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图&头图:满天星斗的天空 康斯坦丁·瓦西里耶夫 / 行星 雨果
一年之约已到,男孩准时来到故地,但没能等到女孩。 沉默无言漫步在去年夏日那令人放松的山林道上,他似乎开始准备推翻之前坚定了一年的认为女孩最终失约的结果才是最完美结局的想法。
心中的孤寂感油然而生,但很快就被意料之中的突然晕眩取代。 这是一种回过神来会让全身带有毛骨悚然的触电感的怪状,如果这个时候回头,它真的在安静地燃烧吗?
陈依再次完成望远镜的调试,闭上左眼,将右眼凑到目镜上,朝之前用数学公式计算好的几个纵横坐标点缓慢移动镜头努力搜寻着。 他是个有耐心的人,也能压住暴躁的心态,但十分钟后,却再一次沮丧地叹了口长气,略带愠怒地轻轻推开望远镜,将自己的视线转移到湖面上。
湖面不知道是吸收了天体们的光线还是地面上的人造光,持续波光粼粼。 陈依感觉自己那烦躁的灵魂似乎要冲破脸皮壁垒撞碎那片映着夜色的镜面,试图搅和在一起:一团糟。
挪威的初夏气温宜人,舒爽而清新。 迪娜如同一只快活的小鹿,在湖畔小径上踏着轻灵的脚步。 她不时抬头看着浩瀚天宇,后者澄澈得可被人视见带有牛奶之路的满天星斗。 这让蹦跳小鹿心中浮起一股心满意足的孤寂感。 目光下移,有一个少年正微躬着身子在用一台洁净纯白的望远镜观星。
“恕我冒昧。”迪娜很感兴趣走上前,借着昏黄的路灯光,询问眼前这位有着一头柔顺黑发的俊美男孩,“当地人观星一般只是用肉眼的。 您是一位天文爱好者吗?”
“啥?”陈依疑惑地转过头,他根本听不懂当地人的语言。 眼前是一个长相很讨人喜欢的本地女孩,一头金色短发,白皙的脸庞上带有淡淡雀斑,正对自己微笑,看长相小不了自己几岁。
迪娜突然间脸红起来,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组织了下语言,用自己蹩脚的英文口语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不尽然。也没什么……”见到迪娜突然有些不好意思,男孩调整情绪,用一口清晰好听又略带沙哑嗓音的英语回应她的问候,“我只是在找一样特别的东西。”
说罢,男孩便不再关注迪娜,专心致志捧着一本残破的笔记本,在昏黄的灯光下自言自语起来。
看到对方显然不想继续和自己分享更多小秘密,迪娜自然有些失落,不过她还是鼓起勇气问道:“我是否可以了解一下,您口中那个‘特殊的事物’?”
“你看看湖中的镜像吧。” 陈依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指。
迪娜发觉这个男孩的语气中虽没有丝毫不耐烦,但也没有出现任何做好跟他人分享秘密准备时的宽慰感。 顺着男孩伸出手指的方向,她仔细地看着倒映繁星的水面,因为路灯和微波,水中的失真星空动态而朦胧:“你也可以往这个地方观察呢,即便它们是不真实的,至少你也不需要仰起头了。”
看着笑盈盈的女孩,陈依无奈:“我仰头所寻找的,也就是你所好奇的东西,也一样是虚幻的。”
“在天上?”迪娜有些天真地抬起头。 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不少人会自觉地将上天的种种当成自己一生的寄托,尤其是一个有着不寻常经历的人。
“是一个星……或者说算是吧。” 陈依随着女孩抬头,声音略带疲惫,“可我找不到它。”
“是颗属于奥斯陆附近天空的顽皮鬼吗?要不然你一个远东的访客是不会跑到挪威来找它的。”迪娜通过男孩的口音和相貌,判断他是一个来自东方的少年。
“是……” 陈依简单组织了一下语言,犹豫片刻,仿佛自言自语脱口而出,“那是一颗混在六月星辰当中的星,在天空对相信它存在的人闪烁出异样的光芒,但却能让人感到平静的永恒。”
迪娜反问了一句:“这么怪异的星星,你之前已经见到过了吗?”
