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铁建设的调度中心像个被塞进铁皮盒子的蜂巢,三十台显示器的蓝光在空气中交织,键盘敲击声密集得像暴雨打在铁皮上。墙角的空调发出哮喘般的嘶鸣,吹出来的风带着股电路板烧焦的味道,把墙上 "安全生产" 的标语熏得发卷,"安全" 两个字的笔画间积着厚厚的灰,像是被人刻意遗忘。伊莱亚斯的手指悬在查询终端的回车键上,这个键的键帽比其他键矮了半毫米,显然被人反复敲击过,边缘还沾着点速干墨水的碎屑 —— 与伪造资质文件上的墨水成分完全一致。
卡尔的考勤记录在屏幕上像条被剪断的锁链,红色的异常标记刺眼夺目。事发当天他本应在中层作业区,却被一张编号为 "G-739" 的紧急工单硬生生拽到了高空。伊莱亚斯往前翻查,前一张工单 "G-721" 的内容是 "中层清洁,3 人",签发时间是凌晨三点零二分;后一张工单 "G-739" 却显示 "高空抢修,1 人",签发时间是三点零四分 —— 短短两分钟,调度员不可能完成从派工到审批的全部流程,更诡异的是,中间凭空跳了 17 个号,像段被刻意抹去的记忆,在系统日志里留下锯齿状的空白。
"系统自动生成的编号不可能跳号。" 莱纳斯俯身时,鼻尖差点撞上布满指纹的屏幕,他每三秒眨一次眼,指尖在 "G-739" 的编号上轻轻敲击,"这模仿得真像,但少了调度员玛丽特标志性的尾笔弯钩。" 他调出上周的工单存档,玛丽特的签名末尾总有个俏皮的小勾,像只翘起的尾巴,仔细看会发现那是笔尖没水时用力划过的痕迹,墨色由深变浅,带着自然的过渡;而这张工单上的弯钩却粗细均匀,像用圆规画出来的,生硬得像道伤疤。
调度员玛丽特抱着个掉漆的保温杯经过,杯壁上的 "优秀员工" 字样已经磨得看不清,露出下面 "2023" 的刻痕 —— 那是她刚入职的年份。"紧急工单?" 她往杯子里续着速溶咖啡,粉末在水面浮起一层灰,"高空作业区上周就停了常规调度,除非有 ' 特级授权 '。" 她突然压低声音,往总监办公室的方向瞥了眼,咖啡机的嗡鸣声掩盖了她后半句:"科林总监说庆典前一切都要为进度让路,特级授权跟不要钱似的发。" 她右手食指缠着的创可贴渗着血,与碎纸机里的纸屑上的血迹 DNA 一致。
伊莱亚斯注意到玛丽特的指甲缝里嵌着黑垢,创可贴边缘露出的皮肤有细小的划痕,形状与钢笔笔尖完全吻合。"你的手指?" 他的目光落在调度台下方的碎纸机,废料盒里的纸屑还没清空,其中一片残留着 "高空作业" 的半截字样,边缘有不规则的齿痕 —— 不是机器切割的痕迹,更像是被人用手撕过,纤维断裂处还粘着点口红印,色号与玛丽特唇上的完全一致。
"查授权记录。" 伊莱亚斯调出系统日志,特级授权的审批流程本该有三级签字,但这张幽灵工单上只有科林的电子签名,时间戳显示是事发前一天深夜两点十七分。他突然想起马库斯的考勤表,那天马库斯被记了 "迟到",实际却是被科林叫去办公室谈话,"这个时间点,审批系统应该处于加密状态,除非有人破解了管理员权限。" 屏幕上突然闪过一行乱码,像是有人在远程删除记录,伊莱亚斯迅速按下 F12 键,捕捉到一串 IP 地址,指向索恩办公室的备用电脑。
终端突然弹出一条加密信息,是技术科发来的:工单的底层代码里藏着个隐藏标记,与科林私人电脑的 IP 绑定。莱纳斯刚要说话,调度中心的灯突然灭了,应急灯亮起的瞬间,他看见玛丽特正往总监办公室跑,手里攥着个 U 盘,金属外壳在绿光里闪了一下 —— 那 U 盘的挂绳,与索恩女儿书包上的挂绳一模一样。
"拦住她!" 伊莱亚斯追出去时,走廊里的防火门 "哐当" 关上,他撞开门锁冲进去,正看见玛丽特把 U 盘塞进科林手里。科林穿着件熨帖的白衬衫,袖口挽起露出劳力士金表,表盘上的划痕与护栏螺丝的纹路完全吻合,与调度中心的油污环境格格不入。"什么事这么慌张?" 他接过 U 盘的手指修长干净,指甲修剪得一丝不苟,但指腹有层薄茧,是长期握扳手留下的。
"他们查到工单了。" 玛丽特的声音发颤,发梢上还沾着调度中心的灰尘,她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止痛药 —— 最近总说头痛,其实是被科林用 "泄露信息就辞退" 威胁导致的失眠。
科林转过身,金表在灯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探长们对工作流程很感兴趣?" 他往咖啡杯里扔了块方糖,搅拌的银勺碰撞出清脆的声响,"紧急抢修是常有的事,卡尔经验丰富,派他去很合理。" 他的目光扫过莱纳斯手里的终端,突然笑了,"你们知道卡尔的时薪是多少吗?比普通工人高 50%,因为他 ' 自愿 ' 承担高危作业 —— 合同上签了字的。"
