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和苏格兰的边界线曾是中世纪具有重要军事意义的边疆,这片狭长的土地有着野蛮和动荡的历史。从13世纪末到17世纪初,作为历史上纷争不断的两个国家之间的缓冲地带,这片土地成了两国的战场,而他们持续不断的战争给边境地区的人民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生活在这里的人都以骑术闻名。他们手持长矛,头戴钢帽,迎着月光,在边疆大肆掠夺。他们在气候恶劣的艰苦土地上生活,这片土地养育了一个坚韧、孤僻和善于争斗的民族。在300多年的传奇岁月里,这群无法无天的人在历史上被称为“边境掠夺者” (Border Reiver) 。
如今,他们的后代遍布世界各地,包括美国总统和第一个登上月球的人。然而,这些名人的祖先在过去的名声是令人畏惧的存在——他们是阿姆斯特朗、道格拉斯、格雷厄姆、麦克斯韦、尼克松、罗布森。
自11世纪和12世纪以来,为了建立一道抵御无处不在的入侵威胁的屏障,英国和苏格兰都积极鼓励在边境地区定居。因此,农村人口就变得十分稠密,远远超过了今天的水平。
一种叫做“均分继承” (gavelkind) 的继承制度进一步加剧了人口过剩,根据这种制度,死者的土地将按比例分配给他的儿子。在大家庭的情况下,这种做法往往导致继承的土地少得可怜,不足以养活一个人和他的家属。
这种状况,再加上缺乏合法的替代职业,很快就引发了一种永远存在的问题。边境社会中犯罪分子日益增多,盗窃和抢劫成为了一种地方顽疾。
他们试图以名义上的敌人为代价来改善自己的生活,而这些敌人往往也只是为了生存。
生存的主要基础不是耕种土地,因为边境地区大部分是山地、沼泽或开阔的荒野,但适合放牧。熟悉当地情况的骑马掠夺者可以轻而易举地驱赶牲畜。然而,土地难以耕种主要还是由于战争所致。
罗斯主教莱斯利在他的著作中描述了16世纪掠夺者的生活:“因为在战争时期,他们很容易因敌人几乎每天的入侵而陷入极度贫困,所以在恢复和平后,他们完全不耕种自己的土地…… (并且) ……通过抢劫来谋生”。
当然,这种说法有一定代表性,但不代表完全没人种地。毕竟,就算是强盗也是要用面包填饱肚子的。
对于一些人来说,掠夺牛羊和其他任何可以运输的物品是唯一的生存之道,这已成为一种既定的生活方式,也是一种职业,在边民中并不算作不光彩的事情。这种做法非常普遍,而且父子相传,它不仅限于最贫穷的人,贵族们也纵容甚至参与这种掠夺活动。
法律和秩序离他们很远,当他们之间发生争执时,他们往往不指望得到任何国家的保护,而是勇敢地对峙,一个人和他的同族对抗另一个人和他的同族。他们不受任何正义的约束,而是以一种野蛮的方式互相争斗和杀戮。他们聚在一起,形成了他们的氏族。他们称这种战斗为“世仇”。
这样一个无法无天的边境地区并非一无是处。两国发现拥有一支边境常备军作为抵御入侵者的第一线防御是有利的,因此鼓励他们可以拥有适当的武装。并在需要时提供土地和低廉的租金,以换取兵役。
为了更有效地规范和治理边境地区,两国于1249年达成了一项协议,称为《边境法》。根据其条款,边界两侧分为东、西、中三个地区,每个地区均由一位边境督察进行司法和军事管理。
但边境法维持和平的方法本质上是是鼓励袭击的。根据边境法,遭到袭击的人有权在六天内发起反袭击,甚至越过边境,收回自己的货物。
