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岛秀夫(后文称小岛):书店的老板用着“这家伙到底想买什么”的眼神看着我,我想着自己一定得买点什么了,看向书架,上面便摆放着早川文库出版的科幻小说。
——简直就像命中注定一般,那是在您大概几岁的时候呢?
小岛:初中一年级吧,在那之前还是只读过推理作品,本格作品也都还在继续读的时候。读 《人性的证明》 (人間の証明)已经只在那之后的事了。早川科幻文库(ハヤカワ文庫SF , 早川书房1970年起定期出版的《早川文库—科幻系列》丛书)中最先读到的应该是 《神奇旅程》 (Fantastic Voyage) 虽然作者是大名鼎鼎的阿西莫夫,但其实我是先看的电影,真的是,一切的契机都是电影啊,这么说来最早接触橘梦乐团(Tangerine Dream)的音乐也是因为电影,不过《神奇旅程》真的非常有趣。我是那种连《异形》的小说版都会去读的人……不过并没有买《深渊》(The Abyss)的小说版(笑)。
这里提到的《异形》小说是由负责过很多影视的小说化创作的作家Alan Dean Foster创作的《异形》电影衍生小说,除了异形几部曲的小说,还创作过《怪形》《星际迷航》《星球大战》等作品的小说化。
小岛:自那开始,我意识到了“科幻小说牛逼啊!”那家书店并没有早川书房出版的“银背”系列,都是一些文库本,所以就按照文库书系出版的顺序来买。
结果不知不觉间书店货架上的书都变少了,都被自己给买回了家。就在那时看到了安德烈·诺顿(Andre Norton)的《宇宙坟场》(Sargasso of Spac),本来就很喜欢松本零士先生的画, 安德烈·诺顿的很多封面都是松本零士先生负责绘画的 。
还有石森章太郎先生负责绘画的C.L.摩尔(C. L. Moore)的作品和《沙丘》的封面。还有加藤一彦先生也创作了《七彩时光机》(The Technicolor Time Machine)的封面, 哈伦埃利森 (Harlan Jay Ellison)的作品吧……不对,是 亨利哈里森 (Harry Harrison)的。 图片依次为石森章太郎绘制的C.L摩尔和《沙丘》的封面,以及鲁邦三世的作者加藤一彦绘制的《七彩时光机》封面(真的巨漂亮)。
——早川文库的“白背”系列嘛。(白背为更为轻松娱乐风格的科幻文库)
小岛:是的是的,是“白”。买了安德烈诺顿的书读过之后,深感有趣,并且里面还有插图,着实让我非常着迷。不过,安德烈诺顿的四部曲,翻译成日语的只有两册,第二本好像是叫恐怖的宇宙之类的……
小岛:没错,就是这个。我还给早川书房写过信,告诉他们“把第三本交出来!”。而且当时的文库本,错字漏字多得不得了,一本书恨不得有十处。甚至因为还是铅字排版的年代,偶尔字会横过来。但即便在信中百般挑剔,最后还是写上了“回复请寄xxxx”。并且还真的得到了回信,编辑部说“谢谢你”。给我高兴坏了,把得到的回信保存到我的宝箱里。初尝到甜头之后,我开始给东京创元社写信。
小岛:创元的错字漏字比较少(笑)。不过有一次把“睡衣”一词的“pajama”写成了“pyjama”,被我指出错误之后出版社也耐心的回复到:“小岛先生,那是法语的写法……”就这样,产生了“太棒了,既然联系上了出版社,我就可以出版自己的书了”的想法。没错,那时候的我就是这么奇怪。
