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友们大家好。这是我的长篇小说《夏夜水塔》,主要讲述青春和童年时期的一些故事。如果你碰巧看见了而且感兴趣,可以点击合集看之前的章节。谢谢~
我上大学的这座城市总是下雨。记忆中一年到头,每个月里总会有半个月在下雨。那里的雨和我家乡的雨完全不同,不是一颗颗像珠帘般下落的雨滴,而是细丝状的,时常细小到近似水雾。晚上从图书馆回宿舍,撑起伞,我时常觉得自己走在大海里,路灯就像海面上透进的微光,被水波晕开、飘散。到了夏天,这种太凄婉的雨才会拾起力量,走向另一个极端,化作暴雨,携着狂风,一起拍打着这座城市的山与水。
七月,大二的学年结束了。我没有寒暑假留校的习惯,放长假就会回家。那时我还很喜欢待在家乡,我熟悉的那些老街,还没有像后来几年那样被大肆拆迁。我也有几个一直很要好的发小,假期里我们隔三差五就会去网吧消磨时间。那些日子里,中午我在爷爷奶奶家吃完饭,午后两点多出门去找朋友们上网,时常有洒水车路过小区,播着那首多少年都没更换过的简单悠扬的乐曲。除了水声和音乐声,夏天的中午静谧得像是整座小城都睡着了。晚上,我和朋友们会随便吃点东西,然后绕着小城一圈又一圈地散步,聊天,很晚才回家。
可是那一年,因为在上学的城市也交到了几个要好的朋友,我头一次产生了想留在这里,不急着回家的念头。我心里也记挂着苏蒙,平时和她见面的机会不多,暑假如果能多见见她就好了。就像读懂了我的心思,夏雪给了我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问我和苏蒙要不要一起打工。她一直在打工的那家川菜馆,夏天缺人招工,而她又要专心准备考研,没法再兼顾那里的工作,因此问我和苏蒙愿不愿意去试试。我自然没问题,没想到苏蒙也答应了。
严格来说这算是我第一次工作。我忐忑地问夏雪有哪些要注意的地方,她说没有什么特别要注意的,就是勤快点,不懂就问,老板老板娘人都很好,会好好教我们。她还特别叮嘱了和苏蒙的事:“你俩多互相照顾。难得的机会要抓住,多说点话,别像以前那样木头脑袋只会嗯啊哦了,听到没?”
听她这样说,我稍微放下心来,带着一种和苏蒙约会的愉快心情去工作,可是实际做了几天后发现这远比我想象的更累。每天工作时间要求是上午十点到下午两点,傍晚五点到晚上十点,但是实际没有这么严格,人多的时候即使过了时间也不能下班,人少的话,我们也可以提前离开。这是个很小的饭馆,只有老板和老板娘两个人,老板负责做菜,老板娘负责其他事情,也会给老板帮忙,还要接送孩子上学放学。我和苏蒙负责招待客人、结账、打扫卫生等等。我比苏蒙胆子大,做事更主动,但她比我更细心,能考虑到许多我从没在意的细枝末节,让我着实学到了许多。比如如果来的客人里有小孩子,她会给那一桌多上一碗温水,父母如果觉得菜口味重了,可以用水涮一涮再给孩子吃。总体而言,在这里工作虽然累,但也没有什么糟心事。老板夫妇对我们很体贴,不忙的时候,老板娘经常和我们聊天。也没有什么难缠的客人,来的大都是住在附近的常客。
因为中午下班和晚上上班只隔了三个小时,我和苏蒙下午便不回去了,但也不想一直待在饭店里,就在附近找个有空调的地方休息。我俩都是第一次体会到亲自挣钱的辛苦,因此更热衷找寻那些便宜、舒适的地方,比如只要几块钱就能坐一下午的奶茶店,或者像快餐店、商场电影院门口的休息区,这种不消费也可以一直待着,还能随意说话的地方。我们会用她带的ipad,一人戴一边耳机看电影。那个夏天我和她一起看了许多电影,她对电影来者不拒,爱情片、家庭片、青春片、黑帮片、纪录片、又闷又长的文艺片、血肉横飞的B级片,她什么都看,而且总是充满好奇,我们看的速度远远跟不上她下载电影的速度。
“因为可以体验不同的人生,就像做梦一样。”她说,“我自己的生活太无聊了。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只有在看电影的时候我才是真的活着。”
我总是对她这样的地方倍感亲切。我也一样难以忍受自己的无聊与孤独,可虽说难以忍受,却又不愿改变。最后,我们这些人只有投身想象的世界,只能永远做梦。
“有想过要拍点什么吗?你不是说中学的时候还和朋友拍过微电影吗?”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就是看了别人的东西,也想自己试试。其实我那时候根本没看过什么电影,还是被我闺蜜拉去参加的。不过我以前确实还喜欢写点、画点东西,做一些所谓的创作,现在已经很久没做过那些事了。”
“嗯……可能是因为不自信吧,我也不知道。总觉得自己做的那些事都很幼稚,离真正成熟的、或者同龄人里出色的,都差了好远。”
“没有关系啊,创作是自己的事,不用太在意别人,这不是你跟我说的吗?”