这种行为称之为“热讨” (hot trod) ,追讨者必须带着“猎犬和角,嘶叫和呐喊”,大声喧哗,并用矛尖顶着一块燃烧的草皮,公开宣布他们的目的,以区别于秘密进行的非法袭击者。
任何遇到这种反袭击的人都必须骑马随行并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否则将被视为与袭击者同谋。六天后的“冷讨”需要官方批准。英国西境副督察等官员的具体职责就是“跟随追讨人”。
边境督察的职责还包括尽可能维护正义和公平。各王国的边境督察会在指定时间沿边界举行会议,以解决边界另一方王国的人对自己一方人民提出的索赔。
这些场合叫做“休战日”,就像集市一样,有很多娱乐和社交活动。对于掠夺者来说,这是与被边界隔开的亲戚或朋友 (合法) 会面的机会。即使在这样的休战日,暴力事件也时有发生。
尽管现在两国的责任范围已经确定,督察们竭尽全力执行边境法,惩罚惯犯,但这并不能让掠夺者们安分守己,他们始终是一大群盗贼和叛徒。
两国之间的战争加剧了这种混乱局面。1286年,爱德华一世为了实现完全吞并苏格兰的野心,对边境发动了一系列毁灭性的残酷入侵,使两国陷入长达300年的战争,并为他赢得了“苏格兰之锤”的绰号。为了彻底瓦解和征服苏格兰人,他的入侵军队穿过边境,摧毁了城堡、村庄、山地农场和小屋,屠杀了那里的居民。
苏格兰人不可避免地以类似的方式进行报复,入侵的军队遭到了焦土政策,每次愤怒都会引发残酷的报复。
随着这场可怕的消耗战的继续,两国都鼓励各自的边民通过不断的袭击来骚扰越过边界的邻居。
在罗伯特·布鲁斯的领导下,苏格兰最终于1314年在班诺克本取得了辉煌的胜利,为了强化这一点,他的胜利军队有系统地对英格兰北部边境进行了野蛮的掠夺。双方的反复打击在很大程度上让边境地区变成了一片焦土和贫瘠的荒地。
因此,到了16世纪初,边疆的状况十分可怜。男人、女人、孩子、牲畜或建筑都无法幸免于从山丘上席卷而来的掠夺者,他们烧杀抢掠,所过之处满目疮痍。
陷入永无休止的暴力循环的边境人很快意识到,由于冲突的突然性和残酷性,他所效忠的国家既不能为他伸张正义,也不能为他提供保护,他唯一的力量和安全寄托于他的家庭或氏族。
而且,生活在几乎已经成为战场的地方,哪个国家正在崛起对他来说并不重要。生存成为他不确定的生活中最重要的因素,于是他和他的氏族一起骑行,也参与了残酷的事业,从边境另一边同样绝望的邻居那里掠夺生存物资。随着时间的推移,除了这些突袭之外,他还不可避免地在家乡附近袭击了自己的同胞。
此外,值得一提的是,如果出现了对双方都有吸引力的目标,袭击往往是与边境另一侧的同类联合进行的。
这些跨境袭击联盟是复杂多变的,而且不可避免地会让边境督察不断感到沮丧。这种情况甚至提供了一种非正式的双重国籍。在一个充满世仇、勒索和谋杀的世界里,当法律和秩序的力量紧追不舍时,能够越过边境溜到对岸的好处,对边境线两边的不法分子来说都是显而易见的。
正如一位受到困扰的边境官员托马斯·马斯格雷夫简明扼要地说:“他们是苏格兰人,想做苏格兰人就做苏格兰人,想做英国人就做英国人。”
总的来说,苏格兰人和英国掠夺者在进行他们的活动时都傲慢地无视法律和秩序的力量。
他们成群结队地抢夺牲畜和货物,带着战利品原路返回。由于他们通常住在远离行军路线的地方,反击和报复几乎是不可能的。如果有人胆敢杀死或抓走他们的人,他就会惨遭报复,因为他或他的两三个亲人将性命不保。
