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奇幻丨莫比乌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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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瑟看着面前这个自己心爱的女人，努力理解面前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四天前自己和女友艾薇从大学毕业，二人计划好了从纽约飞到冰岛进行五天四夜的毕业旅行，而刚刚艾薇从大约四百米的悬崖上一跃而下，坠入冰冷的格陵兰海。
亚瑟捋了一下头发，冰冷的海风使他几乎无法呼吸，耳边传来刺耳的警笛声，是亚瑟自己报的警，等他再缓过来时已经坐在一间询问室里。自己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枚戒指，这是他本来准备在海边向艾薇求婚时的用的。
过了一会儿，询问室的门开了，进来一胖一瘦两个警察，胖警察把一摞文件放在询问室的桌子上，摊开一本笔记本，瘦警察递给亚瑟一杯热可可。亚瑟缓过神来，将戒指放入口袋，接过热可可喝了一口，浓郁的奶香和巧克力的甜味让亚瑟开始慢慢回归正常。
“放松，年轻人。”胖警察说，“这只是一次例行询问，我们问，你回答，懂吗？”说着从警服口袋拿出一包烟递给亚瑟：“抽烟吗？或者更带劲的东西？”
亚瑟摇了摇头，胖警察点了一下头，将烟放回警服口袋：“很好。”瘦警察掏出一只笔，坐在笔记本前准备开始记录。胖警察坐在他身边。
胖警察从文件堆里掏出一张纸，请了一下嗓子开始念：“这是一次例行笔录，我们会询问一些本案相关的问题，你可以选择回答或沉默，但不可以，抱歉请等一下。”胖警察用冰岛语向瘦警察小声说着什么，两人达成统一后胖警察继续说：“你可以选择回答或者沉默，但不可以说谎，你所说的一切都将成为本案参考。”说到这里胖警察抬起头看了一下亚瑟：“抱歉我英语不是太好，你会说冰岛语吗？”亚瑟摇头。“挪威语呢？”胖警察不死心。但亚瑟还是摇头。
“太好了。”胖警察收起文件，用冰岛语低声咒骂了一下。然后开始问：“所以，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什么？”亚瑟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女朋友，艾薇，她自杀了，很抱歉我这么说，但没人能在冰冷的海水里活过四个小时。”胖警察说到。
“嗯。”亚瑟应了一下。麻木渐渐褪去，亚瑟回忆起了更多，黑色短发，褐色的眼睛像深渊一般让人着迷，而这一切都永远消失在了那个悬崖边，随着一个秘密，随着亚瑟的一部分，他感觉心中空荡荡的，像有人活生生扯出一个洞。终于他忍不住了，开始掩面痛哭。
胖警察和瘦警察互相看了一眼，瘦警察使了一个眼神，胖警察叹了一口气，坐在亚瑟身边，拍了拍他的背，过了一会儿亚瑟再也哭不出来了，接过胖警察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脸。胖警察又叹了口气，坐了回去。
“好点了吗？”胖警察问。亚瑟点了点头，反问：“你们想知道什么？”
胖警察：“从头开始好了，你叫亚瑟，你女友叫艾薇，这是你们的护照和机票，你确认一下。”说着胖警察从文件堆里拿出两张机票和护照。亚瑟仔细看了看，点了点头：“是，是我们的。”
瘦警察开始书写记录,胖警察继续问到：“你们的职业？”
亚瑟：“大学生，我是生物专业，艾薇是学戏剧的。”
胖警察：“来冰岛是来做什么的。”
亚瑟：“毕业旅行，本来......”亚瑟把头低下去，手摸到了口袋里的戒指继续说：“本来我是打算向她求婚的。”
胖警察：“请节哀，发生这种事放在谁身上都是悲剧。”
亚瑟应了一下，胖警察继续问：“来到冰岛几天了？”
亚瑟：“四天，请问能快点吗？”
胖警察没有理他：“今天早上8点，你和艾薇徒步从镇里宾馆走到临海公园，对吗？”
亚瑟：“是，对的，艾薇说极夜快结束了，春天快到了，她想去海边看日出。”
胖警察：“这在你们旅行计划之内吗？”
亚瑟：“不是，我们本来打算喝点酒，睡个懒觉，晚上飞回纽约。”
胖警察：“所以你们出门前喝酒了？”
亚瑟：“我只喝了一点啤酒，艾薇喝了一杯杜松子酒。”
胖警察看了一眼瘦警察，瘦警察快速在笔记本上记录，胖警察又问：“你们前一晚嗑药了吗？”
亚瑟摇头：“没有。”
胖警察：“你女友酒量怎么样？”
亚瑟：“还行，比我能喝。”
胖警察：“你们在海边是否发生了争吵？”
亚瑟：“这是不是问的太私人了？”
胖警察：“是还不是？”
亚瑟：“我以为这只是普通的笔录。”
胖警察：“是还不是？”
亚瑟：“这他妈太扯淡了，我要见律师。”说着从椅子上站起来。
胖警察大吼：“坐下！该死的美国佬！”
亚瑟愣了一下，最后还是乖乖站住了。