她摇摇头。“我也知道是这个道理,但表达欲就是一直在降低。不如说我根本不知道该表达什么了。你看我的朋友圈,只有和朋友出去玩吃了什么、看了什么,对吗?因为朋友们都这样发,我不发的话,好像就是不合群,或者看不起她们似的。虽然我有时候也会反思这样的想法会不会是一种傲慢和偏见,但还是觉得和大家说一样的话,会少很多麻烦。至于我自己,我真的想不到该发些什么,我没有想对别人说的事,也没有想抒发的东西。”
白天炎热难耐,我们总是躲在室内。夜里下班后,我们会吹着晚风,慢悠悠地散步,回她的学校。回我学校的地铁末班车是十一点半,因此下班后我们通常还有一个多小时散步的时间。我们总有说不完的话,她平时缺失的表达欲,好像都在那些夏日的夜晚得到释放,让我觉得她比我认识的最话唠的人话还要多。从白天遇见的客人到夜空中的云朵,从便利店的关东煮到银河系的边缘,从刚看完的电影到童年时关于一群蚂蚁的记忆,我们的聊天就像窗户上缓缓下落的雨滴,当我以为它要往左爬行的时候,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向右转,无拘无束,没有终点。
碰上下雨的日子,我们也会打伞在雨中漫步。有时雨大到伞也挡不住,衣服都被淋湿,可我们都很高兴。她穿凉鞋,喜欢踩路边浅浅的水坑,喜欢水花啪嗒啪嗒溅起的声音,像个小孩子。有一次她说她没有带伞,于是和我打了一把伞,从那之后她再也没有带过伞。再后来,早上我开始在她的宿舍大门口等她,一起步行去打工。她第一次在宿舍门口见到我时满是惊讶,然后就开心地笑了。
休息的日子里,我们还是会去找店长、奕宏他们聚餐。店长家里新养了两条猫,老程对我们说,这两只小猫也是有天晚上店长在路边草丛里捡的,他好像有捡东西回家的天赋。两只小猫都是混色,一只黑白一只橘白,不怎么怕人,总是绕着我们的脚转来转去,叫声又小又细。我们一伙人聚在一块儿摸它们时,夏雪指着奕宏对小猫说,这是你们的哥哥哦,他也是被你们的妈妈捡回来的。
阿钟最近在给一个年轻的游戏团队写配乐,对方说看过他在网上发的视频,喜欢他的原创曲。虽然这份工作薪酬不高,但是大家都是初出茅庐,要求也不多,他也乐于尝试。时雨最近编辑的书出版了,但是她没有给我们看,看她提到那本书时皱起的眉头,看样子出版书带给她的麻烦远大于乐趣。至于奕宏,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教教琴,没有做其他工作,也没有考研之类的计划。开学后他就大四了,但是他好像丝毫没有为了未来惊慌。或许他也有所准备?我不清楚。除了教琴以及和我们聚会,我对他生活中的其他时间一无所知。
在高温的眩晕中,七月像甜蜜的梦一般匆匆结束。八月的一天,早晨睁眼就看见昏暗的寝室天花板,窗外黑云低低地压在天空中,却没有下雨。有风,但是不解闷热。我坐上地铁,微信里和苏蒙说早安。好像受天气影响,这一天我特别困倦。出了地铁站,大雨终于倾盆而下,将一早的闷热一扫而空。我打起伞,像往常一样走到苏蒙的宿舍门口,她出来得比平时迟了一些,脸色也染上乌云,不见往日笑容。我问她怎么了,她这才挤出微笑,摇摇头,我却更加担心了。
这样的大雨天里,来吃饭的人总是比平日少。午后我很困,她也不想动,我们便没有离开,在饭馆靠窗的一角坐着。她托腮出神地望着窗外,突然开口:“夏夜,可以帮我个忙吗?”
