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Golden Cavalier by Wojciech Siudmak; 头图:Strange Legion by Wojciech Siudmak
“阿图沙将成为我们这个时代最强大的魔法师,无论他走的是真善还是无明的道途,都将彻底改变将来世界的模样。”——阿克西亚法环之首·帕克夏明德
平日里,法令能王国那纵横西大陆的王牌部队——国王禁卫——能够组织几乎无敌的重装骑士冲锋;但他们此时却被联军困于山前盆地中央,动弹不得。
大量帝国重装步兵慢慢逼近盆地中央,长戟如林、甲光向日;他们收拢包围圈,为后方的盟友提供输出火力的机会。来自尼罗慕的轻装游击兵团在坡面消耗了大量的箭矢,对法国骑士进行有效的压制;起义军则抽出一批悍不畏死的尖兵,手持第一次出现在战场上的火绳枪,开始结成准备射击的线阵。
面对这情况,法军总指挥官——人称“绝代法师”的胡尔斯·玛肯——利用中军的摄心灵车,通过强大的心灵魔法,一击,直接打崩了帝国军队的组织度。
继而,缺少了帝国长戟阵线保护的教廷魔法战团、和尼罗慕游击兵团丧失了所有战意,他们克制住对法军的恐惧,保住武器,开始有序撤出包围网。
面对这可毕其功于一役的现状,纵有困难,代管地的起义军也并不准备放弃正面进攻的计划;他们已经和法国军队断断续续打了三十年,有无数不屈的心情与仇恨推动他们去冲锋陷阵。只是,由那位威能精绝的强大法师指挥官,带领国王禁卫产生的武力威慑,依旧让最勇敢的起义军战士也临阵战栗、畏葸不前。
“这个‘黄铜脸’,居然把他所有追随者都给献祭了!”法尔斯手持巨剑,对前方的战况咬牙切齿,“队长,据报,西海公国的人在半路被阻击了,一时半会无法进行支援。我们还继续坚守吗?”
“结果显而易见,五方联军没能组织好本次对法决战。”
当梅法涅拉·萨丁尼亚亲眼看着教廷和帝国的军队双双撤退,心中不屑地笑了一声,“联军畏法如虎,也不怕被吾等耻笑。”
她对自己的手下说:“义军起码没自乱阵脚。这就足够了。‘黄铜脸’把法军的魔法师都坑死了,一时半会无法再使用摄心灵车,我们的机会来了!”
“要打了吗?”如山一般高大的法尔斯,露出了畏避的神情,“目标是‘黄铜脸’。”
梅法涅拉冷笑一声,她抖擞精神,活动全身以适应身上的重型铠甲,然后戴上一顶伏龙雕像头盔,拔剑:
“黑狼大队的兄弟姐妹,随我冲入敌军阵地,击碎法狗的渎神车。此番须孤注一掷,务必以命相搏!我,梅法涅拉·萨丁尼亚,将带头冲锋!如败,我必将先于诸位所有人前往‘永恒猎场’!你们且跟着,冲锋——”
话毕,梅法涅拉没有丝毫心跳上的犹豫,她从高地俯冲而下,以常人无法理解的速度,单兵破阵,光凭自己手中那把长度超过一米八的血红色细内刃长刀,就能弹开魔法飞弹和箭矢,轻易切开骑士的重铠;她在猎头卸肩屠戮中,如入无人之境。
“啊啊!是‘灰烬’,那头野兽发动进攻了。诸位,顶住,顶住……”纵然是法军精锐重装骑士,面对梅法涅拉这种实力宛如半神的战斗人员,也毫无还手之力。
几名法国军士不管自己逃亡的手下,挺身不住炮灰位,斜举方片斧枪结阵,试图抵挡梅法涅拉的攻势。下一秒,他们手上的武器就被强大的力量粉碎,他们的腰也跟着一刀两断。
见到队长在敌军阵地中开了一个口子,其他野兽魔法死士也狂吼着冲入其中,与敌人浴血搏杀。双方士气正盛,力技齐平,又有袍泽护身,自然与敌对者互不相让,导致战况焦灼。然而,黑狼大队的所有人,能够在集体作战中产生魔法共振、以消耗生命作为代价,不限时地保证血怒状态,最终在气势和力量上压倒敌军。
火枪手高呼“万岁”,自由开火。他们当中有不少人直接被炸膛的火绳枪反杀,但大部分人射出的子弹,还是穿透了法国骑士沉重的铠甲,轻而易举地摧毁了一具具身经百战的强壮肉体。
起义军中最精锐的“星子黄晶石术士”战团抓住机会,燃烧生命,开始对敌军中军发动魔法轰击。凡人将士配合法师的攻势,吹响总攻的号角。甫一接战,起义军就出现大量伤亡,但他们的士气远比帝国军队高,能够做到死战不退。
他视所有敌人如草芥。他只是狂笑,举着纯金髑髅魔法杖、和专属于自己的施法触媒佩剑,空抱、双手大挥——
在人为制造的一片局部黄昏中,除了梅法涅拉,联军所有人身上的盔甲,都如同纸片般被轻松剥落、然后随风而逝。
法尔斯忍着脸皮脱落的剧痛,挥剑逼退身旁敌人,在危急中大吼:“队长,‘黄铜脸’那混蛋居然掌握了如此精准的‘融金神术’,我们根本不是对手,别理义军了,该撤了!”
