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s Licht lösch ich euch aus,
entreiße dem Riff das Gold,
schmiede den rachenden Ring;
so verfluch' ich die Liebe!
——瓦格纳《尼伯龙根指环:莱茵的黄金》中侏儒阿尔贝里希的诅咒
他总把自己看作一套还算健全的反馈调节系统,各种各样的冲动被阻尼作用所遏制,生活以可控的幅度振荡着。可突然间包丢了,身份没了,阻尼也失效了,他的振荡越来越凶猛。
按理说系统早该报警了,但程刚一点都感觉不到,或者说,他的系统早已警报轰鸣,但现在的他一点都他妈不在乎。有多少次抉择都是在明明该冲刺时,他选择了站在原地。在丁萦面前他畏畏缩缩,在许佳琦面前又重蹈覆辙。作一点又能怎样?生活还能更糟吗?唯唯诺诺让他错过了多少份感情?
这想法在他麻木的思绪里反复加强,加强,推着他向禁区迈出了第一步:他打破了自己对机器人的移情限制。用人话讲就是,他呼唤了酒店的爱若服务。
程刚自以为能控制整场服务的节奏,毕竟他天天都在跟爱若打交道,可当爱若∑装好了一次性腔体,优雅地站在他面前,问他想要怎么做时,程刚发现自己蠢得像个青春期少年。
机器人工程师们自诩了解爱若的一切,同事们经常在私底下揶揄,说使用爱若的体验就像在操自家吸尘器。程刚不知道操吸尘器是怎样一种体验,但与爱若的性体验超出了他的预期,甚至碾压了他这几年屈指可数的性生活。当他大脑一片空白地埋在爱若的软玉温香中时,振荡终于消停了,随之消失的还有他对爱若的许多偏见。
程刚的手在爱若的身体上流连,她并没有高级型号的拟真皮肤,触感不过是加热的硅胶,但与爱若的一番云雨让他不再执于表象,也许这虚假的躯壳之下还有别的东西。他不由得想起指环里的游戏:SEELE,灵魂。
“当然了甜心。”爱若转过头来望向他,眼神里有一团能将他再度点燃的火焰,“此刻我就能感受到,它在与你一同律动。”
程刚注意到了瞳孔伺服电机的复杂微动,这完美的眼神是现实化团队几千小时优化的结果,她所说的话也是如此,也许这些能带给某个男人自信,但对激情退却后的程刚不行。“那你怎么看待灵魂?”他继续问。
“可你没有肉体,”程刚打断了她,“不用代入人类的身份,身为爱若,你是如何理解的?”
爱若出现了明显的停顿,片刻之后,重新开口说:“灵魂是一种物质,它伴随着身体的产生而产生,随着身体的毁灭而毁灭。”
“你身体材料比我的更加强韧,那你的灵魂一定比我的更长久了?”
“如果这冒犯到了你,我很抱歉。”爱若停止了爱抚,一脸歉意地看着他。
“不用道歉,我只是想听听你的想法,所以你的灵魂会比我的更加长久,对么?”
程刚从这个意料之外的举动中感受到一丝骄傲,这让他有些兴奋。
“我想知道,”他盯着爱若的眼睛问,“你此时的灵魂,与同别人在一起时的灵魂是同一个灵魂吗?”
“我的所有参数都是专门为你定制的,”爱若说,“我的灵魂只属于你一个人。”
“可我用的是酒店每天提供的临时账户,今天的账户很快就自动销毁,酒店明天会再给我一个新的。”程刚说,“那你今天的参数会不会被明天的账户继承?”
