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选择穿尽可能宽松的衣服,这是为了掩盖自己像是波浪一样从裤带中溢出的肥膘,鞋子的选择是相应轻便的帆布鞋,上一次穿高跟鞋可以追溯到自己的大学时光。如果说公司的楼层再高上几层,她会选择辞职,当然这还是有电梯的情况。
因为要她在上班途中多站上几分钟,那实在是太折磨人,现在的日程运动量对她来说已经达到了临界点。所以说她必须要做出改变,要不然当自己的体重再多出几千克,她的生活就会彻底垮掉。
每一个肥胖人士都会得到的建议那就是少食多运动,这一点道理根本不需要其他人的建议,人们生来就知道这种基础的常识,但做到的人并不算多。肥胖人士与吸烟人士的数量数年来高居不下正验证了这点理论。
所以今天蕾莎为自己预约了一场手术,据广告宣传上所说,科技发展至今已经能够用技术为自己逃避减肥所需要面临的挑战。不需要节食,不需要健身,完完全全地让你的身体自然地瘦下,为你治好肥胖这种先天疾病。
蕾莎当然知道肥胖并不能算是先天疾病,对于有些人来说他们的基因确实带有与生俱来的肥胖基因,但大多数人完全是因为自身意志力的因素所造成的。当然原因并不重要,这个广告愿意让自己将肥胖怪罪于基因,这会让人好受不少,毕竟很少人愿意承认自己的肥胖是因为自己做不到坚持。
如果能将我们的过错都怪罪到无可改变的事情上,就像是远古时期的人会认为绝大部分灾害都是神明的怒火一样,心理上会舒服不少。
总之以结果来说,传单上所说的这个机构,它确实能够为自己带来苗条的身材,那就足够了。而且她仔细阅读过上述的条约,在这个时代中,条约代表着一切,若是有任何超出手术预期的意外发生,得到的意外补偿能让自己余生过上电视中的生活。
为此她特地向公司请了一天的假期,要自己结束一天的工作再赶来参加手术是不可能的,那要付出的运动量可比多上两层楼大得多,她做不到后者,更别提前者了。
预约手术的是一间私人诊所,自己的电子传单正是由他们所投放的,这是精准投放的成功广告。蕾莎觉得可能是这家医院从免费提供体检的公立医院买来了她的账户号码的信息,又或者是在某些网站上悬赏肥胖者的账户,然后她的朋友表面抱着能帮助自己的想法填上了她的信息,暗地里却收取着诊所的回扣。
这就像就像是随处可见的诊所一样,墙上粉刷着乏味的白色粉刷,空气中弥漫着有些刺鼻的消毒水味,而且明明没有开空调或是风扇,这里却始终让人感受到一种有别于凉爽的阴寒感。
“是预约的蕾莎小姐吗?”一名有些秃顶,披着白大褂的医生上前招呼她。
诊所的规模不大,他们专注的就是这类减肥手术,所以说用不着那么多的员工,有些时候医生还得担任接待员的工作。蕾莎有事先查询诊所的各项信息,面前的这位医生正是诊所的所有者。
医生招呼着蕾莎在休息区坐下,并为她端上了一杯柠檬水。
“因为还需要些时间,所以手术前我需要再向您解释一下我们手术的相关研究报告,可以吧?”
“我们的研究揭示,肠胃和脑之间复杂的交流机制,机械力、激素、胆汁、甚至是肠道内的微生物,都与错综复杂的神经回路有相同作用,而这种交流会直接影响到我们的食欲、代谢和体重。”医生开始了对手术的简单解释,“在过去人们会采取袖状胃切除术通过改在胃和肠道来促进减肥,事实上那对于人的消化能力的破坏也是不可忽视的,一些接受手术者并不能得到百分百安全的保障。”
“现在我们可以直接控制肠与脑之间的交流,在不破坏您身体的情况下通过对各项激素的调节,从而有效抑制您的食欲并提升饱腹感,将这一切维持在相应健康的范畴之中。”
“也就是说我会丧失吃那些炸鸡汉堡的欲望,从而重新活得苗条的身材。”
手术很快,正如医生所说并不是特别重大的手术,麻醉结束之后的蕾莎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有被动过刀子。手术的费用也算不上昂贵,还比不上自己两顿午饭的价格,如果效果真的如他所说那可赚大了。
蕾莎在回到自己公寓时习惯地带上了一份快餐,她的工作十分忙碌,家里的厨房一礼拜升不起几次火,大多数的饮食要求都是在楼下的速食店解决。
快餐盒里装有蔬菜、面包、炸鸡肉等丰盛的料理,她完全是习惯性的点单,所以说炸鸡块依然比正常分量要多上两倍。随着她坐在电视面前的沙发上,电视自动感应到她的需求而播放起了她喜欢的下饭视频,她准备开始自己的晚餐。
依然是身体自然的动作,她伸手抓起鸡块放在自己的嘴边,但在咬下一口后又默默将其放下。这不再是她熟悉的感觉,鸡块的味道并没有变,依然是酥脆的外皮与香嫩多汁鸡肉,但她仍然明显地感觉到有那么点不同。