梅法涅拉已杀红了眼,她不管任何建议,脱下自己的头盔,浑身一抖,(使那副厚重且充满侵略张力的灰黑色铠甲进入模块化状态),肩扛血红大刀,一跃破空,冲向胡尔斯·玛肯。
随着盔甲碎片落地,梅法涅拉在空中变态,化作强大的狼人,如墨如电,冲“弱不禁风”的胡尔斯·玛肯劈头盖脸来了一刀。
胡尔斯动作很慢,但算得刚刚好,只是轻轻举起魔法杖一挡。
两人的动作几乎凝滞,闪光震爆、气浪咆哮间,周边所有人都被掀翻在地、连眼睛都无法再次睁开……
不知过了多久。梅法涅拉裸身躺在青草地上,双眼无神地看着天空,周遭全是她掉落的魔法狼毛,正在现世的空气中如缕升华。在她身边,被砸烂的摄心灵车正烧着余火、而传奇法师胡尔斯·玛肯则变成一方块肉泥。
“撑住啊,队长,别死了。法狗溃败了,这一仗,我们赢了!”孤身一人的法尔斯正在手忙脚乱地帮自己的队长塞回掉落在地上的肠子:
“别死啊,您是此役第一功臣,您还得去星子城受勋呢……”
正处于濒死状态下的梅法涅拉没法理解自己副手复杂的话,她自言自语:
“我反悔了,法尔斯。等战争结束了,我就去生个小孩,最好是个女儿……”
“您真会放屁!您已是只老妖婆,可能无法生育了——啊,对不起,撑住啊!”法尔斯破涕为笑,他都不知道自己手上的肠子是梅法涅拉的、还是其他人的。
“大弟子得充满阳刚之气,我会把这一生所学的近战格斗技巧都教给他,让他成为今后的人间大英雄;二弟子,就必须如一朵性格温柔的花,我会把他当女儿养;
梅法涅拉毫不客气地推开拥挤的人群,站在奴隶拍卖舞台下的最前方。
许多散发着体臭的壮汉对此表示不满,而且,他们色眯眯地盯着眼前这个身材诱人的高大女人,似乎,在寻找一拥而上的机会。
法尔斯背着一柄遍布锈痕的大剑,以雄壮骇人的脸,对周围所有被梅法涅拉冒犯的路人报以具有反差的诚挚的歉意微笑。
这些流浪汉与佣兵,看到法尔斯的装备与体格,都纷纷打消了邪恶的念头。这些人心怀歹念,自然觉得,法尔斯是一个内心邪恶的亡命狂徒。
法尔斯抱怨道:“队长,现在已经是和平年代了,你这种目空一切的军官大爷态度,真该改改了。”
梅法涅拉聚精会神地盯着奴隶拍卖台,反问道:“这和战争没关系。面对这些人渣,我态度本还可以再恶劣一点。也不知道看在谁的份上,我已经够给面子了。”
“那你来这儿凑什么热闹……”法尔斯汗颜,他希望自己那令人捉摸不透的队长能够转移注意力,好好去干自己的事业,“要我说,你就应该马上动身前往边境之地;既然阿克西亚学院都决定接纳你了,就不应该怠慢那些法师——”
“这也是追寻命运魔法奥秘的一部分,”梅法涅拉示意法尔斯闭嘴,“你这个投靠教廷的人懂个屁!都说了,不必再跟着我了,我要进行漫长的田野调查,然后慢慢抵达边境之地。你呢,先赴任又何妨?”