“没有。”陈依有些尴尬地把笔记本抱在自己胸前,似乎也在思考他的描述是否同样有些异样。
聪敏的迪娜顺其自然转移话题:“在夜空中,最亮的恒星是天狼星,不过现在我不能把握找到它。”
“噢,我明白啦。”迪娜为她仅懂得一点儿的观星常识感到羞愧,“那也不能是金星和火星了,他们本身不会闪烁,更不会是木星了……”
“也许你看不到。” 陈依心里明白现在女孩可能在绞尽脑汁想着夜空中是否有比天狼星还要明亮的恒星,但答案只有太阳。 当然,夜空不是太阳的舞台。 他接着补充,“和我一样,我也看不到。”
“你确定这颗星星是只属于六月份的吗?”迪娜好奇地问,其实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但生性谨慎的她需要更多属于星星和男孩的碎片,才能组装成一个令自己满意的立体的真相。
“其实我不能确定。”陈依对着望远镜后退了几步,看着女孩。 她的眼睛无法映出六月的星辰,没自己的漂亮。 她的鼻子和嘴巴也是。 但这些东西组合在了一起,倒能令他投去欣赏的眼神,以至于目光往她那红红的笔尖四周的区域多停留了一会。
“总不会是莫斯肯大漩涡吧。”迪娜没有注意到男孩对自己的观察,她只是好奇地盯着他那本神秘的笔记本,笑嘻嘻地调侃道。
“那是我爷爷说的……关于那个赫尔辛根山下神秘的大漩涡也好。关于挪威北方森林天空那六月的星也好。”虽然因自己的无礼而感到脸红,但想到爱伦·坡笔下的幻景,陈依心中有了不少飘渺感。
“我知道一个地方。你能来一下吗?”迪娜将双手放到背后,朝男孩发出邀请,“那里,也许我们能更方便找到那颗属于六月的你的星星。”
饭后散步总是令人心情舒畅。 尤其是身旁多了一个比自己还要幼稚的男孩。 这让迪娜心中更添愉悦。 因父亲工作的缘故,她来到了足印镇。 这里离首都不远,是一座安静怡人的旅游小镇。 她将自己的名字和这一切告诉了男孩。
沿着幽静的山林道,陈依心中有些不安。 等他与第十位旅客擦身而过后,觉得这里还算是个安全的地方,便终于放下心来,轻松地告诉迪娜自己的名字,以及六月的星的情况:“那颗星星是我爷爷告诉我的。他身后留下一本笔记,里边详细地记录了关于‘六月星辰中的黑星’的情况,以及如何在机缘巧合之下与其相见。”
黑星——迪娜微笑地听着陈依的讲述,虽然陈依的天真和他口中的爷爷一般。 但这不行,碎片还差太多了。 不知道是陈依出于对自己的不信任,还是他有什么难言之隐,他并没有告诉自己任何有关于这个虚幻的星的细节。
于是迪娜决定主动出击:“爷爷是在什么样的机缘巧合影响下,才与之初见的?”
“这……”陈依被问住了,犹豫是否要告诉这个仅仅认识了不到一个小时的陌生人。
“是属于我不能触及的私人秘密吗?”迪娜小心翼翼地问。
陈依低下头,而垂下眼帘:“这不是什么秘密的问题,而是,类似于禁忌的问题。”
迪娜心中一凛,但她更好奇了。 她主动地把自己温暖的手搭在了对方的肩膀上。
陈依有些迟疑,不过他很快就用自己冰凉的手轻轻移开对方的热情,叹了口气说道:“这件事……带有一丝奇幻的色彩。”
迪娜因自己的手被陈依移开后有些失落,不过听到对方的话后又来了精神,略带兴奋的含蓄情绪鼓励道:“北欧的森林,是许多奇幻传说的故乡。”
“那是五十五年前的事了,起码我的爷爷他是这么说的……
“当时,他是一名军人,参加共和国一场对外自卫反击战。 大小十余次战斗让许多人患上了战争恐惧症,而我爷爷所在的队伍也在一次黑夜行军中因为焦虑轻敌而不幸遭遇到埋伏而全军覆没……”
陈依继续道:“也不知道是他老人家年岁久了糊涂了,还是确有其事……居然说,当时他的身体都被拦腰炸断,上半身被甩了出去,却还可以看到自己的下半身几乎只剩下两条腿和一根脊柱,僵硬地站在地面上一动不动。
“他能够看到自己那甩着肠子和喷着各种碎沫的上半身,他也能看到周边战友们那被烈火烧焦后如同扭曲雕塑般的尸体,他还能看到整片大地和夜空都是血红色的。”
迪娜打了个哆嗦,压抑住好奇的心情让对方继续讲下去: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了异常:一颗如同满月般大小的黑星被朦胧的银雾和亮白色的银边包裹着,燃烧着,流动着,无声地出现在他视野正中央的夜空中。
“不久,他就失去了意识,估计是阵亡了…… 只是……
“他很快就从战地医院的病床上惊醒,手舞足蹈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好无缺。 而战友们殉国的消息和残留在脑海中不可名状的战争痛苦让他歇斯底里,丝毫没有那时候注视黑星时的一片静寂。
“他认为是梦。 周围的人也没有谁愿意或胆敢相信他。 但事后多年,他穷尽一生都在寻找这个诡异的星,那一次初见,那个肉与骨都被业火烧焦的夜晚,是那不幸一年的夏至日。”
听得入神的迪娜因为英语水平欠佳而被打断了:“夏天的solstice?”
