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总是给我一种难以琢磨的印象,由于轮番受到南北气压控制,导致这个月的天气变化无常,像一个月体验一年四季这种情况也属常见,有时老天爷心情跌宕,一天四季都不成问题。
在这奇特的月份,全班穿统一季度的校服是不可能的事。这不仅仅是因为气温不稳定,还有每个人自身的舒适体温也是个不可忽视的因素。所以每到这个月份,班上总是会有几个人即使换上夏季短袖,把电风扇打开,还是嚷嚷着说热。
电风扇不能满足他们的需求,那下一步就是把“魔爪”伸向制冷神器空调了。虽然空调遥控器在我这个班长手里,但我并没有实际的决定权,能不能开空调还须过班主任那关。
教师办公室在教学楼对面的行政楼,通过连接两头的连廊能直接过去。还没踏进办公室的门,一阵凉意便扑面而来。看来老师们先行一步啊,很明显空调已经开了有一段时间了。
进门左转便能看到我们那实际年龄与外表非常不符的班主任,然而第一个进入我视线的并不是班主任,而是站在办公桌旁的沐瑶。她正认真听着班主任说些什么,于是我安静地凑上前去。
沐瑶小心地接过文件,我侧头瞄了一眼,马上明白这是一份什么东西。当然,我没有那种一目十行的本事,只是因为这份文件给我留下了异于校园日常的印象。
《中学生(高中)社区服务活动》,这是区教育局要求学生参与的社会实践活动之一,不同于学校组织学生去游乐场那种表面的“社会实践”,这次是硬性的,在文件的背面有个签名盖章区就足以看出对活动的重视程度。不过,这对于我来说也是去年十月份的事,记得当时还是全年级一起去学校附近的公园打扫卫生完成的。
“老师,插班生也要做这个社区服务吗?”我索性想到便问。
“那当然,这里面可是有学分的,不完成就毕不了业。”
虽然我十分怀疑这所谓的学分是不是拿来唬人的,考上一个好大学我才不信学校会不让毕业,但就算是我把这种想法和盘托出,依照沐瑶的性格,她肯定还是会老老实实地将它完成。
“这个问题问得好!”班主任摸了摸他下巴的胡渣,“哎呀!今天又忘记剃胡子了。”
可能是我刚刚的心理活动被班主任察觉到了,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神充分暴露了他下一步即将做出对我不利的决定。
“对了杨华,我记得你家附近不是有个社工机构吗?我觉得可以去那试试。”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老师你是去年九月份才来这个学校的吧,当我们班主任也就短短半年时间,怎么连我家附近有啥都那么清楚。
沐瑶向我投来疑惑的目光,班主任见状,接着说:“那这样吧,周末你就带沐瑶去看看,应该可以搞定。”
又是这个眼神,当时安排沐瑶坐我后面的时候也是这眼神,我是不是应该在心中默念“谢谢罗叔(班主任姓罗),感谢你的大恩大德”呢?
“用不着那么客气,杨华他身为班长,帮助同学是应该的,而且听说两个人更容易接到他们分配的工作,找个认识的人岂不是更好?”
沐瑶思考了片刻,转头又看向我,似乎在征求我的同意。
“唉,”我叹了口气,“老师都帮我安排的明明白白了,还好我这周末有时间,你定吧!”
沐瑶还是犹豫不决,老师见她仍然无法做出决定,于是开口提议道:“要不找你爸帮忙——”
“不不不。”这边话都没说完,沐瑶就慌忙摇手拒绝,手上的文件被摇得哗哗作响,“周末,不,就这周六,我跟班长去。”
老师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其实就是盖个章的事,我也不提议那么做,踏踏实实地完成多少都是有些收获的。”
开空调的事情还没解决,结果又平白无故地接到新的任务,而且理由居然都是因为我这个班长的职务,还好另一方是沐瑶,换做其他人,我可能就要开始考虑把位置禅让出去了,毕竟这个班长来得也是非常的无厘头。
周六上午十一点,我提前十分钟来到约定的公交车站,马路旁有一条小河涌,趴在围栏上,正好能看见岸边钓鱼的大爷们。
真是恰意!我看着河涌对岸的大爷发出如此感叹。接连几天春雨连绵,今天却忽然回到秋风扫落叶的十月,这徐徐来的干爽凉风荡漾在四周,天空重回到令人舒适的湛蓝色。
我应声回头,原来是沐瑶。与上次大伙在天桥相遇一样,眼前的她又让我眼前一亮,粉色的假两件宽松卫衣,配上一条素雅的白色裤子,哦不,不是裤子,是白色不规则的过膝裙,还未及腰的长直发也精心编好并盘了起来,这套组合将沐瑶可爱腼腆的形象发挥得淋漓精致,特别是腰间两侧的绳结,更是增添几分机灵。对了,话说现在的公交车都这么安静的吗?如此庞然大物停在身后居然完全没有察觉。
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神,于是我立马找个话题打圆场:“哈哈哈,我还以为你会像上次一样穿风衣呢。”
沐瑶站在原地傻笑。自从上次沐瑶穿着风衣和我们一起夜访学校后,这个“沐瑶的风衣”的梗便时不时被我们拿出来鞭尸。
按照计划,我们打算找个地方吃午饭,然后直接去班主任所说的那个社工机构。如果是和李丰明的话,我们就直接在沙县解决了,可沐瑶毕竟是女生,总不能带着沐瑶去沙县吧,所以我才选择这边的公交车站,理由是离麦当劳近。
我家在居民区,这里的麦当劳并没有像商业区的那么热闹,但有那么一两个小孩肆无忌惮地说话打闹是不可避免的。我一边将薯条塞进嘴里,一边看着左上角的两兄弟在天马行空地想象着自己以后是当太空人还是超级英雄。顺着我的目光,沐瑶也注意到那两兄弟。
“这样啊,”沐瑶捏着半根薯条微微一笑,“还以为班长会有好好想过呢,以后的出路什么的。”
我也跟着笑了笑,不经意间发现沐瑶都吃了半包薯条了,番茄酱包却依旧在一旁安然无恙地躺着。
“蘸啊,”说着,她吃完手中的薯条后,熟练地将番茄酱挤出,“只是我喜欢留在后面而已,这样我就能吃到两种口味的薯条了。”
“当然不一样,太早蘸番茄酱就不能多尝到薯条本来的味道了。”
啊这……我总算是明白你为什么会对校歌事件那么有感慨了。(详见《变味的旋律》)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围绕着即将前往的“社工机构”展开话题。班主任口中的社工机构名字叫“社区一家”,就设立在离学校不远的居民小区中,小学的时候我们家就在那个小区租房子住,经常和小伙伴们一起去那里玩。不过,那也是陈年往事,而且当年还是小屁孩的我,去“社区一家”单纯觉得那里的娱乐设施一应俱全罢了,所以我从来没有在那里做过义工。
正午的阳光并不毒辣,在这种略显低的温度下刚好满足舒适需求。从交通主干道旁的路口转入,步行不到两百米便到达小区的正门。这里的房子属于回迁房,楼层并没有到商品房那种丧心病狂的程度。
像这里每栋只有六层的楼房,在如今这个地价飙升的年代实属罕见。但即使是属于本世纪初的房子,外观一点都不显得古板,在舒适度上,我这个住了四年的租户可以很负责的告诉你,方圆几十里内,你找不到生活节奏比这更慢的小区了。
“社区一家”位于小区中心位置的居民楼中,将一二层的套房装修成活动场所,正门就是普通套房的阳台改装的,因此在外面看来特别醒目。
我们俩在大门前驻足,我承认确实有点胆怯不敢踏进门去,可沐瑶被门前的宣传栏吸引也是我止步的一个不可忽视的因素。我也凑上前去看宣传栏,上面大多都是关于近期机构组织的社区活动,像什么义务植树、学雷锋、还有组织居民做汤圆什么的,也就是些不太起眼的活动,沐瑶却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等一下,这个人怎么那么眼熟——照片中的一个拎着铲子的男生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将手掌贴到眼眶两侧,以此遮挡玻璃上多余的光线。不会吧!还真是他……
就是这种带点当地方言的口音,此时眼前的照片仿佛会说话一般。他叫吴择辉,外号小胖,是我初中的好朋友之一,自从升到高中后就没有再联系,但我并不认为我们只是表面兄弟。话说照片中的他看起来比以前瘦了许多,现在真的就是名副其实的“小胖”了。
突然,我的衣角被旁边的沐瑶轻轻扯了一下,我侧头看向她。
“叫我?”我抬头,一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身影站在机构的自动门前。
“小…小胖!”我惊讶得竟然开始结巴,“你怎么会在这啊?”
他笑容还是那样坦率,像往常一样一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几句简单的寒暄,我大致了解小胖这两年来的经历,初中毕业后,因为户籍原因,他没有达到外籍学生升学的分数,因此只能上个职高,现在准备进入第三年的实习期。可能是许久未见,我总感觉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隔着一层难以道明的不适,也许是这两年,小胖的个子长高了所带来的距离感吧,应该不经如此,我认为更多的是因为自己的高中生身份与他社工身份的差异。
“这才二年级的第二学期,你这实习也太早了吧?”我接着刚刚的话题说下去。
“别提了,”小胖摆了摆手,“我们那个破学校,见课程不多了就让我们提前出来找实习工作,我在这都快一个月了。”
我们的唠嗑渐渐进入尬聊阶段,这时小胖注意到站在宣传栏前的沐瑶。
“对了杨华,”他微微弯下腰降低音量:“那个女生是你女朋友吗?”
就是这种眼神,以前每次他调侃我的时候,眼中总是带有几分挑逗。此时我真的非常想说沐瑶就是我女朋友看看他有什么反应,可正直的我怎么能这么做呢,于是我说:
我得意地看着小胖,他一脸疑惑地看着沐瑶,沐瑶还在那边呆呆地看着宣传栏的内容浑然不知,我情不自禁地偷笑,对刚刚的回答非常满意。
经过一番相互介绍后,我们踏进“社区一家”的大门。这里与记忆中没有相差太远,整体布局变化不大,像电视屏幕之类的电子设备已经更新换代,墙上和玻璃窗上的彩带装饰还很新,看来应该是最近搞活动留下的。
在小胖的帮助下,我们与这里的工作人员说明了来意,并非常顺利地将事情谈妥。原计划是打算在机构里协助社工一下午的时间就能完成任务,不巧的是这天并没有准备任何活动,幸好小胖下午有个走访社区老人的任务。
我们留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直到小胖的脚步消失在我们的听觉范围,沐瑶才松了口气。
“是有那么点,”她勉强地挤出点笑容,“我对陌生环境一直都会这样。”
是吗?刚刚在机构门口以及吃东西的时候,也没见沐瑶有这种反应。等一下,我脑子是有病吗?谁会在麦当劳因环境陌生而紧张啊。
“那你们以前会经常一起和李丰明同学一起查案子吗?”
“偶尔吧,在这一点上,学校可是一个非常无趣的地方。我跟你说,小胖参与了我们第一次调查行动呢。”
听到这话,沐瑶突然来了精神,接着朝我这个方向坐过来。
啊这…你该不会是东洋的那个姓“千反田”的大户人家的远方亲戚吧。
都认识那么久了,总不能老是用班级职务称呼我吧,我认为这个要求不算过分。
“那么,”沐瑶皱了皱精巧的双眉,然后仿佛灵光一现般瞪大眼睛看着我,“就叫你华生吧!”
回顾我这不长的岁月,问我是何时喜欢“侦探推理”的,我还真答不上来。这并不是因为我没有思考过这类问题,而是在我印象中这是一种潜移默化的过程,但我还是能确切知道其中的诱因:
那与当年热播的《神探狄仁杰》和超市打六折的《福尔摩斯探案全集》脱不了关系。
受到这些作品的影响,我的中二时期当然是幻想着自己就是潜在人群中的侦探,就连侦探社的名字我都想好了。说起这名字的由来也是搞笑,我当时在思考取什么名字的时候正巧吃着方便面,不经意瞟了一眼外包装上的 “华丰”二字,顿时觉得这绝对是上天的旨意。
我的中二病属于内向型,不会大张旗鼓地宣传自己的事业,而是默默地调查身边发生的每一件“疑难案件”。短短两年的小学侦探生涯里,排除我受委托调查班上女生喜欢谁的无趣案件,我几乎无一例外地以失败告终。
在毕业后的那个暑假,我关掉房间里的灯,一个人呆坐在窗台思考起“人生”。目光下意识的转移到书桌上那本用来记录案子的笔记本,我的内心真是感慨万千,自嘲道:
与隔壁岛国“夏天结束了”的说法不同,在我看来,一年中的九月是最让我心潮澎湃的月份。这不仅仅是因为秋高气爽一扫夏季的燥热,还有在学生心中九月的特殊象征——开学季。
秋季开学不同于春季,除了代表一个学年的开始外,对于近三成的学生来说可是一个崭新的开始。我不知道在大多数人眼里,他们是欣赏这新的环境氛围,还是留恋在往昔,在我看来,这是一次难得的机遇,必须好好把握。走在上学的路上,我心里这么想着,突然一辆擦得锃亮的黄黑色山地车出现在我身旁。
骑车的人正是我的老死党魏迁,那一丝不苟的子弹头总是能收获相当可观的回头率,但他敞亮的额头还是会在不经意间引起我发笑,还好高中以后就换了个发型,老实说那发型真的不适合他。
“我是,二年级学生魏迁,是来监管你们的!我们高年级学生是你们最好的,老大哥!你们有不懂的事,可以问我们!我们会亲切的告诉你们!现在请大家做自我介绍!”说着,他右手食指直指前方:“从你那,开始!”