“我……”法尔斯羞红着脸,他强调道,“我要遵循最后的狼团诺言,势必保护您抵达边境之地。”
“放心,我死不了;25年前那一战,虽然极大削弱了我的战斗力,但我依旧比这世界上绝大多数人要强得多。”梅法涅拉冷哼一声,反而可怜起她这位须发染白的同伴,“反倒是你,我也理解,年岁大了,去当个神父躺着吃喝,也不错。”
法尔斯看着梅法涅拉那头油光水亮的卷曲黑发,心中赞叹魔法威能的青春神妙。但他心有不甘,咬着后槽牙道:
“队长,无论如何,我保护民众的誓言永远不会改变;这个时代在变,所以我要去追求更适合保护弱小者的道途而已,况且——”
梅法涅拉再一次打断自己同伴的解释,她指着台上那些浑身赤裸、神情麻木的女奴,问道:“你能救多少人,法尔斯?要不,趁当下机会,把她们也解放了?”
法尔斯微张开嘴,他羞愧地低下头:“抱歉,我没有那么多的钱币。”
“以你的实力,去打、去抢,那些贩奴臭虫的爪牙,还能拦得住?”
“队长,时代变了;我们不能再做这种事,不然,就和强盗没有区别……”
梅法涅拉冷哼一声,但话语中带着一丝鼓励:“别说漂亮话。到了你的驻地,好好守护那些农奴吧。”
“我在镜海中嗅到了一丝不得了的气息,”梅法涅拉装模作样地翕动鼻翼,她不顾周围人的反对,自顾自活动筋骨,“福尔图娜告诉过我,我的二弟子可能就要与我见面了。”
“昕旦龙的影子吗,在这群奴隶当中?”法尔斯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是的。”梅法涅拉骤然跃动,轰然踏上拍卖台,一把推开准备牵走买下女奴的顾客,径直走到一个铁笼面前。
还没等法尔斯开口,在一阵人群骚动声中,几名贩奴者开始破口大骂,还有几名拿着长鞭与长叉的奴隶猎手,开始警惕地靠近梅法涅拉的后背。
在黑暗的恶臭铁笼里,一个小脑袋探到黄昏的光中,一只蕴含着“无限”的黑色眼眸,如苍天黑星,一派迷茫地盯着梅法涅拉。
梅法涅拉看出来对方并没有彻底麻木。她从从背包里掏出一部破旧的书卷:“你还知道这个吗?”
“黑……呃,呃呃啊啊——”对方的舌头被割去了一半。
梅法涅拉看着另一只几乎已经快要烂掉的眼睛,“啧啧”两声,稳定住自己的情绪,从腰间掏出一枚杜卡特金币,拇指一弹将其飞于半空,对那个地位最高的奴隶主喊道:
那个奴隶主身手敏捷,他头没有转动,右手却一把稳当抓住金币,如蛇一般的细长眼睛紧紧盯着梅法涅拉:
“这是非卖品,阁下;而且,如果我们要卖,恐怕,就这枚金币,是偿还不起的。”
梅法涅拉半转身,露出一个比对方更加阴险的威胁神色:“我这句话,是陈述句,不是在征求你们的意见,懂吗?”
梅法涅拉话语的尾音拖得有些长有些沉重,让现场所有人的心跳节奏都乱套了。
细长眼睛奴隶主示意台下众人不要喧哗,他继续与梅法涅拉谈判:“达尔克尼刹人,我相信你肯定知道我们甫同阿人的风俗与规矩,请你不要捣乱;到目前为止,我们也可以当做无事发生;另外,如果你想要买下其他奴隶,我也会给你优先出价权,如何?”
