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自《说吧,回忆!》第8章第5节
不愧是纳博科夫只能说,第一次见这种写法。
这一段纳博科夫充分调动了他的技巧,简单来说,就是在该出现声音的地方却没有声音。
注意到所有纳博科夫如何选择和描写所有这些事物:譬如人张嘴笑着聊天却听不到他们在讲什么,写竹蜻蜓起飞进而轻轻落在桌面上,视角自然落到桌面上,当视角固定在具体的某个人物——桌上的少女时,不同那些移动或者谈话的人物,伸展手臂沐晒阳光,人物是静止不动的;竹蜻蜓不论起飞或落下都是轻轻地,光影与叶影不论怎么跳动变幻,本身是近乎绝对安静的。这里,要么事物运动却无声,要么会发声却此刻静止。纳博科夫却在不断增添画面的动态、丰富和美感,却刻意让读者感觉到那种不和谐的静默感。他让我们和他一样渴望声音,像是一个人在努力地回忆,但是给人感觉缺了最重要的什么。随后就像协调噪音一样,那种努力尝试的焦虑的回忆,让整个画面混乱起来,人物进进出出,身份和脸互相重叠。最后,他想起来了当时的声音,一切就顺理成章了。我们惊讶地发现,有了声音,世界才真正开始动起来。
纳博科夫和普鲁斯特一样,都是记忆和感受的天才。普鲁斯特的记忆力略胜一瞅,除了写作、躺在床上无事可做,等待所有逝去的时光纷至沓来,回忆是流动的,那人想起一件事想起另一件事,于是只好不停说“如果”;纳博科夫则像是在回忆里,将场景的某一点固定,以一种特别精确的视角观察,受益于他的感受力,即使身处过去的迷宫中,只要他记住的、所有场景的细节仍能被极限地放大。相较而言,他的语言更精美、凝练。纳博科夫爱好到荒野里用网眼捕捉蝴蝶,拿到放大镜底下观察。他知道,蝴蝶的另一种美只有已死去时才能看到——双翅却纤毫毕现,那鳞粉则如彩色炫目的阳光。相较而言,我更喜欢他的这些自传性散文作品,没有他小说中叙事的压力及炫耀的欲望,所有的写作,只为怀念,趁死亡(我相信他是不会遗忘的)前用文字记录下对他而言最宝贵的东西,所有闪着光的的金色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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