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thought I heard the old man say
Leave her, Johnny, leave her!
Tomorrow you will get your pay
And it's time for us to leave her
Oh, leave her, Johnny, leave her
For the voyage is long and the winds don't blow
And it's time for us to leave her
(注:《leave her Johnny》19世纪英国船歌)
霍金斯听到,德雷克直至最后一刻仍用嘶哑的嗓音吼着船歌,没留下半句遗言,但是,是这首吗?不,海风过于喧嚣,海浪声太吵,他没有听到。
Oh the wind was foul and the sea ran high
Leave her, Johnny, leave her
She shipped it green and none went by
And it's time for us to leave her
霍金斯听到,萨里布朗号撞碎腐船的侧舷,军刀斩断变异章鱼粘腻的触手,只是,那到底该是什么声音?不,海风过于喧嚣,海浪声太吵,他没有听到。
I hate to sail on this rotten tub
Leave her, Johnny, leave her
No grog allowed and rotten grub
And it's time for us to leave her
霍金斯听到,德雷克不厌其烦得一遍又一遍给他讲着故事,却偶尔抱怨现在物资太紧张了,都没有尝过酒是什么味道,自己算哪门子水手。不,何时讲的?为什么现在在讲故事?德雷克说过这话吗?不,海风过于喧嚣,海浪声太吵,他没有听到。
We swear by rote for want o' more
Leave her, Johnny, leave her
霍金斯听到,德雷克痛吼着从左臂上扯下一条明明已被斩断却扔牢牢缠住他的章鱼触须,霍金斯听到军装和血肉撕裂,听到萨里布朗的引擎和德雷克一起咆哮着冲向腐船。此时德雷克的声音应该是愤怒吗?还是痛苦?是绝望?还是如唱诗班的圣歌一般崇高?不,海风过于喧嚣,海浪声太吵,霍金斯没有听到。
Oh now we're through so we'll gon on shore
And it's time for us to leave her
霍金斯睁开眼,看到德雷克军装残破,军刀折断,模糊的血肉已经开始腐烂,其下隐隐露出白骨……
这下霍金斯真的醒了,背下的床单早已被冷汗浸透,枕头也是,不,枕头上或许还有泪水,他不确定。
霍金斯闭上眼,希望能在半梦半醒间再听到一句德雷克唱的船歌。
不,霍金斯睁开眼猛地坐起来,他想起梦中的场景,颤抖着喘着粗气……
霍金斯希望记住噩梦中的每一个细节,在墨菲斯(注:梦与噩梦之神)为他编织的杂乱而恐怖的图景中,有一些确实是霍金斯对德雷克最后的回忆。也许诸神的力量也在消退,在听觉方面,霍金斯在梦中只能听到喧嚣的海风与嘈杂的海浪。不,噩梦的力量也许在增长,霍金斯越来越分不清哪些才是真的。
只是门外站着的是几个被霍金斯惨白的脸色吓愣在原地的难民小孩子,是三个?五个?还是几个,霍金斯在恍然中没有去数。紧随其后,一阵沉重的脚步伴随着粗喘跑来,一位胖男人的半个身子出现在门框中,不知是在弯腰喘气还是忙不迭得鞠躬:“抱歉……呼……霍金…霍金斯船……呼,船长,小孩子们非……非要听您讲……呼……讲故事,我马上……马上教训他们……还不快走……臭小…臭小子们!”
霍金斯依旧木然,努力回忆着梦中的细节,却已经忘了大半。
“您最近的睡眠质量非常不好,先生。为了避免休息被打扰,建议您尽快修好休息室的门。”ai的童声在霍金斯耳边响起。
哦对,那天德雷克踹坏的门,霍金斯至今仍没有去修。说不上来为什么没修,可能因为他几天来一直浑浑噩噩,也可能,他把这扇被踹坏的门也看做德雷克的某种遗物。
霍金斯自己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不,不要现在想,我要记住刚才的梦。可惜,连刚才做梦时的感觉现在已经模糊不清了,那到底是悲伤?愧疚?不舍?还是恐惧?