胖警察盯着亚瑟，说：“听着小孩，你女朋友死了，你很伤心，我们都知道，但是你们恰好在海岸巡逻队换班的时候溜进公园，那个地方恰好又没有监控，而你的艾薇又恰好跳海自杀了。我们现在并不能判断你他妈是不是无辜的，所以接下来能不能离开这个房间全靠你的回答，明白吗？”
亚瑟赶紧点了点头，坐回到椅子上。
胖警察也坐了下来，抽出一根烟点上，吸了一口，问亚瑟：“说回你的女友，你对她了解多少？”
亚瑟低下头：“我们，我们是在高中认识的，她很聪明，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孩，从不在外面鬼混，老实说我当时告白时没想过她会答应。”
胖警察按住瘦警察的手，看了瘦警察一眼，瘦警察点了点头，问亚瑟：“讲重点，她有抑郁症或者类似的病史吗？”
亚瑟摇了摇头：“没有。”
瘦警察继续问：“那她有没有在生活中遭受什么打击？比如亲人去世？或者加入了什么奇怪的宗教？”
亚瑟还是摇头：“她，她是孤儿，住在市福利院，我去过几次。”
瘦警察接着追问：“那总有什么预兆吧？不可能说死就死吧？”
亚瑟没有回答，低下头沉默不语。
片刻后，亚瑟叹了口气，说：“艾薇跳崖前给我说了一个秘密。”
胖警察：“什么秘密？她出轨了？”
亚瑟抬起头：“不，艾薇是爱我的，我，我也爱她。”然后又低下头，“只是，这个秘密太，太不可思议了。”
瘦警察：“这里可是冰岛，世界上抑郁症患者最多的国家，没有什么是不可思议的。”
亚瑟：“艾薇说，她说她是莫比乌斯。”
瘦警察放下手中的笔，看了胖警察一眼，胖警察掐灭了烟：“莫比乌斯？是一种新型邪教吗？”
亚瑟：“不，艾薇说莫比乌斯是一类与人类极其相似，但又略微不同的生物，或者说是人类中产生的突变个体。”
胖警察又点起一根烟：“继续。”
亚瑟：“莫比乌斯从外表和生理构造上与人类无异，但他们的大脑，尤其是负责记忆的海马体比人类更发达。”
瘦警察：“你是说他们的记忆力更好吗？”
亚瑟：“不仅如此，莫比乌斯，或者说艾薇她拥有母代的记忆。”
胖警察忍不住笑了一下，瘦警察看了他一眼，胖警察又忍住了：“你是在说你女友有前世的记忆？”
亚瑟：“不只是前世，艾薇说她有从第一世开始所有的记忆。”
胖警察：“这太荒谬了，怎么可能？”
亚瑟没有理他：“一开始我也不相信，觉得只是艾薇又一个聪明人的玩笑，但她越说越详细，从中世纪到大航海，从移民新大陆到二战，从异端审判到罗斯福新政，我，我不得不信。”
胖警察很不耐烦：“嗯嗯，接着说，我们在听。”
亚瑟：“艾薇，或者说莫比乌斯，他们每一代的记忆都会通过基因遗传到下一代，这在普通人类身上是不可能的，因为遗传因子上不可能承载如此庞大信息量的DNA序列，但莫比乌斯做到了，他们将记忆压缩在一起，遗传给后代，等到生理器官和大脑发育到合适的时候再展开。”
瘦警察：“等等，你刚才说他们？”
亚瑟：“是的，莫比乌斯是一个族群，曾经他们有几万人，有些人因为意外没留下后代就去世了，有些人选择自行了断，就像艾薇。现在他们只剩下几百个。”
瘦警察：“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但我要是有前世、前前世和前前前世的记忆一定会拿他们做些什么。”
亚瑟点了点头：“是的，有些莫比乌斯利用庞大的知识成为了科学家、政客、律师或者其他精英。但这种记忆本身就是一种诅咒，更多的莫比乌斯都像艾薇一样选择成为普通人，他们背负着我们无法想象的痛苦。”
瘦警察：“这怎么是种痛苦呢？”
亚瑟：“因为莫比乌斯所接受的前世记忆里不只有成就和喜悦，还有普通人所经历的苦难和挫折，你想象一下几代人的痛苦压在一个人身上，从生到死，从死到生，再从到死，一个灵魂在不同的人生中不断重复喜怒哀乐，就像一个封闭的莫比乌斯环，我，可惜我什么都做不到。”
胖警察：“所以你是说你的女友，因为承受不了记忆带来的痛苦所以自杀了？”
亚瑟：“死亡，是莫比乌斯唯一的权利，艾薇说想结束这一切。”
胖警察：“好的，我们差不多问完了，海岸巡逻队找到了你女友的背包，你知道你女友自杀前吸入了过量的LSD吗？你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
亚瑟：“麦角酸二乙酰胺，一种致幻的毒品，但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相信艾薇。”
胖警察：“好的，好的，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说完便收拾东西走出了询问室。亚瑟瘫在询问室的椅子上低头沉默。瘦警察走到他面前：“嘿伙计，我相信你，不过你要振作起来，现在到镇上去，随便找一家酒吧，把自己灌醉，然后睡一觉，晚上在飞机上睡上一觉，我保证飞机在纽约落地的时候你会感觉好多的。”
亚瑟看着瘦警察的眼睛，勉强挤出一个苦笑，缓缓也离开了询问室。
瘦警察叹了口气，掏出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电话接通后说到：“喂，是我，我们又失去了一位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