陈依温柔地补充道:“即6月21日,太阳回归北半球的至点。”
“我一开始也无法理解他的描述,为什么有星星是黑色的? 爷爷当时的见识不多,他也无法具体表达清楚,最后只能把它生动地形容为鹦鹉的眼睛。”
“鹦鹉的眼睛,嗯……”迪娜闭着眼睛,第一时间想到了可爱的牡丹鹦鹉,它们的目仁是纯黑色的,眼睑则是纯白色的,“照这么一形容,有点类似于一个正在吞噬流光的黑洞。当然,这是人们幻想出来的黑洞形象……”
陈依有些惊喜地点点头:“接触到这个秘密后,我也是这么想的。 人类幻想出来的黑洞形象是很符合他老人家的亲眼所见的怪东西之描述。 不过当我把黑洞的艺术照找给他看的时候,他又觉得还是和印象中的黑星有一定的差距。”
迪娜接过话轮:“所以爷爷在战后这五十五年来,直到去世,抱歉……我是说,他应该一直都在寻找这颗属于六月夜空的神秘存在吧?”
陈依撇了迪娜一眼,知道对于这个头脑灵光的小家伙也没有多少好隐瞒的了,他在迪娜眼前甩了甩自己手中的旧本子:“他五十五年来的追寻,全都记录在这里了。 遗憾的是,里边只有线索,而没有真相。”
陈依知道她在想什么,解释道:“你可能会以为这是我爷爷的幻觉,对吗? 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所谓的黑星,更何况能够在一个人被炸成两段的情况下重新让他完好无损地活下去。 这一切,只不过是他受到战争创伤后做的一场恶梦罢了。”
迪娜捏了捏自己的鼻子,说道:“我并没有完全否认所谓的奇幻故事的真实性。 只是,我认为,现代人所亲身体验的许多超自然事件,其实或多或少都能够通过现代心理学的科学理论加以解释。 人脑不仅喜欢欺骗别人,更能够潜移默化地欺骗自己。”
两人走到半山腰一处突出的岩石处,这里能够接收到淡淡的亮光。 陈依停下脚步,和迪娜面对面,把笔记本交给脸庞微微泛红的后者:“事实上,我爷爷在战地医院清醒的那一天之后,再也没有犯过任何战后创伤应激反应,也就是说他的余生此后不会因之前的恐怖事件而受到精神方面的困扰,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这一点才是完完全全不正常的。 我知道你很好奇这个笔记本,但请翻页的时候小心一点,它很脆弱。”
“谢谢。”听完陈依的解释后,迪娜按捺不住好奇心,接过本子就开始如饥似渴地阅读起来。
不过令她遗憾的是,这个笔记本记录了一大堆令她看不懂的中文线索和数学、物理公式,即便偶尔出现的英文片段也是专有名词遍布,晦涩难懂,这一切迫使她只能仔细地研究其手稿上的诸多绘图。
陈依尽量用浅显易懂的英文词句解释道:“他是个行动的强人,这五十几年来的研究涉及了多方领域。 碰巧如你所说的,他对于心理学的研究投入是特别大量的。 因为他一直认为自从见识到黑星降临之后,作为会思考的人的许多本能的情绪都被消除了,这让他很想知道答案,所以一直在想尽一切办法寻找黑星第二次出现的机会。”
迪娜回应道:“很多历史建筑遗迹和壮丽的风景……从这些手稿的绘图来看,他去过全球许多地方了。”
陈依点头:“他尝试过许多方法。 从那个伤心地开始进行调研,开始收集线索,建立数学模型,总结天文现象规律,探索当地民俗传说,了解各地的神秘学知识……”
“一开始这些对外的探索自然都是如此。 只是我爷爷似乎特别坚信他能够寻得黑星最终显身的关键,所以他锲而不舍的追求最终还是有了成效。”陈依用右手食指抹了抹自己的人中部位,解释道,“最终他转向探寻自己的内心,并在诸多莫名其妙的心理暗示作用下,推测出了十五年前黑星降临的大致时刻和位置。”
迪娜在黑暗中因为兴奋而脸色潮红,她赞叹道:“所以,最终爷爷是证明了他的遭遇绝非幻象了?”