“霍金斯先生,向您报告第四欧盟军事部有关批复指示精神与今日德文特湖岛情况简报,已……”
“闭嘴!”霍金斯打断ai的简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似乎与德雷克如出一辙。
一个晃神,霍金斯再去回想刚才的梦,能记住的,就只有一句歌词了……
For the voyage is long and the winds don't blow
And it's time for us to leave her
霍金斯压抑住情绪,挣扎着打起精神,他还有必须担起的责任。
“霍金斯先生,已按照您的指示向第四欧盟军事部汇报任务情况与当前德文特湖岛的物资困难。经整理军事部批复,其核心指示精神如下:1.高度赞扬了德雷克船长的牺牲精神;2.重申了有关条令条例,德雷克船长有权临机调整任务目标和执行方式,其自我牺牲是个人行为,并非军事部硬性要求,并希望您就此做出正式声明;3.德文特湖岛的物资困难现已知悉,但受于任务内容特殊,勿向军事部以外的部门求援,军事部将尽快协调资源援助德文特湖岛;4.按照保密要求,勿向水手联盟报告任务情况。”
该死的官僚们。虽然霍金斯涉世未深,但这点浅显的人情世故他还是一听便知,这次任务是军事部向水手联盟借的人手,他们不想承担造成人员牺牲的责任。
从理性上讲,军事部引用的条令条例无可指摘,德雷克确实有权临机放弃部分难民。变异章鱼与船长腐船的消息如果扩散,确实会造成恐慌,并给星舰主义者们离开地球的主张增加新的论据。
霍金斯只知道,德雷克船长用生命救下的难民被官僚们说成了“本就可以放弃的部分”,他为人类做出的牺牲被军事部说成违反条令条例的一意孤行。而难民们面对日渐短缺的资源,却只能等着军事部不知何时才能协调来的物资。
对,恶心。失望、悲伤、愤怒、不甘……诸多说不清的情绪在腹内翻腾,熬煮成女巫的大锅中半紫半绿、冒着浓稠气泡的药剂,让人感到恶心。对,这一系列情绪带来的生理反应是,恶心。
霍金斯扶着桌子干呕不止,没有吐出任何东西,只有几滴眼泪滴在桌上。
“霍金斯先生,接下来向您汇报岛上物资情况。经过测算,德雷克船长采用导水管援助难民的方案造成了德文特湖岛37.4%储水量的浪费,按照现储水量以生活用水24%、鸡蛋草滴灌用水32%,氢能生产40%,余下4%作为损耗与临机冗余的比例分配,可最大限度维持运转,约为6日13小时,原先分批次引渡难民的计划因时间不足已不可执行,正在等待第四欧盟军事部新命令的下达。此外,鉴于您先前绕过系统的操作,有必要向您重申,请相信系统的测算结论,当前局面即是德雷克船……”
“闭嘴!你这个……”又是一阵恶心的干呕打断了霍金斯的咒骂……
但他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等等,生产氢能的消耗占比为什么这么高?”
“霍金斯先生,在第四欧盟军事部新命令下达之前,为了避免动力浪费,目前德文特湖岛出于无动力漂浮状态。在盛行西风影响下,本岛将向东北方向逐渐远离第四欧盟军事部领空,待命令下达后很可能需长距离机动,因而优先保障动力,即便届时已漂浮至神舟联盟领空附近,也能尽可能多的保存难民并有足够动力返航”
“尽可能多?别跟我玩文字游戏,意思是会有难民饿死?给我降低生产氢能消耗量到25%,不,20%,外交问题留给那些官僚老爷们去头疼。”
“霍金斯先生,容我再次指出,请不要质疑我的测算结论,本方案实际最多牺牲……”
“你一个女人还有没有点羞耻心!我一个大男人撒尿你也管。”
“AI说的很清楚,现在一切水分都要循环利用,否则我们扛不到补给物资到来!给我憋住,尿到厕所去!”
瓦伦缇娜失态地抽出腰间的迅捷剑,在德雷克留下的松油的保养下,剑身光亮如新,只是护手上却被泪水滴打留下一块锈痕,她的脸上也是如此。
站在湖岛边缘的男人一手捂着裤裆一手提着裤子,他本想来这里顺着高空撒泡尿,却被瓦伦缇娜逮个正着。
“我撒泡尿你就要处决我吗?哈,来把,我宁死也不会喝自己的尿的!”
瓦伦缇娜突然晃了个神,死吗?是啊,这就要处决他吗?德雷克船长拼死也要救下所有难民,他们每个人都要活下去,如此崇高的牺牲必须要有价值,德雷克船长他………不,我要振作,到底该怎么才能让他们听话……每个人都要活下去……
男人看到瓦伦缇娜原本愤怒的双眼渐渐失了神,像失了焦的镜头一样茫然涣散,风中凌乱的褐发中已有缕缕白色,在西风的吹拂下扫过她脸上淡淡的泪痕与皱纹。这个泼辣的女人曾经靠着刚毅果敢与出众能力,成为了难民们一致默认的领导者,也实打实救了他们的命,只是她那弗拉明戈般(注:弗拉明戈,西班牙典型艺术风格,词源拉丁语flamma,火焰)的性子让人时常忘了她也只是个女子。想到这里男人不由心生惭愧,正要道歉,瓦伦缇娜却先开口了:
“反正你已经喝了几天别人的尿了,死前就不想让别人尝尝你的?”
