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很快就要死了,而对于这一刻,我已经等待很久了。
我从小就记忆力过人。比如,我清楚的记得,在我年幼时,会在寒冷的夜晚,躺在被窝里,闭着眼睛,试图去在想象中感受死亡。再比如,我清楚的记得我来自于一个寒冷的北方城市,一个全年都是冬天的城市。这座城市里有很多被冻掉鼻子和耳朵的人,他们都戴着滑稽的假鼻子和假耳朵。但是我只记得它叫莫城,却怎么也记不起这座城市的地理位置了。自从我离开,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我找来了一幅地图,仔仔细细的在上面寻找我的莫城。我拿着放大镜,用另一只手的食指在地图上慢慢的抚过。我的动作非常慢,好像手指动得快一点,莫城就会从地图上消失一样。我检查了三遍,可是没有看到任何一个名字勾起我的一丁点记忆。我又找来一本更加详尽的地图册,从头到尾看了九遍,还是没有找到莫城。难道它已经不再是一座城市,而是变成荒原?
接下来,我找遍了世界上所有的地图,一无所获,它不在任何一幅地图上。
我用了不知道多少年旅行,寻觅,经历了很多个没有春夏就来到的秋冬,也没有找到我记忆中的莫城。
终于,我得知了有一位活地图一般的旅行家老人,没人知道他活了多久。我打电话给老人,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人能解答我关于莫城的问题,就只是他了。老人没有在电话里回答我,而是邀请我去家中面谈。
等我到老人家中,他端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面,桌上已经摆好了酒和酒杯。
老人听到我的话,又打量了一下我因旅途而破烂不堪的服装行囊。他眼里闪着一种复杂的光芒,因欣喜而激动,悲伤却又解脱。
长久的沉默后,老人慢慢的把酒倒进两只玻璃杯,把其中一只推向我。他从酒杯中啜了一口。他抬起头,环视了一周。他的书房非常大,大到可以容纳世界上所有的地图书籍。那些庞大的书架上布满了灰尘。然后他看着我的眼睛说,“我来自莫城。”
“年轻的时候,我也试图寻找过这座城市。我找遍了世界上所有的地图,一无所获。它不在任何一幅地图上。“
“我用了不知道多少年旅行,寻觅,经历了很多个没有春夏就来到的秋冬,也没有找到我记忆中的莫城。终于,我得知了有一位活地图一般的旅行家老人。”
”那位老人说,从有天地的那一天起,就有莫城,它不在任何一幅地图上。人们离开莫城,就永远回不去,关于莫城的一切只存在于他们的记忆中。那位老人说完这些后,就去世了。“
“现在我会在这里等待我的死亡,你说,会不会像我小时候在被窝里想像的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我年纪很大了,我自己都不知道活了多久。
刚刚一位年轻的旅行家打电话给我。我走进书房,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面,把酒和酒杯放在桌上。
一轮满月之下,荒原上,我从风中而来,迷失了方向。远山后的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升起,岩石砂砾早已失去了温度,我的身体在寒冷中颤抖。我能听到不知名的野兽,在这静夜里寂寞或贪婪的呻吟,我即将成为它们的伙伴或食物。我好像闻到陌生又熟悉的花香,我仿佛能听到冰层下江河的波涛。莫城在轻柔却热烈的呼唤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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