陈依倒是真诚地笑了起来,解释道:“不知道你了不了解我们国家的历史。 曾经有位生活在公元9世纪的伟大诗人感叹人世无常,说出了‘此花非本花,此雾非本雾’的感叹。 其实从我们大众对于精神疾病的浅显理解中,一个人若是一直保持着一种特别理智的情况,说不上就是完全正常的。人世演进本来就是朦胧含混的,充满变数。”
迪娜看着陈依迷人的微笑转为无奈:“事实上,我无法确定这个问题。 因为那一次他确定的地点是坐落在亚欧大陆腹地的一个国家里,那里连年战火纷飞,我爷爷即便在怎么执着,也根本无法到达那个地方探秘。”
迪娜有些失落,但不知为何事:“噢,战争,黑星依旧和它挂钩。”
陈依继续道:“后来爷爷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小道消息,说当时在那个地方的一处山坡上,许多人在激战过后曾一致目睹过超自然现象。 据他们说,他们曾看到黎明的天空中闪现过一个类似黑洞的事物,没人能够解释这会是一次自然现象。”
迪娜顺着陈依的应答,说道:“但这也有可能是幻觉,对吗?无论是爷爷的,还是当时的战斗人员的。 我听说在血战过后,很多幸存者都曾口口声声说他们在战场上见到了鬼怪。 黑星相比于此,甚至不足为奇了?”
陈依:“有点尴尬的是,我也不知道我的记性是否也出现了问题。 由于时间过于久远,那时候我只有四五岁,也只能在长大后再去了解这件事的真伪。 记得我当时是找到了确切的消息并做好纸质笔记,但直到爷爷近年去世后,我却无法找到任何之前所做过的相应记录。
“况且……即便记录是真的,谁能证明当时的战场上他们所见到的不明物就是黑星呢? 正如你说的,或者他们在战斗中出现了群体性癔病也是有可能的。”
迪娜思绪起伏,她问道:“所以你来到北欧,就是想证明你爷爷在临终前托付给你的最终推测,是吧? 可是,如果你并不相信这些事情,它又何必……”
陈依没有说出“那就当作旅游”之类的废话,只是停下脚步凝望天空,半晌,回应女孩:“那颗星星,它……嗯……爷爷他说会在此后于北方的夏夜天际闪烁着,如六月星辰的一颗‘边缘小人物’,只有相信它的人才能视见它的存在。那光芒大抵已经历了亿万年时光,如一位疲惫的信使,或一位沉默的观测者,匆匆抵达我们的世界,悄悄存在我们的世界,仅此而已。”
陈依看着迪娜那令人心暖的微笑,耳畔响起了能够伴奏他话语的神秘乐曲,这样,他就能更好地说下去,“我们人是一种很脆弱的生物,依托于物质,被自然法则掌控,但偏偏又学会思考。 这样,我们就会在某些时候感到害怕,无助,需要一种寄托。 就像那颗六月的星,它对于自己来说可能毫无意义,对于我来说,是一把神秘且神圣的锤子。 想想,如果我也能看到爷爷所说的这颗黑星,那么我和爷爷之间所隔绝的那层时空墙壁,就会在瞬间破碎消失掉了。”
迪娜振奋地点头:“那这样,有人在天堂之上,有人在穹顶之下。无论在哪里,盼望总归不会落空。”
“当然,现在,也成为我幼稚梦乡旅途的终点站了。”陈依注视着奥斯陆夜空遥远处那颗升得很矮的天狼星。
“但人总是要面对现实是吧? 我自己骗自己,实在太长久了。”陈依轻轻地抽动鼻翼,不想让迪娜听到。
两人再也没有谈论起黑星的话题,只是默契无言漫步了半个多小时,终于登顶。 小山丘上有一个天文台,但现在没有开放。 陈依看到些许游客在黑暗中窸窸窣窣地走动着,看来是在观星以及沉思。
“老爷子说他累了,走了。这个寻找黑星的怪异任务,也只能交给我呢。 幸运的话,我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可以去准备呢。”
“你也会看到的,不是吗?我相信就在这六月,只属于你!”迪娜没来由地热情澎湃,努力克制住握紧陈依双手的冲动。
“噢?你可以说来听听吗?”陈依脸上有些惊愕,但话语不以为然。
“我心中挂念的主,还有你所思念的爷爷,都一直存在着!”