梅法涅拉从鼻腔里长长呼出一口气,她拨开自己的披肩,从后腰抽出一把短柄魔法杖,瞪着眼,皱着鼻梁威胁道:
原本充满民族斗争张力的沉默场面,突然爆发了无数嘲笑声。细长眼睛奴隶主额头青筋一跳,他也不觉得对方手中那根木棍能够对自己造成什么神妙的伤害——
只是,眼前这个北方魔法师打扮的高大女人,应该是一名近身格斗能力很强的家伙。
电光石火间,木制的拍卖台震动不已;梅法涅拉口念魔法咒术,下身不动,上身出现数个残影,就在一眨眼的功夫,她左手稳稳抓住六七枚弩矢,将它们全部扔在地上。
没人知道她是依靠什么力量化解了这交叉火力。只是,刚开始时,大家都觉得她的咒语出口速度如此之慢,但是当咒语念完时,箭矢却还没飞临她身边。这一切就在眨眼之间,让人不想也无法细想。
梅法涅拉放下法杖,杖尖撞地,抬起左手空握一捏(一阵气流爆裂):
十二个音节的咒术,已经为梅法涅拉熟练所掌握并完美发出。在这瞬间,魔法招式“赎死横流”发动,距离梅法涅拉较近的所有人变得恐惧无比,他们声嘶力竭地在原地狂舞,双耳血流不止,跪地不住磕头,随后瘫倒,口吐黄水,失去任何行动能力。
“这该死的北陆白皮术士!”细长眼睛奴隶主大怒,他眉间的印记发亮,拔出蛇形剑,身法极其灵巧,找到一个刁钻的角度,冲梅法涅拉的脖颈砍去。
敢在这座法外之城贩奴的,多少都对自己的身手有自信。这种自信,如果要对标真实状况,那肯定也不是一人对三两敌手那么简单。
他知道,对手的威胁肯定还是在体术和冷兵器使用方面。
梅法涅拉都没看到刀,身体恰到好处一倾,躲过抹脖子一击。
这一招式是假象,事实上,细长眼睛奴隶主已经拔出腰间的火枪,对准高大女人的腹部开火。
女人身躯猛然一颤,不知用了何等“神术”,竟将飞驰的圆子弹崩开。
然而,火枪的攻击也不是最终手段。细长眼睛奴隶主心中发笑,右手已经出处一柄长刃弯刀,又对准女人的脖颈砍去。在这等距离、这如电般的出手,女人可没有时间再使用魔法了。
只是,他不知道,眼前这位一心求索命运魔法道途的大倪莎魔法师,前职业是以一当千的野兽骑士。
梅法涅拉摆好姿态,算准提前量,一拳打碎了细长眼睛奴隶主的头颅,然后空抓、拎着尸体的脖颈,将其轻飘飘地甩在拍卖台下。
现场的秩序出现混乱,绝大部分人都一哄而散,还有一些不服输的,想找机会偷袭梅法涅拉。
法尔斯无奈,他趁势左右两拳放到身边的恶徒,迅速爬上台,抽出大剑,戒备四周:“队长!你真是个油盐不进的混蛋啊!即便这座贩奴城邦没有官军,但这些奴隶主私人武装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把咱们淹死的!这下该怎么办?赶紧跑路吧!”
梅法涅拉满不在乎地甩着自己手套上的脑浆与碎骨,她解释道:“你知道笼子里那小子是谁吗?”
“我哪知道你的福尔图娜神说了什么!”法尔斯气急败坏。
“这怎么可……”法尔斯想起不莱梅剑圣的音容笑貌,“爱伦先生的子嗣,出现在这千里之外的大陆?”
“灭门惨案发生后,爱伦家许多眷属都被贩奴者抓走了。”梅法涅拉看着越聚越多的奴隶主武装,“他们流散各地,十不存一。我说,正义的准主教大人,面对这个特殊大倪莎同胞,你难道不该出手相助吗?”
这时,一名骑士(指骑着马的武装人员)引着两匹骏马,手挺钢槊,背冲敌人,枪挑两员,血溅十步,为台上的两人打开一条道路。
这名金发骑士雄姿英发,衣着明亮,他对梅法涅拉和法尔斯高喊道:
梅法涅拉面露笑意,她以极强的力道直接扯烂铁笼的开合门,像拎小猫一样抓住发臭男孩的脖颈,一跃下台:
“把他带上,背着他别摔下。今后,他就是你师弟了。”
学生们都很紧张,他们当中,有不少人因太忙碌,甚至连身上的学徒袍都没来得及洗净风干;所以,当众人聚在一起时,总会时不时地散发出一股方向不明的、夹杂着汗臭和呕吐物气息的发霉臭味。
考试场地上,一些根本不懂魔法、但见惯了生死的教职工,正在熟练地收拾地上的焦尸。尸体的主人,是因理解火魔法奥秘失败,被镜海反作用的倒霉考生。(可真有够倒霉了)
但其他考生还是得平复心绪,赶紧上场把测试做了;否则,今夜一过,要是不受认可,本年度的毕业就希望渺茫了。但几乎所有人都在此时面面相觑,他们变得很迷信,不想重新成为第一个出场的人,怕触了霉头。
阿图沙今年十五岁,也是学院的三年级学徒。他穿着干净的衣服,身上洁白无垢。当他从坐席上站起时,几乎所有学生都冲他投来羡慕又期待的目光。
他进入考试场地。大家能够看到他柔顺的暗蓝色衣袍正在微微飘动;许多人为此,甚至闻到了一股馨香,但不知道这是魔法的幻觉,还是现实的物质运动表现。
许多人都没通过考试,他们甚至连奥秘构建的一丁点火花都击打不出。所以,当阿图沙从容登场时,大部分人都为他喝彩。那些抱着看热闹的教廷使者,也从高处看台好奇观望,想要看看这位阿克西亚学院的第一学徒,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表现。
“三年级学徒,阿图沙·爱伦·戊默,你要为我们展示什么魔法奥秘、或招式?”主席台上,主考官的脸被某一道栏杆遮挡住,他下拉的嘴微微起了变化,询问道。
“是的,主考官先生;还有,诸位先生、女士,”阿图沙抬起手,指着离自己足足有十五米远的假人靶子,宣布,“我将对这目标,使用‘电击术’。”
有考官追问:“你是说,你要近距离对假人使用电击术,并使其出现灼烧或其他明显的变化吗?”
