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会呢?难道整个村子都找不出一株月兰花吗?”库布太太急切地问。
“难。”伙计回答,“您几位应该也看见了,我们村子最近出了点事,好多人家连花儿都没法养了,我们这些花铺卖的也都是存货,您看,我这店里也没剩多少花了,您几位还是看看别的吧。”
说完,他也不走开,而是拿眼睛使劲儿往库布先生身上瞟。
“就算这样,先生,既然您是专门开花铺的,这点难题肯定难不倒您。实话告诉您,我们一家着急要月兰花,不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长途跋涉到葵托来,您看,只要您帮我们找出几朵月兰花,只要几朵就够,我们一定重重谢您。”
听了这话,伙计的脸上霎时开出了一朵花,比门口那朵菊花还灿烂百倍。
“哈哈哈,这,既然先生您急要,想必是家里人生病了?您说巧不巧,这月兰花在卖光之前,我家里的老母亲嘱咐我,说这花既然是药材,她老人家自己隔三差五的身上也出个这样那样的毛病,免不了什么时候就要这花,所以特意留了一些存在家里。先生,您真要的话,留个地址,明天我取了来给您送去。”
“这,您看,我家住得远,我这铺子也离不开人,我家里的老母亲又是个大门不出,胆小怕生的人,别人上门,她是连门都不敢开的。先生,您就再歇一晚,在村子里看看花儿,我明儿一早准给您送去。”
回去前,他还是买下了那束红花,小心翼翼地捧在胸前。
斯兰卡打来热水给米尔卡擦身体,米尔卡似乎陷入了梦魇之中,干燥的嘴唇间一直发出奇怪的呓语。
蕾斯在一旁不知该干些什么,斯兰卡似乎并不怎么喜欢她,这让她的情绪更加消沉了。
蕾斯有点措手不及:“一点小毛病,是,是父亲他太紧张了。”
“谁问你现在这个病了,我是说,你一直以来得的是什么病?”
“不,不对,你要不是病了很久,怎么会是这样一副要死不活样子?”
“你看起来比躺在这里的米尔卡还虚弱,这丫头都六十多了!你今年多大?”
她继续照顾着米尔卡,蕾斯有点尴尬地走开,去看屋子里的陈设,要不就是盯着屋外出神,直到罗妮他们回来。
到家后,库布先生向斯兰卡交代了一下这次出门的成果,接着斯兰卡为所有人安排好了住处——罗妮和蕾斯住在斯兰卡的房间里,库布夫妇住在库布太太小时候的屋子里,斯兰卡自己则执意歇在一楼堂屋里。
她不放心由别人来照顾米尔卡,这几个城里人说不定连夜里跑出来的老鼠都对付不了,更别说随时可能发狂的米尔卡了。
库布一家从清晨由伊西多拉出发开始一直折腾到傍晚时分,早就精疲力尽了。
晚饭时,斯兰卡居然费神地为他们准备了几道不错的菜肴,虽然都是素菜,但是味道清新可口,比肉还好吃,几个人风卷残云,狼吞虎咽了一通后便回房休息了。
罗妮和蕾斯一时半会儿睡不着,两个人在屋里商量提取苇丝的事。
“看,斯兰卡这儿也有不少书,你爱看书说不定也有她的遗传。”罗妮说。
“我觉得她不太喜欢我,她喜欢的是你,罗森塔。”蕾斯说。
“怎么会?你才是她的亲人呀蕾斯,我觉得斯兰卡是个很重情义的人,你看她对米尔卡多好啊!我觉得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也不一定,不是所有人都把血缘关系看得比什么都重的,斯兰卡对米尔卡好,是因为米尔卡和她志同道合。”蕾斯说。
“就算是这样,家人也是不可替代的呀!你看斯兰卡虽然嘴巴上总抱怨库布太太,其实她可高兴库布太太回来看她了!她还管她叫宝贝西西娅呢,真腻!”罗妮激动地说,“这一点就让我羡慕得不得了。”
“说起来,罗森塔,你的家人呢?他们和你在一起吗?”
罗妮脸色复杂地看着蕾斯,这解释起来有点复杂啊......
“倒也没写得这么仔细,算了,刚好现在有空,我们来干正事吧。”蕾斯回答,“不知道斯兰卡都看些什么书,罗森塔,咱们用这儿的书来试一试吧。”
罗妮随手取下了挂在绳索上的那一本递给蕾斯,蕾斯便翻了起来......
昨夜又是徒劳无功,她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下楼后,她看到米尔卡仍然安静地躺在木桌上,她身上干净了很多,衣服也换了,但罗妮没看到斯兰卡。
她睡不着,想出门透透气,来到屋外,站在高处,她看到山腰下的村庄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雾气中,混沌不清,让人迷惑,远处连绵的大山是一条巨大的影子,默默地卧躺在天边。
罗妮眺望着远方,本来是想出来散散心的,没想到突然觉得心里空空的。
或许,问题根本就不在蕾斯身上,或许,莱希亚的同学们对她的看法并没有错,她的确是一个差劲的学生,一个不称职的伊森加人,她完全没有能力独自提取出苇丝来。
这个时候,恐怕罗迈琪和塔姆辛早就提取到苇丝,回莱希亚交差庆功了吧?