“这……”陈依很想对迪娜解释,这两种东西都是虚无缥缈的。
“当你站在北方星辰下回忆你爷爷的往事,当我在这时感应到主,他们就随时无处不在!”
陈依没有接过话,盯着迪娜的眼睛,然后转过头去看着六月北天。
在下山这段时间中,迪娜常想起那古老的北方森林传说,那林中仙子们与各种骇人怪物的故事集。现在的迪娜甚至无法分辨清楚这些北欧朋友是虚幻,或是真实存在的。或许吧,当陈依眼中那颗虚幻的星现身夜幕时,它们的踪迹也会被人类察觉。天哪,那林风习习,草木在萤火中摇曳相依。
她与这个男孩身边尚有不少游人行侣。 她好似能聆听到所有人的窃窃私语。抬头时,恍惚间,看到那漫天灿烂繁星,联想到天才米开朗基罗在西斯廷礼拜堂的天顶画。这是属于名为宇宙和无限的上帝的创世之卷。在这个北天的六月星空里,在光华无法企及的黑色缝隙中,一定还有不少可爱如地球的行星,那里一定还有如自己一般温顺友善的居民在仰望六月的星辰。 以时为弦,以空为弓,那无法被人眼所见的永恒一定会将那颗颗专属于每一观星者虚幻的六月星辰投射到地球的天空。
迪娜依旧精力充沛,她朝陈依道别,却背着手注视着他,没有离去。
陈依懂事,深呼吸了一口气,说道:“明年六月这天,我还会来这里。到时候,你还来一起找星星吗?”
“来的。我爸爸会继续在来年六月份带我来这儿。 或者这样说吧,明年的六月份此夜空下,我在这里等你。”
陈依心中感到一丝暖意,不过直到迪娜欢快的背影消失后,那颗熊熊燃烧的火种,就开始渐渐熄灭。
无尽的疲惫侵蚀全身,他站在两人初见时的河岸人行道旁,看着如同鬼魅的水中灯火。
“那个女孩在沉默中肯定是想到了许多浪漫的事物。”陈依冷静地思考着,“只是,我在这段期间也想到了很多根本就不该说的东西。 黑星究竟存不存在? 或许它并不以物理的方式存在……
“如果爷孙两代人都在迷惘中坚信这种东西,那也许是陷入了一种暂时没被命名的诅咒而已。 只不过这种诅咒,在专业的医生眼中,会被另外命名成为某种特定的精神病……”
北欧的晴天夏夜星空特别璀璨,能够让不少心意相投或心结难解之人在穹顶之下许下诺言。
但爷爷在战后即便身体完全康复了,他的大脑也经常会出现类似于一种失足溺水之后的麻痹晕眩感,而在这段几乎转瞬即逝的怪异状态中,百分之百会接收到自己无意识的心理暗示,而感知到许多似真似假的信息。
这种状态随着年月推移而越来越频繁,这也是为什么他在初见黑星之后的四十年来根本无法定位它,而在第一次定位后只隔了15年便能再次定位。
而迪娜看不懂中文,她根本不知道,黑星或许会出现在北方森林的天空,完全是陈依自己结合已有线索的推测。
也就是说,自从爷爷离世那一刻起,他的幻象也开始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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