拿吃来说,德文特湖岛原先只有德雷克和霍金斯两人,储备口粮在难民们面前只能算杯水车薪。在ai原先的计算中,湖区种植的鸡蛋草在严格配给下,可以维系按原计划将难民分批引渡至博登湖岛、科莫湖岛和斯洛文尼亚牧岛路上的基本生存所需。
但用导水管接难民们登岛的计划,其付出的代价不仅有德雷克的生命,还有宝贵的储水,这事关人们的饮水、鸡蛋草的灌溉以及氢能源动力的补充,因此原计划不得不放弃。
第四欧盟军事部终于下了命令,德文特湖岛将受命赴往伦敦群岛,动用那里军事部的战略储备物资先行补给。
不过,这是建立在没有丝毫浪费的基础上,一切排泄物都要循环利用,所有人都要避免任何不必要的体力消耗。
瓦伦缇娜已经竭尽所能维持着难民的秩序,但仍有不可避免的浪费。
小孩子是最难控制的,让孩子们安安静静待着不要浪费体力那简直是天方夜谭。他们中一些喜欢缠着ai给他们讲故事,这很浪费电力。其实这倒能控制,关闭权限就好,但这些熊孩子在ai这里听不了故事就会去找霍金斯,瓦伦缇娜心疼那小伙子,不忍他再受刺激,还是开放了ai权限给要听故事的小孩子,只是限了时。一些小男孩中还流行起了一种比赛:找顺风方向的湖岛边缘,看谁能尿得更远。还有一些小孩喜欢追逐打闹,他们分好角色一些扮演水手一些扮演各式各样的反派你追我赶,甚至踩坏了不少鸡蛋草,起初瓦伦缇娜无论怎么管都管不住他们,现在倒是好了,现在大家都吃不饱了,最有活力的小孩也不爱动了……
大人们也不好管,那位被瓦伦缇娜撞见的男人只是冰山一角,夫妻吵架的、偷摘未完全成熟的嫩鸡蛋草想尝尝的、小伙子觉得劫后余生向心仪的小姑娘表白被拒绝后寻死觅活的……
还有老人,老人因信仰不同,因故而时间、频次不同得来到德文特湖边为德雷克祝祷,有人双手合十,有人在胸前画着十字,还有个老太太一把年纪了却坚持要为德雷克船长跳一段萨满教的祝祭舞,结果在高空的寒风中染了风寒,又得需要额外人员和物资照顾。瓦伦缇娜起初试图组织人手劝老人们回去安静待着,却被气氛感染着失声痛哭,反倒是老人们安慰着把她送回去让她好好休息。
这些琐事本身就烦的要命,而且,这些事或多或少都与德雷克相关,或会让她想起德雷克,因而这些麻烦事活像一位剑术高手,剑剑直刺瓦伦缇娜的心脏。更何况,如今因为任何浪费都会降低大家活下去的概率,这些琐事也是字面意义的“要人命”。
霍金斯已经没有力气和军事部吵架了,军事部以将要应对接下来的腐船危机需要大量军事调度腾不出运力为由,拒绝了为德文特岛运送补给,只能由德文特岛自行抵达伦敦群岛。并指出,是霍金斯一意孤行拒绝ai提供的能源分配方案才导致这种局面。但霍金斯已经没有力气和军事部吵架了。
大部分人都又饿又渴到动不了了,因为动力不足,逆着因大陆消退而风势更劲的盛行西风驶向伦敦群岛还需要六天航程,而最后这一小片鸡蛋草距完全成熟还需要两天,即便成熟,其营养理论上也只够人们“维持生命体征”,除非上帝显圣,真的有很大可能有人会饿死。瓦伦缇娜和霍金斯瘫坐着守在这一小片围起来的尚未成熟的鸡蛋草边上,防止这些再在成熟前被偷摘。除了这里仅剩的一些,其他已经不可避免的差不多被偷吃光了。
但即便抓到偷摘的人,也没有办法处理。是啊,没有人偷摘是为了自己吃,比如刚劝走的这位母亲,她表示如果能让她已经几近饿昏的儿子多吃一口她甘愿自己饿死,有必要的话她愿意献出自己的尸体换取多给他儿子分一口口粮也可以。
但好在最后劝住了,劝住她支撑着不要草草结束自己生命的,是早已不在的德雷克。一位素昧平生的伟大船长为了保住难民们的命牺牲了自己,她也有义务活下去。不过,瓦伦缇娜也还是把自己最后一株鸡蛋草给了她就是了。
“对不起,怪我,我不该拒绝ai的方案。”霍金斯气若游丝地向身边瘫坐的瓦伦缇娜道歉。
“不,原先ai的方案本就计划放弃一些人,而且ai还没有考虑到各种不可避免的浪费,选那个方案情况只能更糟,我很钦佩您的决定,霍金斯船长。”
“不,我想说的是,如果我接受了ai方案,或许军事部就少一个拒绝运送补给的借口,现在他们说这完全是我们咎由自取。”
“哈,天上的老爷们,你接受了ai方案他们又会说你本身就接受了放弃部分难民,旅途中的额外浪费是我们自己管理不力,难道不是吗,霍金斯?”瓦伦缇娜尽力挑了一下她疲惫憔悴又虚弱的双眼之上的眉毛,表示揶揄。
“诶?你别突然就想不开啊,刚才你劝那位母亲怎么说的来着,我们要为德雷克船长活下去。”
“可是能让我活命的最后一口吃的我已经给了她了,现在我得自谋出路了。”
瓦伦缇娜说罢便毫无犹豫的将剑刃举至脖子一侧,霍金斯伸手去拦,怎奈瓦伦缇娜练剑多年,未等霍金斯的手伸至半空,瓦伦缇娜便手起剑落……
斩下了一撮头发放进嘴里,看向霍金斯。霍金斯像被美杜莎看了一眼一样石化般愣住。
“头发也是蛋白质,虽然不好吸收,但来点儿饱腹感也不错。而且有阵子没洗头了,还算有点油水,我头发多没事,来一口?”
