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经被拆除的高阳市图书馆,在1994年还是一栋仍矗立着的三层楼的建筑。沿着楼梯上到二楼,顺着靠窗户的走廊一直向前,在鲁迅的雕像处右拐,就到了二楼的男厕所。从左往右数第三个隔间里,正传出一男一女的激烈喘息声,以及隔间的木板被撞得“砰砰”响的声音。在这个隔间的门前,正站着一个男人,他叫孟先生。
孟先生是图书馆的管理员,平日里除了整理图书,负责租借业务,还要在下班前清理整座图书馆的厕所。原本馆长想雇一个清洁工来做这份工作,但孟先生对馆长说:“你不用麻烦,我来负责扫厕所,你把这份工钱和我的工资算在一起就好了。”
馆长以为他是欠了什么债,以至于要连扫厕所的钱都要挣,于是把这份工作给了他。其实孟先生没有欠债,他之所以要扫厕所,是因为他那个在老家的父亲每天都要打牌,可牌技不好,每天都要输钱,以至于孟先生必须把自己的工资分出去一半让他继续输下去。
可最近老家打来了一通电话,电话里的人对他说:“你爹死掉了,打牌时被人赢得太多,气得脑溢血,人就没了。”
孟先生当时听到这个消息,一时间不知道时该哭还是该笑。在他心里,父亲死了和以后不用再扫厕所这两件事一瞬间涌了进来,他失去了掂量这两件事的分量的能力,弄不清楚到底谁更重要。直到过了十几分钟,他才坐在地上,肩膀一抖一抖地笑了起来。
但笑完之后,他又感到难受不已。难受不是因为他父亲死了,而是他失去了生活的目标。在此之前,他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挣钱,在养活自己的同时给父亲提供赌资。可现在生活的内容只剩下了养活自己,目标和内容就此变成了同一件事情,犹如两块原本互相较劲的磁铁“啪”地一声吸在了一起,变成了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未来只剩下一片空白,让他不知道如何是好。
人在陷入找不到出路的困境时,总会放弃往外看,把前进的方向转回自己身上,并开始自欺欺人。孟先生决定在找到新的目标前,一切照旧,他依然白天上班,傍晚扫厕所,到了月末发工资后,他就把一半的工钱从银行取出来塞在衣柜底下,假装这笔钱寄给了父亲。在深夜睡不着时,他还会努力想象父亲此时仍坐在赌桌前,一边把他赚来的钱输掉,一边恶狠狠地咒骂。
这就是为什么他现在仍稍稍驼着背,手里拿着拖把,站在图书馆男厕所隔间的门前。他其实明白自己陷入了生活的困境,在装模作样的同时,他脑海中清醒的部分依然在努力运作,这导致他最近总是像现在这样发呆。
过了约有十分多钟,隔间里的男女终于完事了,他们为对方打理好衣服,刚推开门就被门口的孟先生吓了一大跳。男人的怒火瞬间就涌了上来,他伸出手揪着孟先生的衣领,破口大骂:“你他妈的!偷看是吧!”
孟先生连忙摆摆手,磕磕巴巴地说:“不……不是……要扫……扫厕所……下班了……”
“还他妈敢狡辩!”说着,男人举起了拳头就要揍下去。
女人见状,连忙抓住男人的手臂,一边摇一边说:“别理他,他就是个变态,不值得动手,咱们走吧,走吧。”
男人看了看女人,又看了看孟先生,终于把拳头收了回来。临走前,他还不忘恶狠狠地回头说一句:“下次我再看见你,我要把你脑袋给拧下来!”