小岛:没错,当时我大概每天读两本科幻,包括克拉克,阿西莫夫和海因莱因。后来也读一些新浪潮作品,比如 罗杰·泽拉兹尼 (Roger Joseph Christopher Zelazny),但最近的 格雷格·伊根 (Greg Egan)之类的就没怎么读过。步入社会之后其实赛博朋克也没怎么读过,开始的时候读过一点,不过读的不是很明白。 小岛:到了高中还出现了三丽鸥科幻文库,那时候读科幻读得已经很疯狂了。科幻小说的封面不是都很艺术嘛,那时候买书已经完全变成了封面党(原文用词为ジャケ買い,指的是在购买书或者CD,唱片的时候,对其内容还完全没有任何了解,单凭封面喜欢就决定购买的行为), 《火星时间穿越》 (Martian Time-Slip)之类的,也都是因为封面才买的,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确实挺厉害的。读完书,放学回家,都是先去书店。大阪的梅田没有像紀伊国屋书店那样的大型书店,所以只能在附近的小书店买书,那些书店的存货被我买的越来越少,还总不进货(笑),那个时候开始写一些科幻小说。 《火星时间穿越》为菲利普迪克的作品,讲述殖民火星土地的人类之中,诞生了“特殊儿童”,10岁的小男孩曼弗雷德·斯坦纳就是其中一员。曼弗雷德的时间流速不同于常人,利欲熏心的商人阿尼·科特妄图利用这一点,回到过去,抢占商机。 国内有引进,图为版和引进版封面,
然后,也是在那个时期,受了电影的影响读了 《纳瓦隆大炮》 (The Guns of Navarone)。感觉冒险小说实在是太有趣了,自此也迷上了冒险小说。 就这样,对科幻的兴趣开始中途慢慢淡去,高中中段甚至已经读的很少了。我不得不面对一个很现实的问题,那就是冷战之类的问题已经慢慢触动并占据了我的心,能不能去某个行星之类的事已经无关紧要了(笑)。不过幻想题材的作品一直都不怎么读,比如《豹头王传说》(グイン・サーガ)之类的,或者 弗雷泽塔 (Frank Frazetta)画封面的那些书…… 小岛:除了这些其实还有,现在的哈利波特之类的也没怎么看过。 《不朽》 (This Immortal)也没读过。那个时期还读了 安部公房 的《人间》(人間そっくり),我对日本的科幻作家一直不是很感兴趣,第一次读 小松左京 的作品还是五右卫门的《明日小偷》(明日泥棒),读的时候觉得“居然还有这样的书,完全读不下去”。 小岛:有时候确实是,所以觉得名不副实,读不下去。和我迄今为止读过的科幻小说都不太一样,觉得“这是啥玩意儿啊?”(笑)。还读了翻译的 《黑暗的左手》 ,觉得这些书怎么都看不懂啊。不过看了小松左京的 《日本沉没》 改编的电影,但迷上小松左京的 《复活之日》 和 《无尽长河的尽头》 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了。 ——那时候确实都是从电影化的《日本沉没》和 《ESPY》 (エスパイ)入门的。 小松左京的科幻小说《エスパイ》改编的电影,讲述超能力间谍们战斗的故事,不知道小岛说的是电影里的哪一幕。
小岛:哦哦,我有《ESPY》的DVD,由美的胸部和主人公差点被药害死那一段最棒了(笑)。
我的哥哥是 筒井康隆 的忠实粉丝,读了很多他的作品,每天都在和我絮叨“快读他的书”。没办法,去尝试了一下,选了一本错误的《灵长类南进》(霊長類南へ), 读过之后感叹“这啥玩意儿啊,简直就是 《世界就是这样结束的》 (On the Beach)的翻版,那可是内维尔·舒特(Nevil Shute)的最高杰作”。当时我就是这样的少年,整天叫着“这都啥玩意儿啊!” 内维尔舒特,是英国小说家和航空工程师。《世界是这样结束的》是内维尔·舒特最具力量的经典反乌托邦长篇,讲述了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核武器在短短一个月内摧毁了世界,北半球归于沉寂,而辐射尘正以死神的脚步慢慢飘抵南方的澳洲。地球上这些残存的人,如何在最后这段日子,面对没人能真正说明白的即将来临的死亡,而重新体会原有的日常的故事。国内有引进,图二为引进版封面。
——因为和《世界就是这样结束的》设定类似而想要读一下吗?