正当她站在山腰上心事重重的时候,一个人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她的身后,那人突然出声,吓了罗妮一跳。
这声音突然在罗妮身后响起,她一听到“伊森加”这三个字,立马惊得跳了起来,她忙回头去看,只见一个身材挺拔、面容英俊的年轻男人站在她身后,正饶有兴味地盯着她。
“我说,这里站着一个伊—森—加—人。”年轻男人故意拖着长音说。
他凑近她,脸上挂着微笑,罗妮注意到他长着一双桃花眼,笑起来很迷人,但那眼神里总透着一股狡猾和危险。
“你好,我叫卢奇,是你的同胞。”男人说,语气轻快雀跃。
“什,什么伊森加人,什么同胞,你搞错了!”罗妮急忙摆手道。
“怎么,你怀疑我在骗人?难道你看不出我的身份吗?我可是一眼就认出你了哦小姑娘,这可不是一个伊森加人该有的眼力呀。”小伙子似笑非笑地说,“在伊西多拉附近活动的伊森加人,你大约也是从莱希亚来吧!”
这家伙看起来倒是体面,怎么说起话来那么令人讨厌呢?罗妮心想。
她讨厌他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好像故意在逗弄她一样,这让她觉得很冒犯。不过,这人连莱希亚都知道,应该是伊森加人无疑了......
“我的眼力当然没问题,这一点你可以向任何一个来自莱希亚的伊森加人打听,我刚才是震惊你的莽撞无礼。卢奇先生,你的言行举止,也不是一个伊森加人该有的礼节呀。”
“哦?礼节?”卢奇的声音高高扬起,他分明还在偷笑,“那么,来自莱希亚的朋友,请问能告诉我您的大名吗?我好以最高的礼节向您问候。”
“莘雅罗妮小姐,卢奇向您致敬。”卢奇彬彬有礼地说。
接着,他居然向她行了一个族礼,莱希亚的族礼,可是这族礼只有在莱希亚接受训练的人才知道呀!
难道眼前这个卢奇也曾在莱希亚受训?这么说,他倒是她的前辈了。
“莘雅罗妮小姐,这个礼您满意吗?”行完了礼的卢奇又带着那种玩味的笑容看着罗妮。
“哈哈哈,实不相瞒,我虽然不是在莱希亚受的训,但我与莱希亚的同胞们一向保持着友好的往来。哦!对了,你也许又要怀疑我在说谎了。”卢奇把手伸进怀里掏了掏,一边继续说,“几年前,我那里的好朋友为了方便我能够随时拜访莱希亚,特意赠予了我一件珍贵的礼物。”
“不过真是可惜,我马上要去很远的地方云游,恐怕再也没有机会拜访莱希亚了,这东西没了用武之地,我只能留作纪念了。”
说完,卢奇还深深叹了口气,一脸的遗憾:“这下你总该信我了吧,莘雅罗小姐。”
罗妮突然想到,自己明天就该回去了,可现在身上连云水都没有,该死该死,她居然把这件最重要的事给忘了,早知道之前遇见塔姆辛的时候就该问她要一点的!
现在看到卢奇手里的那瓶云水,她就觉得心里痒痒的......但是,她可不想求他!
“既,既然这样,不如把它给我吧!看在你是同胞的份上,我就帮你这个忙,替你把它带回莱希亚!你知道的,云水一定要好好保存,绝对不能弄丢,要是落到坏人手里就糟了!你既然要去云游,还是还给莱希亚比较保险......”罗妮一口气说道。
“哈哈哈!你说的有道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早知道,我就拜托之前的那位塔姆辛小姐了。”
“什么?你遇到塔姆辛了?在哪里遇到的?”罗妮惊道。
“当然是在伊西多拉,她颇自豪地向我展示了她刚提取到的第五缕苇丝。”
“第五缕!”罗妮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这绝不可能,每个人明明只有三条塔塔虫的!”
“是吗?”卢奇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这样的话,塔姆辛小姐一定就是那种人了。”
“当然是那种卓尔不群、超逸绝伦的人了!莘雅罗妮小姐,不知道你有没有这样的发现,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是庸庸碌碌的平凡之辈,他们就像沙漠里的沙子一样,多一粒少一粒都对世界产生不了丝毫影响。可是在一望无际的沙漠中,偶尔也会出现几颗珍珠,珍珠虽处于沙漠之中,却绝不会被沙漠湮灭。珍珠永远只遵循自己的规矩,达到自己的要求,永远自行其是。看来,塔姆辛就是这样一颗珍珠,她的成就是不受规则束缚的,你不觉得吗?”