孟先生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缓过神来之后,他走进了隔间里开始打扫。他先往马桶里挤了一些清洁剂,等泡沫发起来之后他就用马桶刷在里面粗略刷上几轮,随后再把马桶冲干净,并用拖把将周围的地板拖一遍。
在做这些工作时,他忽然笑了起来。他想起了刚刚那个男人没有拉好裤链,里面的花内裤跑了出来,像一扇妓院的门帘。他觉得他通过不提醒男人拉裤链这件事,就完成了他的报复。这让他笑得尤为开心,甚至到后来他都笑得不得不腾出双手捂住肚子,连拖把棍都倒在了地上。
清扫完成之后,他脱掉橡胶手套,坐在图书馆一楼的柜台后面,开始整理今天客人们归还的书籍。忽然,他看见一本书中间夹着一张发黄的纸片,他将纸片抽出来,发现上面用油墨画着一个奇怪的图案,像是一只被剖开的兔子,又像是一艘前进的轮船。他将这本书翻过来,看见封面上写着《塑胶制品的制作流程和规范》。
他抬起头,快速地向周围巡视了一遍,确认四周无人之后,他连忙将纸片小心翼翼地塞进了自己的上衣内衬口袋里。随后他继续着自己的工作,只不过脸上露出了不易被人察觉的一丝狂喜。
天色已经晚了,路口的冷风变得凌厉了起来。路口卖煎饼的苏姨见状正准备收摊时,忽然见到街对面走过来一个熟悉的身影,于是她又把锅子架了起来,点着了炉火。
孟先生对她笑了笑,然后摸一摸鼻子,思考了一会儿后说:“要……两个煎饼,一个酸菜一个猪肉白菜。”
苏姨在锅边忙活的时候,不忘偷偷看孟先生两眼。她看见他此时正裹紧大衣,手插在口袋里,眼睛望向不远处的红绿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开了口:
苏姨观察着他的表情,发现他正面不改色地低头望着地面,于是继续说了下去:
“这种事情避免不了的,我记得我爸当年走的时候,我哭了一个月,我妈走的时候,我又哭了一个月。当时我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但哭完之后也这么过来了。孟先生你要节哀啊,事情都会过去的。”
“这种时候,家里有个人陪着总是好的,两个人能互相撑着,难过也能有个伴。虽然这时候提这个不太合适,但我觉得,人越是难受,越是要找个依靠,不然一个人撑着可太难了。”
“其实吧,孟先生你每天早上来的时候,旁边总有个姑娘偷偷看着你,不知道你记得不,就那个扎着马尾,眼睛有点小的姑娘。那是街对面那家裁缝店家的闺女,在市里的第三中学教语文的。她有一次——”
“下次再说吧,这煎饼好了吗?”孟先生打断了苏姨的话,同时伸出头打量着锅上滋滋冒油的煎饼。
“好了,这就给你装起来。”苏姨掏出一个塑料袋,往里面塞好煎饼递到了他手上,并笑着对他说:“我加了个萝卜馅的煎饼在里边,就当请你的了。”
苏姨张开口,还想说些什么,但话还没出来,孟先生就抢先将馅饼揣进了口袋里,转身朝街的另一端快步离去。
既然我已经陷入了这个困境里,找一个女人陪我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再将一个人拉下水罢了。孟先生回到出租屋里,打开塑料袋吃着萝卜馅煎饼时,不禁这样想。
吃完了馅饼,孟先生洗干净手,坐在床边拿起了杂志,读着读着,他发现这里面的文章他都已经读过了,翻回封面一看,原来这是两年前的杂志。他想起来,这样的时刻他似乎已经经历了很多次,这让他感觉自己的生活就是个毫无意义的循环,每天就是起床,上班,发呆,扫厕所,下班,回家,读一本自己已经读了不知道多少遍的杂志。
这种困境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孟先生本以为,是自父亲死后开始的,但他明白其实并不是。父亲的死只是让他明白了这个困境的存在,同时也让他意识到了自己对很多事情都无能为力的事实。那……是两年前?自己刚来到这座城市的时候?还是……
