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瘫倒的马》收录了十七个怪诞离奇的恐怖故事,是美国学者和作家布莱恩·埃文森最著名的几本小说集之一,最初出版于2016年,前年推出了简中版,就是我读的这本。
埃文森文风简约又朴实,这些小说文学性很强,颇具实验性质,许多篇章都有着相同的主题:主角因种种原因,无法分辨妄想与现实,深陷迷惘。而受这些不可靠陈述者影响,读者更加无法了解故事的真貌,以至于迷茫又沮丧,困惑又焦虑,却还是忍不住自行探究字句间或许暗含的深意。
我很喜欢故事中的不确定性,可这部集子太、超、过、了!而且每个故事的最终走向都很黑暗,看不到一点希望。但读完后劲儿十足,勾着我,想要看到作者更多的故事,就希望计划引进的后三本小说集赶快出来吧……
两人骑马逃亡,其中一人大腿中枪,流血不止,在洞穴中的火堆旁休息时,受伤之人给同伴讲了一个故事:一个人在大衣口袋里发现了一块黑色树皮,无论丢到哪里,树皮都会回来,他觉得自己要疯了,准备用锤子去砸树皮,树皮却睁开眼睛看着他……
——“每次你觉得搞懂了世界的时候,相信我,那时候恰恰是世界搞懂了你,准备跳出来打垮你。”
我觉得故事中的这句话是作者对我发出的警告,接下来的每一个故事他都会跳出来打我。
“我”莫名遭受囚禁,需上交一份报告,如果大喊大叫,隔壁囚徒的脚掌就要挨火烧。
——很压抑的故事,似乎在展示极权的恐惧,主角一直在遭受精神折磨,而在他的视线之外,还有更多可怕之事。
两个八岁孩童玩自创的“惩罚”游戏,结果失控,其中一人肢体残疾。多年后,二人重逢,“惩罚”重又继续……
——这篇故事挺雪莉·杰克逊。谁精神操控了谁?谁是更“恶”的恶童?如果我没理解错,结局挺出乎意料的。
一场可怕的事故后,“我”发觉房子每天都有变化,孩子的数量也时常变化……马瘫倒在地,是活着还是死了?饱受折磨的“我”没有将石头投向马,而是投向房子……
——整本书我最喜欢的故事之一,非常精彩的心理恐怖小说。主角精神失常,搞不清楚房子、马和他的家人,哪个才是薛定谔的猫,他渴望掀开盖子,为此不惜制造悲剧,然而竟连这个悲剧也在盒中。
“他”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糟糕的前女友,即便心知长此以往终将走向毁灭。
——即便身心受创,即便一度脱离,即便身边所有人都在帮忙劝分,但精神被严重毒害的“他”仍重陷泥淖。在了解作者的个人经历后,很难不把这个故事看作是对邪教受害者身心状态的描摹。
自闭的霍威尔被年轻女友带到陌生的欧洲海边小镇,他独自留守在逼仄的房间中,遭遇了一系列怪事……
——非常古怪、诡异的故事,你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但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这种感觉同时折磨着读者和主角……以及,这里也出现了“瘫倒的马”的意象。
奥瓦尔和一群工友受困外星工地,被逐渐增多的粉尘、逐渐减少的氧气和一具又一具的尸体逼疯……
——精彩的太空幽闭恐惧心理惊悚故事,全书最长的一篇,是我最喜欢的故事之二,有黑色电影的味道。粉尘当真如奥瓦尔猜测,是一种有意识的生命体,一切都是公司的阴谋?还是说这仅仅是缺氧大脑制造的疯狂妄想?作者自陈,这个故事是对肖恩·康纳利主演的《九霄云外》的回应,打算过后找这部电影看看。
玩具熊的肚子里,放着夭折婴儿的心跳录音。对失去孩子的父母来说,这只熊的意义完全不同……
——起初还是心理惊悚,慢慢转向安娜贝尔式恐怖玩偶路数了,但归根结底还是讲述丧亲之痛。
——似乎探讨了存在主义危机?我和女主一样,对所经历的一切都是那么迷茫,完全摸不着头脑。
“她”只有将双手放在他的胳膊上,才能入睡。他的胳膊没了,“她”该怎么办?
伯恩特的父亲过世了,为了继承未知的遗产,离家十年的他首度驱车返乡,却迷失在路上……
——就我个人感受而言,这个故事是前面《一次报告》和《海边小镇》的混合升级版。主角童年的遭遇,主角在路上的遭遇,我们全都不清楚,但气氛渲染和主角的心理状态告诉我们,一定有极可怕的事情发生。
一个“她”和一个“他”生活在各自的洞穴中,以人肉为食,食物的提供者是外星生物……
——与前面《洗刷》给我的感觉很像,都是直接给出一幅诡异的场景,展现其中角色的生活片段,而相应的解说完全没有,能理解多少全看读者个人。但这个故事的结局更值得玩味,很黑色幽默。
夜间半梦半醒之际,“他”用书砸穿了侵入的超自然存在黑影,黑影逃出窗外,留下一片逐渐消退的血痕……
——很短小、很老派的那种鬼故事,但结局的处理让人眼前一亮。
“他”在医院中醒来,身受重伤,记忆模糊。律师、医生、母亲、警察……各色人等轮番登场,说“他”与一宗谋杀案有关,但每人的说法都不一样……
——非常精彩的心理恐怖故事,整本书我最喜欢的故事之三。就我理解,这个故事本质上与《瘫倒的马》相似,都是精神病人眼中的世界。
两人分散逃跑,一人在火边休息时,另一人出现,给前者讲了一个故事:两人骑马逃亡,其中一人大腿中枪,流血不止……
——这个西部恐怖吸血鬼故事与开篇的西部恐怖故事《黑色树皮》首尾呼应。两篇放在一起读,绝对是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下面是题外话,说一下作者布莱恩·埃文森与摩门教的纠葛。
埃文森出身摩门教家庭,上数几代人都是教徒,他早年还去欧洲传过教,后来在杨百翰大学任教——杨百翰大学是摩门教创立的私立大学,以二代首领杨百翰的名字命名。埃文森的父亲还是杨百翰大学的教授。
1994年,埃文森的首部小说集《阿尔特曼之舌/Altmann's Tongue》出版,因其“暴力”内容,被学生匿名举报给教会领袖,导致埃文森在次年辞职,并在数年后与妻子彻底脱离教会。但他的大女儿依然是教徒,埃文森甚至无法参加女儿在摩门教教堂举办的婚礼。
埃文森1995年出版的《谎言之父/Father of Lies》和2006年出版的《敞开的帷幕/The Open Curtain》这两本小说讲述的都是摩门教的阴暗面和黑历史,他还有许多故事都是邪教主题……就很能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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