卢奇说这番话的时候,神情非常骄傲,好像他就是一颗“珍珠”似的。
“看样子,你觉得自己也是那样一颗珍珠喽?”罗妮问。
虽然这样说,但卢奇的这番话确实让她心中一动,她想问的其实是另一个问题。
虽然觉得不该问,但罗妮还是深吸了口气:“那,你觉得我看起来是哪一种?是珍珠还是,沙子?”
闻言,卢奇轻佻地挑了下眉,他捏着下巴,故作深沉地绕罗妮转了一圈,边转边拿眼睛上下打量她,仿佛是收藏家在鉴定一件宝物的真假。
“说不准。”他开口道,“莘雅罗妮小姐,还是拜托你帮我把这瓶云水带回莱希亚吧。”
“好了,来自莱希亚的同胞,我只是恰好路过这里,感谢你愿意帮我的忙,那么,永别了。对了,莘雅罗妮小姐,临走前,我有个劝告要送给你,看样子你还没有提取到苇丝吧?这样的话,这个劝告就很重要。”
“记住,对待人类永远不要心慈手软,懒惰是他们的天性,要从他们的大脑中提取出苇丝,就必须采取非常手段,不必担心他们受伤,相反,他们应该感谢你帮助他们驱走了愚昧。”
罗妮本来是不想听他的什么“劝告”的,无奈那家伙一提到提取苇丝,她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几乎立刻就问出了口。
偏偏卢奇说这番话的时候神情严肃,完全不像之前那样玩世不恭。说完,他挥挥手向罗妮致意,然后逐渐消失在了黎明前半暗半明的天空下。
罗妮觉得脑子有点儿乱,她在屋外又站了一会儿,第一缕阳光从群山的一边射过来的时候,她打开了那瓶云水,凑近瓶口,吸了一口。
回到屋里,斯兰卡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了大堂,她摘回了一大堆花草放在地上,铺得到处都是,眼花缭乱。
她本人则站在花草中,时不时拣出一枝,看一看,闻一闻,摸一摸,有时候甚至是放进嘴里尝一尝,然后又放下,再拣起一枝,不知道在研究什么。
“罗森塔小妞,这么早,你上哪儿去了?”还没等罗妮回答,斯兰卡便又开口道:“那帮城里的家伙肯定还在睡大觉吧?”
“天大亮的时候他们也不会起来的,就算起来了也没什么精神,城里人都那样。”
“我才没工夫在他们身上浪费感情呢,罗森塔小妞,快过来帮我,这种活他们可做不来。”
在罗妮的帮助下,斯兰卡给那些花草做了分类。她说这是她按照古书上的记载从山上采回来的,都是治疗癔症、梦魇或是镇静、安神的药草,希望对米尔卡有用。
天大亮了,库布太太和库布先生下了楼,见到满屋子的药草,库布先生忙问有没有一个瘦瘦高高的伙计来送月兰花。
库布太太拉丈夫坐在了一旁,夫妻俩的神态都很疲倦,尤其是库布先生,自从上路以来,他的神情就没有放松过,总是紧绷绷的。
斯兰卡朝罗妮眨了眨眼,意思是:你看,我说的没错吧?
“蕾斯还没起来吗?”库布太太问,“真奇怪,我们昨天明明睡得很早,今早醒来的时候却觉得更累了。”
“你们说的那个送花的伙计是哪家店的?”斯兰卡明显不想回答库布太太的问题。
“原来是他。”斯兰卡轻蔑地笑了笑,“那家伙最会偷奸耍滑,他就算来,最早也要等到天黑,你们几个可真有眼光,偏偏选了他家。”
“既然他不来,那我们就去找他吧,想必他就在店里。”他说。
罗妮上楼,回到了斯兰卡的房间。过了一夜,蕾斯床头那束红花依旧无比鲜艳,看了叫人精神一振。
罗妮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百无聊赖之间,她开始在房间里整理那些四处散落的书本,方便待会儿的工作。
凭着对蕾斯那些藏书的印象,她觉得蕾斯偏向的书大概和塔姆辛一样,喜欢大部头。
她看到在角落里,一个黑色木箱子的一角压着一本书,压得书的一边都翘了起来。
罗妮听说过这本书,这是一本童书。德兹沃和梅什诃是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这本书讲的是这两个小孩子的校园和家庭生活,既有欢快跳脱的部分,又有沉重悲伤的部分,酸甜苦辣,各种滋味,在人类的小孩子里非常受欢迎。
罗妮倒是对这本书很感兴趣,但它显然无法勾起蕾斯的好奇心,看这本书的破损程度,也许是库布太太小时候读的吧。
她继续在房间里逡巡,斯兰卡放书的地方有时候匪夷所思。
她的床,正对面靠墙的地方摆着一个高大的储物柜,开放的那种,上面一层层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工具。
在最顶上的一层,罗妮看到那里有一个半臂长的匣子,放得那么高,看起来却很干净,斯兰卡应该经常拿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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