孟先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人生的走马灯,他回想起了自己的工作经历、毕业典礼、生病住院、初恋的开始与结束,最后他回想起了自己的出生。他记得他的父母曾经在饭桌前跟他谈起他出生时的场景,那时他的母亲躺在产房里声嘶力竭,痛苦不堪,他的父亲在产房外急得直跺脚,到了凌晨两点,他们的孩子出生了,浑身通红又皱巴巴,哭得特别难听,活像一头被宰的猪。
他们两人都是没文化的工人,一辈子都没受过别人的尊敬,他们决定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再遭受这样的命运,无论这孩子以后活成什么样,他都得让别人称他一声先生。于是孟先生就此得到了自己的名字,姓孟,名先生。
也许一切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这困境自从他一出生就包围了他,也包围了他的父母,包围了这世上所有仍有心跳的活人。他想起来自己小时候曾经买过一包零食,他打开外面的包装袋后,却发现里面是个一模一样的包装袋,这让他当场嚎啕大哭。或许那时的他就已经意识到了,生活就是这样的结构,即一层叠一层的困境,让人看不到尽头。没有什么所谓“生活的困境”,生活本身就是个困境。
但今天的孟先生与往常不同,他并没有为此感到难过,因为他在这样的困境中坚持了37年之后,终于等来了一个出路。他从大衣的口袋里取出他在今天发现的那张纸片,然后从床下拿出来一个鞋盒,打开之后,他将里面的另外四张纸片取了出来,与今天的纸片一并在桌上按顺序摆好。
五张纸片上各有五个各不相同的奇怪图案,之间似乎有着一种奇妙的联系。孟先生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他认为这些纸片必定包含着某种神秘的消息,这些消息为他指出一条出路,逃离他四周呼啸的漩涡。
他明白,这听上去很像是当人身处苦难中时,脑子里无法抑制的某种狂想。但这些纸片的出现相对于他平淡的生活来说,实在是过于出奇,就像是打开时泡面盖子时,发现里面有条活蹦乱跳的鱼,让人难以理解。
他试图为这些纸片找一个合理的解释,但无论怎样他都解释不来,直到最后,他终于明白了纸片的意义。他认为这些纸片上的图案,就像是古人们在海边的龟甲上发现的符文,就像是基督徒在祈祷时听见的神谕,就像是萨满们在升腾的火焰里看到的预言。这是上天对于这个深陷困境且无法脱身的,名为孟先生的灵魂的慈悲指引。
于是孟先生开始坐直身子,瞪圆眼睛凝视这五个图案,他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气息会扰乱自己的思绪,将这得之不易的指引吹散。渐渐地,他感觉自己四周被无声的黑暗所包围,无数条发着亮光的丝线从他的脑后冒了出来,像一根根触手般逐渐朝纸片蔓延,并将上面的图案从纸面上轻轻抬了起来。丝线们在图案的缝隙间不停变换形态,有时如同露水般婉转,有时如山岩般铿锵,它们将图案紧紧包裹,连最微小的一丝缝隙都不放过。
在经过了艰辛的搜寻后,孟先生忽然感到一种莫名的灵感在脑海中冒了出来,他连忙伸出手想将其牢牢抓住,可这股灵光却在他的思绪中横冲直撞,像一条泥鳅般在他手中屡屡逃脱。眼见这灵光变得愈发微弱,孟先生连忙收手,不敢再追赶它,而这灵光见状也终于悬浮在原地,只是滴溜溜地自行流转。忽然,孟先生明白了,眼前的光景都只是发生在自己的脑海中,任何事物都逃不出去。于是在下一刻,他周遭的一切都化作了一只巨大的手掌,并将这灵光牢牢握在了手心里。
孟先生睁开眼,发现窗外已经是大白天,他的床上仍摊开着那本两年前的杂志,外面传来的车水马龙声也与往常无异。可孟先生明白,自己已经把握住了一条世间最神奇的线索,这线索没法写出来,没法画出来,没法说出来也没法比划出来。它就像武侠小说里的武学真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孟先生感觉自己像是疯了,但他明白自己一生从未如现在这般清醒。他现在只想顺着这条线索一直走下去,直到走出这包围了他37年的困境。他要撕开身周那一层又一层的包装纸,破开一切壁障,哪怕外面是沸腾的岩浆,是能将人撕得粉碎的狂风,他也要义无反顾地跳出去。
