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湖的气氛有一些些的不对劲。虽然还是一副繁忙的港口景象,但冰湖上的军舰都保持着起锚的状态,一箱又一箱的东西从码头往军舰上搬。
“都是弹药。”伊安看了一眼说。其他人并不质疑海军部出生的人的判断力。撑船的水手倒是嗤笑一声,像是在说小孩子懂些什么。三人并不搭理他。水手也是个精灵族,但他的肤色不如精灵那样白皙,呈现出的是被烈日炙烤过得黝黑。船上有遮阳的棚子,但水手依然被晒得那样黑。
“天气真热。”伊吉斯抱怨,“谁出的鬼主意来钓鱼?为什么不去打猎?”
伊卡斯特并不喜欢打猎这项运动。打猎是伴随着风险的,音乐家往往爱惜自己的手指,怎么会去拿枪拿刀地追着猎物满地跑呢?
伊吉斯躺在船舱里,双手枕在脑后,望着远方的天空发呆。天空有些阴,空中是大片大片的连在一起的乌云,但并非是要下雨的征兆。远方黑烟弥漫,应该是什么工厂。工厂像是一个巨型的黑兽,把农田全给吞下了。
“你们都考上布里卡亚大学了?”伊吉斯突然这么说,不知道他刚刚想到了些什么。
两人都点头。伊吉斯叹了口气,说:“我去北方了。下学期开学咱三个就见不到了。”
其实伊吉斯并不因要去北方而遗憾,他只是因为没有和朋友们一起去想去的学校而遗憾。想着他觉得很烦躁。“我没有放假,”伊吉斯说,“去北方做生意去了。”
自己的同龄人已经接手家里的事务了。这回轮到伊安和伊卡斯特不安起来了。
一时无话。水手知道这些阔少爷们都爱去哪,也知道哪有鱼,架着船就向冰湖深处去了。冰湖水面波光粼粼,无比清澈却深不见底。伊卡斯特探头往下看,想着不要掉下去才好。
三人下了鱼竿,耐不住酷热,躲在大棚下分着带来的食物。伊卡斯特拿了一块羊角面包给水手,水手谢过他,拿了张报纸将面包包好,放在一边。伊卡斯特有些吃惊地看着他,水手笑着解释:“带回去给孩子吃。谢谢老板!”
伊卡斯特木然地坐下,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滋味。他不是没有想过一块面包还要留给别人吃,也不是没想过会有人用报纸包着食物。只是这样的场面真的被他看见的时候,他还是有一些同情与怜悯的,而这同情与怜悯让他不太好受。原本他只是出于分享的心理给水手一块面包,现在看来倒变成施舍了。
天气很热,热的说话都让人烦躁。三个人躲在棚子下,守着各自的鱼竿,都不说话。不过这阵沉默没有持续多久,刺耳的警报声将它撕裂开来了。伊卡斯特本来有些昏昏欲睡,这下子是猛地坐了起来,脑袋撞到了船舱顶棚,疼的他直咧嘴。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在往回撑船。南北两国的关系虽然一直紧张但始终只是打打嘴仗,一直没有兵戎相见,人们对于警报多少是有点麻木的。
“打起来了?”伊卡斯特揉着脑袋吃惊地望着周围。周围的船上是无数同样神色茫然的人,他们从未想过战争离自己这么近。附近一艘船上的大小姐们正开怀大笑,她们在笑这警报,并没把她当回事。
“我们不是有个什么什么条约吗?”伊吉斯说,“不是确保了一百年内不打战吗?”
伊安有些忧虑地望着南方,但是什么也看不见。“《莫瑞互不侵犯条约》。有是有这么一个条约,但是小心谨慎总是好的。”
“是的话会有通知。”伊安回答。说话间他们看见迎面驶来的莫顿冰湖舰队的船,是往冰湖中界去的。因为早有准备,舰队出动的格外的快。船上的喇叭在广播:“所有群众请立刻撤离!所有民众请立刻撤离!”没有任何前因后果,只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而已,足够彰显问题的严重性了。
人们没头没脑地互相看来看去,大多数人动了起来,少数的人还没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留在原地观望。
在大约三分钟之后,一声从远方来的沉闷的响声重重地将人们的疑问击碎了。在人们做出反应之前,第二声巨响传来。有人喊起来,“是炮击!打起来了!”
人们慌乱起来,跟着一起乱喊。他们并不知道具体是哪在打战,只感觉一定离这里不远。所有的民船都在往回撤,整个冰湖上堵成一团——实际上他们离中界还远着呢。在这片混乱之下,有的船被别的船撞翻了,有的人干脆弃船逃跑,乱成一锅粥。哭声、喊声,不绝于耳。
小船撞到了前面的船,动不了了。为他们撑船的水手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跳下船游泳跑了。三人呆立着,很快反应过来,或骂或怨,急的团团转。伊卡斯特看见那块被他包着的面包还放在船舱里,报纸上的油墨印到了面包上,像是个巨大的讽刺。
“我们也游回去?”伊安问。又是一连串的炮声,在催他们做决定。后面来的船撞了他们一下,伊安一个趔趄跌入水中。
“喂!”伊吉斯伸手拉住他,回头想要骂对方的驾船人,却只看见对面船上是一个衣着华贵中年的母亲抱着两个花容失色的小姑娘哭,两个仆人模样的人撑着船,但很显然他们并不擅长这个,只是临时工作罢了。到嘴边的一句脏话转向了伊卡斯特:“愣着干嘛!帮忙!”
