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罗拉不远的镇子,说不远,步行前往也要半天时间。这一路上,罗拉除了必要的沟通之外,没有任何话讲,维克多几次试图开口,都被罗拉脸上严肃的神情挡了回来。很显然,罗拉也没有什么意愿与不愿帮她复仇的人交流。
“前面就到了。”负责在前面探路的伊桑尼亚从树上跳下,他已经找到了前进的方向,带着几个人继续走着,“就在这片森林的外面。”
正如他所说,钻出森林的同时,几个人就看到一片耸立的房屋,有人在房子边上正在干活。不同于前几日伊桑尼亚经过这里时的情景,那些花花绿绿的招牌不见了,那些完整的房子也不见了,到处都是破破烂烂、残缺的房屋,有的没了房顶,有的只剩下三面墙壁,有的还算完整,只有门窗有些破损……
“这……怎么会这样?”整个城市变得特别破烂不堪,以至于完全沉浸在悲愤情绪中的罗拉也很是震惊。她看着这座城镇,更加失落,“难道那些可恶的黑甲士兵也来过这里了吗?他们把这里都毁了。”
“不好说,”伊桑尼亚摇摇头,说到,“这样吧,我们分头去打听打听情况,看看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会回来这里汇合。”他看看四个人,再次说到,“我跟你杜卡特一起走,维克多,你照顾好罗拉。”
没等维克多和罗拉回答,伊桑尼亚拉着迪亚特就离开了。
“你怎么不等他们的意见?”杜卡特没有回望,只是在好奇问着。
“有我们在,他们有些话不好说清楚,所以,有些心结只能他们自己去交流与沟通。”伊桑尼亚看着周围的屋子。身边破落屋子的状态让他想起了自己刚刚到达普雷尔时看到的情景,那些残破的房屋与现在这些屋子一模一样,那里的人也不是很多,这里的人也同样不是很多。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推开一扇已经大半破损的门,提着一个白色的桶。哗啦,一大片水迹铺在地上。伊桑尼亚看看杜卡特,对方点点头。杜卡特走到老人家的旁边,说到,“老兄弟,有什么地方可以住宿吗?”
白发苍苍的老人抬头看向杜卡特,眼神中带着一点警惕,还有一些散漫,问着,“你是谁,问这干吗?”
“喔,是这样的……”杜卡特拍拍身上的斧子和行囊,“我是一名路人,想去更被免得德兰博尔。”
“德兰博尔?那是啥,不清楚。”老人有些不满地打断杜卡特的话,说着,“你要旅行就赶紧去赶路,别在这耽搁了。”说着,他转身走进门内,似乎是要关门的样子。
“等一等,老兄弟。”杜卡特的胡子一颤一颤,拦下正在被关上的门,说着,“等一等,我想说的不是这件事。”
“那是啥事?”眼看着门被拦住,老人的神情更加不悦,嘟囔到,“有啥事赶紧说,我还得做饭呢。”
“我正在找今天住的地方,不知道老兄弟有没有什么地方推荐?”
“住的地方?”老人听到这个问题,上下打量着杜卡特,问了一句话,“你们几个人?”
“那可以住我家,我家就是客栈。”老人指了指墙,说着,“沿着这道墙绕半圈,大门在前面。”
“原来如此,那就好说了。”杜卡特笑着向老人点点头,“那老兄弟,我们在这也没有熟人,一会能不能跟你问问情况?”