自那天晚上之后,孟先生认为自己就此开始了一项神奇的事业,堪比国家造原子弹和航天飞机的大工程。他认为,造原子弹会把人炸成灰,航天飞机会把人送上天,而变成灰和上天在他看来都不是真正的出路,他的事业比这两者都要更加伟大。
而投身事业的代价就是,他的发呆变得越来越严重。他上班时,客人们从大门口走进来,就会看到一个微微驼背的男人坐在柜台后面,双手放在桌子上,眼睛无神地朝门外的街道望去。当客人们在馆里读完书出门时,他们看见这个男人依然保持着相同的姿势,若不是他的肩膀在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客人们会以为柜台后面坐了一个逼真的假人。
这天,孟先生又收到了新的纸片,这是他收到的第131张纸片。在下班回家的路上,他一直低着头盯着纸片发呆,全靠直觉向前走,就这么坐进了公交车。过了不知道多久,他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两下,他抬头一看,发现是公交车的司机。
孟先生走下车,找准回家的方向,一边迈开腿向前走,一边又拿起纸片看了起来。照在纸片上的灯光先是路灯的雪白色,然后变成了路边饭馆的灯牌照出的彩色,在经历了一阵子黑暗后,最终变成了老式灯泡的深黄色。
忽然,从不远处传来了一声怒喝声。孟先生抬起头,发现自己正身处在一条灯光昏黄的人行隧道里。隧道的另一头有一对男女正在快步走来,等到他们走近了,孟先生才认出来,这是那天在厕所里差点要揍他一顿的那对野鸳鸯。
还没等孟先生回忆起来男人上次说了什么话,他就被男人一拳打中了左脸颊。他感到嘴里瞬间蔓延开一股腥甜,左边的视野在疼痛的影响下都变黑了些许。这时候孟先生终于想起了男人的话,如果男人说到做到,那么自己的脑袋今天就要在这个隧道里被拧下来。
说着,男人又抬起脚,狠狠将孟先生踹倒在地面上。孟先生感到被踢中的小腹爆发出一阵阵向身体其他部位辐射的闷痛,同时他的肺叶也受到了刺激,开始不受控制地大幅收缩,害得他在地面上喘气不止,活像一条被车撞了的野狗。
孟先生此时脑海里的第一件事就是逃跑,可他此时蜷缩在地上,根本没有起身狂奔的机会。随后他想到了呼救,然而他的喉咙像是变肿了好几倍,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这时,他想起了自己的事业,想起了自己受到的神奇指引,这使他立刻明白了自己该怎么做。
男人弯下腰,抓起孟先生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就在此刻,孟先生猛地握住男人抓着自己衣领的右手,然后抓起他的中指,用力朝手背的方向掰了过去。
“啊啊啊啊!等一下!等一下!”男人被突如其来的反击打了个措手不及。
孟先生没有收手,他继续施加力气,使男人的手指变得越来越畸形。男人此时终于忍不住疼痛,选择跪倒在地上,对孟先生大声求饶:“大哥!是我错了!放我走吧大哥!”
“那就是还不够。”说着,孟先生用力一压,将男人的手指掰到了手背上。
男人瞬间爆发出凄厉的惨叫,他的全身都因为剧烈的疼痛而颤抖不止,他的皮肤表面像一条被拧紧的湿毛巾一样,立刻渗出了大片的冷汗。接着,孟先生抓起了他的无名指,继续问他:“现在看见了吗?听到了吗?”
“看见了看见了!也听到了!”男人连忙大喊,声音中夹杂着痛苦和恐惧。
还没等孟先生问完,一记重击就砸到了他的后脑勺上。他伸出手摸了摸脑后,发现手上沾满了鲜血。他松开男人的手掌,回头一看,发现女人正站在自己身后,手里拿着她的高跟鞋。
下一刻,女人又将高跟鞋的鞋跟举起,狠狠凿在了孟先生的前额上,随后她扔掉高跟鞋,连忙拉起男人一起朝着隧道的另一端跑去。
孟先生感到自己右眼的视线逐渐染上了一层猩红色,他看着这对男女在昏黄的灯光下搀扶着逃跑,本想追上去,却发现自己刚迈开步子就变得摇摇晃晃,难以保持平衡,于是他只好朝着对面大喊:“嘿!你错怪我啦!我是在救他啊!他看到了!你不信就问他啊!”
