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莉莎没有坐家里的车来,也没有带着随从。外面的马车硬邦邦的没有坐垫的椅子硌得她十分难受。天气很热,车夫背后汗湿的一大块让她看着有点于心不忍。
“就算这里下车,车费也是要付全部的。”车夫犹豫地说。
“那是自然。”伊莉莎取出一张票子,“不用找了。”车夫千恩万谢地接过,看着她下车了。
穿着高跟鞋并不好走路。要是早知道要自己走路就不穿高跟鞋了。伊莉莎这么想。
她比预定的时间迟了十分钟,但还不是最迟的。说是读书会,不如说是女孩们之间的聊天会,这样的聚会不会有男孩来,而迟到则是大小姐们的家常便饭,大家都习以为常。聚会的地点在一个海军部高官的客厅,主人准备了精致的巧克力慕斯配薄盐饼干,来自伊萨贝伊斯的红茶自不必说,它们也是聚会上的一大重要内容。
伊莉莎坐在位子上消汗,捧着一杯热茶小啜。偶尔有人过来和她打招呼,她总是报以微笑。旁边的墙上挂着一幅柯林奈的《深林雨后》,应是真迹。深林前面是悠闲地喝着茶抱怨着天气炎热的无忧无虑的少女们,深林深处是烈日下的冰湖。
莫里德家的女孩子往那里一坐就有不一样的气质。她只是静静坐在那就会吸引其他的女孩子主动上来打招呼。她是每一个人都想认识的对象。伊莉莎一一微笑着回应,脸上的笑容都没有停下过。
“伊莉莎,下午好。”主人家的女儿奥莉薇娅微笑着在她面前坐下。这个漂亮的人类女孩手里拿着一把时髦的带流苏的小折扇。伊莉莎见她来,站起身高兴地和她拥抱了一下。
“不必这么拘礼。”奥莉薇娅说,“何况他也不在家。‘打牌’去了。”
伊莉莎知道“打牌”是什么意思,因问:“有什么情况吗?”
“我也不知道。”奥莉薇娅自己拿起了一块饼干,“我也不关心那个。尝尝看,我自己做的。”
伊莉莎闻言立刻拿起了一块咬了一小口,没有任何一点碎屑落在她洁白的长裙上。她作出吃惊的样子:“你自己做的?非常好吃!”
奥莉薇娅非常高兴。这时有人来打招呼,奥莉薇娅便起身招呼客人去了。客人们陆续到齐了,大家寒暄几句后开始了诗会的交流。一个穿着黑丝绸裙子的女孩子率先给大家朗读女诗人伊兰波的诗《有一群鸟从窗外飞过》:
一段念完,大家报以掌声。那个女孩子将抄着诗的信笺搁在一旁,站起来提起裙角向大家微微鞠躬。伊莉莎的注意力全在她的手镯上,她觉得那一只银手镯非常配这个女孩雪白的肌肤与她的黑裙子。
刺耳的警报拉回了伊莉莎的注意力。她尖尖的耳朵动了动,似乎在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惊讶与慌张出现在每个人的脸上,她们不自主地走到窗边来,远眺冰湖。
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大家都只是在观望,街上的路人也都在互相询问。过了几分钟,冰湖方向传来了炮火声。打起来了!街上有人这么喊。
伊卡斯特他们钓鱼去了!伊莉莎本坐在位置上的,想到这里她紧张起来,小碎步走到窗前,踮起脚尖往冰湖的方向看。港口上乱糟糟的,不断有军舰出海,但看不到海对岸的情况,只是看见有民众从那个方向往回跑。
说话的是伊兰,她的哥哥们对于伊莉莎而言都是弟弟了。
“我知道。”伊莉莎有些着急,只觉得背后一直发冷汗,“我得去看看他们。”
伊莉莎不知道去哪看,只是觉得自己不能在这坐着发呆,她总要去做些什么。“我不知道,先过去看看。”
路上没有任何一辆车是愿意往码头区去的,加多少价都不行。伊兰还在犹豫,伊莉莎已经自己上路了。
早知道要走路就不穿高跟鞋了!伊莉莎不止一次的这么想。她尽力跑的很快,但总觉得还是不够快。
“我们去是不是有点添乱啊?”身后气喘吁吁的伊兰突然这么问,“我们去能干嘛呢?”
伊莉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觉得自己一定要去看看。她们身边有许多的人,脸上的神色不尽相同。战争,战争,战争要死人的!伊莉莎悲观地想,这些人会不会都死于战争呢?