300年的持续动荡磨炼了他们的意志,日复一日的暴力和争斗也让他们对苦难习以为常,因此毫不奇怪,到了16世纪,那些骑着马穿越沼泽和荒原,冒着生命危险寻找掠夺品的“恶人连队”,早已将掠夺的技艺磨练得炉火纯青了。
他们通常只在夜间行动,对地形非常熟悉。部分是因为他们所骑的一种耐寒的小马,这些小马以善于在沼泽地里跋涉而闻名。因此他们能够躲避追捕,并将不义之财藏匿起来。
下面这段话是莱斯利主教在1570年代写的,生动地描述了掠夺者的工作情况。
他们在夜里成群结队地从自己的边境出发,穿过人迹罕至的小路和许多错综复杂的弯路。整个白天,他们都在之前潜伏过的地方养精蓄锐,直到天黑到达他们要去的地方。一旦他们抢到了战利品,他们就会在夜里穿过盲道,绕道回家。一个队长越是能在浓雾和黑暗中穿过荒凉的沙漠、弯道和深不见底的悬崖峭壁,他的名声就越大,人们就会认为他是一个智勇兼备的可靠之人。
查尔顿家族就是这样一个在英国边境一侧最大最有名的家族之一。查尔顿 (Charlton) 意为“自由农民”或自由城镇的农民。从这个名字中可以看出,即使是金雀花王朝严格的封建制度也没能征服这个家族。
传说到了要出去掠夺的时间,查尔顿家族的人都会聚集在贝灵汉姆附近的赫斯莱赛德庄园大厅。然后,女主人会用银托盘盛上马刺,向男人们发出信号:储藏室空空如也,该去找吃的了。
然而,掠夺实际上不是由盘子里的马刺决定的,而是由季节所决定,黄金时间通常是八月下旬到次年二月。
边境盗贼在面包弥撒节 (8月1日) 之前不会轻易偷盗,因为他们害怕巡回审判,但一旦巡回审判过去,他们就会重操旧业,除非在风暴和大雪导致他们无法在荒原上骑马的年份,否则每年的最后几个月是他们最主要的偷盗时间,因为那时黑夜最长,他们的马吃得最多,骑得最好,牛最强壮,也跑得最远。
袭击是经过精心策划的,一般来说,目标的规模和实力将决定参与突袭的人数。突袭队的规模可以是十几个人在月光下迅速突袭,目标是洗劫一个堡垒和掳走几头牲畜,也可以是2000多人的大规模袭击,在这种情况下,袭击会持续两三天,可以抢走数百头牛羊。不难想象,这种袭击会给一个城镇造成多大的损失。
两国对这种可悲的事态了如指掌。然而,亨利八世却满足于让他的北部边境持续处于紧张状态,从而分散苏格兰人的注意力,使他能够在欧洲实现自己的军事野心。
苏格兰人一如既往地积极响应,在“青草破土而出”的时候每周至少突袭英格兰一次。
因此,到了16世纪中期,两国边境地区仍处于中世纪战争的控制之下,城堡、塔楼、碉堡和坚固的农舍星罗棋布。与他们一起发展的是一支强大的轻骑兵族群,擅长袭击、侦察、伏击、佯攻和小规模冲突。
恼羞成怒的边境官员经常咒骂他们是“卑鄙的人”,倾向于野蛮和混乱,偶尔也会不无道理地称赞他们是优秀的士兵,能够驾驭马匹和马具,是军事人才,他们灵活、机智,时刻准备着投身于战争。
服兵役在很多时候也是一种惩罚,比如在对爱尔兰的战争中,许多边境人从未活着回家。流放也是一种惩罚方式,在1603年之后,掠夺者逐渐受到镇压,许多掠夺者被送往美国,其中一些姓氏至今仍保留下来。他们的后代包括尼克松总统和登月名人阿姆斯特朗。
评论区
共 1 条评论热门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