“行啊,等你们住进店,我也应该要忙完了,那时候可以聊。”
老人点点头,没有继续回答,咣当,把门一关,回了屋子。旁边静观一切的伊桑尼亚笑着向杜卡特伸出拇指,说到,“真厉害,有两把刷子。”
“走吧,至少今天有地方睡觉。”杜卡特看看方向,按照老人的指点绕到另一侧去。
另一侧临着一条宽阔的大道,此时也是一片狼藉,周围的房屋似乎经过什么暴风席卷而过。被砸坏的门与窗就那么敞开在空气里,房子的主人仿佛什么都没有被破坏一样的生活在那里,除了口上会抱怨着——好冷。
老人家所指的大门也是如此,破烂的门板挂在一个门轴上,杜卡特推开之时,发出吱呀呀的声音。这名矮人随意看了看,把门板一抬又一放,就让它重新挂回两个门轴上。晃上两下,门板恢复如常。
“欢迎,欢迎,两位是来住店的吗?”一名笑容灿烂的兽化人女孩站在柜台后面,露出虎牙,看起来有点可爱。伊桑尼亚仔细看了看,判断这可能是一只半狐狸化的女孩,狐狸样的耳朵微微抖动,毛绒绒的大尾巴晃来晃去。
“好嘞,明白,明白。”女孩转身从身后摘下两串钥匙,放在桌上,大声喊着,“阿依爷爷!阿依爷爷,有客人啦!”而后笑着跟两个人说,“请稍等一下,阿依爷爷会带着你们去房间。”
有一块木板挂在女孩的身后,上面有两排钉子,钉子上零星挂着几串钥匙。木板旁边还有一扇关着的门,门后面传来叮叮当当的锤击声。
女孩大声喊人之后,便跟两个人有一搭无一搭闲聊起来,问着他们从哪里来,要去哪里。她同时还告诉他们,住在这里一天要5银币,包三餐。
“阿依爷爷做饭可好吃啦!”女孩一脸开心地笑着,“我就很喜欢吃他做的饭,不过他不让我当面夸他。”
“不知道,一夸他,他就生气,我就不敢继续多讲了。”女孩无奈叹气。
就在这时,那名看上去面容严肃的老人家提着锤子从关着的门里面出来,眼睛扫了扫杜卡特和伊桑尼亚。女孩吐吐舌头,不再说话。
这位被称为阿依爷爷的老人家从桌上拿起那两串钥匙,看了看,上面写着L-7和L-8,一瘸一拐从桌里面转出来,闷闷说了一句,“走吧。”他带着两个人从走廊深处的楼梯爬上两层,来到第三层,走廊尽头,就是他们要住的那两间房。
哗啦声响起,两扇紧邻的房门被相继打开,露出格局完全相同的两间房。门对面是一扇窗,阳光正透过玻璃进入房间落在床上。简单的木床摆在窗户旁边,床的旁边放着一张床头桌,桌上摆着蜡烛架。
“两位看,这里还可以吗?”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老人家依旧是没好气的样子。
“可以,可以,老兄弟。”杜卡特笑着点头,“那你现在可以跟我们聊聊了吗?”
“……不行,我还有饭要去做,如果你们不想饿肚子的话,做完饭大概可以聊一阵。”老人家盘算着这一天的活计,“不过也不能聊的太久,明天还有明天的活要做。”
两个人的肚子适时叫了起来,他们看了看天色,才发现已经到了中午,该吃午饭的时间。
“那你们自便吧,我先走了。”阿依爷爷丢下这句话,一瘸一拐走下了楼。
“现在怎么办?维克多他们应该还在街上,也不知道我们住在这里。”杜卡特把背包放在房间里,“我们要不要把他们叫来?”
“找他们的事,就交给伊索来办吧。”伊桑尼亚走到开着的窗边,一声呼哨,伊索应声落在他的胳膊上。他一边梳理伊索的羽毛,一边说着,“你认识维克多对吧?把他带到这来。”同时他将一条刚刚写好的字条插进绑在伊索脚边的小筒,又顺了顺伊索头上的羽毛。
伊索蹭蹭他的手,将头转向窗外广阔的天空,振翅而飞,很快就消失与天际。
“现在,能做的只有等了。”杜卡特挥挥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离开前,他说,“他们回来的时候,叫醒我。”一声咔哒的门响,他的声音就消失了。
看着离开的杜卡特,伊桑尼亚无奈笑笑,转身也关上了门,坐到窗边,望着那虽然不是猜测,但却非常淡蓝的天空,那是一片不被遮挡的真实。
那么与杜卡特和伊桑尼亚分开之后的维克多与罗拉又在哪里呢?他们此时正在城边的钟楼上。
与那两个人刚刚分开之时,罗拉随意选了个方向前进,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她似乎只有一个目标,远离维克多。但是没走两步,她的手就被人从后面拉住,阻止了她的脚步。
“放开我。”她当然知道是谁拉着她的手,除了维克多,也不可能有别人,她转头,没好气地说,“我是很感谢你们救了我,但既然到了这里,我就要去过自己的生活了,我们毫无关系。”
“我知道,我也明白。”不同于这两天的欲言又止,维克多的语气坚定,“这两天我想了很久,我觉得自己有话要对你说。”
“那你快说,就在这说吧。”罗拉头也没回,继续看着前面。
