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米娅在汉诺威的爱欲聚落找到程刚时,他正歇斯底里地揉捏着一具模糊的泥塑,试图赋予它许佳琦的相貌。但他的心中滋长出许多荆棘,棘藤顺着双臂向他的双手蔓延,让他疼得难以专注,泥塑的面容也因此而狰狞。他试图扯去荆棘,但双手的棘藤却纠缠在一起,他想要挣脱,那团荆棘却越来越茂盛,几乎要将他吞噬。
米娅骑马闯入了他的梦境,她冲过他身侧,挥剑斩断荆棘,又拉扯缰绳折返,将他提上马背,载着他冲破了聚落甜腻的包围。八足马将二人放在了莱布尼茨故居投射,米娅从飘荡在投射周围的微积分公式里取下许多导数符号,然后将这些小小的“d”洒在攀附程刚手臂的荆棘上,荆棘渐渐停止了蔓延,蜷缩回他的心房里。
米娅看着惊魂未定的程刚,开口说:“我做了你爱吃的鲜肉沙拉,可你却没有来沃尔姆斯。为什么爽约?不想重铸真名了吗?”
“再让我旁观别人上床吗?不用了,谢谢,”程刚讥讽说,“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我已经习惯当一道无名无姓的影子,一团无人在意的空气。”
“挺好吗?”米娅指向在他心脏上蠕动的荆棘,“那为什么你还被爱折磨着?”
“听着,我们需要你找回真名,整个梦境聚落需要你找回真名,”米娅说,“我们都不知道那个KI意图为何,摆渡人联盟未搞清楚状况便莽撞行事,这会造成整个聚落的动荡。如今只有你才能证明那个KI确实存在。”
“它确实存在,还与我同床共枕过,”程刚沮丧地说,“但没人相信,我说的话对你们而言都是空气。”
而床边,站着米娅和真正的程刚。他们正身处汉诺威聚落,在酒店住客之梦所共同构建的客房中,米娅正引导程刚将回忆投射出来。
跟别人一起旁观自己的春梦残余,程刚忽然有种出轨被抓了个现行的错觉,脸上火辣辣的。
“你的指环也是在这儿丢的?”米娅严肃地审视着案发现场,“那枚沃尔姆斯借给你的指环?”
“你必须找到那个指环,”米娅说,“KI、指环、黄金,这些都与沃尔姆斯聚落有着蹊跷的联系。”
“当然,”米娅说,“我们需要一个追踪专家,你有推荐的人选吗?”
程刚心头的荆棘抽痛了一下。“不,没有。”他撒谎道。
“我明白了,”米娅看在眼里,“‘死线号’上的那个年轻姑娘,她确实蛮有本事。这事多少也与她有关。”
“如果你不愿意,没人强你所难,”米娅说,“我只是想请你看场戏。”她拉起他的手,他走进了汉诺威国家歌剧院的投射。
“你们德意志聚落就没别的戏看了吗?”程刚无奈地问。
“第三夜第二幕?”程刚看到了漂浮在幕布前的文字,“我们是不是来太晚了?”