“我就站在现在的位置,尝试用‘电击术’,将假人击倒。”
“可以的话,把假人毁灭。”阿图沙从容地补充了一句。
“就没几个像样的!他们的‘头牌’,连‘电击术’真正的内涵都学不透,就在这里大言不惭。”
“把那些失意的贵族子弟放在这学习所谓的魔法奥秘,还不如送他们去战场上!”
主考官示意同伴稍安勿躁,他严肃问道:“你确定你的考试方式了?”
“戊默先生,你要明白,这场预毕业考试如果不合格,你今年的毕业资格,也会被取消的。”
“那么……”主考官顿了两秒,毫不犹豫下达信号,“你可以开始了。”
阿图沙对主席台鞠躬,在原地转向调整了站姿,从袍子内袋里取出一本漆黑封皮魔法书,书角划过腰间的宿命草香包——这时,学生们又传来了一阵喝彩声。
看台上,橙发女孩斯妮娜对此表现最为热情,她为自己的同学欢呼:“阿图沙,用你精绝的魔法,把假人给击个粉碎吧!”
坐在她旁边的公子哥迪安则带着一脸烦恼心情,抱胸解释道:“不可能啊,他到底在想什么啊?纵使是他,也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的!电流不可能凭空传导,更不可能产生能够击倒假人的推力……”
坐在斯妮娜另一边的壮硕小伙法尔奇则挠挠头,在心中做笔记:“这家伙是要趁别人不注意,偷偷使用第二魔法,为电魔法创造流动的电势差吧?”
阿图沙不顾现场的喧哗,他平举左手,食指和中指瞄准远处的假人靶子,侧身,右手往身后移,摊开掌中的魔法书。
有些人认可地点头,闭着眼,看到了镜海的样貌:“这个说胡话的臭小子,其镜池倒是深不可测呢。”
有一人道:“嗯,奇妙,仿佛其池子和镜海本身融为一体,他就像自由的鱼儿,能在镜海中四处为家……”
阿图沙不用眼睛看,其精神随着魔法书翻页的规律,在镜海中背诵环环相扣的奥术公式。他也不开口吟唱。光是这一点,只要后续能顺利完成测试动作,那肯定能够拿到一个傲人的成绩。
在克制住自己强烈的身体不适时,阿图沙轻轻叹了口气,然后高声喊道:
“这是我创造的一个魔法招式——从来没有人使用过,或者说,那些古代的强者,应是从未见过这个小型化的版本……
“各位,魔法的真义之一,在于它反映了使用者内心的欲望;而使用者是有其时代特征的,这意味着,魔法招式会随时代的改变而改变。而在这个时代的开端,我对此也领悟到了些许不同;
“虽然,这是我第一次展示它,很有可能会失败,但我依旧在期待它问世的画面。”
阿图沙一脑两用,在大声介绍自己魔法招式的同时,于镜海中,也把已构建好的奥术给全部融合;他调动强大的威能,将自己的灵魂从镜海中拉出。
一股蓝紫色的电流从他的心脏出爆发,开始流经拿书的右手,并顺利被魔法书锁死。
指着假人靶子的左手,其指尖出现了一个偏折光线的诡异圆点。
这是空气魔法的奥秘!眼尖之人已经看到阿图沙左手和假人靶子两点中间之一线,出现诡异的波痕。
法尔奇恍然大悟,手拍大腿,兴奋地讲解道:“大小姐,迪恩少爷,阿图沙这是在创造一个电场!是这样的,如果他要让自己的闪电能够通过这条轨道击中假人,这二者得同时发生;但电流转瞬即逝,所以,他用右手的‘黑书’将第一个电魔法锁死,然后形成回环,再从他的左手端输出到制造好的轨道上!我去,他果然是个天才!”
