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无法确定第几晚开始在「醒着的时候」也听见它了。
或许是第七天,也可能更早,我不再记录日期了。因为我曾多次被它唤醒,却以为是梦境的延伸。
最初只是偶尔在风起时产生的错觉,但渐渐地,即便是在白天、在岩石间穿梭时,我也会听见那个节拍——0.72 秒一次,像贴在骨头里,不受外界声音干扰。它不响亮,却压在一切声音之下,像脉搏,又像低语。
我曾尝试逃离帐篷,爬上山谷边缘的高处,希望听不到它。但它不在山谷,也不在设备里。
我试着用棉球封住耳道,甚至塞入泥土;我尝试戴上录音耳机让自己听别的声音,哪怕是尖锐刺耳的回声——但这反而让它更清晰。因为我开始听见它「回应」我:
像一台学舌的古老留声机,断续重复着我听不懂的呼喊。
那天我毁掉了第一台麦克风。我拔下接口时手在发抖,却不敢把声音记录下来。那种恐惧并不来自它的内容,而是:
不需要插件、不需要频谱图、不需要翻译——我「知道」它在说什么,就像人类与生俱来地理解母语的语调那样。
它不属于地球上任何语言,但它存在于语言之前的结构中,就像语言是房屋,它则是石头与风,是声音中未被塑形的部分。
在梦中,我不再是人类,而是某种被风声和岩石组成的「口器」,我没有舌头,声音是从咽部像蒸汽一样喷出的。我在一面裸露的山体前低语,那山体布满裂纹,每一条缝隙都在「听」我说话。
这两个音节在梦中被反复咀嚼,如同灵魂在体内来回摩擦的两个音锤。
清晨,我醒来后听见帐篷外有细碎的脚步声。我掀开帐篷拉链,什么也没有。但在录音设备上,最新一段自动音轨显示:
这一次,它的结构完全不同了——开始就是人声,一段语调急促的低语,像有人贴着麦克风在我睡觉时说话。
我知道那是我说的。不是昨夜的我,不是清醒的我,而是梦里的「我」。
音轨的最后两秒,是风声掠过金属接口的细响,随后,一个模糊而粗重的低音,在背景中响起:
不是因为它录下了我自己在说什么,而是它提前说出了我打算说的话。
我不能解释这种感应,它不符合任何科学记录系统的规律。
从这天开始,我彻底失去了对语言的信任。我不再说话,不再念任何词语。我害怕说出的某个音节是对它的「应答」。
因为我一旦合眼,就会梦见那些「嘴」在岩石上翻动,在井底哭泣,在风中蠕动。我知道它们不是嘴,它们是接收器,是某种实体用来监听这个世界的「器官」。
夜里,我第一次听到它用我的声音完整地说出了一句话:
它在学会说话,它需要一个发声管道。而我,是它选中的共鸣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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