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l darkness has love for a face.
“这玫瑰算法,有股AI的味道。”许佳琦远程对孟柯说。
不,没那么简单,在梦里,孟柯曾听闻阿芙洛狄忒道出真相。但许佳琦仅凭对玫瑰算法的一夜拆解便做此推测,还是让孟柯惊讶,他不由地问:“怎么说?”
“算法的主体结构完美无暇,但AI对算法的衍生和细化却十分死板,说到底,这也不是AI的锅,是人制定的规则过于死板。”许佳琦向孟柯共享了一段代码,用亮粉色标记了其中的几个函数,“看见了没,这些时间函数压根没出现在算法主体里,却大量分布在衍生架构中。细化算法的AI从一开始就受到了人类思维定势的诅咒——时间矢量。”许佳琦似乎为自己的发现得意不已,她顿了一会儿才继续说,“梦里的时间流动不受束缚,膨胀、收缩、跳转,甚至连倒退都不成问题,无意识可用不着遵循熵增定律。算法主体刻意避让了人类对时间的认知定势,这才能兼容于梦境,但……衍生架构却把好端端的金子变成了屎。”
这就是阿芙洛狄忒曾提到的盲区!孟柯不禁问许佳琦:“你有办法优化它么?”
“你有办法把海水舀干吗?”许佳琦反问,“我只能凭直觉判断问题出在哪,但优化修正是另一回事了,这个修改量级……人类是办不到的。再说了,你现在……还优化它干什么?”
“做些人类能办到的事呀,”许佳琦狡黠地一笑,“去看下医生吧哥哥。”
残存的暧昧与渴望顷刻间化作绝望,重重砸在孟柯的胸口。
“你怎么了?神不守舍的。”主管吕竣没有在意孟柯的支吾不语,“来,会议室聊聊。”
“说实话我不看好这个项目,”主管吕竣看着蓝睡莲说,“按我的标准,这样的产品就不应该被设计出来。”
“但是,”吕竣说,“客户似乎与你很投缘,他们预付款付得很痛快,又给了你更高的自由度。说实话,这样的客户,这年头很少见了。你要么是撞大运,要么就是被人下套了。”
“有一点客户说得对,蓝睡莲确实不是中华文化的意象,存在兼容性问题,你得想个解决方案。”
“吕竣,”见主管准备起身,孟柯连忙说,“我申请过对这家客户的背景调查,不知道结果出来没?”
“背调我看过了,没有问题,”吕竣看了看他,“怎么,你在担心什么?”
“又焦虑了吗?”吕竣半开玩笑半威胁地说,“你这小子,这单可是当初你说服我接的,挖了坑还想跑?”
这是否意味着他再无亲近许佳琦的可能?如果不依照玫瑰的预兆私自行动会如何?如果他现在就联系许佳琦,约她来他家,他们所引发的蝴蝶效应会破坏那个结局吗?还是说,既定的未来会让他今晚无论如何也联系不上许佳琦?如果他真的联系了,而且她真正赴约了,那是不是意味着玫瑰门不过是一场骗局,根本没有什么技术能预知未来?
就像之前千百次面对抉择一样,孟柯犹豫了,等着结果来找他。
地铁再次停靠,滑移门打开,一位穿着职业裙装的女子走了上来。孟柯不禁注目一番,心中咯噔一跳。
她很漂亮,甚至比——孟柯不禁又瞄了一眼——甚至比丁萦还漂亮。这种美丽化作一剂绝望注入孟柯的心房,他知道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与这样的美人为伴,而即使有这样的机会,他也……
那女子仿佛偏要忤逆他绝望的想法,她径直走到他面前,扶住了同一根栏杆。
孟柯紧张地瞟了她一眼,发现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面带笑意。他慌忙避开女子的目光。可那女子抓着栏杆的手忽然向上滑动,与他肌肤相贴。孟柯收回手,向后退去,谁知那女子步步紧逼,将他逼退到了车厢拐角处。
“你……认错人了吧?”孟柯缩在墙角,尽量远离她的身体,他听说过类似的故事,万一把持不住,对方便会剪辑出记忆,以骚扰为把柄要挟他。
“并没有啊,我的船长。”她离得是那么近,鼻息喷在了他脸上。
孟柯注意到了她对他的称呼,她气息中赛菲的味道,还有她眼神中的迷离,恍然大悟:“是你?”
