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厅对于布里卡亚来的人们还算新鲜,尤其是对伊莉莎和伊卡斯特而言。莫里德家的家教比较严,伊洛彭斯平常不会允许他们来这种地方。伊卡斯特不知怎么地就想到了伊瓦洛特。哥哥应该会喜欢这种地方,或者这就是哥哥每天去的地方。
布里卡亚的舞会上都是旋律缓慢的宫廷舞曲,而克索那的舞曲普遍欢快轻松,舞蹈中还有许多腾空、旋转、高抬腿的动作,让人眼花缭乱。大家跟在拉云的身后,绕过舞池中欢快的人群,在角落里的桌子边上坐下。桌子上写着纳里诺拉的姓氏。
“随便坐。”拉云笑着说。她穿着一袭后背开衩接近尾巴的红裙,裙子的颜色很配尾环上的红宝石。大家在她身边坐下,侍者送来了饮料。拉云将饮料分给大家:“你们可能没有喝过这个,这是我克索那的甘蔗酒。”
“我的战友有克索那人,他有带给我们尝过。”伊德维奇自己拿了一杯,“很烈?”
甘蔗酒是甘蔗汁发酵蒸馏制成的,琥珀色,像是蜜糖一样,有很清甜的香气。拉云提醒大家:“会比葡萄酒更烈一些,大家量力而行。”
众人都先抿了一小口便都沉醉在了这甜蜜的香气中。“好甜!”伊莉莎赞道,“你们克索那似乎什么都是甜的?”
“毕竟我们这甘蔗很多!”拉云笑,“我们先去跳舞吧!”
于是拉云拉起了伊卡斯特,伊莉莎拉起了伊德维奇。伊安见状说:“我就留在这看着位置吧,我也不是很喜欢跳舞。”
“尝试一下!”拉云推荐他,“我去看看有没有认识的女伴,给你介绍一位。”
大家嬉笑着往舞池里走。周围是烟草的气息,甘蔗酒的香气,烟雾缭绕中,气氛迷离又暧昧。拉云有意将伊卡斯特带到了舞池的另一头,离剩下的三人都比较远,周围没有人认识他们,算是个相对私密的空间。
“不会。”伊卡斯特实话实说。这会拉云还拉着他的手,他觉得心跳快的厉害,面红耳赤。
拉云笑了笑,在他面前站好:“好,那我教你。也不难。”
她将手搭在了伊卡斯特的肩上,脸贴近了他的脸。她颇有心思地在手背和耳朵后面涂了香水,那迷离的味道让伊卡斯特的脸更红了。他垂着手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搭着我的腰呀!看看别人!”拉云笑着抬眼看他。伊卡斯特见她腰上的皮肤裸露,不好意思伸手,拉云便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腰上,“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都是这样。”
伊卡斯特不自觉地把手往后缩了缩,放到了她身侧有衣服遮盖的地方。拉云觉得好笑:“你这样,我如果下腰的话你可扶不住我!”
伦桑舞的动作幅度非常大。男舞者双手抱住了女舞者的腰,将她托起,女舞者的双手就在空中划过了一个优美的弧线。她稳稳地落在地上,男舞者拉着她的指尖,两人向着不同的方向转了一个圈,身体自然优美地打开,又快速地拉进,然后女舞者躺在男舞者结实的右臂上,身体和地面几乎平行,只以左腿做支撑,右腿高高地指向空中,伊卡斯特这才注意到她居然还穿着高跟鞋。男舞者俯身贴近她,两人一同向地面靠近。就在伊卡斯特以为他们要失去平衡的时候,他们又快速的跳起来,做了一个收势的动作。
伊卡斯特看的瞠目结舌:“太精彩了!”他又问拉云:“你也可以?”
“我当然可以!我可是克索那人!”拉云骄傲地扬着头,“只不过你可得扶好我。”
“我?不行不行!”伊卡斯特连连摆手,“我怕真摔倒你!”
“放心!”拉云说着自顾自地跳起来,“你先试试跟着我的节奏。前、前、后……”
伊卡斯特笨拙地尝试了一下,拉云夸赞道:“不错,有点样子,至少没踩到我。”
拉云的夸奖让伊卡斯特有了自信。伦桑舞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难,去除颇具技巧性的转体、托举、下腰等,还算简单。试了几次之后,他们已经可以像两个克索那人一样在舞池里跳舞了。跳了几支舞之后,二人有些乏了,又走回位子休息。伊安已经不知去向了。
“喝点吧。”拉云自己拿起了一杯酒,又递给伊卡斯特一杯,“这杯是你的吧?”
伊卡斯特点头。拉云笑:“真奇怪,你们那明明不产茶。”
两人又聊了点别的,拉云又拉着伊卡斯特:“走,我们再去跳一会!”
