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6年9月22日,英国护卫舰安菲翁号平静地停泊在普利茅斯港。她正在完成维修,很快就能投入战斗。突然,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和一道刺眼的闪光吞噬了这艘战舰。转眼间,安菲翁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火球、碎片云、漂浮的橡木碎片和300具尸体。
爆炸后来被归咎于火药处理不慎。但考虑到当时水手的睡眠时间表,也有可能是水手实在太困了,这样的假设是完全有道理的。
长期以来,英国皇家海军将每24小时划分为5个4小时,每4小时称为一班。以及2个2小时一班的“狗班”,其名称源自“狗睡”,这是一个17世纪的俚语,指轻微、警惕的小睡。在现代人看来,这完全是一种奇怪的作息安排。
17世纪,当这种值班系统开始使用时,很少有人能享受到今天所推荐的8小时不间断睡眠。
从中世纪晚期到1840年左右,人们将夜晚分为“初睡”(通常从傍晚到午夜)和“二睡”(从凌晨1点或2点到黎明)。
毫不奇怪,18世纪的英国皇家海军根据这样的睡眠习惯制定了值班作息表。
虽然每次睡眠时间从未超过四小时,但在风帆和舷炮的时代,皇家海军的普通水手很可能比当时的平民得到了更好、更能恢复体力的休息。
然而,当风暴或战斗等意外情况或其他紧急情况发生时,睡眠不足可能会导致错误、事故甚至灾难——比如安菲翁号的爆炸。那么,究竟是哪些因素影响了水手们的睡眠质量呢?
普通水手出身于卑微的农村或大城市的贫困地区。在成长过程中,水手可能住在单人间或多人居住的地方,那里嘈杂而拥挤。夏天炎热,冬天寒冷,房间的温度很少能达到15到20摄氏度的范围。在最寒冷的冬天,人们为了保存热量而躺在床上,活动几乎完全停止。
如果一个贫穷的乡下人睡在一张床上,那可能是和两三个兄弟姐妹,甚至是全家挤在一起睡。家里的牛和猪可能共用小屋,因为它们的体温在寒冷的冬夜很有用。但它们的尿液和粪便使原本就很差的卫生条件更加糟糕。
几个世纪以来,人们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分两个阶段睡觉的。在城镇和家庭使用煤气灯和电灯之前,人类的昼夜节律是与没有人工光污染的世界同步的。通常,人们会在黄昏后不久入睡,半夜醒来短暂地进食、祈祷、缝纫、阅读、行房事等,然后在黎明前再睡几个小时。
分段睡眠是野外动物的常态,它们必须时刻警惕捕食者。同样,如果水手来自城市地区,喧闹、肮脏和暴力猖獗也会带来问题,让他难以得到一夜安稳的休息。英国城市中的公寓简陋不堪,光线不足,临近狭窄蜿蜒的小巷。或者是围绕庭院而建的薄木结构建筑,其墙壁成为不和谐噪音的回音室。
不过,与同时代的陆地居民相比,英国皇家海军水手的睡眠环境要相对干净、安全。
水手的帆布吊床没有污垢,而且保养得很好。虽然吊床是吊在布满大炮的甲板上,但水手可以独享28英寸的空间,可以远离甲板上的垃圾和老鼠。他睡觉的同伴们也不像他在家乡时那样挤在一起。吊床下面的甲板经常擦洗,衣服的清洗也限制了虱子、霉菌和霉变的影响。船上的猫控制着老鼠,而船上的驯养动物则关在饲料槽里。
除了鼾声,周围的噪音相对较小。虽然船上的钟声每隔半小时就会响起一次,以提示时间的流逝,但对大多数水手来说,这就像城里的报时员宣布“四点钟了,一切正常!”一样令人安心。
绳索和风帆在风中拉扯的声音、船体发出的吱吱嘎嘎声以及海浪拍打船舷的声音很可能构成了一种“白噪音”。事实上,海浪的“咻咻咻”声、吊床的摇晃声和船木的呻吟声可能对某些人起到了催眠作用。
甲板上的自然光很少,但如果在白天打开炮口,照明效果还是不错的。在点燃灯笼的情况下,光线比一般乡村小屋要充足得多。在海上,人们非常害怕火灾,因此对火灾的管理要比陆地上严格得多。下层的炮台甲板在冬天可能会很冷,但定期放在水桶中加热炮弹所产生的热量比乡村小屋或城市公寓中的篝火更安全。
甲板下的空气很闷,有时以至于水手们醒来时经常头痛——这是轻微二氧化碳中毒的结果——当他们到甲板上呼吸新鲜空气时,头痛就会消失。当然,船底经常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但定期打开炮口,偶尔用大风帆将新鲜空气引到甲板下,通风效果比大多数乡村小屋都要好。海风也比伦敦阴沉沉的天空中的烟尘要清新得多。将垃圾倾倒入海,而不是焚烧,也有助于提高空气的透气性。