小岛:还好,也可能因为是新出版的书吧。就这样,筒井康隆的作品被我封印了。果然哥哥又开始“快给我看!”便读了 《关于我的谣传》 (おれに関する噂),读了之后惊叹“这啥玩意儿啊!简直是天才的作品”,直到现在都还很喜欢。 还有 松本清张 ,怎么能写出那么好的作品呢?那时候,学校里很流行模仿松本清张说话“邪马台国啊……”(采访当时小岛监督开始逼真的模仿松本清张的神态),但现在已经没什么人记得了(模仿完之后的小岛监督还环顾了一下四周)……当时大家还都在争论他和梶井基次郎谁更厉害,那时就是那样一个时代。(在关于邪马台国历史争论的年代,松本清张也热衷于参加讨论,并也出演了电视节目,还将自己的意见作为书发表) 小岛:说起日本作家的话……我曾经狂热的喜爱 田中光二 !直到现在还十分的热爱。 小岛:我喜欢在文章中给词标注上小假名就是受到他的影响(田中先生很喜欢这样做)。田中先生是负责NHK纪录片出身的,这又把我和 迈克尔·克莱顿 联系起来了(Michael Crichton),因为经常使用同样的手法。 就像我也经常会做的,把报纸上的新闻剪切下来,稍作加工就变成科幻作品,比如陨石或者卫星掉下来会怎样之类的报导,先调查后再进行写作的手法,田中先生也是如此。
还有一位日本作家让我着迷,就是 山田正紀 先生,这两位的书都读了不少。后来开始往前追溯小松左京先生的作品。二人都是偏向电影化的风格,一看就是那种读了就会期待电影拍出来是什么样子的作品。并且题材分类上都比较模糊,说是科幻也好,说是冷酷硬汉派作品也可以,还有政治小说的意味。即便不是那么科幻,也都有一些恐怖元素,这就又联系上了 约翰·卡朋特 。 小岛:所以我所做的东西也都源自于此,最早以推理题材为切入点,到了科幻,又到了冒险题材,再之后便不再局限于题材,逐渐喜欢上了内容的大杂烩,不知不觉间自己也想做那样的东西。
冒险小说从 艾利斯·塔麦林恩 (Alistair Maclean)开始,到 巴格利 (Desmond Bagley),再到 杰克·希金森 (Jack Higgins), 加文•莱尔 (Gavin Lyall),知名作家基本都会读。对了,在那时,我在冒险小说和冷硬侦探之间徘徊,侦探,刑警之类的题材,到现在还是很喜欢。如果有偏冷硬派的科幻作品,也会读一读。 我也喜欢像 迈克尔·克莱顿 (Michael Crichton), 罗宾·库克 (Robin Cook)之类的作家,他们的作品虽然都很真实系,但一旦开始读便无法好好学习。真正的纪实文学实在是读了之后也无法入脑,但一旦经过虚构加工,就很通俗易懂了。在那之后,我就开始读Bluebacks了,读了其实也读不懂,读不懂也要硬读,买了好多码放在书架上。学生时代的时候,为了给朋友展示,经常在在早川文库、创元推理文库、三丽鸥科幻文库的书旁边摆上Bluebacks的新书(笑)。 虽然也有很多KAPPA NOVELS的书,不过因为有一次雨天忘记关窗户,已经都不行了,被雨淋的透透的。
对了对了,结婚的时候,会和媳妇一边约会一边看书,结果被痛斥:“就那么有意思吗?”甚至会回答:“没办法,真的很有趣”。
最近的人们似乎都不太读书了,我觉得还是要读书的,书也好电影也好,可能有九成的作品都是不尽人意的。这一点对于人格的形成有很大影响,面对选择时的慎重思考,把所有精力都动员起来,还有就是“直觉”“缘分”一类的东西。
小岛:突然间看到,很感兴趣,去了另一家店又再次看到了,就好像在对你说“买吧,快买吧”一样,便买下了,读了之后发现真的很不错,这样与书的相遇方式,在网上购物是体验不到的,希望大家能够珍惜这一点。
浸淫在大量书籍之中成长起来的少年小岛,不久之后终于开始了自己的创作!他所追求的书,想写的故事究竟是什么?迄今为止未被提及的深度内容,如今渐渐明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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