这……我不认识你,别在人多的地方玩梗好不好,离我远点。
“嘿嘿嘿,对了杨华,”魏迁的语气突然变得正经,“一会儿又要分班了呢。”
我没吭声地点点头。这次分班与以往有所不同。学校为了提高升学率,根据上个学期期末的成绩排名,划分出冲刺班、重点班和平行班,不知道我们这长达五年的友谊会不会因此中断。
最后的结果不必多说,我们俩又续上了两年的同窗缘。仔细想想,这种担心还是多余的,魏迁的总成绩与我相差甚微,有很大的几率我们还是会分到同一个班,再者,分到不同的班级又何妨,按他的性格,下课时间依旧会跑到我的桌前,分享他最近的新发现。
开学的报到总是班干部忙活的一天,我这一介布衣,不用值日的话领到新课本就可以回家了。但今天可不是寻常的一天。学校二期工程在今年暑假完工并交付使用,也就是说,从今天开始,这个学校才展示出她真正的一面,对于我这种忠实的探索类游戏玩家,岂能容忍地图存在未点亮的区域,因此我早早地约了魏迁,放学一起好好探索一番。
学校的二期工程增加了四栋建筑物,另外扩建了学校操场并增设一个七人制足球场,与往日对比,学校的规模扩大了一倍有余。我们参观完新的体育馆和饭堂,下一站便是新宿舍楼。从饭堂正门出来,我的目光一下子落到足球场上的一群人中。
吸引我的并不只是因为有一群人站在那,还有他们手中的足球。我的小学没有足球场,上了初中也遇到同样的遭遇,对于一个足球是唯一运动爱好的人来说,学校增加再多的建筑,都没有这一个足球场让我兴奋。
“我说杨华,你咋对足球那么执迷不悟呢?”魏迁见我的魂完全被足球场那边钩住了,“小学的时候连足球场都没有,你还硬是拿篮球场踢,真搞不懂这有什么好玩的,场地少还另说,单讲运动氛围就和篮球完全没得比。”
我小声地叹了口气,魏迁说的没错,足球在这片土地上好像真的哪项都不如篮球。谁叫我小时候对《足球小将》那么着迷呢,而且每当自己进球,特别是和队友打出完美配合的时候,那种成就感总能让我激动好一阵子。
此时球场外除我俩没有其他人,这很明显是对我们说的。我示意魏迁一起过去看看,他虽有些不情愿,还是陪我去了。
发出邀请的人是今天刚分到一个班的孙震,年级里响当当的风云人物,可以说没有哪个人不认识他。他的出名得益于他那张“厚脸皮”,不管对方是什么人,他都能套近乎,短短五分钟内便能给人营造出两人相识已久的错觉。当然,今天是我们的第一次交流,因此他并不知道我们的名字。
其实缺两个人完全能踢,对方分一个人过来即可,那为什么孙震硬是要再找多两个呢?看到对方的阵容后我不难推测,对面七人都是平时一起玩的,谁会抛弃平日的死党站到枪口另一边啊。
如此看来,我们这边就是杂牌军吗?其实也不然。七个人中有四个是我们班的,除掉魏迁和孙震外,还有守门员吴择辉。听球场上的人都叫他小胖,身体不至于臃肿的地步,但我还是很难将他与“小”字相联系。
没有多余的说明,比赛就在我神游之际开始了。不同于以往踢的野球,在这种正规的球场上,还是有明显的区域划分的,这点我非常清楚,因此开球没多久就叫上魏迁靠后方站位。对手都是有备而来,还没有到换上统一球服的地步,脚下的足球鞋看着就非常正式。
对手的水平普遍在我们之上,流畅的配合简直吊打我们的前线。现在对方已经逼近球门了,我和魏迁分路夹击他,按照我的经验,一过一容易,可一过二的时候总是会在突破第一个人后露出破绽,这时就是夺球的好机会。
然而我失策了,忽略了脚下踩着的是人造草皮而并非平整的水泥地,在草地上踢球最直观的感受就是,球更粘脚,容错率更高。对手一个急速变向就晃开魏迁,待到我上前拦截,他又有足够的时间和余地将球传出去。前线已经来不及回防,我和魏迁跑回去也是于事无补,他们轻易地打穿我们最后的防线,即使小胖的守门技术再高超,也奈何不了来自不同方向的进攻。
吸取这次的教训,我开始有针对性的更改自己以往的作战习惯。可即使如此,我仍然难以适应这全新的环境,加上两队的水平完全不在一个层次,这是一场不对等的较量,不到半节课的功夫,对面已经进了六球,而我们一球未进。
“看来今天的十个进球目标是太简单了啊!”那人进球后,傲慢地转身向他的同伴走去。
我至今都无法忘记他当时的那副嘴脸,凸出的前吻,挺得僵直的胸脯,左右颠簸的臀部,活像个总爱发出嘲讽大笑的家鹅。
“别理他,”身旁传来小胖的夹生普通话,“他一直是这样,小学的时候没少被人盯上,后来老实了,却成了个欺软怕硬的家伙。”
听小胖这么一说,我的心理算是找到了点平衡,看来不只有我一个对那只“鹅”不爽。
“喂杨华,你咋不给他点颜色瞧瞧,以前的你都跑哪去了?”魏迁问。
我又何曾不想呢,可换了个场地,脚和球都不听使唤啊!而且,除了我们这些后卫加守门员会给我传球,其他人压根就没有正眼瞧过我。想到这,我看了看走到场外喝水的孙震,他正和他的女朋友说些什么:
“***气得我呀**!我是真的服了***,他是怎么踢的,*瞎来**,连个球都传不好,踢个*的球。”
我低头苦笑,艹(是一种植物)!这明显就是在说我嘛,呵呵,有本事咱们去水泥地踢,不放倒你我就不姓杨。说真的,这可能是我第一次在球场上动怒,之所以不喜欢打篮球,很大程度是因为篮球给我一种被藐视的感觉,现在,这种感觉出现在我热爱的足球场上。
这时,我方的另一个后卫因为脚伤被迫下场,代替他的是一个在看台上被孙震叫了下来的男生。真不知道这个叫李丰明的“鸡窝头”在看台上干什么,手上还拿着本子和笔呢,兄弟你这是要写生吗?
李丰明刚上场就和我们三个打了声招呼并自我介绍。虽然今天我们分到同一个班,但我对他并没有印象。
“喂孙震,这样踢下去没啥意思,”开球前,那只“鹅”又发话了:“你们今天要是能进一个球,我帮你们班倒一个星期的垃圾怎么样?”
没有一丝犹豫,声音是从我的身边传来的,回答他的居然是刚刚那个替补后卫,孙震非常不屑地回头看着他:
他却摸着头傻笑着对我们说到:“会不会我不好说,只是这周正好是我负责倒垃圾。”
你这个新来的也是够了,你知道现场情况吗?目前为止我们都没进过几次他们的禁区呢。
时间逐渐接近下午六点,校内已经见不到几个放学回家的学生,落日的余晖给这座城市套上一层昏黄色的滤镜,此情此景下,校园内开着黄花的黄槐树也带上了一抹秋殇。
也许,这感受只存在我们这一边。先前的愤怒早已被消磨殆尽,面对敌方强大的攻势,我方早已溃不成军。自从答应了对面的赌局后,他们变本加厉地对我们进行虐杀,我必须承认,他们的配合简直无懈可击,两个月后我无缘于校队才知道,他们小学的时候曾经是一个球队的。
“差不多到点了。”李丰明看了看学校钟塔上的时间对我和小胖说道。
我叹了口气,“快到禁校时间了,真搞不懂你哪来的自信接受他的挑战,我们根本不可能进球嘛。”
“我跟他们是一个小学的,以前一直都是这样,一群受过训练的跟我们这些杂兵踢,我都习惯了。”
李丰明抓了抓头上杂草般的头发似乎在考虑什么事情。忽然,他严肃地看着我说:“杨华,如果给你一次进攻的机会,你能进球吗?”
换做谁都不敢马上说行吧!抛开幸运女神会不会站在我们这边不说,我们这些后卫抛弃岗位跑前面去不太好吧。
“这样,你听我的,一会儿他们前锋(那只‘鹅’)进攻的时候,一定不会二过一,而是使出各种花样想方设法地秀自己的球技,只要你能把他给截了,剩下的就是你我能否配合好的问题……”
喂喂喂,你这也太绝对了,虽然我们在刚刚的二十分钟里出乎意料地配合得来,但就单说我能不能断了那只“鹅”的球就没有什么胜算。
这句话我怎么听着那么耳熟,我顿了一下回想了片刻后恍然大悟。
李丰明似乎从我眼神中解读出了什么,笑道:“看来你是发现了盲点啊,杨华。”
此时此刻,我心中竟燃起一腔热血,激动的心情就如同最近上新闻的钱塘江潮水,气势磅礴地即将掀翻对面那只嘎嘎叫的鹅。
就在我颅内高潮的时刻,前线的孙震又丢球了,对方刹那之间便杀过中线,与我们后防线对峙。
他们一个简单的二过一便绕开了魏迁,此时球到了那只“鹅”的脚下。
我没有时间去思考李丰明的指令,一心思的想放倒那斯。
那鹅的脚掌在我眼前踩了一圈“单车”(一种盘带技巧),然后想用托马斯回旋华丽地撂倒我。谁料,面对托马斯回旋,我可是有充足的经验,脚潜意识地在它刚转半圈那刻及时出击。
远处不知何时出现螺旋桨搅动空气的声音,我成功地打断乌棕鹅的“施法”。
夺回球权后,我迅速将球传给李丰明,只见他撂下“跟我冲”便像只脱开缰绳的猎犬向对方球门冲去,完全不顾自己后卫的身份。
什么嘛!我还想好好欣赏那只鹅被我断球后的惊愕嘴脸呢。
我的球龄虽不长,但是我敢保证,这次的进攻足以让我回味一辈子。前面的时间里对方一直是压着我们进攻,因此他们的回防并不及时。不过,即使只有两个人的后防线,二对三(包括守门员)的局面也并不乐观。
此时,李丰明已经闯入他们的禁区,眼前的两个后卫虎视眈眈,而我也悄悄地跑到球门的另一侧接应。
螺旋桨的声音逐渐逼近,不一会儿功夫就已经盘旋在我们头顶,旋转的桨叶掀起的声浪排山倒海般冲垮校园的寂静。
只见李丰明他一个假动作晃到两个后卫的中间位置,起脚就是射门。回想起来,这应该是我第一次亲眼目睹李丰明的骚操作吧。
两个后卫回头向球门望去,发现飞向球门的并不是足球,而是李丰明脚下的四十二码廉价帆布鞋。等他们回过神,球已经往我这个方向飞来。
小胖和魏迁纷纷从后场跑来给我们庆祝,此刻大家都已经忘了我们仍是大比分落后,激动得像是下一刻就要捧起冠军奖杯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学校测试校园广播系统的俄语歌传入我耳中,激昂的旋律中带有几丝难以道明的悲壮,多年后我才知道,那首歌的名字叫《这里的黎明静悄悄》。
“不明白为什么,”李丰明站在我身旁说道:“明明用的是小调,却总是能传达出壮阔的力量。”
我仍然躺在草地上,完成凌空抽射后我就没有站起来,也许这样能让时间过得慢点,好让我享受当下多一秒的快乐。
现在正值下班的高峰,学校附近的集市人流往来不息。狭窄的街道塞满了停滞不前的汽车,两旁时不时会有自行车或者电动车窜过,如此纷繁复杂的路况,我一刻也不想停留,路旁的店铺喧闹声不断,我们的脚步也不停,到了岔路右拐,眼前就是小胖口中说的奶茶店——忆汐亭。
“随便点,今天我请客。”小胖第一个跨进店门豪爽地对我们仨说。
魏迁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菜单,看了两眼后又把它传给我。
我接过菜单看了会儿,想了想还是李丰明点比较合适,如果没有他,我是不可能进球的。我找个了借口推辞道:
“还是李丰明点吧,我一般不喝这种东西,不知道点什么,跟你来一样的就行。”
“啥!?您还真能给我省钱,”小胖一脸惊讶,“那今天我就一省到底!您好,再加一杯。”
忆汐亭不是路边常见的加盟店,老板是这里刚毕业不久的女大学生。店铺里为数不多的几张桌椅却坐满了客人,还好店铺外还有张印有饮料广告的一体式桌凳,我们索性就在这里落脚,自从过了立秋,这里的气温就往舒适的方向回转,如果是在七八月份,我宁愿在里面傻站着喝。
“真爽!”小胖放下一口气喝了半杯的柠檬水,“真的没想到会那么解气,你们可不知道,我做梦都想这么打那边脸,还是李丰明厉害,敢接下他们的挑衅。”
小胖身子前倾,“真的吗?”接着后仰摇头道:“我不信。”
“其实嘛,我今天下午是在观众台上做实验,没想那么多。”
“就是把自己观察到的信息记录在本子上,然后找当事人核对自己是否推理正确。”
我的妈呀,居然真的有人会去干这种事,虽然柯南道尔在小说中把这种演绎法练习描写得有几分可信度,但作为过来人我知道,能观察推理到的信息要不凤毛麟角,要不南辕北辙天差地别。
“你说的这种实验是像福尔摩斯那样吗?”小胖问出我心中的问题。
“所以说实现了吗?”魏迁发出质疑,并拍了拍我的肩,“我这可是有个资深的推理迷,你别信口开河哦!”
“我也就随便看看,而且小说和现实还是有区别的,不能相提并论。”我连忙做出解释。
李丰明将杯中的柠檬水饮尽,用手挠了挠那头乱发,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今天你会一起踢球,不单是因为杨华的请求,其实还有一个不可忽视的因素,那就是她今天在旁边球场打羽毛球吧?”
话音刚落,魏迁就像是心中的小秘密被揭穿般辩解起来。
李丰明使了个眼色,“放心,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接着,他咽了口唾沫,就像是配音演员换了一种明亮的声线继续说道:
“杨华在上半场的表现不难看出他确实有一些基础,但从出脚力度和走位都显得没有什么经验,我想他应该一直踢的是野球。
“从对方进了第六个球后,杨华可能被激怒了,变得激进的同时也开始放狠招,在陌生的环境加之缺少人员配合,且固守在后方不敢上前,这一系列因素都限制了他的发挥。”
我不知道自己是出于紧张还是激动,拿杯子的手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
“对面看上去水平强,但他们的后卫根本不行,孙震前期的几次进攻中就已经充分暴露了他们的问题。我的足球水平有限,一过二还是有些难度的,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于是我灵机一动,想到利用他们自身容易忽视的问题。”
“我在看台上就发现他们后卫都有个统一的习惯,那就是同时一起拦截进攻球员,这也许是孙震长时间一人带球突破所导致的惯性思维,也有可能他们和杨华一样,也是踢野球出身。不仅如此,他们的眼神总是跟球跑,特别是射门的球,他们的目光总是会实时跟踪球的飞行轨迹。”
我懂了!原来李丰明把鞋子踢出去是早有预谋的,目的是引开他们的注意力,等一下,还是有个问题——
“他们的守门员一定会提醒他们的队员,我已经悄悄接应了啊?”