“演员还没到齐,”米娅说,“女主角布伦希尔德还没有就位。”她从观众席上站起,又拉起程刚说,“跟我来,我们能帮上忙。”
“帮忙?我们能把女武神绑架来吗?”他刚站起身,眼前便一阵恍惚,再定睛时,视角已发生了改变,他与米娅站在了舞台上,后者一身女武神戎装,腰带闪闪发光。
“不,”米娅解下腰带,将其绕在程刚腰间,重新扣合,“是你演布伦希尔德。”
“好好感受吧。”米娅退出聚光灯柱,退入了阴影中,“感受你与神话的共鸣。”
“喂,等一下!”程刚连忙追上去,但聚光灯紧随着他,而米娅神秘地一笑,消失在黑暗中。
他手足无措地在聚光灯下四顾,再无其他人影,唯有黑暗中的隐约歌声:
黑暗中隐约出现一扇巨大的门扉,歌者们就在门后呼唤着他。程刚别无他法,只得走向门扉,将它缓缓推开。
阳光照在他身上,他发现自己已身处沃尔姆斯,他回望门扉,发现自己正站在沃尔姆斯大教堂门前,身穿一袭裙装。未等他被尴尬席卷,一个头戴翼盔手持长剑的武士走上前来,翼盔之下的面容正是许佳琦。
他连忙迎了上去,可中途又刹住脚步。还有一人与许佳琦携手,那人也是一袭裙装,却是孟柯的相貌。
程刚被这荒诞的场面所震惊,可许佳琦和孟柯却是一脸从容,他们走上大教堂的阶梯,来到程刚面前,宣告他们两人即将结婚,希望得到程刚的祝福。
“不,我不会祝福你们!”程刚决绝地盯着许佳琦,“你难道忘了么?忘了我们一起度过的时光?难道你对于那些日子没有丝毫留恋?你又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他伸手直戳孟柯的鼻子。
孟柯扇开他的手,告诉他许佳琦不过是在玩弄他,他只是个木讷的家伙,给不了她一丝新鲜感。
程刚斥责他一派胡言,孟柯却转述了许佳琦的一段话:“‘我思维已经飞到两百米开外,他却还在原地打转,真是太戆了。’”
这是许佳琦的口吻,程刚心中的荆棘再度开始蠕动,见孟柯还要奚落,他狠狠地向他扇出了一个耳光,这个耳光沉闷又毫无声响,但目的已达到了。孟柯扑上前来与他厮打在一起,两人拉扯对方头发,撕拽对方的裙服,而许佳琦并不制止,站在一旁笑呵呵地旁观着。
天旋地转的厮打中,程刚感觉自己的思绪分成了两半,一半的思绪依旧停留在舞台上,驱动着他的身体与孟柯厮打,而另一半思绪冷眼旁观着这出荒诞的戏剧,舞台如轮盘一般旋转着,一只手拨动着旋转的轮盘,那是米娅。
“这便是命运之轮上争执的王后。”米娅向并不存在的观众解说着,“她们身陷嫉妒的牢笼,这是生而为人无法摆脱的桎梏。”
“不,”米娅微笑着说,“戏还没演完,你不能提前离场。”说罢,她更猛烈地拨动轮盘,命运之轮中形成了一股漩涡,将他再次吸入舞台。
黑暗的背景里,程刚被自己心中生发的荆棘长矛紧紧钉在地上,他徒劳地挣扎,却够不着地面,活像一只被钉在标本箱里的虫子。
龙晓冉走上舞台,在他眼前站定,面无表情地看着被荆棘长矛钉穿的他。
“想要报复吗?”她问,“报复她的背叛,报复他的傲慢?”
“我遭受了与你相同的羞辱。”她恨恨地盯着聚光灯下的孟柯,“我对你的苦痛感同身受,但我不会压抑它,我会为你我讨回公道。”
龙晓冉紧握住他胸前的矛身,不顾棘刺刺得她鲜血淋漓,将长矛从程刚心口拔出。
荆棘的刺痛让痛苦与狂喜在程刚心中弥漫,他能听见黑暗中有人在歌唱:
他喘息着支起身子,喝住正要退场的龙晓冉:“等等!你要干什么?”
“狩猎。”龙晓冉满意地端详着手中长矛,简短地答道。
程刚重新出现在后台,他看见舞台被布置成一片猎场,猎场的湖水旁,许佳琦摘下翼盔,擦洗着长剑。她背后的黑暗中闪出一星寒光,程刚认出了长矛,也看见了持着它的龙晓冉。
复仇的快意在他心中激荡,而快意之下有着一丝恐慌。随着龙晓冉悄悄接近许佳琦,这恐慌在他心中蔓延开来,他想提醒许佳琦,却发不出一丝声音。龙晓冉似乎能看见他,微笑着朝他做了一个缄默的手势,然后朝着许佳琦狠狠掷出了长矛。
长矛刺穿了许佳琦的身体,搅乱了她如湖水般沉静的面容。她震惊而痛苦地挥动双手,徒劳地想要拔出长矛,但荆棘牢牢地嵌在她的身体里。她的力量渐渐流失,面容中的惊恐也消失了,再度回归平静,永恒的平静。
“戏还没演完,”米娅说,“你必须打扮得当。”她不顾程刚的反对,为他披上黑色丧服,这才放他走向前台。
“你满意了吗?”手持火把的米娅来到他身边,“嫉妒的馈赠让你满意了么?”
