以“血腥百灵鸟”的噱头招揽驻足者的铜板,虽然关于她的故事说法纷繁,不过众人还是有些许共识——那是个艳丽的美人儿,关于魔法和巫术的传言,让她的香艳故事里多了几分残忍冷漠,女人冰冷的心毁掉了不少的男人和女人,以及……她最终确实被斩首了。
我们暂且称呼她为“依娜瑞安”,这个名字据说来自北方的加曼尼亚,意为“紫色在夏风中绽放”,对其的解读着实让人费解,也许冥冥之中命运已经敲定,只待翻转沙漏让时间开始流淌。
紫发紫眸的女巫受邀来到总督的官邸,她从遥远北方的密林跋涉而来,当教士、医士和术士皆束手无策之后,他们向她倾述女儿的种种可怕行径,指控她用魔法将嬷嬷倒挂空中取乐,让负责管教的修女漫身遍布脓包,诱骗皇帝使节的儿子去亲吻蟾蜍。
“我们受够了,受够了!如果她不能悔改,就带她走吧,就当我们从未有过这个孩子!”总督夫人尖叫着挥挥手,命令仆人领着女子去往庭院。
“他们会怎样?”依娜瑞安蜷缩在紫发来客的怀抱,轻挽女巫的脖颈,她也是唯一还愿意触碰女孩的人。
“他们会活下去,生很多很多孩子,他们会取代你在他们心中的过往,他们的子孙会枝繁叶茂。”她们单衣赤足的向北穿越河谷,野兽和夏风与她们为伴,她们走过的足迹鲜花绽放。
“那我呢?依琳萨,我长到和你一般的年纪,我会有孩子吗?”女孩在河边梳洗她垂腰长的灰发,她有些记不清自己在密林待了多少岁月,她跟着依琳萨学习,植物、树木、草药、动物和人类,还有……魔法。
“不,你不会有子嗣,魔法剥夺了我们生育子嗣的机会,来自茹里亚的依娜瑞安,无论男巫、女巫,法师还是术士,魔法就是魔法,它是与生俱来的礼物,也是终身难逃的诅咒。”女巫吻别女孩,合上缠绕巨树的藤蔓,令她在树心沉睡,女孩的心已经不再归属密林,她渴望回到人类之中,渴望彰显自我,她内心中张扬放纵的那面被压抑的太久,结果狂欢的野兽吓坏了村民和牲口,她只是觉得他们太过死板,永远活在重复昨日的今日中。
唤醒依娜瑞安的是一位王子,至少他自称是某位国王的幺子,依娜瑞安没太在意,因为在温存一夜后,她将赤身裸体的王子从树冠推下,拿走他的衣物和马匹,她不想等待空洞的诺言,不想再被困在巨树与密林里,不想成为王子笼中的百灵鸟,无论男人还是女人。
她在诸国的土地上游荡,歌喉让最好的吟游诗人也沉醉不已,以至于人们忘记询问她的身份;她毫不在乎教会对她非法行巫的警告,将为公爵治眼疾赚来的金钱化作穷人的膏药和热粥;金币、银币大把大把揽入腰带,一个转身又在酒馆、赌场和妓院里挥霍一空;有时是男人,有时是女人,在谁的床铺上,和谁度过良宵全凭心情;她会和国王、主教高举酒杯同桌共饮,用十四行诗折服桂冠诗人,也会在小巷里卧着马粪取暖,和乞丐们分享烤鼠肉和馊面包。
相比混迹于俗世,依娜瑞安更乐于将荒野引入人类社会,她会打扮华丽,带着野兽在夜晚穿过街头巷尾,用狂野的嚎叫呼唤少男少女们跟随她去往郊野,逮到天色泛白时再疲惫的推开屋门,她的肆意妄为使得法师、教士和守卫找到她。
那时依娜瑞安已将萨诺爵士送上贩奴船,好让他以腌奴的身份去服侍心爱的埃尔塞王子,这一切都是他自愿的选择,这荒唐的故事让法庭难堪,他们没有在诉状中加上这条,对于剩下的指控,有些她承认了,至于更多的内容,她甚至不屑于反驳,只是要求在刑场必须设在她出生的地方,并且行刑前一天她要举行一场盛大的舞会,一场死者可以参加的舞会。
他们满足了她最后的愿望,法伦公爵困惑于信使带来的文书,那位女士是一个已消逝家族的遗孤,她是那家族百年后的最后一人,她却准确说出了家族墓葬每个成员的长眠之所,并执意在墓园中与死者共度作为活人的最后一夜。
那些负责守卫的人日后诉说,他们看到一双红舞鞋在墓园中跃动如火焰,那些长眠者离开他们栖身的小小石室,随着她的旋律起舞,最后连他们也按捺不住,狂乱的心压过了恐惧,生者与死者一起共舞。
在喧嚣杂乱,难以辨析的狂欢中,无论生者还是死者,他们听到百灵鸟的啼叫,一遍又一遍重复——
“生命短暂啊,可怜的人儿,生命短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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