“这地方不合适,人多嘴杂,跟我来。”维克多左右看看,拉着罗拉向不远处的钟楼走去。罗拉没有反抗,但脸上的表情依旧保持着冷漠与紧绷。
两个人来到钟楼附近,这地方很偏静,也没有什么人。钟楼破旧,灰石砖瓦缺块少角,一共三层,每层经由木质楼梯连接。整栋建筑是一个直筒,铜制大钟挂在三层最中间的位置,大大的铜锤挂在中心。敲钟之时,敲钟人拉起钟声,铜锤摇摆起来,与钟身相撞,声音震耳欲聋。从一层抬头看去,大钟被风吹得微微晃动。
维克多推门而入,一路爬上钟楼的三层。三层无人,只有他们俩。倚在钟楼旁的半身石墙,两人相对无言。
啦啦啦啦,一阵翅膀拍打的声音,天空中有一个黑点冲向维克多。一只飞鹰略过他的身边,绕了一圈再度回到他的面前,落到他已经伸出的胳膊上,鹰爪抓着皮质护甲。
“是伊桑。”维克多认出了这只鹰的样子,用手轻抚它的头毛。
带着伊桑尼亚的口信,伊索花了一段时间就找到了维克多与罗拉。它用嘴叨啄羽毛,梳理不顺的部分。
“是一封信,”维克多注意到伊桑脚边的小筒,请罗拉帮忙拿出来,看看是什么内容。纸条上写着旅馆的地址,还写着几个字——在此落脚。
“是一个旅馆的额地址,在此落脚。”罗拉读出字条的内容,想了想说,“我想伊桑尼亚他们找到了一家旅馆,让我们过去。”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维克多听到后,点点头。他再度伸直手臂,放伊桑离开,但它却没有飞走,只是转头看了看他。
等了一会,维克多问着伊桑,“是要带我们回去吗?”没有回答,伊桑只是看着他的眼睛,不知是不是回答。
“我明白了,那辛苦你了。”维克多再度对伊桑笑笑,“恐怕你要等一等了,可能还要花一些时间。”
天空上的云飘过,挡住了太阳,又放出了太阳,推着它们的风吹过维克多与罗拉,掀起他们的衣衫。维克多盯着面前的砖,又看着钟楼下面走过的人群,人们变得很小,一点一点从一边移动到另一边,脚下的砖也很硬。
徘徊许久,维克多才走出脑海中的迷宫,看向罗拉,开口说,“罗拉,我希望你不要想着亲自去报仇。”
“不亲自去报仇?”听到又是类似的老生常谈,罗拉瞥了眼维克多,没好气地回答,“不亲自去报仇,你会帮我报仇吗?”
“我不信,而且凭什么?”罗拉的语气如维克多预料的那样,充满警戒与不信任。
“我承诺帮你就会帮你……至于为什么……”维克多沉默半秒,“我想赎罪。”
“赎罪?你在自我感动什么?”罗拉感觉有些莫名其妙,面前这个男人似乎是冒着什么傻气。
“我……曾是维里柯亚的一名士兵,就同那些村子里面的黑甲士兵一样。”这句话刚刚说出口,维克多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疼。
啪,清脆的巴掌声在钟楼响起,罗拉对维克多怒目而视,恶狠狠地说着,“离我远点,杀人犯。你跟他们是一样的。”她退后几步,厌恶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就算如此,我也会替你报仇的,向整个维里柯亚复仇。”
“怎么,良心发现了?还是觉得我可怜?啊?”罗拉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还是说,你觉得这样我就会原谅你们,原谅那个可恶的,杀了我所在世界的维里柯亚?”
“我不期望你的原谅……我也……没办法回答你的问题。”维克多的声音很轻,却也让罗拉听得很清晰,“我只能说,对于你的村子,我很抱歉,因此我想做点什么,为被那些被杀了的人……做点什么。”
“……不,”维克多摇摇头,“只有在遇到这次事件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要做些什么,其他的时候……我跟他们一样,不在乎。”他们,自然指的是那些胡乱杀人的黑甲士兵。
“虚伪,又卑鄙的家伙。”罗拉鄙夷地看着维克多,“你要做什么,我不管。但我也希望你从此不再想着替我报仇,我的事情我自己会解决。”说完,她转身离开,头也不回。
“……”看着离去的罗拉,维克多轻轻叹了口气,他转头看向伊桑,“事情很难,对吧?伊桑。”
“好了,我们回去吧。”维克多无奈苦笑,带着伊桑也下了楼。
找到那家旅店并不费事,维克多在路上找到人稍稍问一问,就被指路到正确的地方。他带着伊桑接近旅店之时,伊桑突然从他的手上飞了起来,落到站在门口的精灵身上,那个人笑着接住它,还用手顺顺它头上的羽毛。
“你回来了。”那人转头,看向维克多走来的方向,“下午好。”
“下午好。”维克多勉强笑着回答,“伊桑尼亚先生。”
“咦?”维克多听到这个问题愣了一下,“罗拉小姐已经回来了吗?”