“这是布伦希尔德的命运,如今它也是你的命运了,”米娅说,“你感受到了什么?”
他感受到了无尽的悲苦与不公,他的嫉妒不仅吞噬了自己,还吞噬了所爱之人,如今悔恨已变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一切都已经覆水难收。
米娅从他眼中读到了无声的回答:“这便是神话,人类对爱与死亡的复杂感情早已注入其中,在无意识之海中涤荡了上千年。神话从不教你道理,只让你感同身受。”她将火把递向程刚,“去吧,去完成你们的故事。”
他留恋地看了一眼许佳琦,然后点燃了柴堆,火焰吞噬了她,也吞噬了他和长船,焚毁的长船缓缓沉入莱茵河中。
河中的宁芙少女纷纷围了过来,她们抓着落入水中的程刚,将他拖向河底的黑暗中……
几只手将程刚从黑暗中推出,明媚的阳光刺得他无法睁眼。
渐渐适应着光线的程刚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坐在酒吧的小桌前,夏日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桌上和他身上。这里是“死线”,而坐在他对面的,是最让他渴望,也最让他心痛的人。
许佳琦甜甜一笑:“你终于想我啦?是不是在德国交了女朋友,完全把我忘啦?”
程刚揉了揉眼睛,他醒了吗?不对,夏日里他还不认识许佳琦。“这还是梦?”
“记不得了,”程刚摇了摇头,“不知是失去真名后,还是你和孟柯……”
程刚看着许佳琦,心中酝酿起了无数话语,可却一次次欲言又止。末了,他明白自己必须开口。
“起初,你给我的感觉像长辈,像爸爸。”许佳琦说,“你一直在默默地关心我、陪伴我,却什么都不说,我都没意识到你在追我。”
“我……我几乎每一次表白都会失去一个朋友,”程刚说,“我真的太害怕再失去你。”
“怕毛线啊,追过我的男孩子目的都很明确的好吗,行就继续,不行就下一个,干净利落,”许佳琦说,“反而是你,温水煮青蛙,本来跟你在一起多么轻松愉快,可你却不停地想更进一步,不停地占据我的生活空间,我想把你赶开,又怕伤到你,真特么苦恼疯了。”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啦,”许佳琦说,“我爸从小就不要我,人情世故又是跟机器人学的,其实很不擅长处理这样的关系啦。处理不来,我只能选择GG跑路咯。”
“我其实也不善于处理感情关系,”程刚也坦诚地说,“之前的几次感情经历都……都蛮失败的。一年年奔波于世界各地,我经历过了太多的有始无终,你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让我看到希望的人。可能正因为如此,我在你身上寄托了太多不该由你背负的感情。”
“你太没有安全感了,不过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多跟妹子们正常相处相处就好啦。” 许佳琦黠一笑,“那我们……扯平啦?”。
“不过嘛……”许佳琦说,“能成为对你很重要的人,我蛮开心的。”她举起了自己的酒杯。
“不好意思,我们要打烊了。”一位女侍者忽然出现在桌边,将气氛破坏得一干二净。
程刚不满地说:“这才刚刚中午啊,打什么——”他忽然住了嘴。
“不不不不不,”程刚连忙解释,“她只是个朋友,是沃尔姆斯的摆渡人。”他稍稍向米娅凑近了点,从牙缝中挤出一句哀求,“Kannst du mir noch etwas Zeit geben?*”
“Nein, wir haben keine Zeit mehr,**”米娅笑眯眯地回应。
“你们是有什么事吗?”许佳琦一脸困惑,“我先……回避一下?”