“哈哈,别把我当成变态。我也是在霍桑的传奇故事里看到过吃头发的情节,确实是有点饿急了。不过,德雷克船长说的真的没错啊,水手需要传奇,人类需要传奇。不提头发的事,至少,德雷克船长的传奇真的在鼓舞着我们努力活下去不是吗?”
“对啊,人类需要传奇,水手需要传奇……等等,水手需要传奇?”
瓦伦缇娜刚才有些精神的面色又暗淡下来,“是啊,德雷克船长生前的话……你是想到什么了吗,霍金斯先生?”
“霍金斯,将来你接管了德文特湖岛,在一望无际的天际中巡航,你会明白,水手需要传奇,人类需要传奇。”
最后一片鸡蛋草分完,距离抵达伦敦群岛还有三天航程,无论如何,他们不可能抵达伦敦群岛了。
不少难民相拥着躺在地上,一些虚弱的老人因为营养流失,体温已经开始失温,勉强靠他人的体温维持着。这些难民很多人都效法瓦伦缇娜剪去了头发来充饥,可毕竟头发的蛋白质没法吸收,只是徒增饱腹感,死神正冷笑着悄然尾随德文特湖岛。
瓦伦缇娜勉强还能保持精神,时不时用指尖探一探躺在指挥室里的霍金斯的鼻息,确认他还活着。是的,他还活着,他只是睡去了,睡的很安详,这个年轻的水手自从失去了他的船长,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安稳觉了。
让他好好睡一觉吧,也好。瓦伦缇娜心想。瓦伦缇娜缇娜看着熟睡的霍金斯,虽然霍金斯是现在德文特湖岛的船长,他也只是个刚从学院毕业的半路出家的水手小伙而已,270名难民的生死、失去船长的悲痛、继任船长的责任、未能和德雷克好好告别的遗憾,对他来说都太沉重了。三天前他突然精神抖擞说想起自己是一名水手后,就来了驾驶室,等瓦伦缇娜挣扎着挤出力气追来,就看到霍金斯已经睡去了。
这何尝不是水手呢,在最后一刻这个小伙子想起了自己作为水手的荣耀,要在指挥室内长眠。瓦伦缇娜想哭,却流不出泪来。瓦伦缇娜想抽出剑为霍金斯行礼,她站不起来,也拔不动剑了……
“霍金斯船长,请应答。通讯来自加尔赫峰岛(注:斯堪的纳维亚山脉主峰)的埃米尔船长。霍金斯船长,请应……”
“客套话就不说了,15分钟内打开湖面的防蒸发膜。小伙子,凛冬将至……”
“通讯已结束,是否按照埃米尔船长的建议打开防蒸发膜,霍金斯船长。”AI等候着霍金斯船长的命令。
“这群船长真他妈一个比一个怪,挂得真快。不过,谢谢您,埃米尔船长”霍金斯在心里一边吐槽一边感激。
“听令,打开防水膜,同时打开湖区所有音响,给我放歌,《Sally Brown》单曲循环!”
“霍金斯船长,防水膜开启程序已启动。未找到名为《Sally Brown》的音乐,推测您指的是德雷克船长收藏歌单中的《Roll!Boys!Roll!》,是否播放?”
“放,以后每次收放防水膜的时候都放。还有,这首歌以后改名叫《Sally Brown》了。瓦伦缇娜小姐,还能打起最后一丝力气吗?我们有活要干了!”
Sally Brown she is the gal for me
Boys Roll!Boys Roll!Boys Roll!