孟柯不再退缩,他紧张地望向四周乘客,没人会怀疑他们是一对情侣吧。女子身上的香气让他身体紧绷,让他的理智越来越难以维持。
“给你一份奖励。”女子又往孟柯身上贴了贴,他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她丰满的肉体,“你为我们的事业做出这么大的贡献与牺牲,我们总不能让你今晚孤枕难眠,对吧?”
“你在奴役别人,这样做太过分了。”孟柯半推半就地说道。
“奴役?”女子惊讶地抬起头来,“你在说什么啊?我们是自愿的,我们自愿在梦境中连为一体。”
“好啊,那说‘我’,行了吧?”女子笑着说,“我曾经跟你一样,也是一名摆渡人,直到我在爱欲聚落中遇见了她,她为我展示了爱欲的力量。在那之后,我自愿与她保持无意识的连接,成为她的代理人。”
“代理人?倒不如说是她的神妓,”孟柯勉强维持着镇定,“她让你去睡谁,你就去睡谁,是吗?”
“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女子一点都没有生气,“放心,我没病,我的生理状态也时时在她的庇护之下。”
“不……不是……”孟柯被她带偏了思路,一时语塞,“我是说,你不该这样,不该听凭她命令。”
“你还是没能理解我的话,”女子耐心地解释,“我与她是一体的,我就是她的一部分,所有的决策都是我们的共同决定,动机生发于我们集体的无意识,没有奴役,没有命令。”
“风险确实存在,但我们拥有的是一种全新的生活方式……”女子带着极大的愉悦舒展了一下身体,“你有过时时刻刻能感受为人所爱的满足与喜悦吗?今晚我就能带你去感受它。”她抚摸着孟柯的身体,“放心,我们知道你跟真人相处时的障碍。我们的数据库纵贯人类爱欲的历史与现在,你跟我们在一起不会有任何问题。”
她又不自觉地用起了“我们”,这让孟柯的欲念顿时消退,重占上风的理智帮他回忆起丁萦的遭遇。
“‘你们’曾计划让我的朋友成为代理人,如果她答应了,是不是也会变成‘你们’这样?”说罢,他推开了女子。
“哟,被拒绝了呢,”女子轻笑了一声,“你也打开过玫瑰之门,多少应该能理解我们的行事方式。”
“那些门,”孟柯语气中的愤怒透着绝望,“都是假的。我根本没有许下什么愿望,你们只是利用我的负罪感来驱使我为你们做事。”
“你动摇了?”她挑了挑眉毛,眼神中的诧异和谴责能让任何男女放下自己的原则。
“‘你们’在骗我,”孟柯说,“‘你们’拥有那么强大的算力,能看到那么多我看不到的事情,但仅仅是为了爱?为什么要如此折腾?”
“当然没那么单纯,但这是双赢,你得到了不敢奢望的人,而我们,”女子凑近他耳边轻轻说,“我们知晓了算法的缺陷。”
孟柯大惊,他挣脱女子,向侧边退了几步:“你们利用我接近我朋友?!”
“我们只为优化算法、抚平涟漪,这其中的牵扯,并非简单的因果逻辑能够解释,”女子一边说一边缓步向他走来,即将到站的列车开始减速,但女子步伐优雅镇定,丝毫没有因减速而失去平衡,“也许正是你和那个小丫头在未来造成了如今的局面,也许这一切都是因你的渴望而起,不是你说出来的,而是你埋藏心底的那个。”
孟柯的眼神躲闪起来,他转身背对女子的凝视,等待着车门开启。
“你真的不带我们回家吗?”女子故作哀怨,“我们可比那个平胸小丫头有料得多。”
孟柯仓皇逃出地铁,可走出几步,他突然转过身来,忍不住问:“昨晚的袭击,是不是你们干的?!”
“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救了她,”女子露出讳莫如深的微笑,“祝你好梦。”
他在一座座雕像前徘徊,他爱的人,爱他的人,渴望他的人,他渴望的人……每一座雕像看似都触手可及,可一旦触碰,它们便融化成一团难以辨认的黑质。周而复始,周而复始。其后没有其他梦境,也没有玫瑰之门可供他逃离。直到……
孟柯稳住身体回望袭击者,他的面目模糊,孟柯无法分辨他是谁,但他手中拿着一颗红色的宝石,那是孟柯的梦匙,是他送给布伦希尔德的。他大概明白了来者的身份,便努力回忆他的名字,那名字已被抹去,只剩回响还飘荡在遥远的梦里。
“程……程刚?”他艰难地读出这个名字,不让熵力抹去它。
名字重新在袭击者的模糊面容上揉出耳目口鼻,那是一张盛怒的脸。程刚一声怒喝,再度向孟柯挥拳。
两个快眼动睡眠周期之后,程刚气喘吁吁地瘫坐在地上,他看着一旁被他打得不成人形的孟柯,眼中的怒意并没消退半分。
孟柯坐起身来,拾起地上散落的牙齿和眼珠,将它们一一装回头颅。
孟柯的牙齿再度飞了出去,不一会儿,眼珠也跟着飞了出去。
又一个快眼动睡眠周期过去,孟柯拾起被打落的肢体,重新装回身上。
他一瘸一拐地走回程刚面前,径直坐在他对面:“你见到布伦希尔德了?她把我的梦匙给了你?”