斯妮娜夹住双腿,双拳攥紧,她很开心:“居然同时运用到两种魔法奥秘,阿图沙太厉害了!”
迪恩也捏着下巴,觉得很有意思:“他这个人的野心,可见一斑呵。”
他们明白,大言不惭的阿图沙能够使用一种叫做“插言”的古老魔法技艺。这种技艺,能够使魔法师在吟唱某一魔法奥秘的咒术时,强行截断话语,然后迅速接上另一魔法奥秘的咒术后段。比如,那些强大且头脑灵活的魔法师,能够在作战中吟唱水与电的咒术,从而使被淋湿的敌人在瞬间遭受致命电击。
只是,阿图沙要的,不仅仅是这种双融合术,他要进行第三奥秘的融合!
那么强大的蓝紫色电流,是如何被控制在魔法书上、并为那个小空间所反复弹射、增强的?
主考官克制住自己内心的激动,他觉得自己的推理没有问题,因为梅法涅拉·萨丁尼亚这个天才弟子,他其实准备进行四融合术的施法。
最后一种咒术,是对深渊魔法与光能魔法的负值转化。对于这种魔法范畴的定义是无解的,按照文化人的说法,它是那种介于文学和历史学之间的非文学也非历史学的存在。它强行把即将失控或转瞬即逝的魔法威能,给控制在那具小小的、拥有创造性思维的躯壳中。
在场所有观众,都感觉自己的脸皮和耳尖发痒,接下来那一瞬间,一线空气骤然爆鸣,直接让他们丧失了一时之听力。在一片寂静中,他们看到那一线的空气出现扭曲,随后到处都是闪烁的圆点;阿图沙发光的右手瞬间黯淡,一道黑紫色的电流在其左手指尖前端凭空出现的点上蓬勃而出,如藤蔓、如毒蛇,缠绕着那扭曲空气和光的一线,似命中注定的飞矢,几乎无视了时间,直接击中可怜的假人靶子。
假人靶子在时间和空间中,无法判断自己遭遇了深渊还是光能的力量,它自行湮灭了。
强大能量的施放所引起了大爆炸,几乎将假人消失的那方角落给粉碎,但冲天的火被阿图沙用魔法威能给控制了。火烬灰飞。人要么捂着眼睛要么捂着刚刚恢复听觉又陷入耳鸣的耳朵,看着那魔法威能泛滥、狂风于身边暴起、血红双眼逼人的少年——
阿图沙独自一人坐在一座木质观星塔上,借着干净的木栏,把头发铺放其上待风干;他抬头仰望着那充满秘密的夜空。
但是,很多时候,观星者的生命太过短暂,甚至无法解开其中谜团一二。探索者的一生就如同岸边观浪,探索者甚至来不及思考,浪花拍岸,转瞬即逝,这一生就过去了。
在两天前,阿图沙于测试场上一鸣惊人,但代价是眼眶里渗出了带有杂质的黑血。为此,他失明了两天。
第三天下午,他终于恢复了视力;只是,目前进行远眺时,总感觉视野里模糊一片。
斯妮娜气喘吁吁地爬上塔楼,她把一小篮子形状奇特的紫色草莓放在桌上。她说,“阿图沙,你的礼物到了!”
“别动!”斯妮娜按住阿图沙的肩膀,开始给他编织头发,“你头发已经干得差不多了,来吧,我帮你扎好它。”
阿图沙从不拒绝女孩子对他展露出的好意,但他认为这些交往平淡如水,所以从不会去思考某种程度的报答。他想了想,补充道:“还有,真的是很感谢你、还有你导师的魔药草,我的视力恢复得很快。”
“恢复了就好。下次别勉强自己。无论如何,你都会获得最好的成绩。没必要在那帮外来人面前争强好胜。”斯妮娜倒是善解人意,也不在乎自己的付出。她握着阿图沙那细腻柔软的、乌黑油亮的长发,心中赞叹这真的是罕见的美人青丝:
斯妮娜满意地红着脸,然后疑惑道,“哦,对了,你平日里那个发型叫什么?我记得你说你是不莱梅市人?那里的男孩应该没有留长头发的习惯吧?”
“枫溪结。我家乡,无论男女,只要年轻人,留长发的话,都喜欢扎成那样。我生于帕提翁;不莱梅是我长大的地方,我的第二故乡。”那时,妈妈喜欢给阿图沙扎头发;所以,阿图沙从此就舍不得把自己一头青丝给剪除。
阿图沙的北国口音,让出身帝国南方河川平原的斯妮娜着迷。她继续问:“毕业后你要回家,还是往东走?”