Sally Brown she is the gal for me
Way high Miss Sally Brown
伴随着船歌在德文特湖区每一处角落响起,防蒸发膜缓缓收起,露出已经几近干涸的河床。远处的天空一片黑压压的“乌云”驶来,让霍金斯不由得想起阿尔卑斯群峰岛海岸线上的腐船舰队此刻仿佛飞上了天。
只是,这次天际的一团黑色在霍金斯的眼中却灿如日出,因为那代表着生与希望。霍金斯拿起望远镜,这些东西他在水手学院的课本上看到过,今日有幸亲眼得见了。
这团乌云由数个飞艇组成,其外观形似齐柏林飞艇,泛斯拉夫联盟也管这种样式叫基洛夫飞艇。实际上不止外观,设计原理本质上也和数百年前的造物一致,是个巨大的椭圆形气球,只是如今的“气球”表面由纯黑色的光伏涂料满满覆盖,在航行中收集太阳能以提供动力。只是,和在书中看到的不一样的是,这飞艇的气舱上方和左右各有一组风帆,如今正乘着烈烈西风快速向德文特湖岛驶来。
当飞艇编组的旗舰驶至接近德文特湖岛水平距离4.5公里,垂直距离6.3公里的上空时,旗舰打开了“投弹仓”,只是投下的并非炮弹,而是一场冰雹……
紧随其后的其他飞艇在驶经旗舰相同的相对位置时,依次打开投弹仓开始轰炸,如此,一场连绵不绝的冰雹精准的砸向德文特湖。与之同时,一个个红色的降落伞也缓缓落下,像一个个圣诞帽下吊着礼盒,而礼盒中是应急维生营养液、压缩口粮等物资。
瓦伦缇娜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不敢确认这是真的还是她死前的幻觉,一些尚有意识的难民也看傻了眼。
霍金斯揶揄一笑:“你就算出现幻觉应该也是什么骑士或者勇者骑着独角兽来给你送货吧。”
瓦伦缇娜终于真正地笑了,头顶“乌云”投下的连绵冰雹击碎了她心中沉甸甸的阴霾,这一片碎作绝望,那一片碎作悲伤,这一片碎作怀念,那一片碎作逞强,这一片碎作孤单,那一片碎作………一片片碎片在冰雹的冲击下化为齑粉,绽成点点晶莹剔透的冰晶,她心中雪后初霁阳光在冰棱间折射交相辉映,构成一个万花筒,每一面都倒映着瓦伦缇娜此刻的笑脸,她像个孩子一样笑了。
三天前,天边蓝绿变幻的极光斗折蜿蜒,似耶梦加得在巡视这凛冽的北域。埃米尔船长和他的大副兼“儿子”,小尼尔森,一起迎着刺骨的寒风,嘎吱嘎吱得趟着加尔赫峰过膝的积雪来到指挥室,听取联盟紧急广播。
随着咚得一声闷响,广播结束了。埃米尔不知道广播那头的小伙子是体力不支摔倒了,还是冒着泄密的罪名打出这段广播因而被联盟军事部控制ai给他来了一闷棍。
那些南方水手的岛上会有这种功能么?谁知道呢,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他想抓紧时间想个办法出来。水手联盟指挥部在广播后指示各水手岛一起想办法,最后由联盟指挥部评估最优方案,这是老传统了,据说比水手联盟还早,曾经水手们还在真正的海洋中航行时,就有这样的传统。
“现在是在指挥室,叫我船长。还有,先别回去,等等。”
“等我想个办法,或者,有谁提了什么好办法,再走。”
诚然,联盟的水手其实不止有德雷克和霍金斯那样开着湖岛到处跑的,也有斯堪的纳维亚群岛水手们这样“开山的”,这些被升起的群山横亘在高纬度的高空,用山势将暖湿的海风抬升起来,把其中水分冰镇成座座冰川,这些冰鲜少取用,只是作为水手联盟的战略资源储备,因而这些北域水手诸岛没什么长距离机动能力,毕竟推着山跑那可太费能源了。故而他们也很少掺和联盟事务,终年在天际、寒风与雪山之间守望。水手联盟现在许多临机任务也都是为了向某些打着公务旗号行私事的权贵溜须拍马,埃米尔向来嗤之以鼻,但出于某种信念,每次紧急广播他还是会第一时间收听。
这位坚毅憨厚的北域老男人平时不爱开口,因而不善言辞,这几乎是北域水手的刻板印象,不同于南方水手的喋喋不休,在北域高空张嘴喝一口寒风足够让任何硬汉老实地闭上嘴。面对“儿子”的疑问,埃米尔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次任务,不同,那些权贵的破事,无聊。但是,德雷克船长,和小霍金斯船长,可敬。”
显然这没有说服小尼尔森,“可是我们几乎没有运输和机动能力,援助任务也向来不是我们的职责,为什么这次您这么坚持呢?”
