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以色列电视剧《高墙边的混乱》(Fauda,阿拉伯语里意思是“混乱”),迎来了它的第三季,然而今年它又一次火爆了起来。因为这部借助Netflix走向国际的电视剧也同样在很多处于隔离中的国家引发了热潮,特别是以色列周边的阿拉伯国家,例如黎巴嫩等等,甚至连哈马斯也把这部剧原封不动搬运到了自己的网络上。在中东之外的国家里,它也具有一定的讨论热度。
《高墙边的混乱》本来是一部在yes频道上播出的电视剧,从2015年开播后至今已经续了三季。显然,如果这部剧仅仅只是在谈犯罪、间谍、反恐或者反战的话,它不太可能有如此的热度——这些东西早就被其他国家讲了很多遍了。真正让它具有不可替代的魅力的原因,其实一言难尽。
本作的两位主创分别是里尔·拉兹(Lior Raz)和阿维·伊萨查洛夫(Avi Issacharoff),其中拉兹还兼任主演职务。和很多军事题材影视剧创作者不同的是,两人本身就是军人,而且他们的经历几乎和剧中的男主角一样传奇。
拉兹的父母是伊拉克和阿尔及利亚的移民,和很多来自那里的犹太人一样,拉兹家里说的话也是阿拉伯语。他的父亲是以色列海军特种部队“第13舟艇队”成员,还曾经是辛贝特干员,受他的影响,拉兹长大后也成为了一位特种兵,加入了新成立的“樱桃突击队”(Sayeret Duvdevan),这支部队日前隶属于以色列国防军“猛士”特战旅,专门负责在约旦河西岸执行机密的反恐行动。
拉兹入伍后不久,第一次因提法达就爆发了,樱桃突击队在西岸的工作顿时加重了,在那里作战不仅很危险,还会牵连到自己熟悉的人。1990年,拉兹的女友被一位巴勒斯坦暴徒用刀子刺杀,罪犯后来在2011年作为“千人换一人”行动的一员被释放,从巴解组织手里交换被俘五年的以色列士兵吉拉德·沙利特(Gilad Shalit)。至于拉兹参与过多少实战就无从谈起了,不过他曾经简单地说过:“在四个月内消灭了两个恐怖分子”。
1993年拉兹转为预备役,来到美国成为施瓦辛格的保镖。之后他又重返以色列,开始学习戏剧表演。此后他开始在一些电视剧里担任小角色,2005年他首次担任电影演员,而《高墙边的混乱》则是他首次创作自己的电视剧。就像拉兹本人一样,剧中的多伦也是个“阿拉伯”特种兵,总是渗透在阿拉伯人之中,会说阿拉伯语,会像阿拉伯人一样礼拜、清洁,甚至会坦然接受死亡的命运,成为自杀式攻击的执行者……
本剧另一位主创伊萨查洛夫则是以色列媒体《国土报》前记者,以色列电台通讯员,主要负责报道巴以纷争问题,也写过分析第二次因提法达和黎巴嫩战争的著作。就在《高墙边的混乱》拍摄前(2014年),他和一位摄影师在贝图尼亚被一位巴勒斯坦暴徒殴打,后者指控他们是以色列间谍,事实当然并非如此。
本剧的故事虽然基本上为虚构,但是确实借鉴了拉兹本人在樱桃突击队的真实作战经历,因此故事一开始被设定在约旦河西岸的几座城市里,反派则是“死而复生”的哈马斯连环杀手,从属于一个神秘的家族。而故事的主角则从属于“Mista-Arvim”,即以色列国防军、以色列警察和边防警察下属的负责渗透到阿拉伯社区中的小组,例如前面说的“樱桃突击队”。由于有足够的现实事件作为支撑,因此本剧在故事上还是有一定的可信度的。
《高墙边的混乱》第一季拍摄于2014年的卡夫卡西姆(Kafr Kassem/Qasim),当时适逢以色列国防军发动“保护边界行动”,因此这里也处于冲突范围内,给拍摄工作带来了一定的危险。不过,第一季的拍摄工作还是很顺利地完成了,第二季因为故事仍然处于西岸地区,拍摄工作基本上没有影响。
不过第三季因为将故事设定在加沙地带,而后者对于大部分以色列人来说是禁区,因此拍摄一度陷入僵局。最后剧组决定在海法附近的阿拉伯村庄里进行拍摄,同时在军方合作下搭建了一些临时场景,类似用来进行CQB训练的屋子。
故事主角的塑造也基本上围绕现实中的“Mista-Arvim”展开,在现实中最主要的“Mista-Arvim”一共有三个——以色列国防军的“樱桃突击队”、以色列警察的“吉迪翁尼”小队(Gideonim)和边防警察的“亚马斯”(YAMAS)。剧中虽然没有明确提到“樱桃”字样,但是由于小队的指挥官米奇·莫瑞诺主要和国防部长而不是辛贝特接触,因此主角们显然是属于军方控制的“樱桃突击队”。
