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源站的安防控制室藏在地下三层,电梯下降时的嗡鸣像某种巨兽的低吼。门开的瞬间,一股混合着静电与冷却剂的腥气扑面而来,墙壁上的应急灯忽明忽暗,把线缆的影子投在地上,像无数条扭动的蛇。伊莱亚斯踩着满地的硬盘碎片往里走,靴底碾过块碎裂的电路板,露出里面泛着铜绿的焊点 —— 这些设备铭牌上的生产日期大多是新工业纪元 29 年,比强制报废期超了整整五年,散热风扇的叶片结着蛛网,转动时发出哮喘般的嘶鸣。
主控制台的键盘磨损得厉害,"Delete" 键的键帽已经脱落,露出下面发黄的塑料底座。伊莱亚斯的指尖悬在上方两厘米处突然停住 —— 他知道这套老旧的 "天枢" 系统有个隐秘的 "误触备份" 功能,任何删除操作都会自动保存到隐藏分区,这是七年前他参与系统调试时埋下的后门。他改用 "↑""↓"键在代码行间游走,屏幕上闪过的绿色字符里,"admin 权限强制关闭,操作人:***" 的记录格外刺眼,星号覆盖处有被指甲刮擦的痕迹,在强光下能看见细微的塑料毛边,像有人用指甲反复抠挖,试图抹去那个名字。
"按规定,一级监控区域必须双机热备。" 伊莱亚斯的手指在 F12 键上停顿,这个快捷键能调出系统日志的原始版本,"就算主系统崩溃,备用服务器也该接管。" 屏幕突然闪烁,弹出红色警告框:"备用系统已于新工业纪元 37 年 6 月 12 日停用",负责人签字栏里,"索恩" 两个字的最后一笔突然加重,笔尖戳破了电子墨水层,露出下面的 "副总" 字样 —— 显然是先写了 "副总" 又涂改成自己的名字,修改痕迹在紫外线模式下无所遁形。
莱纳斯蹲在服务器机柜前,指尖划过布满灰尘的指示灯,每三秒眨一次眼。最底层的机柜贴着 "安全事务部专用" 的标签,锁孔里塞着团嚼过的口香糖,甜味剂成分与索恩办公桌上的薄荷糖完全一致。"有人在事发后动过手脚。" 他用镊子夹起根棕色头发,根部还带着毛囊,DNA 比对显示与索恩妻子艾琳的基因序列吻合,"但他们忘了,分布式存储系统会在三个节点留下备份日志。" 他突然指向机柜内侧的划痕,间距恰好与索恩的指甲长度吻合,最深处的刻痕里嵌着点银灰色粉末 —— 是监控硬盘的磁头磨损碎屑。
空调的出风口堵着团灰尘,吹出的风带着股铁锈味。伊莱亚斯的终端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恢复进度条卡在 73% 时弹出红色警告:"数据块损坏,疑似物理删除"。他盯着屏幕上跳动的错误代码,左手在键盘左侧的功能键区快速敲击 —— 这是他修复数据时的习惯,七年前工程事故后,他花了三个月研究系统漏洞,知道 "天枢" 的删除指令有 0.3 秒的延迟。"不是简单的删除,是用专业工具做了覆盖写入。" 他调出底层协议,代码流里突然闪过一行注释:"按 7.15 会议纪要执行",后面跟着个加密的 IP 地址,解析后指向黑石联合体副总办公室的内网端口。
凌晨三点的安防控制室只有主机的嗡鸣,伊莱亚斯的侧脸被屏幕蓝光映得发白,睫毛上落着细小的灰尘。当进度条终于爬满 100% 时,他突然按住莱纳斯的肩膀,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看这里 —— 事发前两小时零十七分,有管理员权限登录了系统,执行了 ' 区域监控权限锁定 ' 指令,操作 IP 指向联合体总部的安全事务部,端口号是只有主管级才能使用的 10443。" 日志记录的字体突然变了形,像被什么东西干扰过 —— 伊莱亚斯放大后发现,是有人在物理设备上覆盖了强磁体,试图销毁最后的痕迹,但残留的指令链依然清晰:关闭监控、删除实时备份、修改操作日志,每一步都精准地避开了系统的自动报警机制。
"上周三监控也 ' 维护 ' 过。" 路过的巡逻保安突然停下脚步,手里的电棍在地上划出火星,"那天刚好查安全设备,科林带着人在高空作业区待了一下午。" 他往地上啐了口唾沫,"说是维护,我看是故意关的 —— 每次查设备前都这样,查完就恢复,谁不知道里面猫腻多?" 值班记录显示,6 月至 7 月间,高空作业区的监控共 "故障" 七次,每次都集中在安全检查时段,最近一次就在卡尔出事前三天,签字确认的正是索恩,笔迹比平时潦草了三成,连 "安全" 两个字都写错了笔画。