埃米尔沉思着组织语言,片刻后缓缓开口:“霍金斯船长继承了传奇,终有一天你将成为加尔赫峰岛的船长,我希望你,见证。”
“不是说好了一人睡半天吗,这么快就到我了吗?”霍金斯有点起床气。
“军事部和联盟都发了加急信息过来,我没有权限,你还是看看吧,霍金斯船长。”
霍金斯让AI打开收件列表,比起水手联盟和军事部的急件,霍金斯反而先注意到一封信《致德雷克船长与霍金斯船长》,同样标题的信件其实有好几封,但这一封的发件人是:加尔赫峰岛的埃米尔。这是一封有声信,打开后自动播放了一段音频,霍金斯听到呼呼的风声吹得音频含混不清,一老一少两个歌喉在风中冻的有些发抖:
Come on young sailor man listen to me
I`ll sing you a song of fish in sea
Windy weather,boys!Stormy weather,boys
When the wind blows,we`re all together,boys!
Blow ye winds westerly,blow ye winds,blow
Jolly sou`wester,boys,steady she goes
简短的船歌在老人呛风的咳嗽中戛然而止,而信的正文同样简短:
愿斯堪的纳维亚群峰终年不化的寒冰,助贵岛续燃生命的火种。
霍金斯一封封翻着来信,这些水手各有奇怪的做派,却都让他感到亲切。信读完了,霍金斯仍将各位水手发来的或是歌,或是诗朗诵,或是rap,或仅仅是一段语音加入了播放列表反复听着。瓦伦缇娜也听得出了神,她儿时在陆上常听如今已逝多年的父亲讲骑士传奇故事,水手们的精神世界让她感觉既陌生又熟悉,虽然海洋和陆地、水手与骑士内容迥异,但其中闪耀的光辉如不落的太阳平等的照耀在每一寸土地与浪花上。
“容我打断,霍金斯船长和瓦伦缇娜女士。第四欧盟军事部和水手联盟的文件为加急件,请尽快收悉。”
霍金斯和瓦伦缇娜回过神来,霍金斯打开水手联盟的文件,这居然用的是世界频道,抄送了全世界各势力下属的水手联盟或类似组织,其中甚至包括了部分保持了外交沟通渠道的星舰主义海盗岛以及唤星者教廷。
瓦伦缇娜显然不理解那是什么组织,霍金斯则疑惑给那群疯子和神棍发这种消息干嘛。不过,霍金斯读完其中内容却颇为感动,原来在他晕倒后,由于水手联盟的诸岛普遍速度不够快,一筹莫展之际由加尔赫峰岛的埃米尔船长提出了方案,他提议由水手联盟联系泛斯拉夫联盟借来了这批军用基洛夫飞艇运送坚冰,当然,基洛夫飞艇速度也不快,埃米尔船长的大副尼尔森提出为飞艇加装风帆,先由斯堪的纳维亚群峰向北驶入极地东风带,借由风势向西南加速,冲入盛行西风带后再借盛行西风向东南加速,虽然路程上绕了远路但利用两次风带的加速反倒比直线运输快上了74%,得以在最后时刻救下了危在旦夕的德文特湖岛。而水手联盟抄送星舰主义海盗是为了向其说明天陆文明的坚韧,人类不止有逃亡这一条出路。抄送唤星者教廷则是给他们增加点素材,让他们向太空中的同胞祈祷时,多展示一分天陆文明的人性光辉,奢求那些抛下地球的人们能因此感动,返程拯救天陆或至少发发善心分享一些知识或技术。文件结尾左边是水手联盟秘书处浅蓝色的发文章,右边是一段无论字迹还是内容他都再熟悉不过的签字:
“为了全人类的生存,我们不生产水,我们是大自然的搬运工。”
霍金斯欣慰地笑了,虽然对星舰主义海盗和唤星者教廷的观念嗤之以鼻,但德雷克船长的壮举因此享誉整个天陆诸岛,霍金斯的心情难以言表,尤其水手学院院长的亲笔签字让他回想起在入学典礼上院长的致辞:
“我相信,经过不断努力学习,你们都将成为优秀的水手,甚至传奇。请记住,水手需要传奇,人类需要传奇。”
“您怎么了,霍金斯船长?”瓦伦缇娜关切地看着表情复杂的霍金斯。
军事部的文件连发了两封,第一封严肃斥责了霍金斯擅改计划、擅自泄密,并附上了伦敦军事法庭的传票。
“草,霍金斯船长,我们别去伦敦群岛了,这显然……”
“瓦伦缇娜女士,容我提醒,违反军事法庭的传票将视为叛逃。”AI打断瓦伦缇娜的建议。
“怕什么,一路走来,你觉得我还怕军事法庭吗?”霍金斯淡淡的说。
瓦伦缇娜突然恍惚,第一次见到霍金斯时他还是个慌张、情绪化、不会说话到几次差点让难民们炸了锅的毛头小伙子,在阿尔卑斯山的海岸上他企图抛下部分难民,在德雷克生前的最后一刻他出言不逊,后来他噩梦缠身、精神几乎崩溃,不知不觉间,霍金斯何时成长为了救下难民甘愿上军事法庭的一位船长了?是啊,自己又是什么时候从一个小女孩儿变成难民领袖的呢?