和现实中的樱桃突击队员一样,主角在行动时不穿军服,而是穿着便服,戴头巾,使用普通的民用车辆执行任务。他们使用的轻武器包括杰里科941手枪、M4卡宾枪、M89SR狙击枪、格洛克17手枪、M24狙击枪等,行动时根据目标位置决定部署,而且也会得到其他方面的援助——比如8200网络军团,或者毒针军犬小队(Sayeret Oketz),但是总体来说,他们的秘密行动都是独立进行的。
和其他特种部队不同的是,“樱桃突击队”不执行战时任务,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的工作有多轻松,事实上,他们可能是整个以色列国防军最“黑”的黑色行动力量。为了在约旦河西岸完成“一击脱离”的黑色任务,他们需要完成包括抓捕、刺杀、突击据点、秘密调查、甚至是绑架相关目标在内的一系列“不可告人”的任务。直到今天,有关“樱桃突击队”作战的档案只有少量得到解密,其内部编制更是一片空白。
之所以“樱桃突击队”要这么“黑”,原因就来自1987年的第一次因提法达。在面对城市中的治安战模式时,以色列国防军传统的战斗模式已经不够了——白天一支部队会被数百蒙面人包围,在增援部队赶到后后者又一散而空。到了晚上,步兵们的橄榄色军服简直就是游击队眼中的活靶子,常规的突击任务根本不能在复杂环境里完成。
于是,在“第13舟艇队”的帮助下,“樱桃突击队”变成了一支卧底小队,他们没有驻地,而是在任何需要的地方部署。所有组员都要在伞兵营完成至少7个月的严酷训练才能进入行动小组。同普通伞兵相比,樱桃突击队需要接受的特种训练包括两个月的城市战训练,例如导航、定位和穿越。随后开始七个星期非常严酷的反恐实训,分为战斗培训和文化培训,战斗培训包括徒手搏击、刀战和射击,文化培训则主要是学习阿拉伯人的一切——语言、习俗、服装等等。最后还会有一个月的专业训练,然后就可以正式成为突击队的一员了。
在第一次因提法达结束后,随着《奥斯陆协议》的签订,以色列撤销了一批之前组建的黑色行动小组的编制,不过“樱桃突击队”得到保留。到了第二次因提法达期间,突击队再次发挥了重要作用,并在2002年受到总理嘉奖。2015年,作为整合作战力量的一部分,“樱桃突击队”和反游击部队“坚果突击队”(Sayeret Egoz)、敌后渗透部队“朱鹭突击队”(Sayeret Maglan)都被划归第89特战旅掌管,后者又直接从属于陆军总部。
好了,到了有关电视剧本身的内容了,全剧开始于一位巴解组织成员供出一个惊人的事实——杀死145名以色列平民和士兵的连环杀手“黑豹”,本名陶菲克·哈默德,还活着!在18个月前,他应该已经被主角多伦·卡维利奥刺杀了。于是,多伦又被老上司莫瑞诺重新招募进小组,继续展开猎杀行动,但是在刺杀多次失败的时候,黑豹却在酝酿着一个惊天阴谋,留给主角的时间越来越少,而情况外的问题却越来越多……
整个故事如同一部猎杀游戏,只不过更加残酷,所有的人都是猎手,所有的人都是猎物,以色列的官方情报网络对抗巴勒斯坦的民间情报网络,专业杀手对抗恐怖分子,绑架和伏击几乎是家常便饭。多伦一方面要不断追查目标的下落,一方面要面对自己的家庭、战友、甚至还要以另一个身份和自己的敌人接触。在行动中,他的行为准则也越来越暴力,而且他并不服从权威,而是更倾向于从敌人的角度思考问题,以敌人的方式行动。
多伦显然是一个悲剧英雄——他失去了自己的好朋友、和家人的裂痕已经难以磨合,反复激怒了自己的上司,他的暴力行动甚至多次害死了无辜的平民。另外,他甚至都没有怎么真正的“胜利”过,大部分由他展开的行动最后都失败了——现实中想成为孤胆英雄可一点也不容易。实际上,多伦本人的性格——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对待敌人绝不手软——就决定了他的命运,他也许知道杀戮只会带来更多的杀戮,但是为了保护一个战斗中的国度,自己只能当干脏活的人,社会中必要的恶人。
由此来看,《高墙边的混乱》最大的长处大概就是综合性的描写,正道之人并非个个都是正人君子,邪道之人也并非全都十恶不赦。特种兵是好人吗?是,但是他们并不是圣人。为了达到目的他们也会抓捕平民,执行酷刑,也会为了套到被俘的战友的线索,对抓到的恐怖分子大喊:“我知道你的一切,如果你不招供,我就会杀了你所有的家人,毁了你所爱的一切!”