他凝视着桌上一本书籍。这本书的作者是传奇大法师米修陶。
自从那位大魔法师为大地祝福后,瓜果落地的腐烂速度随时代的推移而加速。一切魔法的威能已经在某种季风的带引下,年复一年,吹到了不知名的彼方,且不在复还。有人说在东边。所以他们纷纷去追寻那被自己预设好的、传说中的财富与荣耀;随后,大法师殒命。而漫长的后米修陶时代,还要持续到阿图沙出生后,才宣告终结。
那年,中忒诺尼欧塔帝国与法令能王国达成《永久契约》,持续了四十五年的帝国-法国战争宣告结束。由于大陆西部各地都出现了丰收现象,似乎整个世界开始往好的方向发展了。物质世界的变革在加速,而魔法世纪,也迎来了属于它命中注定的秋天。如今之世,纵在粗鄙乡野,也有失意之人大谈魔法的衰落;但最震撼法师学者心灵的,是另一批人,在听此晦暗前景的陈述后,反问的那一句——“什么是魔法?”
自打那一个个孩童离开山村,拎起冒险者武装剑或朴素的助行杖,开启不同的冒险之旅;崖顶的石榴树已经落下无数腐烂的果实,年年岁岁的枝上红花等不来朝觐者。然而,教皇派出的使者,依旧从星湖中心陆续朝大陆的山海四方奔走,维系最后一个魔法塔时代的权威。
在边境之地,那曾代表教廷意志、将魔法之风带到大倪莎东方边缘的阿克西亚学院,如今也成为俗世集团对外探索与扩张的前哨站。
正因如此,此地的异端信仰,正接受中央教廷正信的凝视。这种张力是人生内外向去留的外化;到底是要往西回到故乡、还是往东开始未知的旅途?包括阿图沙在内的许多年轻魔法学徒都在为自己的前途而感到迷茫。
“斯妮娜,要不一起去吃个饭吧,我想,萨丁尼亚老师是不会在意多一副餐具的。”阿图沙顾左右而言他。
“不了不了,我们可受不了萨丁尼亚副教授。你以为我是你啊,神奇的阿图沙!”
在晚风的冷暖交融恰到好处时,阿图沙和斯妮娜分别,只身一人前往导师家所在的麦田。路上,他看到许多出入学院领地的陌生人,或为边境之地的冒险者、或为教廷的使者,有的骑马,有的步行,三五成群,举旗执炬,各走各路。
到了麦田,阿图沙看着一派野麦青青,在泥土路上凭栏观察;护栏旁边的火把安静燃烧着,某一炬的火苗在一瞬间幻化成抽象的狼头形状。阿图沙耳畔隐约响起一句问话:“你手上拿着的是什么?”
一处麦田发出动静,一头蹦蹦跳跳的黑豹在肆意踩踏农民的成果。阿图沙有些无奈:“老师,请您径直走过来吧。”
黑豹一跃而起,跳到阿图沙面前,还是不停蹦蹦跳跳。它那意思,好像是说,“快来摸摸我的头”。
阿图沙克制住撸猫的冲动,他拿出一颗草莓,喂给豹子。豹子伸出前爪和阿图沙握了握,然后继续蹦跳着遁入麦田,不见踪迹:“你先过去吧,小妮在家等你们。”
“好的,老师。”阿图沙风轻云淡,似乎早就习惯了自己那疯疯癫癫、神出鬼没的导师。
他推开房门,走进里屋,看到一名扎着大麻花辫的灰黑发少女,伴着烛台,就着月光,正在餐桌上专心致志地读书。少女名为施瓦布兰娜·萨丁尼亚,比阿图沙小两岁,性格很成熟。
“晚上好,小妮。”阿图沙和女孩打招呼,叫着她的小名。
阿图沙把草莓篮子摆放在餐桌上,轻推到她面前:“生日快乐。这是你之前想要吃的蛇心草莓,送给你。”
施瓦布兰娜点头,接过这份看似简单、实际上很贵重的礼物,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眼睛里闪烁着愉悦的情绪。她起身轻轻抱住阿图沙,用自己沙哑的嗓音柔声说道:“谢谢你能来。你视力恢复了,真好。”
阿图沙心中叹了口气,他微笑地揉着小师妹的头发,最终下定决心补充一句:“小妮,我会来劝你,不要轻易听信大师兄的话……”
听到这话,施瓦布兰娜松开自己搂住阿图沙腰间的手,轻轻后退了几步,低头用略带失望的声音说道:“二师哥,我能自己决定自己的未来吗?”