“只要不是借你一万块钱或者替你写论文,我都会帮的。”
她扑哧笑了。“不是那种很过分的事啦。嗯……不过也有点不好意思开口。”“那是什么呢?”她低头又纠结了一会儿,说:“我想让你陪我去见我爸爸。”
“啊?”我有些懵。她急忙说:“不过你不用见他。就是,你坐在我附近的什么地方就好,不用和我坐一起。我自己去见他,只是想要你陪着。”
说完,她脸低得几乎贴到桌面上。她的这番话让我更迷惑了。“什么意思呢?为什么你见你爸爸还要我陪着?”
“是这样的。”她抬起头,好像意识到自己没说清楚,不好意思地抠着手指,“我跟他好几年没见过了。他在我小时候就和我妈妈离婚了,移民去了美国。最近他回国待一段时间,联系了我妈妈,说想来看看我。”
“哦……所以,你是觉得和他生疏了,心里没底,想让我陪你一起是吗?”
她狠狠点头。“是的是的!我一想到要和他单独见面就尴尬死了。到时候我会和他约在饭店或者咖啡店之类的地方,你就在同一家店,在我能看到的地方坐着就行,那样我就会好过很多。可以吗?”
她不停道谢,让我有些难堪。只是在她附近坐一会儿,这样的小事居然能让她如此感激。她又和我说了不少我之前从不知道的她家里的事。她爸爸二十年前就热爱计算机和互联网,她出生之后爸爸去美国读了相关的博士课程,却在那里和一个日本的女同学坠入爱河,后来便和她妈妈离婚了,有了新的家庭。她说那时她实在太小,对这些事没有记忆。她妈妈后来虽然和几个男人有过亲密关系,却始终没有组建家庭。她爸爸博士毕业后留在美国工作,每年夏天她放暑假时,都会回国见她一面,也一直给她们很多抚养费,足够她比大多数同龄人更富裕地生活。但是她一直抗拒和爸爸见面,总想着赶紧结束离开,她妈妈也不怎么和她提起她爸爸,因此到现在她对爸爸是个怎样的人还是几乎一无所知,对他谈不上恨或讨厌,只是无法将这样一个陌生人视作自己的父亲。
那星期的雨下个不停。我陪她去见她爸爸那天是周六,窗外仍是大雨,阳台上前天晾的衣裳还没有干。我在苏蒙宿舍门口等候她。十分钟后,她出现在我的视野中。她的穿着打扮和平日一样,也没有化妆,我本以为她今天出门迟是因为花时间打扮了一番。“出发吗?”我问。她点点头。
她和爸爸见面的地方是市里的一家高档餐厅。我们坐公交前往。路上她没怎么说话,时不时深呼吸,看上去非常紧张。我被她感染,也有些紧张,想为她做些什么让她放松一点。
她抬头看我,微微张着嘴。我很想揣摩这副表情有什么含义,但是大脑此刻只有一片空白。
“只是想让你安心一点……你不愿意就算了。对不起。”
她没有回答,却牵住了我的手。我吃了一惊。我曾经许多次不经意地触碰过她的手,可这是第一次将它握在手心。她的手纤长、冰凉,手心有汗。我们就这样牵着手,都没说话,她的呼吸渐渐平静。
“不。你不知道这对我有多重要。我从小就很害怕见他,但是妈妈从来没有陪过我,这么多年我都是一个人去。这是第一次有人陪我一起。”
我们到了站,走进饭店。这家店的装修是传统的中国风,一楼有许多雅座,桌面虽然看上去是木质,却光可鉴人。大厅四周是落地玻璃,浮在玻璃上的是图案繁复的竹窗棂。苏蒙对我说:“我先进去找他,你看我坐下后找个离我不远的地方也坐下来。记得看手机!我可能会给你发微信。”