恐怖分子是坏人吗?是,他们不惜在谈判中撕票,利用炸弹炸死无辜的人,但是他们也不是靶场里用厚纸板切出来的平面人。他们有自己的父母、夫妻还有孩子,也希望有朝一日能让自己的亲友过上幸福的生活,让自己的兄弟有圆满的家庭,或者为自己的孩子投入无私的爱。在第一季的开头和结尾,两个恐怖分子为了让自己的孩子得到医疗救助,最后不惜出卖了“黑豹”的踪迹,和自己的家人反目,因为他们也是人,他们的心也不是钢铁铸成的。
在以色列国内外,《高墙边的混乱》都引发了一系列的讨论,总体来说好评居多,不过也有反对的声音。《国土报》的几篇文章就认为,《高墙边的混乱》仍然是站在以色列人的角度思考问题,而无视了很多巴勒斯坦人的真实感受。还有人认为,虽然本剧没有在明显的层面上描写“以色列好,巴勒斯坦坏”,但是仍然在为“种族主义狡辩”,也有人认为剧中充满了“冷酷无情的男性主义”。
以色列的反战影视剧中常常出现的一种思想被称为“哭泣中开枪”,来自于某些评论的归纳。这是因为,这些影视剧在创作时,既不是从战胜者的角度,也不是从战败者的角度,而是从介于之间的一种角度出发的。以色列不是战败国,毕竟他们还没灭亡,但是也不算是战胜国,因为战争还没结束,冲突还会继续下去。
除了《高墙边的混乱》以外,《伯利恒》、《黎巴嫩》或者《方位角》里也有这样的矛盾,一方面是“不战斗就不能生存下去”的处境,另一方面是“战斗就会有更多的死亡和仇恨”的后果,这样的二重矛盾在剧中就会演变为“哭泣中开枪”。比如《黎巴嫩》里的那个坦克炮手,因为不敢对“平民”开炮而害死了一个伞兵,当“开炮”的命令再次下达的时候,他抽泣着扣动了扳机,结果却打中了一辆运鸡车,睁开眼睛只看到一个平民的残肢……
在这种矛盾里,开枪的士兵既是受害者也是加害者,他们并不是不想抬高自己的枪,而是担心下一次被人用枪指着的可能就会是自己。以色列人的这种情感在第二次因提法达后达到了高潮,和平的微弱曙光突然从所有人的视野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长达五年的混乱,此后虽然也有人想要修补仇恨,但是已经越来越困难了。
以暴制暴永远是冲突中的最下策,因为暴力一旦过度就会激发出更多的暴力,而这又回促使当事人相信只有暴力才能终结暴力的“囚徒困境”,从而让和平的博弈变得更加困难。只不过不幸的是,当这种虚构遇上了以色列同巴勒斯坦冲突之间的现实的时候,就会让本来虚构的东西变得如同现实一样沉重。
在第三季播出后,《高墙边的混乱》也成功续订了第四季,按照前三季的节奏大概还会等两年。混乱还会持续下去,然而多伦,以及还活着的其他主角,却已经没有多少东西可以失去了。
https://www.haaretz.com/israel-news/.premium-fauda-isn-t-just-ignorant-dishonest-and-absurd-it-s-anti-palestinian-incitement-1.8788542
http://www.realfighting.com/duvdevan.php
https://www.middleeastmonitor.com/20180109-fauda-brings-israels-shoots-and-cries-genre-to-the-netflix-generation/
http://imdb.com/title/tt45653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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