阿图沙垂手,沉默了几秒,点头回应:“当然。我那、只是……建议罢了。”
施瓦布兰娜转身帮仆人上菜,她继续说:“二师哥,那位朗叙普大主教,今晚会来家里,和我们一起吃饭。”
“是那位法尔斯·朗叙普大人吗?”阿图沙走过去帮师妹的忙。
“嗯。之前总在导师的口中听说过那位大人的事迹,今天能够见上一面,也是很不错的。”阿图沙回应道。
阿克西亚学院在教廷使节考察期间,会让有能力的教职工为驻足此地的使者组织晚宴。这些日子,萨丁尼亚副教授都在家休息,自然有些使者留在她家吃饭。不过,这些人基本都没有摆架子,一个个对副教授客气极了。他们或多或少都听说过萨丁尼亚作为强大狼血骑士的身份。对此,那些人要么吹嘘梅法涅拉往年的荣光、要么就说是之前梅法涅拉对他有恩,必须答谢。阿图沙看在眼里,起码在这段时间,自己的导师可要比学院那些老教授,更威风。
法尔斯大主教执掌梅利克非采邑主教领国,这是大倪莎文明在最东边的政权;这个政治实体,说是神权国,更像是由一群信仰坚定的圣战士构成的群体。法尔斯大主教现在还时不时在边境之地,挥动沉重的钢制战斗权杖,去打碎一颗颗绿皮的头。
从梅利克国出发,翻越几座丘陵,就来到了阿克西亚学院。以此为起点,诸冒险者队伍与开拓团,已经往东探索了超过一千五百里。
门被重新推开,金发的楚雅多拉着一位年长者的手,有说有笑地掸走身上无形的风尘。几个仆人朝二人行礼,而施瓦布兰娜眼中泛着明亮的光:
“小妮,生日快乐啊!”楚雅多笑起来很有魅力,他拿出一个很漂亮的玉石手镯,亲手戴在了施瓦布兰娜的左腕上;然后,他拉着那位身材比他还要高大三分的年长者,对阿图沙说道,“师弟,这位就是法尔斯·朗叙普大主教!你肯定也在老师那里听过他的威名了。哈,实际上你们应该是早见过面的。”
阿图沙与法尔斯对视,深深行礼,“大主教,您好。久闻阁下大名,今日有幸相见。”他在低头时,心中思索,这位传说中的狼血骑士,如今可要比自己想象中的苍老。
法尔斯连忙拉起阿图沙,他心情有些激动,叹了口气,解释道:“你就是阿图沙,爱伦先生的遗孤。如今能够看到你健康活着,我悬着的心总算落定了。唉,造化弄人啊。三年前,我跟随队长在杜擘格那边救下了你,却因情况紧急而与你们师徒分开。如今三年已过,却让我更加相信你师父看到的命运轨迹了!不错,不错啊,阿图沙!”
阿图沙诚恳道:“实在不好意思,大人,那时候的我被老师那么一捏,人直接就失去意识了……但您的恩德,小辈毕生不敢忘却。”
法尔斯感觉自己的老脸有些发烫,他支支吾吾道:“我……我尽力而为而已。阿图沙,请别感谢我……”
楚雅多重重拍了阿图沙肩膀一下,“你不用解释这些有的没的,就你当时那副行尸走肉的样儿,你谁都记不住的!”
“是啊,大师兄,要不是有老师和你舍命相救……”阿图沙听出了楚雅多话语中的责备,心中黯然,“我实在惭愧。”
法尔斯摆手转移话题,“哎,楚雅多,你别说这种混蛋话!”
楚雅多满不在乎把话题吸了回来:“啧啧,是是。要我说啊,你真的想看望阿图沙,学院离梅利克那么近,你来就是了。还非要托这次教廷巡查的借口。啧,我师父现在不过是一介魔法师,怎能和大叔你尊贵的身份相提并论啊!”
法尔斯“啧”了一声,转身对阿图沙说:“还有,阿图沙,你不要说什么惭愧不惭愧的。这一切都由你们师父,也就是我队长来决定,你们没权评价其正确与否!”
“啧,哎,大叔,你还是老样子。”楚雅多自讨没趣,他摆手转身,“我去把师父喊来吃饭啦!真是的,你们俩啊,一个越老越古怪、一个越来越死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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