“您怎么了,瓦伦缇娜女士?”霍金斯关切地看着表情复杂的瓦伦缇娜。
军事部的第二封文件,撤销了对霍金斯传唤,并给出说明,原来各方势力均已差不多与第四欧盟同时观测到了腐船舰队现象,只是均因保密等考虑没有互通消息,而水手联盟的通报将这件事摆在了台面上,各方已经在积极对接研究对策,而各势力外交部门均对德雷克与霍金斯的事迹进行了高度赞扬,再对霍金斯进行审判已显得不合时宜。
文件的结尾:“请德温特湖区岛于伦敦群岛-伊斯灵顿区岛登陆,其后请霍金斯先生与瓦伦缇娜女士移步格林尼治纪念岛参加德雷克先生的葬礼与难民安置问题协商会议。”
霍金斯与瓦伦缇娜一左一右,走在本初子午线两侧。引导机器人沿着这条17世纪的红线,不差分毫的在二人前面引路,将二人带至一处纪念碑前。
“这里即是仪式场地,请二位稍事等待,伦敦群岛总督稍后就来,二位可以先自行参观。”
这个浅蓝色圆柱形引路机器人说罢后,终于偏离了地上的红线,自顾自走开了。与霍金斯与瓦伦缇娜想象中不同,他们以为伦敦群岛理应繁华热闹,但格林尼治纪念岛却小的可怜,仅有旧天文台和其前方一个足球场大小的广场如今尚漂在空中,但浮岛下方的聚变引擎却吵吵闹闹响个不停。他们面前的纪念碑是一整块黑曜石加工成的四面方尖碑伫立在夕阳下,漆黑如镜的碑身倒映着如血的残阳。方尖碑四个面正对着正东正南正西正北,每一面上,按距离由近及远,从上到下刻着此方向上各个文明不同文字语言中同样的一句话:
这象征着虽然天陆诸岛如今在空中漂浮,但格林尼治天文台仍旧严丝合缝标定着本初子午线。这也正是岛下方校准引擎响个不停的原因。
霍金斯与瓦伦缇娜都有些失望,他们本以为第四欧盟会为德雷克船长办一个盛大的葬礼,不,浪费是如今最大的恶行,或许盛大不切实际,但至少应该体面。即便资源紧缺连体面都难做到,至少,至少应该来几个人。
可现在广场上除了霍金斯和瓦伦缇娜二人,只有分列本初子午线两侧的两排塑像,霍金斯猜想这一定又是哪些大人物,说是资源紧张不能浪费,为这些大人物塑像难道就不是浪费吗?霍金斯忿忿得望着那个黑曜石方尖碑,心中默念:“坚定不移”。
瓦伦缇娜却显得十分好奇,在随德文特湖岛升空后,她终于有闲暇好好看看这些漂在天上的他们称为“天陆诸岛”的浮岛了。突然她觉得一个塑像特别眼熟。
“什么?”霍金斯三步并两步小跑着来到瓦伦缇娜身边,他们面前这个塑像是一个铜制双人塑像,左边是一位东亚面孔,穿着工装带着安全帽的工程师,在安全帽上还十分突兀的盖着一个18世纪英式海军军官三角帽,这位工程师左手比着一个大拇指,右手搂着的,正是军装齐整、手扶军刀但没有戴帽的德雷克!
“谨以此像,纪念神州联盟与第四欧盟的友谊。向神州联盟工程师王卫东致敬!向水手联盟德雷克船长致敬!”
德雷克船长说的居然是真的?他真的帮伦敦某岛找来了神州联盟的工程师?霍金斯惊诧不已,瓦伦缇娜向“德雷克”郑重地行了一个剑士礼。
霍金斯语无伦次地说着些根本听不清的话,瓦伦缇娜正要开口:“是真的也很正常呀,德雷克他这么……”
“十分抱歉打扰二位的雅兴。”一口老伦敦地道正米字旗口音从背后传来。
“尊敬的霍金斯先生,尊敬的瓦伦缇娜女士,可否稍稍移步,容我和我的手下向德雷克先生献礼?”这位身材略显矮胖、西装却很得体,面容和蔼谈吐礼貌的老绅士向二位微微颔首,身后还跟着两位穿着第四欧盟制服的俊朗小伙子。
“抱……抱歉。”以往喜欢买弄些旧礼的瓦伦缇娜在这位真正的绅士面前突然局促起来,赶忙侧开身。
“阁下,请叫他船长。”德雷克一眼看出这位老者身份不低,在这个时代居然穿得起精纺西装。但霍金斯却寸步不移,仿佛在替德雷克船长捍卫着他的骄傲。
“请原谅一位糊涂老者的失礼,十分抱歉,霍金斯船长,十分抱歉,德雷克船长。”老者再次礼貌地颔首。
霍金斯让开身,老者上前从西装胸口的口袋掏出手帕,擦拭德雷克的塑像。简单意思两下后,老者转过身,从小伙子手中接过一个铜牌,置于原先塑像解说牌的右侧:“崇高的德雷克船长,为了270名陆地难民的生命,壮烈牺牲。”
“请原谅我的失礼,在下休伯特·阿普比,伦敦群岛总督。听到德雷克船长的死讯我万分悲痛,亦请二位节哀。如二位不介意,今夜就由我主持德雷克船长的葬礼。”
“年轻的小霍金斯,我知道你心中一定有很多疑问,但在葬礼上一位绅士不该妄议他已逝的旧友。待我日后再和你长谈可好?”