女人听到这话,不由得感到愈发恐惧。她连头都不敢回,只觉得背后有一双手在不停逼近,下一刻就要抓住她的头发,将她狠狠拽回去。直到跑到了隧道的出口,她才终于敢回头,却发现隧道的那头早已空无一人。
回到家后,孟先生感觉自己的身体还有力气,可脑子却变得昏昏沉沉,失去了思考的能量,于是他躺倒在床上,很快就熟睡了过去。
等到孟先生睡醒时,他看见窗外照进来的是黄昏时的低沉日光,外面传来车水马龙的繁杂声响。他坐起身来,借着窗外的光,他看见自己的枕头和床单已经被血给浸透了,呈现出一种接近墨黑的血红。他摸了摸脑后和前额的伤口,感觉血已经凝结成了血痂,但深处还是会传出隐隐的刺痛。
孟先生感到害怕了,他害怕的不是死,而是他在死前仍无法找到出路,逃出困境。要是放到几个月前,回到他发现第一张纸片之前,他也许会觉得自己身处这困境中,即使死了也无妨。但现在,他看见了出口的亮光,他绝不能停下脚步。
他立即站起身来,给自己换了身衣服,出门跑到医院去把脑袋缝了起来,随后到饭店里给自己点了一桌养生菜。回到家里后,他先将所有的血污都清理干净,然后从工具箱里拿出螺丝刀,把家里所有松动的螺丝都给拧得又深又紧,接着他又去外面买了一堆安全插座、进口灯泡和最贵的保险丝,回到家把这些东西都装了上去。
可即使做完了这些工作,他还是放不下心。他看向大门,就觉得会有疯子拿着刀把门板撞开,冲进屋里把自己砍死;他看向窗外的街道,就觉得当他明天出门过马路时,一辆货车就会冲过来把他碾得稀碎。他摸了摸脑袋上的伤口,终于明白,生活中最危险的不是没拧紧的螺丝和老旧的电器,而是形形色色的人。于是他决定要离开这里,离开人群与街道,去到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他借来了亲戚家的小货车,用衣柜底下的钱在车厢里塞满了干粮和饮用水,以及一台小发电机和几桶汽油。在他的背包里,装着一个结实的铁盒子,里面是他目前收到的131张纸片,其中蕴含的奥秘可供他研究上一辈子。
他不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走,于是他就一直在路上向前开,经过了一段又一段公路,一座又一座城镇。终于有一天,他下车站在路边撒尿时,看到自己的右前方有一座大山,半山腰上坐落着一栋破房子,破到即使隔了几公里他都能看出这个房子里绝不可能有活人住在里面,因为哪怕是地上挖个洞睡进去,都比一座位于陡峭的山腰上,塌了半边且几乎没有屋顶的房子要好。
太棒了,孟先生心想,他觉得自己找到了世界上最完美的屋子。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之后,他终于带着物资住了进去。在这间破屋子里,孟先生要做的事情只有吃饭、睡觉、上厕所以及对着一张张纸片发呆。虽然他的生活变得面目全非,可他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最快乐的人。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孟先生走出了屋子。他看见月光被云雾所笼罩,在高空中呈现出柔软的姿态,并从缝隙中悄悄泻下一缕银白,洒在他的脸上。四周的山林呼啸着风声和虫鸟的鸣叫,宛如一张轻轻流转的绸布笼罩在他的身周。
他终于参透了奥秘,但他现在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激动,正相反,他从未如现在这么平静,因为他知道,他只是找到了一个起点,往后还有极为漫长且艰辛的路程。但这条路上充满了神奇,他即将开始前人从未踏足的旅程,并在终点线拥抱世间最为灿烂和珍贵的光芒。
他回到屋里,拿起了一把刀,这是他在路上唯一需要的物件。他将刀别在了身后,站在屋前,用力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了出来。随后,他带着微笑,毅然走进了通往远处灯火的漆黑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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