我说好。她走进大厅,不一会儿,一个男人冲她招手,她在他对面坐下。在他们斜对面正好有一个空位,我坐在那里,用余光观察苏蒙的爸爸。我在心里想象过他的形象:一个梳着背头、穿着名牌休闲西装、精干威严的中年精英人士。没想到他和我的想象没有丝毫相似之处。他的头发比我的还要长一些,却疏于打理,好像今天起床后忘记梳头就匆忙赶来。他的脸瘦长,但是胳膊挺壮,看上去没少健身。他穿着一件印有Rick and Morty图案的白T恤,下半身是普通的短裤和球鞋。厚厚的眼镜背后,是一双和苏蒙一模一样的月牙形状的温柔眼睛,鱼尾纹很深,满是笑意。
“来啦。”他笑着说。苏蒙轻轻点头。“你更漂亮了。虽然你从小就很可爱,但现在完全是个大女孩了。”苏蒙仍然低着头,眼睛看着桌面,轻声说谢谢。
“我们多久没见了?我上次回国还是一二年,有五年了啊。对不起,都没有参加你的升学宴。现在在大学过得怎么样?开心吗?”
苏蒙点头,说开心。他爸爸接着问了她几个问题,她都给出了三个字以内的答复。眼看着对话就快僵住,服务员走到他们身边,问他们需要点什么。苏蒙和她爸爸接过菜单。过了一会儿,苏蒙给我发来消息:“好尴尬。好想走。”
“这也太快了。随便说点什么吧。他看上去也不是多可怕,不是吗?”我回复。
“说说你的爱好或者大学里的朋友?问问他的生活和爱好?你不是说对他一无所知吗,也许对他有所了解后,你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害怕了。”
我抬头看她,她也回头看我。我冲她轻轻挥手,她抿着嘴,缓缓点头。这时服务员也来到我这里,我接过菜单,发现每一样食物都很贵。我点了一杯玉米汁,继续观察他们父女二人。
苏蒙爸爸说:“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本来想给你带点礼物的,但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我问过你妈妈,她说她也不清楚。”
苏蒙缓缓摇头说:“我没什么喜……”她突然停住,像是在思考什么,接着说:“我喜欢……电影。最近受一个朋友的影响,也有些喜欢看书了。”
“你喜欢电影?”她爸爸第一次露出惊喜的表情,“喜欢看什么类型的?”
“什么都看。不光是电影,动画和电视剧我也都看,比如Rick and Morty,我也很喜欢。”苏蒙指着她爸爸的T恤。
她爸爸看上去高兴坏了,手掌互相揉搓,又十指交叉握拳,好像激动得不知道该怎样摆放双手。他喝了口咖啡,接着问:“那你喜欢美国电影吗?漫威,迪士尼,好莱坞,又或者更艺术一点的,教父,科恩兄弟,马丁·斯科塞斯,伍迪·艾伦?”
“啊?”苏蒙吃惊地看着她爸爸。他嘿嘿笑着打开手机,翻找了一会儿,给她看照片。苏蒙第一次自然地流露出笑容,捧着手机看了好久。她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这是什么时候,在哪里,因为什么拍的,导演有没有说什么,私下里是怎样的人,她爸爸都一一作答,笑容满面又洋洋自得。我坐在一边看着,也跟着笑了起来。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看电影的呢?”苏蒙问。她爸爸笑着说:“我年轻的时候去录像厅看,后来和你妈妈谈恋爱的时候也会去电影院。但那时候也不懂,不挑,有什么就看什么。差不多两千年后,网络开始普及,我因为喜欢游戏,管理了一个论坛的游戏板块。当时认识的网友要把没人管的电影板块也交给我,我接手后没事就逛那个电影论坛,看里面大家聊得热火朝天,我是从那时开始,跟着这些人的讨论开始了解电影的。你呢?你现在都怎样看电影?喜欢电影院吗?”