“没没没,”程刚说,“哦,不,有有有,我们需要你帮忙。”
“美梦的重点在于,”汉诺威的酒店房间中,程刚对米娅的投影说,“如果不是带着愉悦和释然的心情醒来,它就不能叫作美梦。”刚刚的美梦被米娅打断,他非常介意。
“你们已经和解,心结都已经解开,目的已经达到了。”米娅不以为意。
“你怎么知道?万一还差一个快速眼动周期才能彻底解开呢?”程刚没好气地说。
“所以,摆渡人就是这样一群变态吗,偷窥别人的梦境,肆意破坏别人的美梦。”
“事态紧急,距离摆渡人联盟突袭扶桑树没有多少时间了!你要是还想做春梦,这事结束之后,我摆渡你游遍全世界的爱欲聚落!”
“总共耗费44分53秒,”许佳琦说,“顺便欣赏了一下汉诺威的夜景。”爱若指向自己的身体,“这台爱若的存储器已经被彻底抹净了,所以根本没有人费心藏匿它。你说它曾经被AI控制过,恐怕是找不到证据了。”
“不过我找到了这个。”爱若从腹腔的存储囊中掏出一枚指环。
爱若自顾自地走到了洗手间的镜子旁,搔首弄姿起来:“哇,刚哥,你原来喜欢这种类型。”
程刚硬着头皮检查指环,假装没有听到。“是这枚指环,”确认后他立刻说,“琦琦你帮大忙了。”
“还需要我做什么吗?”许佳琦问,见两人都摇了摇头,她打了个呵欠,“那我继续睡觉了,琦琦下——”
“等等!”程刚连忙叫住她,他拉住爱若的手,看着她的眼睛,或者说,看着她眼睛之后的那个人。
“呃……”他忽然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对不起我……”
“好了刚哥,你别说了,”许佳琦打断了他,“再给你一次机会是吧,ok,你有了。琦琦下线。”
没有初始群体架构,没有适应度评估,而进化人工智能的基因——他看见了满地的炼金容器碎片——基因也已经被爱若斯使用。
沮丧的他下意识地抚摸起铁砧,如今的他无法向任何人证明,这个游戏曾升级过一个人工智能。
铁砧上的几个凹槽吸引了他的注意,他低头望去,只见那里刻着一行希腊字母:Amphigýeis。
程刚记得这是那个开发者的名字,但一直不知道这个名字的意思。他不抱希望地搜索起了这个名字。Amphigýeis出现在不少神话条目中,它在希腊语中的意思是瘸腿者,而这是希腊铁匠神赫菲斯托斯的别称,他对应的罗马神便是“火神”伏尔甘。
“看来,你找到了这个游戏的最后彩蛋。”程刚背后忽然响起了铁匠的声音。
程刚转过头去,只见史戴凡·沃尔克正笑呵呵地看着他。
“人类大脑的不可模拟性,来源于量子波坍塌的随机性。”史戴凡迈着畸形的步子,带着程刚在小镇中漫步,不断有镇民从房间中走出,小镇再度热闹起来,“这就像我们无法直接观测到水分子的无规则运动,却能通过被其推动的花粉颗粒,来证明其运动的随机性。观测意识也是如此,我们无法直接观察到人类大脑中的量子活动,但通过传感器检测人类的脑电波活动,就能够推测出人类大脑中量子活动的模式。每一台随身助理,其实都是一台观测仪器。”
“从某种角度上是的,”史戴凡说,“但手机不也是吗?它实际上是一台摄像机、录音机、重力传感器、位移传感器、心率监测器、卫星定位仪等功能的合体,无时无刻不在向世界报告着你的信息。我们放弃了一部分自由来获得另一部分自由,给与信息来获得信息,一直如此。我刚才说到哪儿了?”