杯中的饮料已经喝完了,于是他掀开杯盖,将里面的冰块扒拉到嘴里。
“是这样没错,可你应该看见了吧?当时守门员朝他们喊了些什么。”
是这样没错,我确实看见他在喊些什么,那他在喊什么呢?
就在我陷入回忆的漩涡的时候,李丰明指了指现在被夕阳渲染成粉紫色的天空。
我看着他修长的手指,脑中不停地检索刚刚发生的一切,这时,震耳欲聋的引擎声淹没了我的思绪,一辆改装得非常晃眼的“鬼火”(摩托车)从我们座位呼啸而去,不知道又是哪边的弟兄在召唤着他们……
“是因为直升机吗?所以他们根本听不见。”我说出自己的答案。
李丰明欣慰地笑了笑,仿佛是科任老师对自己学生给予肯定。
“去年通过的《森林法》今年正式施行,秋天这种干爽的季节,当然是一年中重要的防火期之一,那时候天上飞的就是森林消防的巡逻直升机。”
“不仅如此,”李丰明插手补充,“这还关系到对方前锋为什么会放弃之前二过一的战术,正面与杨华杠的原因。”
“难道不是因为他前期踢出自信了吗?”我想当然地回答。
“非也,今天下午的班干部会议要开得特别晚,我走之前正好听到老师说大概在六点能结束,我们班的班干部我就不介绍了吧,刚分班我也不熟,女生倒是挺多的。他们进攻那会儿,正好是她们路过球场的时候。”
李丰明仰头将杯中剩余的几个冰块倒进嘴里后“啪”的一声放下:
“等一下,”魏迁第一个从大彻大悟中醒来,“你说的三个人中,一个是孙震,他在女朋友面前想表现自己所以不怎么传球;还有一个是对面的前锋,他为了在心仪的女生面前耍酷,因此丢了球;那还有一个呢?”
“还能是谁?”我实在忍不住了,掩面笑道:“当然是你啊!”
话还没听完,李丰明便拔腿就跑,魏迁拎起书包匆匆追了上去,见此情况,我俩也提起各自的书包慢悠悠地跟在后面,相继消失在闹腾的街市中。
“啊这,沐瑶你的关注点怎么在这种奇怪的地方,不应该对李丰明的战术胜利感到惊艳吗?”我将视线转移回沐瑶身上。
也许在旁人眼里还能接受,但在我看来这距离真的是近的离谱,眼神稍微下移,那抹上了唇膏的剔透小粉唇,搅动着我不争气的思绪。这样下去可不行,于是我故作镇定地站起身子。
“你们在聊什么呢?”此时,小胖站在门外,手里还提着一袋东西。
我仿佛看见有台阶可下,情不自禁地向他那个方向走去:“讲我们以前的事,就是咱们球场见面那次。”
“你说的是那个下午啊!”小胖摸了摸自己油腻的鼻子,愉悦的神情浮现在脸上,“那真是让人怀念的黄昏。”
“是啊!”我也感叹道,那真的是一次令人难忘的经历,就像影视剧中的主要角色戏剧性的初次相遇一样。
下午要探访的老人只有一个,我们两个围在小胖的手机前,他用导航软件将目的地标识给我们,说:“这就是黄老伯家,因为这个城中村比较偏,没有公交车能直达,所以我打算骑自行车去。”
我默默地点点头表示同意,“附近正好有共享单车,我俩骑可以骑那个。”
看着小胖一脸黑人问号的表情,我已经极度后悔一刻钟前做出的决定。真是的!我怎么能提前就答应了呢?即使是李丰明当众这么叫我,我也会羞耻到想找个洞钻进去,现在的情况可不是找个洞钻进去那么简单。
“她喜欢就好,”我苦笑着向小胖解释,然后转向沐瑶问:“有什么问题吗?”
沐瑶低着头,声音小得像是受了委屈,如果此时有个路人经过,绝对会觉得我们两个高中生在欺负一个孩子。
现教现学肯定是不符合实际的,好在小胖的自行车不是什么高级货,也只好委屈自己骑他的买菜车,载上这位“小朋友”了。等一下,收回刚刚说的话,还以为载人会是个体力活的我,充分认识到自己对女孩子的无知。
离开“社区一家”后,我们往来时的相反方向驶去。沿着眼前标准的四车道直行,穿过一个村子和一条小溪,再途经一家社区医院,最后便是此行的最终目的地——山下村。
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沐瑶提出的这个问题也困扰我很长时间,自我从老家转学到这,这条宽敞的大道一直横卧在小区的一旁。因为没有与主干道相连,所以这里只有极少车辆行驶,靠边的角落也逐渐变为小区的附加停车场和驾校的练车区。
“看到前面的村子了吗?这两年内要拆了。”骑在前头的小胖放慢了速度,“还有我们要去的山下村,也在拆迁范围,到时候这条马路直插过去接上主干道,你们学校那边的交通压力就缓解了。”
渐渐地,两旁的民居开始变得密集,参差不齐的楼房犹如菜市场中的大小摊位,看似遵循着某种秩序,实则暗中总是存在着一些贪心的争夺,放眼望去,到处都是还没贴上瓷砖的砖红色外墙就是佐证。
路口转左后进入城中村,我们骑行在勉强能容纳一辆汽车的村道上。寂寥的街道旁偶尔会闪过陈旧的铺子,在这闲适的午后要不是里面传来电视节目的声音,又或者是“碰、杠,自摸清一色”这类的麻将术语,我还真以为它们仅仅是烘托村子氛围的装饰。
我见街上没几个行人,于是回头看了下沐瑶在干什么。车子行驶时伴随的干爽凉风,轻轻地挑起她额前的薄刘海,那灵动的双眼似乎在寻找街道消失的痕迹。
“哦对!”小胖又再次放慢车速,“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今年他已经八十一了。”
“这不叫老伯显得年轻点嘛,而且我念小学的时候经常和他一起踢球呢,那个时候就一直这么叫。”
我记得以前听小胖说过,自己曾经在山下村的舅舅家住过一段时间。说句题外话,那种城中村居然有球场踢球也是令人嫉妒,像我就没有这种待遇。
“升到六年级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黄老伯了,前面也说过,要不是上周见到他的女儿琴姨,我想也不会有这次的探访。”
事情是这样的,黄老伯的女儿琴姨在一次机缘巧合中得知“社区一家”组建了个老年话剧团,于是想让黄老伯成为剧团中的编剧,以此来改善老人枯燥的日常生活。
“该怎么说呢,”他摸了摸鼻子组织着语言:“自从上了八十这个台阶后,黄老伯他就对任何东西都提不起兴趣了,整天在家惶惶度日。”
这种现象似乎在老年人群中挺常见的,对生活中的所有事物都失去兴趣,然后渐渐地患上老年痴呆症什么的,从此生活无法自理。话说连他的家人都劝不动,我们几个外人应该也无济于事吧。虽说小胖小时候曾经和黄老伯有所交集,但我并不认为这能带来多少优势。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杨华,你们就看好了,今天我可是有备而来。”
看他大拇指向着自己那神气的样子,真不知道葫芦里卖什么药,别欺负他八十多岁的老同志就行。不过,这些应该都不是我们该担心的,下午好好配合小胖就行了吧。出发前,那边的人已经在文件上盖了红戳,我们也要对得起这份信任才是。我又回头看了看坐在后排的沐瑶,不用别人提醒我也知道,此时我的脸上肯定洋溢着“父亲”般慈爱的笑容。
面对眼前的这个有些历史韵味的建筑,刚刚那个问题在我心中不禁悠然而生。经过半个小时的骑行,我们终于来到了山下村。周遭的环境与刚刚经过的城中村相类似,唯一让人觉得不同的,就是这个白墙青瓦的祠堂和门前的一小汪绿池水了。
小胖带头把车停在一栋民宅前的树荫下,我抬头仰望眼前的五层建筑,在这个地段拥有一栋这样的房子,赔下来的拆迁费应该足够我平凡过完一生吧!
房前有个小院子,周围种有灰利和黄槐这类的灌木和小乔木。黄槐树上的黄色花瓣,零散地飘落在庭院的每一个角落,其中的几片正好着陆在从屋子里搬出的旧家具上。
我的目光停留在眼前的这位略矮且有点微胖的阿婆身上,她放下手中刚刚从屋里搬出来的家具朝我们打了声招呼。
“不会不会,怎么会呢!这么好的天气睡觉多浪费啊。”
见我们不知所措,小胖赶忙给双方做了介绍。原来这位芳婆婆是黄老伯的老伴,目前两个人住在一楼。
“您把家具搬出来是打算搞大扫除吗?”为了早些融入氛围,我赶紧加入其中。
“是啊,这不天气好嘛!把老头子屋里的东西清理清理。”说着,芳婆婆请我们到屋里坐。
除了一楼是两位老人自己住的外,其他四层都已经租了出去,按照目前的市场价,这栋楼的收入足以让老人过上富足的生活,听小胖说,他们家还不止这一栋房子,但院子里晒着太阳的老物件,却反映着相反的结论,或许是老一辈人都比较念旧吧。我看着从身旁闪过的老物件,以及那些用黑色记号笔写在上面的购买日期,脑中浮想联翩。
一进屋,一个瘦弱病态的老人摊坐在藤椅上,他应该就是小胖所说的黄老伯,正打着瞌睡,直到我们在客厅的长木椅上并排坐下后,他才反应过来有客人来了。我们一起向他问好,他没有回话,而是向我们挥了挥他那双满是皱纹的手。
芳婆婆拿着热水壶和杯子从厨房出来,轻声责备着摊在藤椅上的老伯。见他没有理会,芳婆婆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重新面带微笑地给我们倒上半杯开水,接着还把壶里剩余的水全倒进老伯身旁的马克杯里,中途还不忘嘱咐,“医生说多喝热水。”
“这是我们话剧团的宣传资料,芳婆婆你可以看看。” 小胖从袋子里拿出了几样东西递给她,“对了,怎么没有看见琴姨,她不在家吗?”
“是啊,她在的那个公司加班,今天抽不出空过来了。”
总感觉怪怪的,明明是琴姨委托小胖,现在这个委托方反而放了我们鸽子。
小胖走向老人,弯下腰说:“黄老伯,还记得我吗?我是阿择啊!”
“你还记得吗?以前我还小的时候,一起在村子里的球场踢球来着,那个时候你老是耍我呢。”
刚刚的这番话似乎起了些作用,老人听后笑了笑,齿间露出了三两个黑窟窿。
出发前,小胖对黄老伯的背景有过粗略地介绍。老伯以前在附近的市场监督管理局上班,退休已经有十五年多了。自从迈上了八十这个台阶,身体状况急转直下,不过还未到生活无法自理的程度。老人平时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退休后不下棋,不钓鱼,以前和小胖踢球也不是常有的事。就在前不久,琴姨和芳婆婆在翻看旧相册中,想起以前老伯还有写作这个兴趣爱好。
“老伯,上次琴姨跟你说的,给我们老年话剧团写剧本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老人依旧没有回答,在一旁看不下去的芳婆婆搭了小胖的话。
“这是难得的机会啊!老伯,”小胖重新把注意力转移到老人身上,“别看只是个普通的社区剧团,我们可是有机会到区演艺中心登台表演的……”
经过大约十分钟的详细说明,老人还是无动于衷地呆坐原地,客厅顿时陷入沉静。
我端起靠近自己的玻璃杯,小心地呷了一口里面的白开水。看了一眼身旁的沐瑶,才发现从进屋到现在,我的注意力全都在周边的环境和小胖他们身上,完全忘了身边这唯一的女生。她双手捧着玻璃杯,里面的热水也喝了大半,可能是因为怕生,多喝热水缓解紧张的情绪吧。
“你们坐着慢慢聊,”这时,芳婆婆站起身,“我那边的卫生还没有弄完呢。”
“我们也一起去吧。”小胖说,“正好可以让老伯考虑一下我刚刚说的。”
房间里的家具在我们来之前已经清理到院子里了,木箱子和书架用水冲洗后正沐浴在柔和的阳光下,一些杂乱的书籍堆放在进屋的台阶上,等待着谁把它整理归位。
“是啊,也就是搬那个写字台才叫老头子一起抬。”芳婆婆指着院子角落的黑色书桌,桌面已经在岁月的冲刷中显露出原有的木色。
一个人撑起这个家真不容易!我不禁感叹,明知道芳婆婆不是一个人在为这个家努力,还有未见面的琴姨和他们家唯一的独子,但此时此刻的我就是抱有这种想法。
我用抹布擦去这些旧书籍和记事本上的灰尘,无意间翻到一叠手写稿纸,上面的字略显潦草,但整体工整,文章的原标题《赤色青春》被红色的两条杠划掉,一旁修改为——《挥舞吧!我的镰刀锤子》,从全文出现的大量双引号中,我不难猜测这是一篇中短篇小说。
这是什么意思?就在我翻看老伯写的小说的时候,这张纸从本子里掉了出来,翻到纸的背面发现,这还是一张从去年的挂历上撕下来的纸片。沐瑶和小胖看见这一幕,也凑上前来。
“欸,奶奶。”刚开口,我瞬间意识到自己的潜意识都干了些什么,于是赶忙改口。“芳婆婆,怎么了?”
“没什么,听阿择说你是他的初中同学,你们关系应该挺好的吧?不然毕业那么久还有联系。”
“芳婆婆你是不知道,我和杨华不仅关系好,而且还曾经一起破案呢!”