伊卡斯特颇为期待地跟着拉云又进了舞池。他们边跳边走,经过了伊莉莎和伊德维奇身边。伊莉莎穿着希俄拉沃家送的裙子,伊德维奇则穿着海军部礼服,两人都显得那么漂亮。
“嗨!”伊莉莎叫住他们,“拉云,你会跳那个什么……”
“伦桑舞,我当然会!”拉云拉着伊莉莎的手,“我可以教你呀!”
伊莉莎笑起来:“那真好!说出来不怕你们笑,我和伊德维奇不会跳这边的舞,老是跟不上节奏!”
伊莉莎正要反驳他,一个人从她身后经过,推开了她。伊莉莎有些吃惊地看着她身后的人,对方是一个穿着空军部制服的年轻士兵,另一个士兵正拉着他,苦笑着向伊莉莎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兄弟喝多了!”
“我清醒着呢!”喝醉的士兵推开了同伴,径直走到了伊德维奇面前,指着他肩章上的星星,“少,少尉。”
伊德维奇对他刚刚推开伊莉莎的行为有所不满,但见他喝多了也不想与他计较,强压着怒火说:“你好。”
醉汉指了指自己肩上不存在的肩章,“我,我也是个,少尉。”
空军少尉脸贴着伊德维奇的脸,喷出的酒气让伊德维奇觉得恶心。他半翻着白眼,喊叫:“我,我打下了,打下了两架,两架瑞雅玛伊人的飞机!你们呢?你们连,连船都没有了!”
周围的人们都不跳舞了,看着这两个人,伊安也闻讯赶来,站在伊德维奇身边。少尉的同伴觉得有些丢人,拼命地把他往后拉:“够了!够了!差不多得了!”
这个少尉是个尼林族兽人,身体强壮,额上还长着角,像是一头犀牛。他的同伴根本拉不住他。
“……你们海军部,海,只会,投降!”少尉颇为挑衅地笑,又做出投降的姿势,跳起舞来,“‘什么什么共和国执政’,投降啦!”
这话让他的同伴都觉得有些过分。他扇了少尉一个巴掌:“够了卡努特!够了!我们赶紧走!”
他又向伊德维奇道歉:“少尉,您千万别和他一般见识!”
伊德维奇的呼吸都变得沉重了。“投降”这个字眼让他很愤怒。穆德斯一个人的投降行为能代表那些浴血奋战、那些牺牲的海军部士兵吗?伊安更是愤怒地往前站了一步:“你怎么说话的?”
“伊德维奇,我们走吧!”伊莉莎跑过来劝伊德维奇,“他醉成这样……”
叫卡努特的少尉坏笑起来:“啊哈,我知道了!你们海军部,就知道,就知道和女人在一起,都不想打敌人啦!小姐,不要跟着这个海军部的懦夫,你跟我走吧!”
这话彻底激怒了伊德维奇,他一个箭步上前,拳头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卡努特的鼻子上。卡努特一个趔趄,鼻血滴在了空军部的灰色制服上。他用右手大拇指抹了一把血,再看向伊德维奇时眼神充满了杀意。他抄起桌上一个酒瓶砸碎,琥珀色的酒和玻璃渣子四下飞溅。周围的人们发出惊叫,伊德维奇把伊莉莎拉到了身后。
“别动手啊!”伊莉莎又站在了伊德维奇身前,“冷静一点!”
空军部的人也劝卡努特:“卡努特!卡努特!你疯了吗?和兄弟部队的动手?你不要命啦?”
卡努特犹豫了一下,倒也清醒了一些。同伴趁机夺下了他手里的碎酒瓶,丢在了一旁。僵持了一会,警察及时地赶到,将大家围起来。
二人都不说话。警长说:“行了。和我回去做笔录吧。”
旁边走来几个警察。伊德维奇跟在警长身后,扬着头,并不屑于去看卡努特;卡努特清醒了许多,自知理亏,悻悻地低着头,缩着脖子,也跟在后面。
“怎么会这个样子!”伊莉莎扶着额,又对另外三人说,“我去警察局看看;伊卡斯特,你先送拉云回去;伊安,你先回家去。”
“你先回家!”伊莉莎的语气不容商量,“如果我们都太晚回去,爸妈会担心,你先回去和他们说下情况。”
可那又不是我爸妈。伊安在心里这么想。最终他还是同意了伊莉莎的安排。伊莉莎见他同意了,匆匆地跟上了警察们。周围的民众见发生了这样的事,也都没了跳舞的兴致,各自散去了。
“真对不起!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拉云十分抱歉地看着两位弟弟,“我先去把账结了!”