伊卡斯特像是被人叫醒了一样,目光从面包上收回。他扑上去,拉住了伊安。伊安没空说“谢谢”,只是在朋友们的帮助下重新回到了船上,伸手扯着身上的鱼线。伊卡斯特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臂上也被鱼线割开了一些口子,正在流血但伤口不深。
还好没有伤到手指。他这么想,却又觉得这么想实在是对不起朋友。
“划呗!”伊安说着抄起了桨,顶开了旁边的一艘船,然后将船桨递给了伊吉斯,“划!”说着他找了根棍子,拴着块布做旗帜,像握着骑枪的具装骑士一样站在船头,指挥着来往的船。
会有人听你的吗。伊吉斯暗想。手上的桨一下没停。伊卡斯特没有可做的事,探出身用手划着水。“太危险了!”伊吉斯说,“别被来往的船挤到!担心!”
他伸手拉回伊卡斯特,伊卡斯特原先待的那个地方有一艘船撞了上来,船舷都裂开了。木头不屈地发出吱呀声,让人听得头皮发麻。伊卡斯特靠在对面船舷上,手指紧紧抓着船舷。忽而又想起会被挤到,他把手拿了进来。
一艘挂着白底蓝鸢尾花旗帜的船从码头方向驶来。白底蓝鸢尾花旗是莫顿帝国海军部后勤部队救助组织的专属标记。船上的士兵向水里的人群抛缆绳和救生衣。
伊安眼疾手快抓住了一根,将它用力扯过,在桅杆上系好,船上的水手就拉着他们的船往大船靠近。等挨到大船下面的时候,船上抛下了一架绳梯。
伊吉斯离得最近,他拉住了绳梯,迅速的往上爬。伊卡斯特紧跟其后,双手被粗糙的绳索磨得发疼。二人爬上去之后便回头要拉伊安,但伊安没有要上的意思,“我再去救别人!”
一发炮弹在不远处的水中爆炸,掀起的水柱让船只剧烈晃动了一下,伊安摔倒在船中,但很快又爬了起来,“我是军人!我还要去帮助别人!”
“你算个屁军人!”伊吉斯喊,“你死了连殉职都不算!”
伊安没回答,挽起袖子将绳子套在自己身上,跳入水中向不远处的一艘小船游去了。
“喂!”伊吉斯喊他。伊安的身影在水中起起伏伏,沉下去了。
伊卡斯特紧张地说不出话,只是死死盯着那个地方;伊吉斯站起身来嘀咕了几句,狠狠地踢了一脚船舷。
跑来了一个水兵,“两位!快到船舱里去!上面太危险了!”
他不比伊卡斯特和伊吉斯大多少,深陷的颧骨下的目光很尖锐。
“我们的朋友还在下面!”伊卡斯特指着伊安沉下去的那个方向。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说法似的,伊安突然从水里浮了上来。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向前游了一段抓住了那艘船的船舷。船上的两个人把他拉了上去,三人配合着将绳子在桅杆上系好。
“快拉绳子!”伊吉斯说着抄起绳子,一只脚顶着船舷,用劲全身的力气往后躺。水手见状也顾不得叫他们先进去躲避,二话不说也拉起了绳子,同时又喊来了两个人。伊卡斯特跟着拉住了绳子后端,但他觉得自己完全使不上劲,一个闻讯赶来的水手从他手中夺下了绳子。几个人合力将那艘拉了回来,又放下了绳梯。
伊安不答话,背着绳子又跳入了水中。几个水手把伊吉斯和伊卡斯特强行拉进了船舱里。
“刚刚那是诺索安家的小少爷吗?”带他们进来的水手问。
“那你们随我这边来。”水手带着他们穿过了拥挤的下层舱房,带到了一个很宽敞的房间,“你们在这先休息会,等我们再救些人就带你们返航。”
下层舱房是没有床的,只有长板凳,大家紧紧挨着坐着一起;伊卡斯特和伊吉斯所在的房间虽不明亮,但很宽敞,一个房间只是睡了上下铺的四个人,船上还铺着细致的丝绸,柔软的让人想起温馨的旅馆,只有窗外的阵阵炮火在提醒他们正在打战。
“休息!”伊吉斯坐在床上苦笑,“我们的朋友还在危险中,我们怎么在休息!我得出去找他!”
门口站着两个卫兵拦住了他:“别出去!我们得保护你的安全!”
伊吉斯想要硬闯,被拦了回来。卫兵干脆在外面锁上了门。“请您理解!”他说。
“这不是坐牢吗!”伊吉斯愤怒的捶着门,突然转向伊卡斯特,“你说我们怎么办?”
伊卡斯特茫然地摇头。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他连愤怒都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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