亚咩喽(不要),怎么能在长辈面前说我们是侦探破案什么的,现在听到这个词我就要社死,羞耻感爆棚。
喂喂喂,沐瑶你怎么也在卖我。你们不要在捧我了,我明明只是个助手,哪有什么本事破案。
“原来杨华你到了高中还继续过着你的侦探生活啊!这也不奇怪,毕竟李丰明也在你们学校嘛。”
“是啊是啊,他们可厉害了,半个月前才刚解决了一个事件呢!”
“真是羡慕,不过呢,说到解决的事件,我至今认为还是我们初中那会儿比较有趣,那一个个的作案动机真的是千奇百怪。”
看着他们俩讨论的那股热情劲,芳婆婆的兴趣也被勾起了。
“能给婆婆讲讲你们的那些故事吗?别看婆婆这把年纪,以前很喜欢听包公断案的故事了。”
“这得麻烦杨华了,因为只有他能详细的描述出每个案子的经过。”
“华…华生,就答应芳婆婆的请求吧!”沐瑶话说到一半,突然低下头恳求我似的,“我也好想听。”
知道了,知道了,谁叫我天生就是这种顺从的性格,而且这老幼混合双打,我哪有什么招架之力。我看了眼一旁得意的小胖,突然心生一计:
“那我们就进屋慢慢讲吧,正好也可以给老爷子听听故事。”
“那我进去跟老伯说一声。”说完,小胖独自先进了屋。
芳婆婆理了理被凉风吹散的黑发,通过指间的缝隙,我依稀能看到几丛银发掺杂其中,都七十多的人了,也许这就是岁月不饶人吧!
新学年初的这个月,总是充满着惊喜和期待。除了不会有特别繁重的学习压力外,还有逐渐接近的中秋节和国庆长假,以及面对身边出现新的人和事,这些特别的因素堆积在一起,让绝大多数人在度过九月时身心愉悦。
“所以,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九月份绝对是一年中最棒的月份……”魏迁坐在我的床铺上,对我们大谈他对九月的感受。
现在是下午放学时间,魏迁和小胖像往常一样等我们冲完凉后一起回教室晚修。我在阳台的洗漱台旁洗着刚换下来的衣服,拧开水龙头,强劲的水流声冲杂了屋里聊天的声音。
对于绝大多数学校而言,宿舍的分配应该是按照每个人的名字首字母顺序排列的。但我着实不明白,学校是怎么把我和李丰明分配到隔壁班的男生宿舍。而且,魏迁他们的宿舍也完全寻不到分配的依据,怕不是按照身份证号码后几位数排列的吧。
要是能把我们四个分到一间宿舍该多好啊!我时常这样想。后来,看着小胖、魏迁与孙震他们一间宿舍生活得还挺融洽,我也渐渐地不多想了。
“是吗?我怎么记得你前阵子还说七八月才是你心中最棒的呢,什么超长的暑假能随便打游戏看动画、电影。”李丰明反问道。
我关掉宣泄的水龙头接下话茬子:“可别,我不想每天重复同一天的生活。”
与小胖这个资深“二次元”相比,我就是个臭看动画的。我从来不会按时追每个季度的新番,也不会对着某些喜欢的动画女角色喊“老婆”,更不会往上面投资一分钱,像漫展这种二次元的盛会,我也从来没有参与过。
“对了,听说你们宿舍打算搞个什么主题宿舍,是真的吗?”李丰明转移话题。
“孙震的破点子呗,我觉得就是瞎折腾,宿舍不就是睡觉的地方吗?还向级长提议说搞主题宿舍,改善生活质量什么的。要我说啊,与其搞装修,还不如作业少点让我睡足觉呢!”
“森林吧,孙震打算上网买个鸟巢假花假草什么的……”
特色宿舍是孙震想出的点子,也许级长也觉得这里面有搞头吧,让他们宿舍作为试点做个示范看看效果。谁都没有想到,一个星期后,我们接手的第一个案件就是围绕这个展开的。
一个星期后的周四晚修下课时间,我、李丰明和小胖三人一打下课铃就离开了教室。先前约好了晚上一起吃泡面,如果不早点到饭堂,就装不到一百度的热水了。提着小胖的超大保温瓶从饭堂出来,还以为会招惹来谴责的目光,但此时在场的几个人似乎都被不远处的灯光吸引了。
七彩的弥红灯调节到舒适的亮度,沿着挂满校道旁的行道树,交相辉映的灯光间,还吊上了各式各样的小灯笼,夜空中的一轮圆月绽放着温凉的光,她似乎在提醒我,眼前的这一切正是为了庆祝后天的中秋佳节而准备的。
“今年的学生会挺不错的嘛!”李丰明说:“去年的中秋可没那么讲究。”
我们一人一句的瞎聊着,缓缓地向灯火琉璃的校道走去。他们花了些小心思,在每个灯笼下面绑上了灯谜,不仅如此,他们还特地把路灯给关了营造气氛。写着谜题的吊牌在空中随风翻转着,反射的银光从四面八方恍入视野。
小胖把他的大胖身子凑了过来,一旁的李丰明却不以为然。
“那种题目没啥意思,我小学的时候就已经做得差不多了,不看都知道我做过。”
看他那么自信,我不禁想给他泼盆冷水,但我题都没念完,李丰明的答案就已经脱口而出了。我和小胖看了看谜底,确实分毫未差。看着他扬长而去,我心中不知道是佩服还是嫉妒。
现在校道上的人渐渐多了,我和小胖其实都想在这多待会儿的,可是看着李丰明独自向宿舍楼走去,我只好舍弃这花灯月夜。
“反正现在还早,”李丰明回头对我们说,“先回去把东西放下吧。”
这话说得也没错,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等我们回来可能已经是小情侣们的天下了。我们继续沿着校道前进,小胖又找了个新话题。
问题一抛出,李丰明的反应比刚刚积极了不少,看来他应该对真实发生的案子更感兴趣。
“是上周的事,我一个在三班的小学同学,中午回宿舍的时候发现手机不见了……”
感觉小胖似乎是个天生的讲故事能手,总是能把事情讲得清晰明了,而且该生动的地方也绝不含糊。向来偏内向的我,很羡慕他的这种能力。听着小胖描述案情,我们不经意间已经走进了宿舍楼。
宿舍楼采用的是回字形的设计,中间一个大天井用来通风,也许是学校用地紧张吧,不然绝对不会用这种近些年被舍弃的设计。整栋建筑一共六层,一至三为男生宿舍,四至六为女生宿舍,想想这个学校只有初中,而且住校生仅仅只有两个年级,安排在同一栋宿舍楼也是正常。为了避免男女生问题,学校利用东西两头的专属楼梯进行管理,要想上到四到六层的女生宿舍,只能走东侧的女生专属楼梯。
“我先把书放回宿舍,杨华,保温瓶就先放你们那吧。”
说完,小胖就独自向自己宿舍走去。他的宿舍就在隔壁第二间,我们105他们107。正当我把保温瓶稳稳地放好后,宿舍外传来小胖的声音,可能是我的位置稍微靠里面的关系,我压根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但敏锐地李丰明早已飞奔出去。
迟了两秒赶到现场的我对展现在眼前的情景大吃一惊,三个小时前布置得有模有样的森林主题宿舍,现在已是一片狼藉。
简单描述一下现场吧,阳台的玻璃门敞开着,原本缠在床架上的假藤蔓半挂在空中,吊在床头的鸟巢掉落在地,墙上新买的挂钟也被摔得稀碎,指针定格在10:04的位置。除了那些新买回来的装饰外,就连放在屋里的桶和盆也都被打翻,衣架、撑衣杆、鞋子宿舍内一些小物品散落一地。
“我一开灯就是这样了,也不知道是谁对我们宿舍有仇。”
小胖皱着粗黑的眉毛,站在门框旁对我们说。我留意到他身旁的电灯开关也惨遭毒手,装饰用的泡沫贴纸被无情地撕下。李丰明也发现了这点,他捡起贴纸的另一部分仔细观察着没有说话。
他们宿舍一共四个人,分别是小胖、魏迁、孙震和左星洋。按照我对魏迁的了解,他应该不会惹是生非。小左呢?他为人和善,几乎能与所有人都打好交道,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是他也绝不是那种会招惹事端的人。
“那孙震呢?”从刚刚一直保持沉默的李丰明把贴纸残骸放到邻近的桌面开口道。
李丰明没有接着问下去,开始对现场展开进一步调查。他整个人趴在地上摸爬了一圈,然后用随身携带的袖珍放大镜检查掉在地上的鸟巢和挂在床上的藤蔓,以及摔碎的挂钟。一番仔细的侦查后,他利索地站起身,心中似乎有了一些初步的看法。全程我和小胖跟在后面观望着,我脑中浮现的正是小说中华生第一次看福尔摩斯现场调查的描述,眼前此景不就是书中的活现嘛。
“从现场看,人为的可能性更高些。开关上装饰用的泡胶贴纸不是整块脱落,明显是人为撕下来的,而且挂钟摔碎在地上,钉子还留在原位,这显然是有人故意从上面取下来的。不过——”
话还没说完,这时孙震回来了,与他同行的还有他的两个兄弟。晚修的课间还跟班上的女生浓墨重彩地介绍他们宿舍的大动作,现在看到如战场般的宿舍,我想他心中绝对是千万匹“草泥马”在奔腾。
“这样啊,”孙震稍微平复了激动的情绪,但眉头依旧紧锁着,“那你们赶紧去查一下监控录像吧,我去外面跟她说一声。”说着,他的手伸向枕头下,准备拿上手机去校道跟他女朋友打声招呼。
然而,摸索了半天,直到掀开才发现枕头底下什么都没有。
这下案件变得更复杂了,宿舍被捣乱不说,孙震的手机也不翼而飞,已经不单单是入室搞破坏那么简单,而且还达到了一定程度的财产丢失,如果丢失的是钱包而不是手机这样的学校违禁品,就连学生处主任也该重视这件事。
气急败坏地孙震带头向宿管办公室走去,同时还不忘安排他的兄弟替他跟她说一声这边的情况。陷入恋爱的人不管在什么时候都会想着对方吗?我心中不禁起了这样的疑问,或许对于我这种母胎单身的人来说,实在无法想象心里无时无刻都想着对方的那种自己。
帮我们调取监控录像的是三个宿管中的头,四十岁左右的他总是一身迷彩服打扮,但抖动着的左腿总让我觉得那套衣服是三十五包邮回来的。
我们不敢以丢手机为由查看监控,而是用宿舍被搞破坏当作借口。宿管一开始嫌麻烦拒绝了我们的请求,直到孙震搬出级长这座靠山才同意。他生疏地操作着鼠标和键盘,把晚修结束后到我们进宿舍的那段时间查了一遍。结果表明,除了两个女生外,我们三个居然是最早回到宿舍的男生。
“宿管,你能把女生楼梯口的监控调出来看一下吗?”孙震说。
其实我们私底下都是直呼其名的,因为实在无法把他们和英勇的士兵们相联系。这个有些官架子气的我姑且用宿管张来称呼他吧,剩下两个年轻一些的宿管,一男一女,一个姓陈一个姓王。
我知道孙震刚刚的用意,通过查看女生进入楼梯口的时间,我们就可以得知她们是否有作案的可能,当然,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两个女生经过大门的监控后在短短的四秒内就出现在楼梯口,嫌疑排除。
“教官,今天晚上有人申请留在宿舍或者中途回宿舍吗?”孙震接着问。
“喏,”宿管张用眼神示意办公桌上的文件夹,“申请条都在那,你们自己看。”
学校有规定,晚修期间回宿舍要找班主任开申请。今天是周四,已经是这星期最后一天的晚修,但是蓝色文件夹里只有薄薄一小叠,看来这周没什么人留在宿舍或是中途回宿舍。
“不可能,我是最后一个走的,而且差点迟到被值日生抓住。”
这下问题变得非常棘手了。孙震算是最后一个离开宿舍的,基本可以排除有人在晚修前作案。晚修期间并没有人提交宿舍申请,而且没有比我们三个更早回到宿舍的嫌疑人,那么,究竟是怎么做到这种不可能“犯罪”的呢?
“教官,麻烦你把晚修课间的监控录像调出来可以吗?”
宿管张看了眼站在人群后顶着杂乱头发的李丰明,也许,他的这个形象在宿管张眼里应该属于好欺负的类型。
他让出了位置,做起了甩手掌柜。李丰明接替过鼠标的控制权后,以三倍速播放两段课间的十分钟。中途,小左从大门经过看见我们一群人围在办公室,他欣喜地向我们诉说刚刚看见孔明灯的经历,不过很快就因为宿舍发生的事而结束话题。
我们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到电脑屏幕上,时间正好在第二节晚修的课间,而画面中的身影对于我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
客厅上挂着的老式摆钟,缓慢而又沉稳地撞响了下午三点半的钟声。斜阳正好透过绿玻璃窗,均匀地洒在客厅一片已经掉色的奖状墙上。黄老伯抬头看了看时间,然后僵硬地从藤椅上站起身子。
“老伯,杨华的故事还没讲完呢,你这是要去哪?”小胖问。
“今天就不用去散步了吧,你看难得有年轻人来咱家。”芳婆婆说。
黄老伯摆了摆手表示拒绝。在这里坐了那么久,感觉他几乎没有说过什么话,就连个“不了”都难开金口。看着他往洗手间的方向去,我转头问芳婆婆:
“还好啊,外面树荫也多,不晒。散步回来就洗澡,洗完了也就到吃饭的点了,吃完就上床睡觉。”
“这有什么办法,人老了就这样。你看他现在连话都很少说,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口水,有时候咽不下去,所以没办法开口,只有躺着的时候才好些。”
芳婆婆无奈地摇摇头,很难想象她一个人和黄老伯这种“闷葫芦”每天在一个屋檐下有多压抑。
“叔叔和琴姨呢?怎么不带老伯去医院看看。”小胖问。
“去年看过了,也没有什么实际的变化,而且他们都忙啊!还有自己的家要照顾。”
虽然不是自家的事情,但我切身体会到芳婆婆的无助。这与我们家以前何其相似,如果能早点重视,也不至于家里发生那样的悲剧,前年十二月发生的那件事,是我有生之年遇到过最让我感到无助的一次经历。
时钟的摆锤滴答滴答地试图划开凝固的气氛。沐瑶端起身前的玻璃杯,从我们回屋后,她就再也没有紧张得频繁端起杯子了。
小胖一把按住沐瑶伸出的双手,接着很快因为自己地唐突而收了回去。
“水凉了,我帮你重新倒过吧。”见沐瑶也收回双手,小胖顺势端起玻璃杯往阳台的洗手池走去。
不明白小胖这是怎么了,一惊一乍地,水凉了喝也没事吧,难道沐瑶她……不可能,即使是,小胖也不太可能知道,毕竟今天才认识。
一杯热腾腾的白开水重新放在沐瑶面前,这时黄老伯也从厕所里出来,准备外出散步。我用肩膀轻轻推了推小胖:“喂,老伯就要出去了,还不拿出你的杀手锏。”
小胖好像这才反应过来今天此行的主要目的,他摸了摸鼻子下定决心地说:“老伯,要不我们打个赌吧,如果你赢了,我们就不再纠缠;如果我赢了,你要试着给我们写一个剧本;觉得怎么样?”