船警和他们的助手在甲板上巡逻,将犯罪率降到了最低,比一般的城镇巡夜要有效得多。这让水手们可以睡个好觉,而不是为了自我保护或看守他们为数不多的贵重物品而半梦半醒。夜幕降临后,走在漆黑的甲板上远比走在伦敦狭窄的小巷里安全。海上的大风固然危险,但陆地上的许多住所都比军舰上坚固的橡木木板要糟糕得多。甲板上的横梁倒塌的可能性远低于古老的茅草屋顶。
饱腹有助于睡眠,英国皇家海军的水兵有足够的食物,大多数人从来不会空着肚子睡觉,而这对于许多陆地居民和野战士兵来说是很常见的。
在拿破仑时代,一个平均身高168cm、体重60多公斤的战士每天需要3040卡路里的热量。虽然海军的伙食往往质量有问题,但水手平均每天摄入大约5000卡路里,而士兵每天摄入2400卡路里。尽管一些农场工人依靠自己种植的食物而生存,但如果重税、农作物歉收或灾难使他们的口粮短缺,就会有人饿肚子。
然而,要是从现代的角度来看,许多水手还是严重缺乏睡眠。艰苦的海上生活意味着睡眠总是不足,睡不够多少跟他们的值班系统有关。
海上航行需要有足够的船员来昼夜不停地操作船只,因为这对航行非常重要。传统上(至少从16世纪晚期开始),船上的船员通常分为两班,即左舷班和右舷班(分别指船的左侧和右侧),每24小时又分为七个值班,每个值班四小时,但有两个所谓的“狗班”,每个两小时。
虽然名字叫两舷值班,但两舷值班与只负责船的一侧没有任何关系。两舷值班的目的只是为了在一天24小时中的五个四小时间隔和两个两小时间隔内轮流值班。
设立狗班的原因是为了让每个班自然轮换,这样同一水手每天就可以交替工作不同的时间段,因为有7个班,而7是奇数。这就意味着每天一个值班的水手总共要工作14个小时,而另一个值班的水手则要工作10个小时,但这在48小时的时间内是相等的。
实际上所有水手的工作时间都要比这长,因为通常都是在早上6点召集所有水手到甲板上,除了早餐、午餐和狗班前后的一些休息时间外,全天都要工作。
此外,如果情况紧急,所有水手都可以随时被叫上甲板。那么他们的睡眠时间有多长呢?
一般来说,他们都在晚上8点后和早上8点前睡觉,这意味着他们通常可以睡6-8小时。但现实是,他们很难睡足6小时。
如果遇到暴风雨天气,需要所有水手在船上连续工作几天或几周,那么肯定会有很多人睡眠不足。以下是17世纪末水手爱德华·巴洛日记中的一段话,他在其中抱怨睡眠不足:
我们去休息的时候,不能躺超过四个小时;很多时候,刮大风的时候,躺一个小时都不一定。是的,我们经常还没睡半个小时就被叫起来,被迫爬到大桅楼上或前桅楼上收上桅帆,眼睛都没睁开就穿着一只鞋上去了:我们总是穿着衣服睡觉,以备不时之需;在暴风雨的天气里,船翻滚着,就像一块巨大的磨石从一个山头滚到另一个山头,我们费了好大劲才用小绳子把自己固定住,不至于掉到船板上;上了桅顶后,我们必须在那里拉拉扯扯,才能把帆收紧,除了我们上面的空气和下面的水之外,什么也看不见,而且那波涛如此汹涌,仿佛每一波浪都会让我们葬身鱼腹:有很多次,在漆黑的夜晚,我们看不见彼此,风吹得很猛,我们听不见彼此说话,但我们却紧紧靠在一起。
有时,由于缺乏睡眠而感到疲劳,瞭望员未能注意到障碍物或其他船只,或者认为自己看到了实际上并不存在的东西。例如,一个水手这样说道:
我们都累坏了,整晚都在跑来跑去、值班和劳作......稍作休息,只留下一个人在外面望风,直到私掠船离我们太近,无法躲避时才看到它。
众所周知,许多水手穿着湿衣服睡在吊床上,这导致他们在热带地区臭气熏天,但这表明他们太懒了,或者更可能是太累了,一旦有机会入睡,他们就不会换衣服。
此外,长期大量饮酒会严重扰乱睡眠模式,并导致慢性脱水。浓烈的朗姆酒是英国皇家海军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按照今天的标准,许多水手都是功能性酗酒者。他们每天的配给量是半品脱151度(相当于75%的酒精含量)朗姆酒,再加4份水。
拿破仑战争期间,英国皇家海军死亡人数达10万,但直接死于战斗的不到6000人。
除疾病外,最大的死因是事故和不幸。反复与甲板横梁迎面相撞——可能是睡眠不足和酒精所致,这经常是水手们做出危险的愚蠢行为或糊里糊涂犯错的原因。
那么,我们不难想象,英国皇家海军安菲翁号的爆炸事故是什么原因,至少部分答案是:“那个可怜的水手一定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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