苏蒙点头。“大部分时候还是自己下载看,有时候会和朋友去电影院。”
苏蒙吃了一惊,赶忙摇头。她爸爸笑了,说只是好奇,不是想窥探她的隐私。“虽然作为爸爸这样说心情有点复杂,但是如果你有喜欢的人,可以多主动一点。恋爱是很美好的事,虽然……They are totally irrational and crazy and absurd…”
“But most of us need the eggs.”苏蒙说。她和她爸爸都笑了。是电影《安妮·霍尔》里的台词。
“那你……曾经也喜欢我妈妈吗?虽然可能那是……疯狂的、不理性的?”
她爸爸喝了一口咖啡,看着自己交叉的双手,大拇指互相绕圈,触碰又弹开。“我曾经很喜欢她,真心实意地喜欢。即使最后和她离婚,也不是因为爱消失了,只是那时我以为遇到了一个……更喜欢的人。虽然这样说很烂,但如果是现在的我回到二十年前,我可能不会选择离婚。那时我太看重所谓的浪漫和感情了,太不成熟。后来我花了很多年才慢慢明白,浪漫和感情很多时候是会消失的,不可靠,更可靠的是责任。”
“有,很多次。可是没有用。对你我想这句话也没有用。只是,我不知道这些年你都是怎样看待我的。我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无情的坏人,我也承受了非常多的痛苦。”
苏蒙冷冷地“哼”了一声。这下换她爸爸低头不敢看她了。我突然觉得这对父女真是相像。这时,她给我发来消息:“我觉得我应该更生气,更冷酷一点。可是为什么呢?我好像生气不起来。就好像到了这一刻,这些突然都变成了别人的事。”
“什么鬼……不过,也有一点点那种原因吧。我想还是把它拆开吧。”
苏蒙放下手机,看向她爸爸。过了一会儿,她说:“老爸……我可以这样叫你吗?”她爸爸有些茫然地看她,点点头。苏蒙接着说:“我其实从小就想过很多次,要当面问你为什么和我妈妈分开。其实我并不认识你,也不关心你,但就是想为自己的生活要个答案。我小时候一直因为没有爸爸感到自卑,长大后这份自卑虽然慢慢淡了,但有些东西像河流一样流到现在,它只是变窄了,却没有枯竭。但是刚刚听你那样说,我却没有什么感觉,没有生气或者释怀,就是觉得……有点无聊。原来你只是这样的一个人,甚至跟我有点像。原来你也有为这些事感到后悔,而且会慌张地解释。我想说的是,你可以收起那些后悔,好好过你现在的生活吧。我现在都挺好的,有好朋友,在打工,每天很充实很开心。我妈妈过得也不错,她去年还养了一只狗,是一只憨憨的萨摩耶,很可爱。她前些年谈过几个男朋友,但是最近这几年好像也没这个兴趣了。她现在给我的感觉是,已经完全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不需要男人,甚至不需要我,她自己也可以生活得挺好。所以,你的对不起我已经收到了,不用再说了。就,以后我们就当正常的父女吧,或者朋友,你不用觉得亏欠我,我也不会再为你难过。”
她爸爸愣住了,流下了眼泪。他握住苏蒙的手抵着他的额头,身体激动地颤抖,啜泣着,低声不停重复:谢谢,谢谢,谢谢你,对不起……
他们离开饭店后,过了一会儿我也离开。我看见苏蒙一个人站在不远处的马路边,背对着我。我小心地走到她身边,她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我有些不知所措,想了想,缓缓抱住了她。她趴在我肩膀上,一直轻声哭泣着,好久好久才平息。
时间刚过正午,我们沉默地在城市里漫游。雨停了,乌云间洒下些许阳光。正午的阳光那样刺眼,就像舞台剧的灯光照在黑暗的剧院里。我们走进市中心的公园,在湖边驻足,趴在栏杆上看被阳光照射得像宝石般灿烂闪耀的湖面,许多飞鸟在阳光中,贴着湖面盘旋。
我看向她,她眼睛一圈还有些红,像是月亮周围的美丽光晕。我点头,握住她的手。她笑了,就像一束光,驱散了我身体里孤独又惆怅的乌云。一瞬间,我的世界变得清晰、明亮。我像是新生儿睁开了眼睛,第一次,再一次,看见了眼前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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