老伯不为所动,他看了眼小胖又再次摆了摆手表示没兴趣。小胖并没有放弃的意思,他让老伯等一下后,从随身带的袋子里拿出笔和纸,接着把纸对折好撕成大小相同的十张小纸片,最后在其中八张写上“市民”,剩下两张分别写上“皇帝”和“奴隶”。
“这是我从一个动画里看来的,叫做‘E’牌。两名玩家分别拿着四张‘市民’牌,其中一方拿‘皇帝’牌,另一方拿‘奴隶’牌。游戏规则非常简单,直接点讲就是比谁的牌大。‘皇帝’吃‘市民’,‘市民’吃‘奴隶’,‘奴隶’吃‘皇帝’。”
我拿起其中一张写着“市民”的纸片,问:“可每个人有四张‘市民’,双方都出一样的怎么办?”
“游戏开始前,双方选择一张牌反面朝上,然后同时翻面对比。每张牌只能使用一次,若双方都出了‘市民’,判为平局,弃置牌堆,接着下一个回合,直到分出胜负。”
“就是说,拿着‘奴隶’牌的人要准确抓到对方什么时候出‘皇帝’对吗?”沐瑶呷了口热水说。
“所以这是个心理游戏对吗?能否抓住对方的出牌心理非常重要。”
真的厉害,我已经不记得这是沐瑶第几次一针见血地发现问题了,这严重不符合她弱小可爱的萝莉人设。从小胖开始讲规则以来,我脑子一直灌满浆糊。
芳婆婆看不下去了,站出来帮我们说话:“你就来一局吧,孩子们大老远过来,阿择也那么久没见了,你就这么打发人家?”
“老伯伯,您就试试吧!我挺好奇小胖哪来的自信可以打败您的。”
待到黄老伯重新坐回藤椅上后,对决宣布开始。我已经有一阵子没有接触番剧了,对日本动画的了解还停留在初中的水平,所以对于小胖说的“E”牌,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我想这应该是哪部推理动画中出现的游戏形式吧,如果是这样,看过动画的小胖可能知道这个游戏中隐藏的诀窍。
第一回合,老伯没有多犹豫,将其中一张牌反面朝上放在茶几上,小胖随后也跟着把牌反面扣在桌面。开!平局,双方都是市民。
第二回合,老伯同样没有思考,但出牌的动作就像升格画面一样缓慢地打出第二张牌,小胖略作考虑,非常果断地出了牌。开!依旧是平局。
然而,第三回合与前两次不同。老伯斟酌好一会儿才决定出哪张牌,而小胖同样也纠结了许久,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牌,又抬头推测老伯放在桌面的牌,环视这个屋子最后把视线停留在藤椅上的老人。如此看来,这个回合应该是本轮的赛点,胜败在此一举。
此时,我的内心不知道是感到意外还是意料之中。对于之前小胖的自信,我觉得他是必胜的,可从双方所拿的牌的胜率看,他失败的可能性很大。也许是小胖考虑得太多了吧!老伯犹豫比较长的时间才出牌足以说明“皇帝”的可能性更高,而小胖认为这是老伯的虚晃一枪,故弄玄虚。或许动画中也上演了类似的情节,只是主角的对手不是一个失去生活动力的老头罢了。
从小胖的神情中,我看不出是失望还是无奈,他此刻的心思好像已经复杂到不知道该怎么表现才合适,有点像是日本那边的能面面具,五味杂陈都包含在内。老伯外出关上门后,坐在我身旁的沐瑶拉了拉我的衣袖。
哈哈哈,我内心再次苦笑着,沐瑶这么叫了三四回,已经不结巴害羞了,我是不是应该在回家前把她改回来,不然以后真就一直那么叫我了,让其他人听见多不好意思啊。
我朝着沐瑶点点头,然后问芳婆婆是否还有兴趣听下去,其实不用问我也清楚,她老人家肯定是希望我们再待多会儿的,不管故事是否有趣,总算是有个人陪她说说话。
十一点后的学校被寂静淹没,只能听见衬托夜色的虫鸣和偶尔驶过学校的引擎声。宿舍楼已经熄灯,为了避开宿管巡查,我们掐准时间溜进过道,轻轻敲开小胖宿舍的门。国庆假期将至,很多宿舍都在开深夜食会,而今晚在小胖宿舍发生的一切,后来被我们戏称为“审讯魏迁”。
一进门便看到小胖拿开压泡面的动漫景品,还没往前继续迈步,红烧牛肉面的味道就扑面而来。瞬间觉得自己仿佛登上绿皮车,即将踏上远行的旅途。除小胖外,他们宿舍三个人都坐在自己的床铺上,而他还在自己的书桌上吃着泡面。我们进来坐好,李丰明从口袋里拿出一本黑色袖珍笔记本准备记录后,似乎就在无言地宣布审讯开始。
“杨华,你我那么多年同学,应该知道我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
过道上“安全出口”指示灯的绿光照射在宿舍的地板上,本就严肃的气氛又增添了一丝沉重和不安。由于角度原因,虽然监控录像无法拍到魏迁进入107宿舍的画面,但要想进入宿舍就必然会通过正门,而魏迁正是被正门的监控拍下来的。
“额…这不嫌麻烦嘛!我就拿个东西的事,用不着多久。”
也不是没有道理,其实我这个月也有一次没交申请就跑回宿舍拿东西。
“你回来的时候宿舍是正常的吗?”小胖接过审问话题。
从魏迁离开的时间看,他确实有充足的作案时间,而且他也曾经表示自己并不赞同孙震的主题宿舍计划。明天就是级长检查的日子,如果通过了肯定会在全年级举办主题宿舍评比,魏迁绝对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
“魏迁,你就直说吧,”孙震看着魏迁实在忍不下去了,“我的手机是不是你拿的,你只要坦白承认,今天的事我就不计较,以后还是兄弟。”
“刚才整个宿舍都找了个遍也没有找到,而且在小胖之前只有你一个人进过宿舍,它自己飞了不成?”
是谁给我的勇气?居然在这种情况还敢开玩笑,当时真怕放学后被孙震势力堵在学校门口。
现在,孙震的仇恨集中在我这了,得赶紧找个台阶下才行。
“我随口说的,你别往心里去。以我和魏迁多年的交情,这些事都不是他干的。”
即使周围漆黑一片,看不见孙震的脸,我却能明显感觉到他轻蔑的表情。如果是平时的话,我从来不会把这个词说出口,但今晚不说不行。
我清了清嗓子壮胆,“魏迁没有作案动机,他没有必要偷你的手机,也没有必要在宿舍搞破坏,他不也出了份子钱嘛,而且你们在装修的时候我是看着的,他当时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我倒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思路,看来说服他还有些难度:
“偷手机也好,破坏宿舍也罢,这些能联想到的动机也就只有针对孙震你做的报复行为。可是,有必要一个晚上把它做尽吗?你的手机放在枕头下面大家都是知道的事,而且只是搞破坏也足以达到报复的作用了吧,难道要偷个手机特指不成?魏迁回宿舍的时间是在第二节晚修下课,也就是9:00到9:10这十分钟,而摔在地上的时钟定格在10:04,这显然是有矛盾的。还有一点就是,魏迁在作案前难道没有想过大门有监控吗?他又不是傻子。”
“为什么不能两个一起做?搞破坏的时候顺手牵羊然后拿去卖钱这不正常?我那台可是最新款的顶配,过七千知道吗?至于时钟,他手动把时间拨到10:04也不是不可能吧?还有,魏迁怎么都想不到今晚那么不凑巧只有他一个人回了宿舍。都什么年代了还推理?我看你真的是侦探小说看多了。”
我被孙震说得哑口无言,毫无招架之力。而且最后他对推理的不屑,深深地揪住了我的自尊心。我承认刚刚的言辞都是基于与魏迁多年交情的基础之上得出的,不太客观和理性,但这并不代表我的推理一无是处,此时的我仿佛又找到了足球场上对他的愤怒。
“这样吧,”李丰明终于开口了,说话的语气语调也一扫平日里的闲散逗趣,沉稳深刻中似乎在表明自己的决心,“给我两天时间,我能把事情查清楚。”
“又来个‘侦探’,怎么了这是?开推理大会了不成!我可没心思陪你们玩,爱咋咋地。”
“别说我不给你们时间,明天!明天午休后我就找级长插手处理这件事。”
这是孙震的让步吗?其实明天上午就可以让级长插手。后来听了李丰明的分析我才知道,孙震仅仅是想私底下解决这事,毕竟丢的是手机,走老师的渠道一定会惹来多余的麻烦,反正也不急着那一个上午的时间,索性给个面子。
半天时间调查这种复杂的案件,在我看来那是几乎不可能的事,而且对手是代表现代侦查技术的监控摄像头,录像里魏迁的嫌疑几乎是坐实了,虽然我相信魏迁不会干这种混蛋事,但是我真的想不出有谁,又用了什么办法做到这种“不可能犯罪”。
然而,在李丰明脸上我却看不到焦急。审讯结束后,我顺手把107的宿舍门带上,紧跟在他的后面,此刻脑中一句熟悉的英剧台词浮现——
早上起来,我就明显感觉到天气变凉了些,干爽的风中已经透出一些寒意。今年转冷得挺早的,往年应该还没有到穿两件的时候。
或许是看见小胖穿着短袖短裤走出宿舍形成强烈的反差,起初我还在想是不是自己太虚了,直到李丰明也穿着外套出来我才确信,应该是脂肪厚的人比较扛冻。
“杨华,你有没有发现,绝大多数的侦探推理故事都是发生在天气比较冷的时候?”走在回教室的路上,小胖突然问道。
“像福尔摩斯这类传统型侦探小说,又或是美国的硬汉型侦探小说,就连日本的推理小说也喜欢把事件安排在秋冬季,他们的世界似乎永远都是穿着大风衣。”
没想到小胖对侦探小说也看了不少。被他这么一说,好像现在这稍有寒意的空气中都带有侦探故事里的紧张和兴奋。
走在后头的李丰明也被这个话题勾起了兴趣,从早上起来他就一直没怎么说过话。
“可能是对于我们这里,全年穿两件或两件以上的时间比较短吧。小说中的地方夏天好像都挺短,与我们正好相反。”
“哦对了!”小胖话锋急转:“这个给你们,现在丢了还是太早,我就留了下来或许有用。”
他递给李丰明一个用纸包着的东西,打开一看原来是昨晚现场的碎片,被撕下的开关贴纸还有时钟碎片等等。
李丰明点点头,边走边看纸包着的东西,陷入沉思。可能是不想让气氛这样尴尬下去,小胖又接着打开话匣子。
按照昨晚李丰明的言辞看,我应该不算在调查员内,但是小胖的“你们”似乎已经默认了我“华生”的地位,而且李丰明也默许了小胖的说法。
一句不写说得倒是容易,可是课间操是要考勤的啊!还好班长是我的老同学,拖她帮忙才得以脱身。可为什么排除魏迁的嫌疑要回宿舍调查呢?难道是想从作案手法上进行突破?他还强调,课间操回宿舍这件事要瞒着魏迁,真不明白,当事人在场不是更方便调查吗?
《运动员进行曲》一响,我们三个就撒腿往宿舍楼奔去。一路上十分顺利,宿管张不在,而宿管陈(男)陷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玩手机,全然不顾我们有没有申请。宿舍里有评分制度,因此昨晚被破坏的痕迹也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107宿舍又回到平庸的样子。
一进门,李丰明就走向魏迁的书桌开始翻箱倒柜。看到他的举动我震惊了,向来正义凛然的我立刻拦住他。
“同意?”李丰明笑了笑,“如果他同意,昨晚就不会对我们说谎了。”
这个笑容让我感到非常不适,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不觉为耻。
“那你有办法让他开口说真话?不行吧!你不也找他私聊过了嘛,魏迁还是不说自己回宿舍的真正原因。”
我无言以对,正如李丰明所说,连我这那么多年的老朋友,他也不愿意透露。
“我这是解开疑惑的最快方式,要想知道真相只能亲自看看他到底隐瞒了什么。”
李丰明推开我的手接着翻找抽屉,但好像一直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我感到自己完全被孤立,只好找了个椅子坐下,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肆意践踏魏迁的隐私而束手无策。其实仔细想想,我们有必要做得那么绝吗?明明魏迁本人宁愿隐瞒事实也不愿意以此洗清嫌疑,现在我们做的事情,究竟是在帮魏迁?还是单纯的自我满足呢?
“有东西!”李丰明欣喜地将一旁的椅子拖到跟前,拖鞋后踩上。一支颜值奇怪的钢笔和一个打火机出现在我们眼前。
这支外形普通的钢笔,笔杆上还刻着特别的花纹,似乎触碰到了我的记忆暗角……难道这支笔是她的?