打个比方来说,就像是有一个一直喜欢的明星,你喜欢他的一切影视剧,会在与朋友交谈时夸赞他优秀的演技与帅气的面旁。但在某天你得到消息说你的明星干了什么难以饶恕的罪行,例如他猥亵了自己的女儿,那么你会对他感到恶心,当你习惯性地打开了他出现的电视剧时。
明明电视剧中的他没有任何变化,但你却发现他再也无法为你带来当初的感慨,事实上变的并不是这位明星,而是你。
蕾莎再也无法享受炸鸡块的乐趣,不仅如此,其他的油炸食品以及蛋糕之类的甜品也是。她囫囵吞枣地咽下面包与蔬菜,还有乏味的水煮鸡胸肉,匆匆离开沙发便去休息准备明天的工作。
但电视机仍然遵循着她以往的规律,还在播着搞笑艺人的演出,虚拟笑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客厅之中。
蕾莎又一次造访了诊所,这一次她身上穿的是紧致贴身的职场西服,鞋子则是最近新购置的黑色高跟鞋,这能让她的双腿显得更加修长。至少最近她见到的每一个人都惊叹她身上发生的变化,短短半年内能减下三四十千克的体重,塑造出如此完美的身材,这简直像是魔法。
但无论他们如何打听,蕾莎都不愿意告诉他们自己所去的这家诊所,只有她知道这次经历为她带来了什么样的后果。
这是和半年前一样的对白,蕾莎在半年内变成了另一个人,而眼前的医生一点也没有变化。
“我当然记得。”医生说着又为她端上一杯柠檬水,“我记得我的每一位病人。”
蕾莎说着从办公包中拿出来另一张医学证明,上面写着她患有中度抑郁症,虽然以前蕾莎身材肥大,但似乎也验证了心宽体胖这个词语,她的生活一直充满快乐。
“毕竟您当时预约的是最基础的减肥手术,在降低您对食物欲望的同时,您大脑所需要的刺激并没有因此减少。”医生摊开手说,“吃饭是能够给人们带来享乐型快感的行为,即使人们没有清楚地认识到,但一日三餐能够吃饱为我们大脑带来多巴胺的刺激是不可缺少的。甚至有研究发现,老鼠对于甜食的欲望胜过了可卡因。”
“进食对我来说只是进食,自然可以瘦下来,我只需要按照推荐菜谱往我嘴里塞东西就行了。”蕾莎凄惨地笑了笑,“但没想到我会跟你口中说的老鼠一样。”
她说着不自觉地握住了自己肘窝,虽然可卡因比不上甜品,但是她没有其他的选择。
“所以说你来接受第二个手术,那会让你的人生和你的身体一样,变得更加……完美。”医生顿了一会才想到了合适的形容词,“在我们的肠胃里有数以万计的单细胞生物在忙碌着,也就是肠道微生物。我们和这些共生生物以及它们的基因组,会借由激素和免疫系统和脑间接交流,或是通过迷失神经与脑直接交流,从而促进自闭症、抑郁症等精神疾病。”
这次的手术稍微耗费了点时间,但当蕾莎醒来后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身上产生了某些变化。在她离开诊所之后,很快找到了一条没什么人的巷子,将包里的白色粉末全部丢进了垃圾堆里。
人们的生活中总是需要某些刺激,我们需要一些能让我们感到愉快的事情,即使这些事没有任何意义,无法带来任何物质层次的获利效果。蕾莎在这次手术之后大脑不再产生对多巴胺的渴望,但奇迹般地她始终处于兴奋与刺激的。
这是蕾莎第三次造访诊所,她这次不是步行过来,而是由专门的司机送她到这里。和上一次不同的是,这次她相隔了大概三年才回到诊所,现在的她已经是数间公司的大股东,拥有的财富是三年半前的自己永远无法想象的。
正如医生所说,蕾莎的人生在他的手术下变得完美。失去对多巴胺的需求,蕾莎不再需要任何所谓的娱乐活动,这让她全面投入到工作之中,宛如永远不会感到疲倦的机器人。
医生老了不少,原本半秃的脑袋已经趋近于全秃,但这间诊所仍然是和最开始一样冷清。蕾莎的财力完全可以买下整间诊所,但她仍然是作为一名预约的顾客来到了这里。
“不用给我倒水了。”蕾莎坐在了熟悉的休息区,“你也知道我为什么而来吧?”
“第一次你夺走了我的食欲,第二次夺走了我的幸福,这一次你要拿走什么?”
财富并没有为她带来任何满足感,失去了对多巴胺的感受能力,她已经永远不知道快乐为何物。
“失去多巴胺的刺激,只剩下疼痛能让你感觉到自己仍然活着,这是正常的现象。”
“哼……”蕾莎不自觉地笑了出声,但随之起身跟着医生走进手术室,“只不过是自作自受。”
手机上显示着电子传单,上面有一个曾经肥胖,住在出租屋中的女士与减肥之后其功成名就的对比图,这是有点老套的宣传方式,多半是用修图AI创造出来的。
但对自己的体重感到十分困扰的阿兰仍然来到了这间私人诊所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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