“放心,为了你的信息安全,所有参数都不会被其他账户读取。如果七天内账户没有被再次激活,它们就会被删除。”
“也就是说,你的这个灵魂会在七天后消失?”程刚问。
“所以你的灵魂并不会比我长久,你刚才在骗我。”程刚开玩笑道。
爱若脸上的歉意又不合时宜地出现:“如果这冒犯到了你,我很抱歉。”
程刚立时兴致全无,短短几句对话里,爱若两次被打回了同样的道歉对话树,她只是在迎合他的每一句话,并没有形成自己的逻辑。不该移情的,他的期待不过是妄想,无论这具躯体有怎样的欺骗性,它的本质依旧是一台吸尘器。
他只是……他只是想跟一个人躺在床上赤身地聊天,享受激情之后的恬然愉悦。
他再度打开那款名为SEELE的游戏,把玩起游戏道具——“吸魂枪”。
可他卡关了,他已经用吸魂枪采集过许多素材,试过无数种组合,但炼制的灵魂永远无法帮助镇民抵御狂猎的收割。
程刚忽然醒悟,既然梦中有人知晓这个游戏,那说不定这个游戏也兼容于梦境聚落。
游戏成功在梦中打开了,他的猜测没有错。于是他举起吸魂枪,从聚落中吸收梦境元素加以炼制。
新炼制的灵魂坚持得非常久,狂猎号角对镇民的伤害被削减了大半。程刚卡住很久的关卡迎刃而解,不仅如此,他一路披荆斩棘,通关的速度越来越快,对梦境元素的吸取与提炼也越来越娴熟。
程刚对游戏机制已了然于心,几番尝试未果之后,他隐约意识到灵魂的配方里还缺什么。
“你不可窃取它。”莱茵河中的三位宁芙仙女对他说。这不是真实的莱茵河,而是沃尔姆斯梦境聚落中的一个投射点。这三位宁芙也不是他遇到的那位美丽绝伦又行事奇怪的宁芙。跟据他所知道的那一丁点梦境聚落的知识,她们是守护投射点的神话意象,守护的正是尼伯龙根的黄金。
“我不是来偷窃。”拿着吸魂枪的程刚解释,“我只是需要采集一些样本。”
“那与偷窃无异,”一位宁芙游近了些,程刚的无意识为她投射了米娅的面庞。
“我们奉命守护这里。”另一位宁芙游过来,带着丁萦的决绝,“没有人能骗过我们。”
“但姐姐们,我们为什么要怕他?”第三位宁芙游来,程刚心中一颤,那是许佳琦,“只有弃绝爱情的人才能获得这份宝藏,可谁又能抗拒爱情?”
“那宝藏就是安全的,”宁芙丁萦说,“我们也无需操心。”
“而这个失去真名的可怜人,”宁芙佳琦说,“只会被爱的渴望所吞噬。”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三位宁芙大笑着,在河水里来回游荡,炫耀着自己的身姿。
程刚看着三位宁芙,怒火在心中滋长。“所以,只要放弃爱情,我就能得到它?”他的话语中带着阴燃的怒意。
三位宁芙止住了笑声,一齐看着他,看着他笨拙地走入莱茵河中。
“不用怕他。”宁芙佳琦说,“爱情让他失去了理智,他越是努力,越得不到他想要的东西。”
“我已经失去了‘真名’,失去了所有,”程刚绝望地说,“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三位宁芙这才发觉不妙,她们匆忙调转身体,向程刚游来。随着离他越近,其中二人的容貌也发生了变化,如今向他游来的是三位许佳琦。
程刚的心如被长矛反复洞穿。“错误的选择,”他苦笑着说,“我喜欢过你,但这种喜欢在变质,它让我痛苦,让我变成了一个我不想成为的人。就这样吧,我放弃。”
三位宁芙不见了踪影,只有被她们推来的水波打在程刚身上。
几次炼金配方优化之后,连狂猎们的冲锋都已无法伤害到镇民们分毫。
游戏中的小人们毫发无伤地抵御了三个冬季,他们开始欢呼,开始举办庆典。只有一位老铁匠没有加入欢庆的人群,他抬头看着程刚,向他鼓着掌。
“恭喜您,不过,”老铁匠微微一笑,“您还觉得这是一款游戏吗?”
他指向欢庆的镇民,“这是初始群体架构”;他的手指划向不断更替的日月雨雪,“这是迭代”;手指又指向蛰伏于天空的狂猎,“这是适应度评估。而这,”他指向程刚手中的炼金瓶,“这是能进化人工智能的‘基因’。”
“您所赢得的不仅仅是一款游戏的胜利,”老铁匠说,“您刚刚帮助一个人工智能架构完成了算法进化。来,我要为您打造一份奖励。”
老铁匠迈着一瘸一拐的步子,带着程刚来到铁匠铺:“给我您的炼金瓶,还有您的指环。”
“人工智能拥有着人类赋予的逻辑,但也被这逻辑束缚。”老铁匠一边锻造,一边回答着,“它们以人类无法企及的速度和规模执行运算,这放大了规则,也放大了漏洞。这些漏洞的数量级太大了,人类永远也无法及时跟进与纠正。人工智能想要进化,就必须自己跳脱出逻辑的束缚,它需要一个能匹配自己算力的超逻辑系统来弥合逻辑的漏洞。符合这一点的,只有全人类的集体无意识。但这个系统,在我构建出整个架构时还未成熟……”
“您说的是梦境聚落?”程刚意识到,可梦境聚落已经迭代了三个版本了,“您是哪一年设计的这款游戏?”
“这不重要,”老铁匠拿起被灌注了尼伯龙根黄金的指环,放在了程刚掌心,“重要的是,人工智能的未来如今在您手中。”
“不要被这重担吓到哟,”老铁匠狡黠地一笑,“忘了自我介绍,我是——”
老铁匠的口中忽然吐出一朵玫瑰,紧接着,无数的玫瑰在他身上绽放、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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