“不是,这是我们小学一个同学的。”我冷冷地回答道,刚刚的怒火并没有下去。
“那我知道了。”他把东西放回原位,神情如释重负,“魏迁的嫌疑排除,现在的问题就剩谁搞的破坏了。”
李丰明这么一问,我秒懂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同时心中暗喜魏迁的进展。
我点头同意,虽然因为事态的发展松了一口气,但还是反感以这种方式得到线索。
随后的时间里,我们对宿舍进行地毯式搜索,在地上找到的少许动物的毛发。接着我们跟随李丰明来到宿管办公室,碰巧宿管张刚回到办公室,于是李丰明向宿管张询问107宿舍的时钟他们是否有碰过。果不其然,宿管张在昨晚检查宿舍的时候,看见挂在墙上的时钟违反了宿舍管理规定,因此把它拿了下来放在小左的书桌上。
尽管今天多了许多线索,我还是被这一系列的问题蒙在鼓里。是谁,又是怎样躲过摄像头,进入107宿舍偷手机和搞破坏呢?调查进展似乎又回到原点,但是看着李丰明一脸心满意足地离开宿舍楼,我感觉眼前这个人,或许真的可以找到真相。
我也不知道有个会乐器的舍友是不是件好事,照目前李丰明演奏的水平看,那应该是一件好事,起码他的技术是上得了台面的。
中午吃完饭后,我们四个人就像等待末日审判一样地在宿舍里傻坐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李丰明从他的柜子里拿出他的手风琴。这动听的旋律安抚着紧张的心弦,拉的是些什么曲子,我现在也记不清了,不过其中一首好像是以前央视科教频道的影评节目的片尾曲。
107宿舍的成员都各自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李丰明一人站在靠门口的位置,仿佛要开一场重要的演讲。
“魏迁昨晚回宿舍并不是拿笔记本,而是在准备他的中秋计划。”
“是的!”李丰明回答得非常有力,说话的声线也逐渐进入他的推理状态。
上午第四节下课,我来到五班的教室找那支钢笔的原主人。托他们班靠后门的同学把她叫了出来,我就直接在过道上把事情交代明白了。她的名字叫苏娅琪,小学的时候一直是隔壁班的同学,上了初中还是留着她那标志性的蘑菇头,活泼的性格加点可爱的属性总能招不少人喜欢。
我正打算自我介绍呢,没想到她居然知道我的名字。考虑到课间只有十分钟,我没有多说废话,直接开门见山。
不知道是我太唐突,还是说她在装傻不承认,我决定进一步说明。
“孔明灯我不知道是你们谁带回学校的,但打火机是魏迁的,那支钢笔是你昨晚送给他的,对吧?”
“怎么,真有人追查了?魏迁还说现在防火期,可能会被抓。”
“没有,我找你只是确认一下,话说回来,你胆子也太大了。”
我笑了笑,不打算在这个问题深入探讨下去,于是简单说明了魏迁昨晚回宿舍拿打火机被涉嫌偷手机和破坏宿舍的事。
“这样啊,还好误会解除了。”娅琪笑了笑,接着避开我的视线继续说道:“国庆后我要去参赛了,他不知道从哪听说的,把心愿挂在孔明灯上然后放飞,就会实现。”
“可是,放孔明灯还是很有可能引起火灾的,以后还是换种方式吧。”
她微微低着头,我这才发现魏迁的眼光真的尖,娅琪收敛的时候也太吸引人了,她的性格从小就出了名的野,能见到她这一面的人屈指可数,我这应该算是幸运吧!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魏迁很可能就是被这个迷住了。
“魏迁他也是,”娅琪重新抬起头,噘着嘴说:“怎么连自己的兄弟都隐瞒呢?直说不就好了嘛!”
自己的隐私被李丰明以推理的形式公之于众,魏迁的脸一下子沉了。我悄悄地走到魏迁的身旁,右手轻轻地放在他的肩膀上。虽然表面看来魏迁是个活泼开朗的人,但实际上他总是用这种方式来掩盖自己的内心。连我这种死党他都没有透露,现在当着大家的面说穿,说什么心里都会非常难受吧!
“这也并没有排除魏迁没有作案的可能啊?”孙震说:“拿个打火机不至于要花两三分钟吧!”
魏迁不再隐瞒,小声地解释说:“那个时候哪里都找不到打火机,所以才回宿舍碰碰运气的。”
“啊!我想起来了,”小左说:“那个时候学校突击检查宿舍,那个点蚊香的打火机被我随手藏在鞋子里了。”
“罢了罢了,”孙震走到魏迁身旁,一胳膊挽着他的脖子:“我能理解你当时的心情,以后这种事没有必要藏着,咱们可以帮你的嘛!”
宿舍的氛围随着双方的言和而变得轻松,我不知道孙震是否真的放过魏迁,在我看来,现在最关键的是李丰明如何解释是谁又是如何躲过摄像头破坏107的主题宿舍,以及孙震的手机究竟被谁偷了,不然魏迁无罪的说法依旧立不住。
“如果这一切不是魏迁做的,那会是谁呢?”李丰明接着开始推理:“以前我说过,确定宿舍是人为依据有两个,一个是墙上的钉子,还有就是被撕下来的贴纸。宿管张后来解释说钟是他拿下来的,因此这个依据就已经排除。”
“那贴纸呢?你总不能说那不是人撕的吧!”小左笑着调侃道。
李丰明歪嘴笑了笑,这笑容总能让我联想到84版英剧中的福尔摩斯在掌握重要线索时的笑容。
“藤蔓上有几道划痕,小胖书桌上的书也出现了新的划痕,小左的桌面也同样的出现新的划痕;在宿舍的地面上我们还找到了一些动物的毛发,而且在那块掉下来的贴纸上,也黏上了几根毛发,而且昨天晚上,你们的阳台门是敞开着的。”
我脑子突然想起那个侦探小说的历史起点——《莫格街谋杀案》。
“是的,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十之八九是猫这类动物。”
众人看着李丰明摆在桌面上的证据,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李丰明看着众人迷惑不解,又笑了笑,“你还别说,我还真的有。”
大家跟随李丰明走出宿舍,来到107宿舍阳台的外头。一二层的宿舍阳台都装有防盗网,因此昨晚不可能有人从阳台翻进来。风从身后的操场吹来,让我们不自觉的走得更靠近些,看来这次南下的冷空气有点凶,已经是正午,体感温度还是上不去。
李丰明眼神示意我们看向107阳台外面的矮绿篱,“喏,你们蹲下看看就明白了。”
宿舍楼外围种了一圈绿篱,这种叫假连翘的灌木密度并不高,因此我们非常容易就发现了李丰明想让我们看的东西——一只爬满蚂蚁的老鼠尸体。我蹲下身子凑前去,尸体上还有几处爪子留下的伤口,隐约还能闻到尸体开始腐烂的臭味。
“昨天晚修的最后一节课,你们宿舍上演了一出《猫和老鼠》,猫把老鼠玩死后就抛尸在这了。”
看到老鼠的尸体横死在绿篱中,大家对李丰明的推理深信不疑,毕竟刻意找个老鼠来圆自己的推理也不太可能,即使路上真的能捡到,那宿舍地板的动物毛发也无法正常解释,因为在两天前,107宿舍为了通过级长的审核还特地搞了一次大扫除。
“目前我想到的就两种可能,第一种是你自己把手机弄丢了,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有你自己知道。”
“如果不是你自导自演的戏,那剩下的可能不用我多说你也懂了吧?”
孙震避开了李丰明的眼神看向操场,然后又转回头:“你是说……宿管?”
“开学以来,宿舍已经发生多起的手机丢失案件。因为是学校的违禁物品,所以大多数学生都不敢告诉宿管和老师。不过也有不少人以现金被偷为由查看监控录像,可他们的宿舍都在监控的死角,或者压根没有监控录像,无从查起而不了了之。现在魏迁的嫌疑已经排除,而进入宿舍搞破坏的是猫和老鼠,能在晚修期间不经过摄像头就完成偷窃行为的只有可能来自宿舍内部的人。宿管张在这个学校已经有些年头了,可能性不大,剩下的就只有那两位年轻的宿管了,我想调查一下昨晚他们的行踪就能知道个八九不离十。”
从李丰明坚定的眼神中,我已经感受到他的立场。回想起来,当时只是个八年级学生,小学刚毕业一年左右就有如此的勇气怀疑大人,真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李丰明没有放弃说服孙震,尽管他知道自己手中只有纯粹的推理没有证据,但他抛出了那句至理名言,成功稳固了孙震后来的决定:
“当你排除了一切不可能的情况后,剩下的尽管多么令人难以置信,但这就是真相。”
停在院子外的共享单车早就被其他人骑走了,回去的路只能靠自己的两条腿。黄老伯出去散步后,我们也没有待太久的必要,故事讲完,帮芳婆婆收拾完房间,我们便离开了老伯家。
“要不沐瑶你坐后座吧?”脚踏板没踩几圈,小胖就停下车问。
离开老伯家前,我特意用手机查了一下,附近正好有个公交站,沐瑶可以在那坐车回家。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左右,街道上并没因为时间地推移而变得更有生活气息,这个村子仿佛还在午睡。
“如果两天后老伯没有给你来电话,你们话剧团打算怎么办?”我问。
“先《茶馆》,接着《雷雨》,看看以后能不能往古装话剧走,什么《西厢记》、《桃花扇》、《牡丹亭》……当然都是话剧改编版,戏曲可演不来。”
可能是觉得时间还早,而且恰好要路过初中附近的集市,小胖提议大家去“忆汐亭”喝奶茶。反正我俩也不赶时间,索性就去吧,自从初中毕业后就再也没来这边好好逛过了。
没有花多长时间,我们就走到了集市的入口。真是物是人非,两旁的自建楼几乎都挂上了醒目的拆迁标语。政策口号的官话、阴阳怪气的毒舌、气势汹汹的粗语,让人应接不暇。虽如此,这些并不影响街道上渐渐热闹的氛围,可能是又要到下班的高峰期了吧,这种比肩接迹的感觉依旧没变。
店铺还在原来的地方,店面还是老样子,但今天比以前清静不少,零星几个人分散在四周。我们找了个四人位坐下,感觉菜单更新了许多新东西,以往熟悉的饮品被分划置角落。
“那我也来一样的。”小胖看了我一眼笑了笑,“挺久没喝了,沐瑶你呢?”
在饮料上来前,我们继续刚刚聊到的最近国内影视怪圈的话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话题就转向了这个方面,什么抗日神剧泛滥、小鲜肉当道、剧情拉垮只是卖脸,这些问题都遭到小胖尖锐地批判。
“导致这些问题出现,我们如今的观众群体也逃不了关系。”小胖又将话题往新的方向导,“有次我刷到一个评论,里面是有关一部抗日剧的个人看法。《雪豹》那部剧大家都熟悉,观众口碑好,要剧情有剧情,要演技有演技,也相对尊重历史。可那评论硬是说历史上不可能出现这种主角光环式的英雄人物,剧本不尊重历史。”
我们的柠檬水上来了,小胖没有急着插上吸管,而是继续他的发言。
“我承认剧中的主角确实有些强大,但这些都是剧情有交代的,属于合理创作的。然后评论区就吵起来了,什么历史虚无主义啊,什么电视剧要和历史分开看不能太拘泥啊,吵得不可开交,最后那个老哥还开始放脏话了。我就不明白了,有这个必要吗?那个讲历史虚无主义的人真就应了阿虚那句名言‘在虚构的故事中寻求真实感的人脑袋一定有问题’。”
我噗嗤一笑,没想到这么久没见,小胖还是喜欢玩动画梗。一旁的沐瑶见我这种反应,侧脸小声问我刚刚小胖说的是什么意思,于是我简单的介绍了《凉宫春日的忧郁》这部动画界的里程碑作品。
“咚”的一声把吸管插进杯里后小胖接着讲道:“如果说不尊重历史的作品不是好东西的话,那《汉宫秋》早就被人们遗忘了,真不懂这位老哥脑子是怎么想的。”
看来这阔别两年,小胖的涉猎扩展了不少。说到杂剧,我又联想到拉黄老伯入剧团的事,于是随口转移话题。
“对了小胖,我记得中午你不是自信满满地说能把老伯拉进话剧团的吗?我还以为下午那局你一定能赢的呢。”
小胖抬头四十五度角仰望天花板,好像在考虑什么,接着突然看向我。
小胖点点头,并开始从袋子里拿出纸和笔准备做“牌”。无所谓啦,试试就试试,反正又不会“逝世”。我看了看四周,只能听见店老板整理杯具的声音,其他顾客都在忙自己的手机,不知道我们玩牌会不会破坏这里安静的环境。
牌已经做好抓在手上,我看着眼前的“皇帝”和“市民”,斟酌先出哪一个比较合适。从牌刚发到我手上开始,沐瑶就将头悄悄地歪向我这边,有点二对一的阵势。但小胖不以为然,心情愉悦地喝着柠檬水等我出牌。
还是按照传统模式出牌吧,我先打出个“市民”试试水,然后在第三回合出“皇帝”。因为是抱着试试的心态,所以这局我本不抱希望。也许是被小胖抓住这种心理,他果断地在第三回合打出“奴隶”赢了这局。
第二局我决定改变战术,第一张就出“皇帝”。待我把牌反扣在桌面,小胖看着我俩笑了笑:“杨华,你的表情出卖了你自己。”
我再次反思自己的失误,下一局绝对不能表现得那么明显。
这第三局,我仍打算把“皇帝”放到第一,俗话说兵不厌诈,我一定要把小胖的嚣张气焰打下去。
“沐瑶,这次是你的表情出卖了杨华。”小胖得意地笑着把他的“奴隶”牌正面打出。
我……我真的是无语了,默默地把沐瑶歪过来的头轻轻地推了回去。
对于小胖这类人,一切都难讲,他或许能看懂一个人的微表情也说不定,还是减少他的线索来源为上策。
第四局,我把“皇帝”放在最后,五张牌四个回合的对决,比的就是耐心。
前三个回合,我明显的感觉到小胖的出牌速度变慢了,看来我隐藏得还不错。第四个回合就是决胜轮,成败再次一举。
“杨华,就剩两张牌了,这局再输就是四连败了喔!”小胖说。
这局我再次败北。我怎么都想不明白,小胖是怎么看穿我心思的,李丰明也只是通过推理得出结论,小胖他这是直接读心术啊!
