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怀着这样的心态去开启《昨日的世界》的:用茨威格的乡愁和痛楚,去冲淡构成我不安的其中一部分。但是,我是狭隘的,完全错了。
戳到我的是他回忆中学,只记得板凳不舒服,天天死读书;对课本上的名著毫无兴趣,但同龄人们并不是对文艺娱乐不感冒,只是把热情投入到作诗、追星(歌剧演员)。他毫无保留地承认,其中有真诚的热情,也有为了在社交中表现自己的成分——大家都喜欢的明星现在也是个开启话题的好由头,他很懂哦。
还有,后来他去大学演讲,一想到台下的学生也是像当年的他一样,不情不愿地被按在座位上听一个老古董(虽然那会儿他大概也没多老)的说教,就感到很难过。
还有,他上大学不好好学习,对自己选的专业毫无兴趣,基本上是翘了三年课,只在最后半年开夜车念书赶制了毕业论文——嗯,还真是古往今来人同此心啊。
还有,家里目不识丁的老厨娘某日深陷悲伤,因为维也纳最最高贵的皇家剧院的最最有名的女演员去世了。
在这一瞬间,我猛然惊醒。老厨娘不再是可怜的劳苦者,而茨威格也不再是不谙世事的富家子弟,她们,都只是喜欢着同一位演员,而那位演员,也会使得不太舍得去皇家剧院看戏的人们牵肠挂肚。然而,当脱离了这一具体的情景,她们却会被某些聪明人抽象成符号,解读出一堆危险的大道理来,而在这样的大道理中,茨威格和那位没留下姓名的厨娘必须是对立的,绝不可能为同一位演员流下同样的眼泪。
这本回忆录兼口述史,连同大作家本人,也被扣上了各种帽子。大多数是夸奖兼惋惜的——昔日美好无可避免消失挽歌之类——这种说法我倒是不讨厌;也有谴责的,说这是生来含着金钥匙的茨威格因为没经过风吹雨打,美化了昨日、忽视了它的堕落败坏,而这个昨日因为种种理由,必须被毁灭——至于这个嘛,哼哼。
真的吗?恐怕两者都不太对吧。茨威格的笔墨有相当一部分都分配给了他的个人情趣——翻译、交朋友,旅游;绝对没有如我预期中那样,洋洋洒洒写了大半本对自由和无国界的友谊的颂歌或者批判现实思潮之类,只在最后的一部分里让自己的笔被忧思笼罩。
倒是能看出来他记忆力很好,仔细描绘了他和他的一大堆偶像和朋友相会的情形,或者怎样开展工作的,可惜他在这方面的不吝笔墨只想让我一直跳着读。
那么,前一种评价口径不太对。至于后一种评价,我敢说茨威格差不多是环球旅游了,对光明或阴影都有充分的见识,只是他选择了用温柔的眼光去看待一切而已。
他也许,就只是用他超凡的记忆力和有些啰嗦的文风,记录着他见过的、爱过的那些美丽的东西。他以一种庄严认真的态度留住了许多具体的时刻,也享受着这些时刻,对写过的每位朋友、每道风景都是极尽夸奖,没有一点“聪明人”所必须有的轻蔑,很少会把任何经历和见闻作为大道理的论据,更别说像个贩子一样兜售大道理了。
以及,茨威格记录道,“商店的法语或英语招牌全部取消,甚至纯洁少女修道院(Englischen Fraulein)的名称也要修改。人民太激动太狂热了,殊不知此处的“Englisch”是“天使”之意,并不是指盎格鲁-撒克逊人。”——Englisch一词使我似曾相识,然后想起来,Vsinger NEUN的第一首原创曲就是「Engelslied」,恰好她的人设就是堕入人世拯救众生的天使...或许,这两个词是有些渊源的。
果然,比起那些“大道理”,还是Vsinger之类的比较美好呀。
然而,作者也记录道,在一战前的某年,某家小镇电影院里的法国人前一秒还在诅咒着新闻片里的威廉二世,后一秒就为随后上映的喜剧而非常正常地欢乐满堂,而他们,确实是同一群人,如假包换。危险的感情如何从并不病态的心中酝酿出来,对茨威格,和他之后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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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几天做出了那种宣言之后又来写了一大段是有些虚伪,不过,上面的全部,就是我一直以来都想要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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