心中一走神,伊莉莎打了个趔趄,摔倒在地上。身后的伊兰将她扶起,伊莉莎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坐一会吧。”伊兰建议。伊莉莎想要继续走,空中传来了飞机引擎的声音。从瑞雅玛伊方向飞来了三架飞机,呼啸着从人们头顶飞过。那时候的战斗机一般都是一个驾驶员配一个法师,飞机飞过的时候驾驶员往下扔炸弹,法师就往下扔火球。随着生产力的发展,魔法逐渐被人们所遗忘,而那个年代是魔法最后在战争中大放异彩的年代。
这三架飞机飞过他们头顶的时候伊莉莎觉得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了。它们飞的那么低,她觉得自己几乎就要看见飞行员狞笑的脸了;然而它们的目标并非这两个可怜的女孩子,它们的目标是她们身后的一个仓库。那个仓库存放的似乎都是粮食。
它们投下了炸弹,但是炸弹扔的比较歪,在仓库门前爆炸了。爆炸的气浪掀起泥土与瓦砾,噼里啪啦地溅射在周围的地面上,所幸没有人员伤亡。
“太危险了!”伊兰架住了伊莉莎,“我们先去避一避。”
伊莉莎觉得这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妹妹简直比自己还要沉稳冷静。敌人的飞机上丢下了一个火球,不偏不倚地砸在仓库的顶上,但是威力不如炸弹大,终于没能将屋顶烧穿。伊莉莎望着这个火球发愣,只觉得头晕目眩,最终还是伊兰将她拉进了路边的一个商铺里。玻璃的橱窗悉数碎裂,屋子里充满了碎渣与惊慌失措的人们。
缓过劲来的伊莉莎毫无征兆地哭了起来。她并不想哭,但眼泪就是不受控制。她第一次发觉自己好像什么都做不了。如果没有伊兰在她可能已经死过一次了,更遑论去码头区找人。她害怕,发自内心地恐惧,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死亡与她擦肩而过,而她束手无策。
“是我们的飞机!”靠近橱窗的人欢呼。几架莫顿海军部航空队的飞机升空迎敌,机枪与雷电的声音在人们头顶上疯狂奏乐。
“打下来了!”又是一阵欢呼。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引擎燃烧的声音与金属碰撞的声音,一架瑞雅玛伊的飞机落在了街道上,人们好奇地出去看。落下来的飞行员竟没有死,拔出手枪向民众射击。一时间人们又退回来,互相拥挤踩踏。海军部的陆上巡逻队很快赶到,击毙了这个瑞雅玛伊飞行员。
伊莉莎也想去看,好像去看了她就也参与了这战争一般。她站在人群后方,看见那个飞行员倒在地上,面目并不可憎,看起来与她一般大;后座的法师已经死了,看起来也就三十岁左右。为什么要去侵略别人以至于把年轻的生命葬送了呢?伊莉莎实在想不明白。
一个可怜人被飞行员打穿了肺部,血一直往外流,人们手忙脚乱地将他拖进室内,拿东西来给他堵住伤口,但他嘴里不断往外冒血泡,含糊不清地说了点什么,最终还是死了。伊莉莎大为惊骇,最终又是伊兰揽着她的肩安慰她。伊兰没有看见那样的惨状,否则就不知道该是谁安慰谁了。
炮火持续了半个多小时,在这段时间内伊莉莎一直在后悔,为什么要出来把自己置身于一个如此危险的境地呢?自己出来帮上什么忙了吗?这么想着她突然觉得自己对不起伊卡斯特,他身在危险中的时候做姐姐的什么忙都帮不上还有点添乱的意思——虽然他并不知道;同样她还对不起伊兰,因为自己的冲动让她陪着自己冒险。不过伊兰并没有想到这些,她只是静静地缩在角落里,脸上已经看不见惊慌的神色了。她竟然那么淡定,伊莉莎觉得吃惊,更是自愧弗如。
炮火逐渐由密集变得稀疏,天上的轰鸣也逐渐远去了。最后一声炮停下之后,人们都焦虑起来:我们是赢了还是输了?布里卡亚到底还是不是莫顿的?在这疑惑之中,有海军部的轻骑兵敲着鼓传信:“我们打赢啦!敌人撤退啦!”
街道沸腾起来。伊莉莎也觉得高兴,但高兴之余她还是得先去找人。外面阳光明媚,除了地面上、墙上的弹坑以外,这里一点都不像是战地。伊莉莎和伊兰挽着手,快步向码头区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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