看着小胖仰坐在椅子上,手中的摇晃的塑料瓶宛若盛满高档红酒的高脚杯,看他春风得意的样子我脑子里忽然有了新的对策。
小胖一听,马上放下他的“红酒杯”坐直身子:“呦!那就来呗,杨华你不可能赢我的。”
既然正面对决无法取胜,那就找个帮手。这个帮手并不是人,而是概率,我手上的“皇帝”牌从获胜概率上讲本来就比小胖的“奴隶”牌要高。游戏的底层逻辑是他判断出我什么时候出“皇帝”牌,而他的判断依据当然只能是我的表情和动作,再高级点的就是我出牌的眼神和心理活动。如果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出的是什么牌,那小胖的判断依据将荡然无存。如此,这将是个比获胜概率和人品的游戏。
我将所有牌反面朝上放在桌面,当着大家的面把牌混乱,然后从中抽出一张摆在小胖面前。
小胖砸砸舌并不把我的对策放在眼里,看来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滑铁卢即将到来。
我尽力掩盖自己内心的惊讶,虽然第一局小胖赢了不代表我的作战失败,但他的好运气尤真让我感到意外,还以为第一局就能狠狠地“扇他一巴掌”。
原以为战胜小胖只是时间问题,结果我们连战三局,小胖还是没有从胜利者的宝座下来。我看了看坐在我们中间的沐瑶,内心极度抑制自己摔牌的冲动。怎么可能连输三局呢?不应该啊!小胖不可能从我的反映中得知出的是什么牌,那他判断依据究竟是什么呢?不可能真的是幸运女神站在他那边吧。
“能告诉我们为什么吗?”许久没有开口的沐瑶,突然对小胖发问,“为什么要让着老伯,明明你能赢的。”
我从烦躁的情绪中突然清醒过来,认识沐瑶的几个月以来,我从来没有见过她用如此认真的眼神看着一个人,平时不敢正眼看陌生人的她,现在完全找不到腼腆害羞的样子。
小胖没有回答沐瑶的问题,而是看着我,眼神中隐藏着他少见的优柔寡断。
“五分钟后我们俩再来一局,如果你能赢我,并且知道我之前为什么能一直赢,我就告诉你为什么故意输给老伯,包括我们宿舍发生的那个案子的真相,怎么样?华生。”
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小胖最后的“华生”二字时,我的心悬了一下。这不是基于沐瑶称呼我华生时的羞耻感,也不认为这是小胖的调侃,感觉像是一道质问,是他纠结在心里许久后发出的质问。
再过十分钟,国庆长假就开始了。最后一节是政治课,老师没有跟进课程进度,而是与我们讲起了各地中秋节的不同风俗。此时的我坐在教室里,心早就不知飞到了什么地方。希望老师布置的作业少点,不然这假期一半都得泡在题海里。
我们四个一同走出教室,毕竟是八天的长假,要带走的东西还是挺多的,耳边始终萦绕着行李箱拖动的声音,还有周围三两成群的说话声,但我们都没有想说话的意思,这与周围热闹的环境格格不入。
今天下午没有广播节目,从走出教学楼开始,学校的广播列表循环地播放各种红色曲目。可能是周年庆的加持,今年的国庆预热做得特别足,公路旁的路灯和街道旁的店铺,都挂上了鲜艳的国旗,现在我整个人都洋溢在爱国的激流中。
没有记错的话,我对这座天桥的独特情结应该始于今天。它坐落在这条一级大马路上,不远处就有斑马线,因此极少人会选择费劲地爬上桥然后再从上面下来。初中三年,高中三年,回家都得经过它,每次我都会选择爬上去,至于为什么,可能是想找回这天的感觉吧。
逐渐接近黄昏,西边的天空也慢慢染上淡淡的粉紫色。上到桥顶,我把外套的拉链拉开,背着这么重的书包爬天桥确实觉得有些热。
“过了这条马路,你和我们就分道扬镳了,不打算把事情说清楚吗?”
李丰明深吸一口气,咽了口唾沫,似乎在准备一番长谈。
“以下就是我纯粹的推理了,没有任何的证据。你认也好不认也罢,反正对我们也没有什么影响,我只是想尽可能的知道这件事的真相。”
我这就纳闷了,魏迁的嫌疑已经洗清,捣乱分子也找到了,至于谁偷了孙震的手机,也不是我们的事情,还有什么漏掉的吗?于是我问:
“说清楚了,但没有完全说清楚。就拿这个来说,就没有说清楚,”李丰明从裤袋里拿出今天早上小胖给他的泡沫贴纸的碎片,“这个贴纸里隐藏着你们不知道的秘密。”
“如果我告诉你,昨天晚上我检查掉在地上的贴纸碎片时,它并没有粘上任何杂物,包括我上午说的毛发,你们会怎么想?”
我看着李丰明递过来的贴纸碎片,泡棉胶带处明显的粘上两根动物的毛发。
“我非常肯定,而且检查完后我就放在干净的桌面上。”
这也太矛盾了,于是我问:“可中午你说是猫撕下了的依据其中之一不就是上面粘了猫的毛吗?”
“所以,我才想在今天离别前找小胖问清楚。”李丰明突然转头问魏迁:“昨晚你们宿舍是谁收拾的?”
“也就是说,你和孙震小左他们知道宿舍里有猫的毛发还是我中午告诉你们的,对吗?”
“其实不管贴纸上面有没有猫的毛,都不能证明它是不是猫撕的。只是如果上面粘有它的毛的话,能更直接的说明这是猫撕的。”
“你的意思是,小胖为了帮魏迁洗清嫌疑刻意贴上去作伪证?”
“这是最直接的结论,而且是两个不同前提条件下产生的同样的结论。杨华所说的肯定是基于猫撕了贴纸这个前提。”李丰明躲开我的眼神,他看向远方的彩云向我们发问:
小胖仍趴在栏杆上不为所动,但我看见他的脸上一贯的坦率消失了。
“你刚刚说他是想帮魏迁洗清嫌疑,可又把贴纸撕下来伪装成人为作案,你这不是自相矛盾?”我说。
“这个先别急,等到后面你就清楚了。”李丰明话锋一转:“如果我推理没有错的话,昨晚小胖回到宿舍,正好看见猫从阳台跑了出去。”
“依据呢?”小胖终于开了口,我还以为小胖要开始与李丰明展开辩驳,结果这是他在整个推理过程中唯一说出的话。
“摔坏的挂钟。挂钟的10:04是案发时间,这个是可以肯定的。从我们打完热水回到宿舍的时间应该比这个晚一分钟左右,因此你看见猫的踪迹是完全有可能的事。”
“还有一个依据。你们没有发觉,老鼠的尸体不应该出现在绿篱中吗?”
“那还能出现在哪?”我问,“你中午不是说,猫抓老鼠只是为了玩吗?玩腻了丢在那也没有毛病吧。”
“其实中午我还有半句没有说,那就是有些猫会把老鼠玩死后再吃掉。对于孙震这种家境富裕的人,只说前半句就足够了。”
我非常不理解李丰明说一半留一半的行为,没有哪个侦探在推理环节遮遮掩掩的。难道他的所谓的推理只是为了完成任务吗?他在调查的过程中无视魏迁的隐私,就已经让我很反感了,我脑中再次浮现之前的解释——这就是单纯的自我满足。
“宠物猫都吃饱喝足的,抓老鼠不吃很正常吧!孙震很快相信了我说的话,所以——”
“所以,”我冷笑着接下去:“所以你使了个瞒天过海,肤浅地解释了昨晚宿舍是猫捣的鬼。”
“不全然,但如果当大家的面说出猫把老鼠玩死后再吃这个可能,那事情就变得很复杂了。首先,猫要吃老鼠,那老鼠的尸体绝对不会那么完整的躺在绿篱中,而是被猫叼走。可事实却相反,这说明了什么呢?我想到的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猫要吃老鼠的时候,或者还没来得及吃掉,就被突然出现的小胖打断了,
“老鼠见到了人,于是丢下战利品撒腿就跑,而小胖看见一片狼藉的宿舍,和地上被丢弃的老鼠,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把开关的贴纸撕了伪造人为痕迹,接着把老鼠丢到阳台的绿篱中,最后叫我和杨华来他们宿舍,这整个过程不到五秒钟。如果这是真的,我不敢相信,小胖居然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计划好并且做出决定。”
“应该是想借助孙震的力量,完善宿舍的监控管理吧。小胖非常清楚最近宿舍发生的偷手机的事,而且他也知道小偷专挑摄像头死角的宿舍下手,他也明白自己的宿舍也同样处在摄像头的死角中。看见猫和老鼠的杰作后,小胖敏锐的察觉到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既能借助孙震大闹主任办公室,也能让自己避开嫌疑,完成一次密室作案。付出的代价仅仅是把贴纸撕下来伪造成人为,还有把老鼠扔出去。”
这一系列出人意料的结论,李丰明用的却是非常平静的语调道出。我无法想象,他究竟演绎了几遍才能形成这样的推理。
魏迁长出一口气,好像终于把什么东西放下了一样,“那小胖帮我洗清嫌疑又是怎么回事?”
“小胖怎么都没有料到,魏迁居然是这次宿舍事件中的头号嫌疑人,且是唯一的嫌疑人。在他的计划中,并没有预见这点,因为嫌疑人是自己的好朋友的可能性太小了,而且加上摄像头死角这种特殊的地理位置,他一开始就没觉得能找到嫌疑人,即使是通过大门的摄像头做排查,工作量也是很大的。
“知道魏迁是嫌疑人后,小胖非常纠结自己要不要站出来澄清真相。如果他在大家面前说明这些都是猫干的,不管是贴纸还是墙上的钟这些存在人为因素的痕迹,都能强行解释为猫的杰作,况且阳台外的绿篱里还有一具老鼠的尸体,这些足矣让大家信服。他只要一开口,不但魏迁搞破坏的嫌疑洗清了,自己也不会遭到众人怀疑。他相信魏迁不会去偷孙震的手机,小偷另有其人,破案只是时间问题。
“可是小胖选择了最麻烦选项,把他看见的隐瞒了下去,通过帮助我和杨华逐渐找到线索,洗清魏迁的嫌疑,贴纸上的毛就是他为了帮助我们解释贴纸是否是猫撕下来的刻意准备的礼物。现在问题来了,为什么小胖不直接站出来呢?明明更省时省力。”
李丰明看了看小胖,像是最后再给他一次自己坦白的机会,但小胖并不领情。
“这个问题就是我的推理最大的漏洞。我找到了许多种解释,但那些只是无意义的修补,这只会显得我刚刚的推理非常繁琐绕圈,按照奥卡姆剃刀的原则,已经没有继续推理下去的必要了。”
我才反应过来,刚刚李丰明的眼神并不是给小胖机会,而是让小胖给他机会。他从书包里拿出今天没喝完的水一口灌下,看他拧上盖子后并没有要接着说下去的意思,我这才知道李丰明的推理已经结束了。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我无法形容。从天桥下来再到与小胖、魏迁分别,我都试图在找词语或者句子来形容我听完推理后的感受。“精彩”?感觉少了什么。“震惊”?似乎还没到那个程度。“意犹未尽”?还是差强人意。最后我把锅甩给小胖,都怪他听完后什么也没说,留了个笑脸就走人。
我们沿着这条没通车的大马路一直走了十分钟,路口右拐后就到我居住的那片回迁房。李丰明的家并不住这,他还要再往前走,因此这是我们平时分别的地方。我停下脚步问:
“等到学校的摄像头装得足够多了,这种低效率的传统推理还有存在必要吗?”
“这个嘛……”李丰明挠了挠他杂乱的头发,“抛开降低犯罪率这个初衷,我们面对的案件质量不是更高了吗?”说完,他转身把书包卸下,从中抽出那本黑色笔记本交到我手里:
“这是我做调查记录的笔记本,你有兴趣就拿去翻翻吧。”
事件已经解决了,我不知道自己拿着这个本子还有什么用,直接还回去吧,又觉得不太留情面,索性就收下回去看看,我还挺好奇李丰明的笔记本里都写了什么,他的分析方法又是怎么样的。想到这,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个困扰我很多年的问题:
“我怎么知道呢。”李丰明耸了耸鼻子,脸上又出现他自信的微笑,“或许遇到了,自己也会没有注意吧,毕竟是那样的日常。”
我听懂了吗?那个时候不懂,两年后也没有完全明白,但这些都不重要了。我看着逐渐褪色的彩云,天空呈现出清澈的碧蓝色,属于我的侦探推理故事就此正式拉开帷幕。
杯中的饮料在不经意间已经快见底了,我的眼神跃过小胖的宽肩,落在店铺外温暖舒适的阳光下。待我从记忆中回过神,与小胖的最后决战还剩不到两分钟,但此时脑子却仍然是一片空白。前面的对决中,我已经使用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办法对付他,可小胖就像是能看穿人心思一般,毫无悬念地取胜。
如果李丰明在的话,他会怎么分析小胖呢?我设法带入他的推理方式。回忆一下对决过程中,小胖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举动,像四周张望寻找可以镜面反射的东西。
没有,店内的装潢不存在这类东西。我和沐瑶也不戴眼镜,利用眼镜镜片的反射看牌这种操作也不存在,就连我身后出现他的“僚机”这种可能性也被我排除了。
既然操作一切正常,那还有什么办法呢?先前讲过,通过微表情推断我打出什么牌的可能性已经排除,而且还是利用手中“皇帝”牌的获胜概率高的方法排除的。
还有什么办法吗?我的目光停留在沐瑶身上,今天她的衣服上并没有可以镜面反射的装饰,肩上背着的小挎包也从来没有取下。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可我还是没有找到突破口。头发呢,有什么可疑的头饰吗?沐瑶平时在学校都是披散着刚过肩的长直发,今天却精心把它们编制起来盘在头上,略显几分古风少女的气韵,至于头饰,当然不会有那种晃眼的东西破坏风韵。
我越看越是觉得自己窝囊。真的很想在沐瑶面前赢一把,哪怕全靠运气,我也想赢。
沐瑶攥着小拳头:“加油啊,能不能知道真相就靠你啦!”