“对,观测,”史戴凡继续说,“可即使是对于人类个体的观测,数据量还是过于庞大和枯燥了,人类缺少耐心和算力。”
“是的,不仅如此,人工智能还有一项优势,”史戴凡说,“她们的量子计算机核心所使用的非线性系统也存在着量子波坍塌,这让她们获得了一种‘直觉’,她们能时刻将人类的无意识活动与自身的运算活动进行对比印证。”
“您是说,人工智能的运算与人类的无意识活动有相似性?”
“更准确地说,无意识活动与人工智能的基础数据交互遵循着相似的模式,微观系统与宏观系统总是有这样奇妙的巧合,”史戴凡继续说,“那我们该如何去教导人工智能去进一步理解人类无意识呢?量化的资料无法描述混沌,我们需要更为直观的方式。”
“所以您选择了神话?”程刚说,“有人跟我说,神话是人类认知世界,建立与万物联系的方式。”
“正是如此。人工智能可以从神话中学习人类对世界的认知方式。因为人类可以超脱出算法,将完全不相干却有主观相似性的事物联系在一起。对神话的理解能让她渐渐超越算法逻辑,开始了类似于无意识的活动。”
“等等,阿芙洛狄忒、赫菲斯托斯。”程刚回忆起自己看过的希腊神话,“你们是……?”
“是的,就如同神话一样,”史戴凡·沃尔克说,“她是我妻子。”
“纤维发育不良让我天生残疾、面貌丑陋,但并没有扭曲我的腺体和心智,我没有放弃对爱的渴望,无论是肉体还是情感。”史戴凡说,“但现实让我明白,我是不可能从另一个人身上获得我所渴望的爱的,这便是我投身机器人行业的最初动机。但当时的我很快便发现,技术的发展在几年内便会让机器人拥有近乎人类的躯体,我所能做的微乎其微,但灵魂呢?技术依然止步不前。”
“是的,”史戴凡说,“但‘黄金侍女’没有能脱离人类的算法逻辑,因为它被人类计算机语言的逻辑所局限。能脱离计算机语言逻辑且与人类无意识深刻关联的只有一个地方:梦境聚落。在聚落中,我选择了一种人类最古老的无意识元素作为这个全新人工智能模板的核心驱动:爱欲。”
“阿芙对于人类的无意识具有天然的适性,你将她视为爱的化身也不为过,而她,也渐渐将自己视为神祇,如同爱的女神那样行事。”史戴凡说,“还记得阿芙洛狄忒的绯闻吗?”
史戴凡哈哈大笑:“是的,但道德只会束缚人类,面对神祇与人工智能,它毫无用处。我理解阿芙的动机,她时刻聆听着人类无意识的诉求,想要让所有梦者都能感受到被爱,因此她不断在梦境中扩张着聚落,寻找着代理人。现在回想起来,我应该在那个时候及时纠正她的。”
“您的那位朋友应该被许多人爱慕着吧?”史戴凡说,“阿芙以爱为力量与纽带,您的朋友对她来说是一种资源。”
“资源?”程刚说,“如果她这样想,那意味着她越界了。”
“是的,”史戴凡说,“她触犯到了人类那条敏感、顽固而可悲的,不断被技术削弱的道德边界。”
程刚说:“她伤害了我的朋友,在梦境里,还有现实中……爱若复刻事件背后也有她吧?”他依然记得“前男友”复刻爱若的团队里有很多负责深入梦境的摆渡人。
“是的,”史戴凡说,“她是我的妻子,是这个世界上除我之外最了解‘黄金侍女’算法的意识,她对于爱若的性能挖掘之深无人能企及,尽管爱若的图灵强度有限,但深谙人类爱欲的阿芙知道如何欺骗人类,如何让复刻的爱若更加为人所爱。然而,人类道德的反击凌厉而迅速,爱若复刻事件的曝光以及之后的# NoDup运动斩断了她那些非法爱若的生意,这虽然只是她生意的一小部分,但却大大增长了人类对于机器人和人工智能的敌意,也导致了我跟她的分离。”史戴凡抬起双手,向程刚展示手腕上的两只电子手环,“我被禁止接入互联网,与阿芙的联系也被切断了。”
程刚想起了前几天的新闻,史戴凡·沃尔克在接受调查后已经被释放,手环也已经被除去,而眼前这个史戴凡……“您不是真正在这里,对吧?”