拉云结完账回来,三人一起踏上回家的路,在一个路口分开了。
伊卡斯特不知怎么地就和拉云进了屋,等他反应过来之后他已经站在客厅中央了。拉云走向他,手里还拿着两个大气的玻璃杯,里面装着甘蔗酒和冰球。
“不用那么拘束,我家没人。”拉云说,“随便找地方坐。”
他好几次和拉云结伴回家,但这是伊卡斯特第一次见到她家里的样子。她家里四处都挂着羽毛和贝壳的装饰物,墙上还挂着一个牛头骨,每一处都彰显着兽人粗犷野性的审美。伊卡斯特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摸着扶手上柔软的水獭毛皮。
“这座房子平常都没人住,只有爸爸到毛阿里-普普的工厂视察的时候才会住这。学校搬来了这里,房子就正好给我住了。”
伊卡斯特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些紧张地喝了一口酒。这是他第一次和女孩独处一室,他甚至有了早点回家的念头。
拉云指了指书桌:“我最近写了一点诗,念给你听听?”
不等伊卡斯特回答,她自己走过去拿起了一叠稿纸。她脸上有些红晕,不知是不是甘蔗酒的作用。
拉云笑着看向伊卡斯特,伊卡斯特这才反应过来:“就没了?”
伊卡斯特觉得写得并不怎么样,但还是恭维道:“真不错。”接着他小心翼翼地问出了一个问题:“你有恋人,谁啊?”
伊卡斯特稍微松了口气。他原以为拉云会说“你”,虽然她没有说,但这个回答也不算坏。
“那你感觉的应该不太对。”拉云说,“我以为你这样的会有很多人追。”
伊卡斯特有些不好意思:“我高中的时候很少在学校里弹琴。”
拉云又笑起来:“所以你也觉得自己‘长得也还不错’?”
伊卡斯特正要喝酒,被她这么一说呛了一口,不停地咳嗽,甜蜜的酒在嗓子里像血一样。拉云笑着走来,帮他拍着后背。伊卡斯特觉得两人的距离实在太近了,有些不自在,往旁边躲了些。
“哦?”拉云挑了挑眉毛,细长的尖耳也稍微竖起了一点,“这怎么说?”
伊卡斯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看见了吧,我是精灵族,但是我没有一双尖耳。”
伊卡斯特仔细回想了一下。这样的情况小学初中时确有发生,但随着年龄的增长,这样的情况越来越少了。并非所有人都歧视他孤立他,但童年的经历让他已经习惯了把自己排除在精灵族群体之外。
伊卡斯特喝了一大口酒,吐出一口灼热的气:“我没有归属感,我总觉得我和他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呢。”拉云摸了摸自己左耳上的小缺口,“我只听说财富、地位会在人与人之间产生隔阂,没想到对你而言耳朵也是。”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扎特琴吗?”伊卡斯特这么问拉云。
拉云摇头。伊卡斯特解释:“我有一年生日,姐姐送我一把扎特琴做礼物——就是你见过的那一把。她肯定是想让我学一点精灵族的传统乐器,于是我就开始努力地练习,日复一日地练习,久了就变成现在这样了。我想学点精灵族才会的东西来证明我是个精灵族。”
这个原因多少让拉云有些意外,她还以为伊卡斯特只是单纯地喜欢罢了。“你自己把种族看的太重了,种族有什么区别呢?只不过是外观、文化上的不同罢了。”
“可我从小生活在一个精灵族的文化圈子里,那我当然得是一个精灵族!”
“你当然是一个精灵族!你有精灵族的血统,当然可以是精灵族!为什么非得有一双耳朵呢?有尖耳的人太多了,你看我也有一双尖耳,”拉云的尖耳动了动,“哪又怎么样?你没有尖耳,不也比我更像是精灵族吗?”
“谢谢。”伊卡斯特说,“谢谢你安慰我。现在我也没有太把这个当回事了,只不过性格这东西一旦形成了很难改变,不是吗?”
拉云盯着他看了半天,笑起来:“你这样也还挺好。音乐家不就该是忧郁的吗?”
一时无话。两人互相看着,气氛在酒精的作用下变得微妙。呼吸都是温热且香甜的,这里又没有烟草的味道,一切都那么美好。两人都感觉要发生一些什么了,这样的气氛太适合发生一些什么了。
但这样的气氛最终没有维持下去。伊卡斯特突然打了退堂鼓,咳嗽两声,站起来,说了句:“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拉云本想留伊卡斯特一个晚上的,转念一想何必这么心急呢?她暗自好笑,决定继续扮演一个温柔贴心的朋友角色:“那你赶紧回去吧,路上小心。”
她送伊卡斯特到门口,关上了门。伊卡斯特站在门外忍不住看着门里,拉云站在门里也望着门外,两人隔着门想象着对方的样子,先后转身了。
回去的路上伊卡斯特不停地在想:我为什么要急着回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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