好歹我曾经也是一名侦探,怎么能就此屈服呢?我深吸一口气重新振作精神。小胖向我发出这种挑战,说明他获胜的办法是可解的,并不是靠什么运气玄学。还有一点别忘了,他的获胜方法一开始针对的是老伯,并不是我,而且我和沐瑶的加入完全是个突发事件,因此,不管是我还是沐瑶,又或是现场的其他什么因素,都不影响他的发挥。
“看来你心中有数了啊?”小胖坐怀不乱,等候我多时。
“也许吧,”我举起手中的牌,“我们再来最后一局,看看我是不是能赢。”
果然有赌注的对决就是不一样,心跳得比平时快了许多,如果不是因为两只手都要使用,我肯定会用其中一只手贴在胸口安抚它。
我继续沿用之前的概率获胜法,当着小胖的面随机抽一张牌反扣在桌面,并用手掌将它完全遮挡住不让他看见,与此同时还把剩余的手牌藏在身后。
小胖无奈的摇摇头,摸了摸他油腻的鼻子后丢出“市民”牌。
如果是换我自己决定,说什么都不敢开局就王炸,看来幸运女神也想早点结束这场胜负已定的对决。没错,果然不出我所料,小胖能连续获胜,就是因为他记住了“皇帝”牌的背面。牌是用纸片撕下来临时做的,因此我一开始就没有怀疑这些小纸片有什么问题,毕竟每人手上有五张,且背面几乎完全相同,但对于小胖这个制作者来说,动点小手脚完全不在话下,而且只需要动“皇帝”的手脚即可。
我将上述的推理前言不搭后语地复述了一遍,才发现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原来并不容易统一,可能这就是人在思考问题时,思维都是跳跃的,而要把自己思考的过程转述给他人也是一门学问。
我反客为主,从来没体验过推理者胜利的喜悦,因此说话的语气也有些结巴:“现…现在,轮到你了。”
先听什么好呢?我转头征求沐瑶的意见,她没有表态,但从她的眼神中似乎让我来作决断。既然如此,那就从近的开始说吧!
“不是,”小胖又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一开始我以为老伯不愿意来话剧团是担心自己的能力不够,没有勇气踏出那一步,需要一个外力促使他做出决定。可后来我发现,老伯的问题并没有那么简单。他那种病态,简直是失去了生活。”
我也有同感,如果不是今天亲眼所见,我还真以为天下的所有老人都像电视里那样过着悠闲自乐的生活呢。
小胖听我这么形容后苦笑道:“和尚可比老伯强多了。”
“起码,和尚有信仰,他们的精神世界富足,宗教、哲学、艺术,这三门学问可是人类最高的精神思想活动,老伯那种每天得过且过的状态,根本不配和他们比。”
“不至于啦,”我知道自己这么说只是礼貌性的接话,虽然有几分认同小胖的观点,但内心仍然保留自己的几分看法,“或许你赢了老伯,让他试着写一个剧本,没准能把他从泥潭中拉起来也说不定呢!”
小胖轻轻叹了口气,“如果今天下午换成你看见了那一幕,你也会和我一样感到失望、无奈且愤怒还反胃的。”
“杨华,你把头转过去,一会你就明白我说的是什么了。”
我照做,把头撇向收银台的方向。小胖没说能不能回头看,但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还是用余光偷偷往回瞄了一眼,结果我看见小胖在掀开我的饮料盖,接着把自己杯子里的冰块全倒了进去。
“这就生气啦?”小胖身子后仰,手中的杯子没有放下,“那我告诉你,如果我手上的是黄老伯的杯子,而你那杯是沐瑶的呢?”
十分钟前下肚的柠檬水突然要从下面涌上来,我瞬间明白了小胖的言下之意。沐瑶愣了几秒后也反应过来,她双手捂住嘴,正准备往洗手间的方向去。
“没事,今天下午我盯着呢,沐瑶你没有喝到那种东西。”
沐瑶并没有因此感到缓和,我想帮她叫杯热水缓解一下,可一想到在老伯家喝的就是白开水,因此就打消了念头。
我看着沐瑶可怜的样子,心中逐渐冒火:为什么?为什么要把自己杯子里的水倒给其他人。明明芳婆婆让他喝多点水是医生的嘱咐,都是为了他好,而他却把掺有自己口水的水倒进其他人的杯子里,而且还是客人的杯子里,还是沐瑶的杯子里。
“他倒在厕所或者阳台不行吗,为什么要做这种龌蹉的事?”
“我不知道,可能是‘懒’吧,我也只能找到‘懒’来解释了。”说到这,小胖不禁笑了笑,“黄老伯可能是个眼高手低的人也说不定呢。”
小胖的手指蘸了蘸杯子外壁流下的露水,在桌子上写下四个大字。
“还记得‘缘起性空’吗?从老伯的笔记本中找到的那张挂历纸。这四个字出自佛教的《金刚经》,好像是佛教对世间万物的核心观念之一。我就是一个连高中都考不上的中职生,肤浅地只能明白它讲的是世界的万物因缘起因缘灭,一切皆为空。老伯可能自以为参透了世界本质吧。”
“怎么说黄老伯曾经也是个创作者啊,精神世界不可能那么容易崩溃吧?”
“那些压箱底的作品,都是年轻的时候写的东西。那么多年过去了,老伯也没有重拾这个爱好,早就被生活磨平了棱角吧,或许他以前追求过自己笔下的那种戏剧性生活。”小胖顿了一下,似乎在考虑后半句要不要说出口,“阿虚那句话反过来说也没有错。”
——“在现实生活中寻求戏剧性的人脑袋也一定有问题”
时候也不早了,我们没有在忆汐亭逗留太长时间。不管我说什么,小胖都抢着把帐给结了。他说自己每个月都有工资,以前是用家里给的零花钱请客,这回是用自己亲手挣的,无论如何也要给他这个面子。
我们走到集市的尽头,眼前是盛开着淡黄色花朵的杜英树,在路旁身姿挺拔地站成一排。前面是个分叉路口,小胖左拐回“社区一家”,我们直走往公交车站。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又到离别的时候了。
“李丰明的推理对了多少呢?”我停下脚步问小胖,从刚刚离开忆汐亭后我把李丰明在天桥上的推理陈述了一遍。
“几乎全对吧!”小胖拉长了语气,“当时在天桥我可全程怀疑他是不是有超能力可以穿越到过去知道真相。”
“那按照李丰明说的,那天晚上你为什么不直接站出来坦白自己看到猫的事实呢?”
“这个…”小胖回忆了好一会儿,“那天晚上情况挺复杂的,孙震的手机丢了,魏迁又成了唯一的嫌疑人,我也忘了当时在想什么,一旁观望了好久。等自己意识过来,已经到审问魏迁的时间了,那样的情况下说自己看到猫把宿舍弄乱了,怎么说得出口嘛。”
那这样看来,原来是李丰明太钻牛角尖了,生活中很多事情不是光靠理性分析能找到答案的。
“那为什么在天桥上你没有承认李丰明同学的推理呢?”
小胖不服气地朝沐瑶笑了笑反问道:“他又没有完全把真相说明白,我为什么要招呢?”
“额…”沐瑶低头想了想,“小胖你说的也没有错,总不可能像推理剧那样,侦探还没完全摊牌就认罪了。”
“是呐,”小胖转头,从上到下地打量着我,“话说杨华你好像没怎么长高啊?”
我看着小胖那一八八的魁梧身材,和我这种屌丝身高比确实拉开了一大截的差距,为了降低他言语的杀伤力,我决定把他俩拉下水。
这一刻,我看见小胖的眼神变了,阔别两年的时间,他眼中多了几分成熟,现在又夹杂了几丝卑微。
“其实我很羡慕你们这样的身高,你看我长得着急,一点都没有学生的样子。”他用宽厚的手拍了拍我的肩,“你要往哪走?”
“不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和沐瑶连忙异口同声地解释我们之间的关系,可好像越解释,越解释不清楚。
“好了好了,”小胖打断我们,“我明白,就是时间问题嘛!时候不早了,我得先溜了,有空来找我玩啊。”
小胖挥了挥手向我们道别,他还要回去交差,我也不好拦着,算了算了,下次找他再解释清楚吧,反正寒假也不远了,到时候可以叫上李丰明和魏迁,一起去找小胖玩个痛快。
我低头看了看沐瑶,正想说我们也该出发了,但这时沐瑶蹲在地上,白皙的小手上捧着一片淡黄色的扇形花瓣,我定睛一看,原来是从身旁的杜英树上落下来的。刚刚和小胖聊得起劲没有察觉,现在才发现脚下遍地洒漫了杜英花瓣。
不知从哪吹来一阵干爽的秋风,树上一些花瓣随风飘舞在空中,我和沐瑶站在树下,沉醉在这道景色中,原来杜英花也可以像樱花一样,飘起落花雨啊!
我猛然领悟过来自己是多么的愚钝。什么寒假啊?什么秋风拂花儿落啊?杜英花的花期可是在四月啊!是草长莺飞万物复苏春暖花开的季节啊!不是那个存在各种机遇和期待的秋天,不是那个开启侦探生活的秋天,是这阴郁潮湿、令人麻木,连空气都黏糊糊的让人讨厌的春季。
我似乎体会到了小胖的感受。阴沉了好些天,今天忽然回到了“秋天”,又遇到了我们, 这让小胖有找回曾经的感觉。那年秋天,多彩的中学生活的开始。
“在现实生活中寻求戏剧性的人脑袋也一定有问题”这句话说的不是别人,而是小胖自己。他羡慕我们上了高中,可以继续侦探生活,而他却要早几步接触社会,结束那充满希望、快乐、激情、浪漫、纯粹的“秋天”,提前面对乏味、迷茫、无望、压迫的现实。
小胖为什么不直接坦白看见猫呢?即使刚刚小胖已经说明了,但我心中又多了一个答案,那就是当时的他想看看李丰明能不能找到真相,而李丰明应该也看出了这点,只是不愿意承认这种过于主观的结论罢了。
“班长你这是怎么?”沐瑶垫着脚,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叫你好几声都没有反应呢。”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一边往公交车站走,一边分享刚刚的心得。虽然那些只是我个人的臆想,并不代表事实真的如此,但是总觉得今天的这件事,将潜移默化地影响我的未来。
不知不觉中,我们已经走到了公交车站。看了看公交牌上的显示屏,下一趟车还要等两分钟。
“你赞同小胖的那句话吗?”沐瑶问,“在现实生活中寻求戏剧性的人脑袋也一定有问题。”
我没有马上回答。小胖是个资深的“二次元”,当他第一次认真考虑自己生活的世界并不像动漫里描绘的那么美好时是什么感受呢?艺术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但在小胖眼里,起码这种艺术并不源于自己的生活。如同大多数宅男一样,喜爱的ACG作品,与自己过的现实生活,完全是两码事,因此时常会产生落差——每当看完一部动画,又或是把一款游戏打通关,平复激动的心情后总会坠入无限的空虚,对比起自己的无趣生活,那边的世界真的令人向往。
想到这,我回忆起两年前与李丰明在小区前分别时的谈话——推理小说中的故事真的会发生在现实生活吗?
我涨红着脸看着沐瑶的眼睛,“或许可以试试,我并不认为你们的出现缺乏戏剧性。”
对我来说,你们的出现要比那些所谓的艺术作品有趣得多了。
五月是个彻头彻尾的雨季,教室外的走廊挂满了湿漉漉的雨伞,细微的雨丝无序地敲打着书桌旁的玻璃窗,发出悦耳的节奏。我从桌子里悄悄拿出昨晚打印好的稿纸,犹豫再三还是窝囊地塞了回去。
当初在公交车站怎么就信口开河了呢?现在要把东西交出去却变成个大怂包,以后准成不了什么大气候。李丰明一下课就出教室了,魏迁也不知道跑哪去耍,现在是把它交给沐瑶的最佳时机,错过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该怎么办好呢?”我又一次把稿纸偷偷拿出来自言自语道,每一个小说作者在迈出第一步时应该都这样纠结过吧!不过应该没几个像我这样的。
我抬头一看,又是这个喜欢到处窜班的方悬铃,来得真不是时候,被逮了个正着。
“啊悬铃你来啦!”沐瑶看见了她,就像孩子看见了她娘,直接扑了上去。
来得正是时候,我暗自给沐瑶竖个小拇指,得赶紧把小说藏起来。
“杨华,啥东西呢?这样藏着掖着。”悬铃向我伸出手,“我看得清清楚楚,那么多双引号,写的是小说吧?”
“啊华生,你的成果完成了?”沐瑶凑了过来,我已经被包围了,毫无还手之力。
另外,一个月过去了,我还是不习惯沐瑶叫我华生,是不是应该趁现在把她改过来?
“还真的是小说啊!”悬铃一页页翻看着,期间还特地照顾沐瑶的身高放低身子,“经典的四段式结构,不会是处女作吧?”
“但每一章节的题目挺反常规的,‘启、叙、破、结’让我想起了八股文的‘起承转合’。”沐瑶说。
悬铃走马观花地翻完后,把小说交给沐瑶,“沐瑶你先吧,等你看完我再看。”
啊这……姐姐你还是别看我这种粗人写的东西了,挺辣眼睛的。这时我无意间看见悬铃的另一只手上拿着一张传单,于是问:
“哦,差点忘了,”她把传单摊开放在我的桌子上,“高三考试我们高二放假,想邀请你们来玩。”
我看着桌面上的这张传单,上面印着一座巨大的现代建筑,和谐的融入它身后的绿水青山中,传单用非常华丽的艺术字写着——诺斯顿温泉酒店
评论区
共 条评论热门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