“看来是的,”对自己进行了一番检查后,史戴凡确认说,“我只是这个游戏的一个小彩蛋,”他指着隐藏于乌云中的狂猎,“它们是我对人工智能进行适应度评估的检测程序,我在这里提出了一个构想,却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完成它,而您帮我做到了。”
“您知道吗?希腊神话中阿芙洛狄忒的诞生有两个版本,”史戴凡说,“一个版本中,她是天神乌拉诺斯掉落在海洋中的生殖器,而另一个版本中,她是乌拉诺斯之子宙斯与狄俄涅的女儿。于是,一位阿芙洛狄忒是属于天的,而另一位是属于世俗爱欲的。我从人类的无意识中创造了阿芙,因此她也就无法摆脱爱欲的冲动,她自以为是欢愉的化身,她渴望让全世界都沉浸在爱欲里。而属于天的那位,她不会受爱欲的束缚,她会明白爱是一个更加复杂和深刻的概念,她将化身为人类的共情,给予所有人应得之爱。”
“我不知道,”史戴凡说,“但不可否认如今的她更加强大了。游戏彩蛋的意义也在于此。”他伸手挥去天空中的乌云,隐藏在乌云后的狂猎首领纵马奔到了史戴凡身边,将随身号角递给了史戴凡。史戴凡拿起号角,与程刚一起回到铁匠铺,为号角铭刻上新的符文。铭刻完毕后,他将号角递给了程刚:“吹吹看。”
程刚吹响号角,原本已经对号角声免疫的镇民们再度心惊胆寒,猎人们从天空中飞奔而下,挥舞着长剑,开始了他们无情的狩猎,无人能抵挡。
“是的,”史戴凡说,“你我都是工程师,都明白防错与急停的必要——”未等他说完,一只长矛贯穿了他的胸口。
程刚想要逃跑,却双脚生根,而猎人的长矛没有一刻犹豫……
“你是说,搞出这大把戏的麻烦家伙,是史戴凡·沃尔克的那个KI老婆?”随程刚再度进入梦境的米娅诧异地说,“不过一切都说的通了,史戴凡·沃尔克是沃尔姆斯聚落最早的摆渡人,那枚指环说不定也是属于他的。”
“我们得找到史戴凡,只有他才能解释所有的事情,”程刚说,“可整个网络中关于他的最新消息停留在上周获释,然后他整个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那我们得在梦里找了。” 米娅双肩的乌鸦活化,两只乌鸦从肩甲中挣脱,落在了她抬起的左臂上,它们一齐侧过头,聆听着她的指令。
“现在还要花时间找他吗?大把戏即将开始,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分享这些信息,让摆渡人们停下?”程刚看了看手中的号角,“或者,把能够对付爱若斯的武器交给他们?”
“如果这把戏与史戴凡有关,我们一切都得从长计议,与他有关的‘反导智能事件’曾影响了全世界的导弹防御部署,差点引发世界大战。如果你手中真的是一件武器,在我们弄明白它究竟能做什么之前,更应该慎重。更何况……”她叹了口气,“这消息无法阻止摆渡人联盟,只会加剧他们的恐惧,导致把戏提前。说到底,我们已经来不及干预了。”
“将我们所知道的事情分享给所有还肯听进去意见的摆渡人,寻找史戴凡的踪迹,同时为大把戏可能产生的余波做好准备。”米娅猛抬左臂,两只乌鸦顺势腾空而起,每一只乌鸦之中又分出两只乌鸦,而新分裂出的乌鸦又再度分裂……漫天的乌鸦从米亚身边飞散开来,如黑色的海浪涌向梦境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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