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一成不变地注视着灰暗的大地,俯瞰着骑士坐在战场的中央,周边是无数魔物和堕落者的尸骸。
大地一如既往地沉默无声,早已干枯开裂的背脊承担着苦难和疯狂,但那些苦难与疯狂的结晶却没有为他们的母亲留下任何一滴热血。
骑士坐在战场中央一只已经失去生命的巨人身上,依靠着一把插在大地的双手大剑,银制铠甲沾满了怪物的体液,数不清的划痕与坑洞在铠甲上展示着自己的存在。
铠甲的破洞流淌着黑色的血液,那是骑士战胜了时间的证明,也是他堕落的象征,这些时间的残余因为他的伤势而被逼出体外,但也在时间的作用下慢慢回到骑士的体内。
骑士举起手,看着镶在手甲上那巨大的十字架,如今只有它还能让骑士明晓痛苦,也只有它还能让骑士保持理智。
突然一阵强风吹过,携着死者的悲苦与愤怒敲打在骑士的铠甲上。
骑士握紧了插在地上的大剑,十字头盔倔强地抬起看向那道邪风的主人。
那是一位无法用言语准确形容的怪物,他有着与人类一样的面容,但表情却是人类永远都无法理解的混沌与邪恶。
他的双臂细长又粗短,他的双脚灵巧又迟钝,他的血红色披风隐藏着死亡与黑暗,他的配剑有着足以熄灭太阳的力量,他的双瞳有着无法看透的旋涡。
“瞧瞧这是谁,高尚的斗士,道德的楷模,正义的法官,人类的守护者,你怎么屈尊来到了我的宫殿。”
怪物用足以震碎普通人的声音嘲弄地说道,他那与常人无异的身形扭动着,做出了一个十分夸张的姿势。
骑士不发一语,只是撑着自己的剑站了起来,尽管他黑色的血液还在继续流淌,但那如同烈火灼烧身体的感觉却无法影响骑士一分一毫。
怪物看见了骑士黑色的血液,用恍然大悟的语气说道:“没想到自诩为猎魔人的你们,也会有忍受不了诱惑的一天,你又是用谁的血来永生的呢?你的爱人、你的孩子、你的亲友还是你的仇敌?”
震耳欲聋的沉默,骑士倚在大剑上,虚弱的身体却在风暴中挺立,毫无动摇。
“你们中最年长的那位在世界之初杀害了我们的父亲,我们的长者,我们的权威,让我们四分五裂,堕落成如今的可悲模样,如今你们还要用我们父亲的血来杀害他的血亲。”
怪物摇了摇头,语气难得流露出了积蓄了万年的悲痛与愤恨。
骑士第一次反驳了怪物的话,他的声音短促,僵硬,如同钢铁一般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于是怪物停止了表演,露出了它那恐怖的内在。河流奔腾在它的体内,大地在它的脚下颤抖,天空停止了流动,万物都因它露出了自己的本性而停止了自己的行动。
只因它是那最古之人的遗嗣,原初诅咒的拥有者,世界原本的主人。
骑士拔出了自己的大剑,他的时间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体内。
“所以,你还需要我为你做什么呢?人类的守护者,我们原初的仆人。”
怪物问道,它举起一只装满血液的精致酒杯,将其扔在了骑士的头上碎开,血液从十字头盔流入内部,骑士的时间也得以补充。
骑士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有他那把大剑被他握在手中,十字头盔中露出了微弱的红光。
“呵呵,多么耀眼的画面,最初的仆人反抗他们最初的主人,就像我们反抗我们的父亲一样。”
怪物那混沌疯狂的表情终于露出了一丝嘲讽,他不再言语,而是将自己的配剑拔出。只是一瞬,空间为之震颤,天空逐渐晦暗,就连周围从不停息的污风也不再流动。
怪物举起自己手中的剑,剑尖指向骑士,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血红色的闪电贯穿了脑海,激起了剧烈的波涛,让弗兰斯不得不睁开自己的眼睛,原本因为缺乏休息而变得浑浑噩噩的意识也因为这剧烈的疼痛清醒了过来。
弗兰斯喃喃自语道,他从刚刚还趴着的木桌上抬起头,此刻还是深夜,他的眼前除了黑暗以外没有任何可以看见的东西。
他伸出自己的左手,拿起冰冷的水杯并将其中带着些许葡萄酒香的液体一饮而尽。在他重新放回去的时候,一阵轻微的倒水声响起,桌上的煤油灯也一并被突然点燃。
火光照亮了这间几乎没有装饰的屋子,只有一张桌子和两张椅子的屋内,此刻只有弗兰斯和一位身着整齐亚麻服饰的男人。
弗兰斯有些惊讶又有些意料之中地说道,他的语气温柔,语调平稳,但深处却又有一丝深沉的悲伤。
信使平静地陈述道,他那如大多数帝国普通人类一样早衰的脸庞没有任何波动,手上拿着的骨质小刀还流着鲜血。
弗兰斯看见了那把骨质小刀,上面滴落的红色液体让他不由地皱了皱眉头,但他并没有对此说什么,只是整了整自己大衣的衣领,让帝国深夜的冷风不会有机可乘。
弗兰斯问道,而信使则是摇了摇头说道:“你是第一个被我拜访的。”
“那就不着急了,收起你的罪器吧,我不需要一个凡人来帮助我到达议会。”
于是弗兰斯站起身,将煤油灯打翻在桌上,火焰便迅速舔舐着如山般堆积着的干燥羊皮纸,火苗伴随着烧焦的纸张纷飞到房屋的各处,点燃了地毯、木桌、椅子……
而在那片火海中,信使没有收起自己的骨质小刀,而是用自己浑浊的眼睛看着弗兰斯即将离开的身影说道。
弗兰斯坚定地反驳道:“你不是任何人的代替,你不曾跟我们一同欢笑,一同祈祷,一同战斗。你不会战斗,不会教导我们,不会在我们最需要的时候站出来保护我们,你不是他。”
对于弗兰斯那些强烈的话语,信使则是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说道,跟逐渐扩大的火势交织在了一起,他手中的骨质小刀上的液体在火光中反射出了金色的余晖。
“在‘觉醒’之后,我便不再是世人眼中的凡人,我是他的容器,是他的转世,是世间一切罪的根源之一,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弗兰斯终于忍不住,在避让的火焰之间走了回来,从信使手中轻而易举地取出了那把骨质小刀,然后狠狠地割在自己的手腕上,但最终只流出了一滴血液。
“告诉我,看见我受伤后,你有什么感想,你会痛苦吗,你会难受吗,你会知道什么叫做悲伤吗?”
弗兰斯将手腕放在自己的嘴唇上,让那一滴血液得以重新回到身体,而在他面前的信使则依旧平静。
弗兰斯冷漠地看着眼前的凡人:“你只是一名凡人,你不是我们的兄弟,你也没必要去承担他的罪,去接受他的罚,你应该好好地活着——虽然你大概不会明白活着的含义。”
弗兰斯说完,转身离开,而在他的背后,信使站在原地,原本避让着弗兰斯的火焰此刻终于入侵了这里,随时都有可能冲到信使的身上。
“究竟是死在这片火海之中,还是放弃接受我的原谅,你有选择的余地。毕竟,你不是我那弑父的兄长。”
弗兰斯最终还是离开了,他傲慢地拒绝了信使的帮助,而信使此刻依旧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火焰终于开始蚕食他的身体,骨质小刀掉落在了地上,随后化为虚无。
他闭上了眼睛,缓缓摇了摇头,火焰遮住了他的视野,直到最后一切都化为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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