"合理到用跳号的工单?" 莱纳斯靠在门框上,目光落在科林身后的文件柜,第三层的抽屉虚掩着,露出半截标着 "奖金发放" 的表格,科林的名字后面跟着 "20 万" 的数字,"还是合理到模仿别人的签名?" 他突然凑近,闻到科林身上有股消毒水味,与康泰私人诊所的清洁剂味道一致,"你昨天去看望刘医生了?他说漏嘴了,提到你去销毁卡尔的病历。"
科林的搅拌动作顿了顿,方糖在杯底融化成浑浊的甜。"系统故障罢了。" 他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反射出冷光,"玛丽特最近手受伤,签名没力气勾尾巴也正常。" 他突然提高声音,"倒是你们,未经允许调查内部工单,是不是越权了?" 他的脚边有团揉皱的纸巾,展开后能看到 "卡尔病历已处理" 的字样,笔迹与工单上的伪造签名如出一辙。
伊莱亚斯突然注意到科林的衬衫领口沾着根蓝色纤维,与高空作业区护栏的漆料成分一致。"你上周去过高空作业区。" 他步步紧逼,两人的影子在墙上重叠成扭曲的形状,"是去检查那截被你改矮的护栏,还是去安排 ' 紧急抢修 '?" 他调出玛丽特的通话记录,事发前一天,她与科林的通话时长超过 40 分钟,背景音里有金属碰撞声,与护栏螺丝的松动声完全吻合。
科林的喉结滚了滚,突然抓起桌上的工程进度表拍在莱纳斯面前:"看到这个了吗?" 竣工日期被红笔圈了三个圈,旁边写着 "提前一天,奖金追加 20%","整个项目组几百号人等着这笔钱过年,你们想毁了大家吗?" 他的金表秒针 "咔哒" 跳动,像在倒数某个秘密,"卡尔是意外,别揪着不放,对谁都没好处。" 他突然压低声音,"包括你女儿在联合体附属学校的奖学金,莱纳斯探长。"
"你们的利益链倒是环环相扣。" 莱纳斯把 U 盘塞进证物袋,金属摩擦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刺耳,"用工人的命换奖金,用安全预算买金表,真会算账。" 他点开手机里的录音,是马库斯提供的:"科林说 ' 让卡尔去,他不去就让他女儿的手术费泡汤 '—— 卡尔的女儿有先天性心脏病,对吧?"
科林突然瘫坐在椅子上,金表从颤抖的手腕滑落,摔在地上碎成了三瓣。玛丽特捂着脸哭起来,断断续续地说:"是他逼我的... 他说不照做,就让我女儿失业... 我儿子还在喝奶..." 她的包里掉出张照片,是个婴儿的百日照,背景是蜂巢劳务的工棚 —— 原来她也是个母亲,却被胁迫着成为帮凶。
伊莱亚斯翻开调度中心的备用台账,在最后一页找到马库斯的三次申请记录,纸张边缘已经起皱,显然被反复翻看。第一次申请附了护栏松动照片,照片上的螺丝露出 3 圈螺纹,被人用红笔打了叉,批复是 "小题大做,退回";第二次申请提了 "工人联名",签名处有 7 个名字,包括卡尔的,回复是 "扰乱工期,记过一次",字迹是科林的;第三次申请最简短,只写了 "救命" 两个字,墨迹晕染,像是写的时候在哭,旁边画了个歪歪扭扭的护栏,没有任何批复,却有个用指甲刻的 "死" 字。
"卡尔接到工单时,把它塞进了安全帽内衬。" 马库斯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手里拿着卡尔的安全帽,内衬里果然藏着张安全隐患清单,第 17 条写着 "护栏高度不足,螺丝松动",日期是事发前一周,"他说 ' 这是他们想让我死的证据 '。" 旁边的工友老张补充道:"我劝过他别去,科林让谁去谁就得去,前阵子老乔不去,第二天就被开除了,还扣了半个月工资 —— 他儿子等着钱交学费呢。"
调度中心的屏幕突然全部黑屏,只剩下应急灯的绿光在科林脸上流动,像给他的谎言裹上了层尸布。莱纳斯捡起地上的 U 盘,里面不仅有销毁工单的指令记录,还有科林与索恩的转账明细 —— 每笔汇款都对应着一批安全设备的采购预算。最新的一笔是昨天,刚好够买一块劳力士金表,备注栏写着 "护栏验收辛苦费"。
窗外的风卷着沙尘撞在玻璃上,像无数双拍打的手。伊莱亚斯望着手里的幽灵工单,突然明白这张纸不仅是调度指令,更是张死亡通知书,上面的每个字都浸着卡尔的血。而科林办公桌上的日历,庆典日期被红笔圈着,旁边用铅笔写着 "除掉卡尔,奖金到手",字迹与伪造工单上的签名完全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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