“不,至少让我问完这个,他和神州联盟工程师帮助伦敦群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老者依然和蔼、礼貌却温吞地微笑答道,“小霍金斯,看来传奇的德雷克先生一定为你讲过许多故事吧。”
霍金斯有些焦急,“对,很多,但至少先告诉我这件事的真相,我不能带着怀疑参加德雷克先生的葬礼。”
老者面容语气照旧,“霍金斯先生,您的追问让我错过了预定的葬礼开场白时间,不过,这个问题的答案作为开场白也挺好——最传奇的故事,就是最真实的。”
Kind friends and companions, come join me in the rhyme
Come lift up your voices in chorus with mine
伴随着一声船歌,沿着方尖碑走出一位透过亮蓝色光晕也能看出他头戴白巾、身着白袍,大胡子的波斯人的实时全息投影,正用略显蹩脚的英语唱着这首船歌。
Come lift up your voices, all grief to refrain
For we may or might never all meet here again
老者一边唱一边细细擦拭德雷克船长塑像的面容,为他整理军容。
霍金斯听到,一个个声音加入合唱,一个个亮蓝的投影在广场的四处出现,渐渐将这旧天文台的广场点缀成灿烂星盘。
Here's a health to the company and one to my lass
Let us drink and be merry all out of one glass
纳尔逊上校笔直得屹立在温德米尔湖区岛的边缘,向着西方的星斗敬了一个军礼,随后取下胸前的皇家海军荣誉勋章,扔进了海里。
Let us drink and be merry, all grief to refrain
For we may or might never all meet here again
埃米尔不顾“儿子”反对,顶着暴风雪挖开了一处山腰间的冰窖取出一个玻璃瓶,又来到岛边缘,把瓶子在坚冰上砸碎。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酒,冰封了几百年了,应该不差吧。德雷克,你是个真正的水手了。”埃米尔在寒风中喃喃,说完将瓶内的冰块扔进了海里。
Our ship lies at anchor, she's already to dock
I wish her safe landing without any shock
If ever I should meet you by land or by sea
I will always remember your time next to me
瓦伦西亚船只博物馆馆主阿德里安勋爵将一匹丝绸放在博物馆入口处一个木质渔船模型的甲板上。并在展示台上钉上解说牌。
“即使天陆时代,仍有勇敢的水手没有忘记大航海时代的荣光。”
霍金斯听到,老者沉重的脚步,在深邃悠长的长廊中咚咚回响。
Here's a health to the company and one to my lass
Let us drink and be merry all out of one glass
Let us drink and be merry, all grief to refrain
For we may or might never all meet here again
坎宁安院长走过麦哲伦,走过哥伦布,走过郑和,走过达伽马……走过阿拉什,走过阿尔乔姆,走过东条次郎……走过西里,走过英格丽德……
坎安宁在两排水手画像的注视中,走到了画像队列的尽头,将德雷克的画像挂在墙上。
余下的走廊还有很长,只是两边墙上空空荡荡。坎安宁院长一步步缓缓走向出口,出的门框上方的字渐渐清晰。
霍金斯听到,抽刀出鞘,休伯特爵士将一柄英制皇家海军军刀双手捧给霍金斯。
霍金斯站在本初子午线上,接刀,转身,向德雷克行礼。转身,向“坚定不移”方尖碑行礼。转身,向天际与大海行礼,月光照亮银亮如镜的刀身。
《Here's a Health to the Company》18世纪船歌英格兰、爱尔兰一带水手船歌。
Kind friends and companions, come join me in the rhyme
Come lift up your voices in chorus with mine
Come lift up your voices, all grief to refrain
For we may or might never all meet here again
Here's a health to the company and one to my lass
Let us drink and be merry all out of one glass
Let us drink and be merry, all grief to refrain
For we may or might never all meet here again
Our ship lies at anchor, she's already to dock
I wish her safe landing without any shock
If ever I should meet you by land or by sea
I will always remember your time next to 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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