安全事务部在总部大楼的 17 层,电梯门打开时,冷冽的香氛与地下三层的机油味形成尖锐对比。走廊铺着深灰色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墙上挂着的 "年度安全先进单位" 锦旗还带着褶皱,显然是刚挂上去的。索恩的办公室门虚掩着,里面传来钢笔敲击桌面的声响,节奏混乱得像没上发条的钟 —— 当莱纳斯推门时,那节奏突然变快,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红,在桌面上敲出急促的 "哒哒" 声,与安防控制室服务器的嗡鸣频率惊人地一致。
索恩的手指在进度表上的红圈处反复摩挲,第三圈比前两圈深了一倍,笔尖戳破纸页,露出底层 "每日违约金 50 万" 的字样。"系统老旧嘛。" 他的视线在监控分布图上一扫而过,像是在躲避什么,"上周刚报过维修申请,供应商说配件要等半个月。" 他拿起桌上的矿泉水,拧瓶盖的动作过于用力,瓶身被捏出了褶皱,瓶底的生产日期显示是三个月前,却只喝了不到三分之一 —— 这与他 "每天喝两瓶水" 的习惯不符,显然是临时找来的道具。
伊莱亚斯注意到投影仪的散热口还在发烫,显然刚使用过。他绕到办公桌侧面,余光瞥见投影记录里有 "护栏验收影像" 的文件名,修改时间是事发前一天。垃圾桶里有团揉皱的纸,展开后能看到 "防护高度不足" 的字样,被红笔划得面目全非,但透过纸背能辨认出索恩的笔迹:"按原计划推进,后果由法务部承担"。桌角的值班记录本上,事发前一周的签名突然变潦草,"紧急会议" 的记录时间与监控 "维护" 时段完全重合,最末页的空白处,有用指甲刻的 "500 万" 字样,数字上覆盖着 "庆典奖金" 的打印贴纸。
"索恩主管似乎对工程进度很关心。" 莱纳斯指着进度表上的红圈,那三个重叠的印记深得快要戳破纸张,"比原计划提前 40 天竣工,这在同类项目里可不多见。" 他突然凑近,闻到索恩袖口有股特殊的柠檬清洁剂味 —— 这是用来擦拭指纹的专用清洁剂,成分与服务器机柜上的残留完全一致。
窗外的阳光突然被流云遮住,办公室里的光线暗了一瞬。索恩的喉结明显地滚动了一下,拿起桌上的电话就要拨号,却被伊莱亚斯一把按住。"别费力气了,技术科已经恢复了通话记录。" 伊莱亚斯按下免提键,里面传来科林的声音:"监控关了吗?卡尔刚才去了作业区,带着相机。" 时间戳显示是事发前一小时,背景音里有金属碰撞声,与高空作业区的护栏撞击声完全吻合。
索恩的手指猛地停在桌面上,空气里的香氛似乎突然变得刺鼻。他起身去倒咖啡,背影在落地窗前拉得很长,像块被拉长的影子。"年轻人毛躁嘛。" 他的指尖在桌面上敲得更快了,节奏里突然多了个重复的停顿 —— 三短一长,这是联合体内部的紧急暗号,代表 "证据暴露,请求支援"。咖啡壶的咕嘟声掩盖了他语气里的慌乱,"回头我一定严查。"
主机的嗡鸣突然变得尖锐,像是在抗议这段对话的存在。莱纳斯看着屏幕上逐渐清晰的发送 IP,正是索恩办公室的终端地址。他想起索恩敲击桌面的节奏,突然意识到那不是混乱的噪音 —— 三次快速敲击加一次停顿,恰好对应着进度表上被圈了三次的庆典日期,而每次停顿的间隔,都等于 "天枢" 系统的删除延迟时间 0.3 秒。
走廊里的应急灯又开始闪烁,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的像在演一场无声的哑剧。伊莱亚斯关掉终端时,注意到屏幕反射出的天花板上,烟雾报警器的指示灯灭着,旁边还粘着块口香糖 —— 这栋标榜 "安全至上" 的大楼,连最基础的消防设施都成了摆设。服务器机柜的散热风扇突然停转,最后闪过的日志记录里,有行被加密的信息:"7.16 清除 HL-7 相关录像,艾琳已转移备份",解密密钥是索恩女儿的生日。
离开时,电梯门关闭的瞬间,伊莱亚斯看见索恩正拿起电话,手指悬在 "副总" 的号码上方,迟迟没有按下去。而走廊尽头的公告栏里,贴着张《安全奖惩制度》,"及时上报隐患" 的奖励金额被人用黑笔涂掉了,旁边用红笔写着 "延误工期,严惩不贷",字迹边缘的墨水晕染与索恩一致。安防控制室的应急灯彻底熄灭前,莱纳斯拍下了最后一帧画面:系统自动弹出的锁屏界面上,索恩的登录密码赫然是 "K730%"—— 科林名字的首字母,7 月 30 日的竣工日期,和那笔 30% 的分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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