“是的,几分钟之前,她已经到了。”伊桑尼亚等在门里,“跟我来吧,先去登记,找个房间让你住。”
维克多跟着伊桑尼亚来到柜台,小姑娘很利索的又给他们拿了一把钥匙,告诉他们,房间就在伊桑尼亚住的对面斜侧。两个人直接来到杜卡特的房间,先到一步的罗拉已经等在这里,看到维克多的进入,一脸漠然。
“啊,你回来了,维克多。”杜卡特似乎并未察觉空气中那微末的氛围,笑的胡子都开花了,“刚好,我们正打算聊聊城里发生的事情,不知道老兄弟有没有时间。”他说话的功夫,那名老人家——阿依爷爷一瘸一拐正从门外走进来,手里提着一壶水,放在桌上。
“老兄弟,现在有时间聊聊了吗?”杜卡特看着阿依爷爷笑着问。
“有哇,有哇。”阿依爷爷从身上掏出一个灰色油纸叠成的盒子,长方形,一端有一个可以打开的翻盖。盒盖被打开,里面整齐码着两排卷着烟草的纸卷,他从里面抽出一卷,点燃了桌上的灯,又用桌上的灯点燃了手中的纸卷,吧嗒吧嗒抽了起来,烟草燃烧的浓烈气息弥漫在屋内。
“所以,你们这么火急火燎的,究竟想谈什么啊?”阿依爷爷倒是很快人快语,上下打量着杜卡特,“尽量时间短点,还有一堆活等着我去做。还有就是……白谈话不成,你们多少要给点代价。”
“老兄弟,你这话很实在我喜欢。”杜卡特大笑起来,“代价肯定是会有的,比如……”他从怀里掏出一枚金币,放在桌上说,“这枚金币老兄弟你拿着,还有他……”他伸手指向站在一旁的维克多,说道,“一会让他帮你去干活,什么力气活都可以交给他。”
阿依爷爷看看那枚金币,又看看身强体壮的维克多,低头思考,过了一会,他把金币给杜卡特推了回去,“金币你拿回去,我用不着。”然后他指向维克多,“他帮我干活就行,房子的屋顶需要有人帮我修修。”
“行行,”杜卡特又看看维克多,红发的小伙没有反对。
“过奖了,就有那么一些粗浅的手艺,维持生活,什么都得自己干。”
“可是,我曾经听说,在普雷尔,人们不需要做维护房子这样的事情……”伊桑尼亚感到有些奇怪,这跟他几个月前听到的和见到的都不一样。
“你看到外面那些破烂的房子了吗?”阿依爷爷问着,深深吸了一口烟。
伊桑尼亚点点头,“看见了,那些房子损坏的很厉害。”
“在一年前的这个时候,人们清早醒来,突然发现原本光鲜亮丽的房子变得破败不堪,那些美丽的墙壁,彩色的墙沿全都消失不见,墙上多出了一些防不住风的洞,窗户与门的外框也多了些腐化痕迹,轻轻用手就能掰下一块里面带着腐烂碎渣的木头。”
“听上去像是表面的装饰突然消失了,露出了被包裹的内在。”杜卡特点点头,努力在分析发生了什么情况。
“差不多吧,我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随着一口烟的吐出,阿依爷爷继续讲着,“这情况发生之后,大部分都选择了离开这里,镇子上的人也就越来越少。”
“那有什么办法,很多人并不会维修房子,也不想维修房子,在他们看来,根本就没有维修的必要。”
“其他的城市还都是原来的样子,七彩纷呈,能够好好地住进去,所以就不费心于修理这种事情了。”
阿依爷爷吐出一个烟圈,肺里的空气缓慢随着烟圈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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