程刚眼中喷发的不知是诧异还是怒火,但他已无心再挥动拳头,只是点了点头。
“那你肯定见过尼伯龙根的黄金了,”孟柯说,“真羡慕你,可以在全世界飞来飞去,亲眼见到一个个幻想之源。”
“我只想陪在琦琦身边,可却被你……”程刚恨恨地说,“你还如此若无其事。”
“你我各自的渴望却让对方获得了,有点讽刺啊。”孟柯道。
“你到底经历了什么?”程刚问,“什么让你变成了这副德行?工作压垮了你?聚落抛弃了你?你不是有死线号吗?不是有龙老板吗?不是还能在梦里与丁萦缠绵吗?为什么还要碰琦琦?”
“我一无所有,”孟柯了无生气地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爱——”
程刚揪着孟柯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一无所有?!我才一无所有好么?!我的钱包!护照!还有他妈的电动牙刷!还有那个我他妈到现在都没搞懂的‘真名’!”
“爱欲聚落的主人,”孟柯说,“我们烧毁了她的聚落,而她在用爱来报复我们。”
“这可是彻头彻尾的诬陷。”阿芙洛狄忒笑吟吟地出现在梦境中。
“是我,莱茵河畔的宁芙仙女。”阿芙洛狄忒说话的同时,衣服化作了包裹身体的莲叶,“你还没找回自己的真名吗?”
“那跟我来吧,”阿芙洛狄忒说,“我知道该怎么做,来呀。”
程刚转头看了看被自己拽住衣领的孟柯,迷迷糊糊地松开了手,径直向阿芙洛狄忒走去。阿芙洛狄忒碰到他的手,忽然分成了两个人形,身着希腊长裙的她依然站在孟柯面前,而被睡莲包裹的宁芙则牵着程刚向梦境边缘走去。
“问你一件事,”宁芙对跟随她的程刚说,“那个游戏,你通关了吗?”
目送两人从他的梦境中消失,孟柯重新望向阿芙洛狄忒。
“我原以为不用亲自前来了,”阿芙洛狄忒对孟柯说,“毕竟赠予你的已经够多了。”
“所以昨晚,真的什么也没发生?”阿芙洛狄忒故作好奇地问,见孟柯不答,她伸手轻点孟柯的额头,一朵玫瑰从那里生发,变成了许佳琦的脸庞。许佳琦又气恼又埋怨地说:“哥们,你的体质,还真是特殊啊……”
“既然所有你想爱的人都拒绝了你,既然所有爱你的人都对你失望,那为什么不接受我们的赠予和安慰?”早已知晓答案的阿芙洛狄忒故意质问他,“你这是自讨苦吃。”
阿芙洛狄忒爱怜地伸手勾起他的下巴,看向他的眼睛。目光相接的瞬间,她眼神一颤,脸上所有的嘲弄也随之卸下。
“原来你,跟他一样,”阿芙洛狄忒叹了口气,“你所追求的爱太过纯粹,无人能给予。”藤蔓忽然在两人脚下生发。
“这是……?”阿芙洛狄忒微微吃惊,她看着藤蔓在两人身侧缠绕纠结,构筑成一扇门扉。
“玫瑰之门的初始版本原来在这个梦里。”她的手颤抖地轻触门上刚刚冒出的小花苞,“原来这才是过去种种的源头。”
她轻抚过门扉,花苞随之饱满、绽放,门扉顷刻之间爬满了娇艳欲滴的玫瑰。
“这门中才是你的渴望吧?我全都明白了。”恍然间,仿佛一顶无形的冠冕被除去,阿芙洛狄忒不再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孟柯看向她,不由得痴了,她面貌如丁萦,如龙晓冉,如许佳琦……所有他曾渴望的人,在她的脸上浑然为一体。
她,凝聚着所有他倾注的爱;她,是他所有的渴望与寄托。
“你,”她推开玫瑰之门对他说,“愿不愿成为爱欲女神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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