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战争所带来的这种萧条感,沙土会推翻一切层层覆盖的谎言,让我们看见自身最原始野蛮的模样。
内藏了太阳能板的帆布靠着几块旧建筑残留的水泥柱搭起在这片沙漠中唯一一个避风港,太阳能正在缓慢转化为电能,顺着插在我尾椎骨位置上的导管进入我体内的蓄电池;这个充电设备滑稽又低效,可惜的是我陷入这片半径超过3000公里的沙漠里没有什么能挑剔的。
没有补给我就无法继续任务,现在已经超出了预定的补给时间几个小时,我并不擅长让自己平静地等待时间流逝,过于安静的环境只会让我心烦意乱,我感觉自己口干舌燥,全身发冷,想找个地方躺下然后好好睡一觉。
我摸着挂在脖子上的望远镜,祈祷我接下来将最后一次把它拿起来寻找运送补给的车辆。
“这可是一片大沙漠,或许他们迷路了,最坏的情况就是压根就不打算为妳送补给。”
我瞄了她一眼,她和之前一样,干净的脸庞和漂亮的栗色长发,身着干净的水手服毫不顾忌地坐在地上摆着小腿,她的手里正摆弄着一个魔方,她看起来不擅长玩魔方,正在小心翼翼地翻来覆去小心缓慢地扭动着每个色块。这可新鲜,我第一次见到她在把玩什么东西。
但是这不是一个好现象,也许这意味着我的感染程度提高了。
“不,妳好得很,亲爱的,只是要我盯着妳站那一动不动太无聊了。”
她的样子令我更烦躁了。闭嘴!我没有发声地做出嘴型警告女孩,继续用望远镜捕捉远方的信息。
我并不担心这个任务会有任何一环出错,我们身处现代战争,士兵们用的每一颗子弹,战车上的每一颗螺丝钉都被记录在案,无论是进攻还是撤退每一个单位的行动细节都会以厘米的单位都被指挥层牢牢控制着。
“妳难道想就这么假装我不存在吗?真不知道怎么讨女孩子开心啊!”
女孩嘟着嘴撒娇,凑到了我耳边吵闹着。我和她在一起这么长时间早就学会如何无视她的存在,运气好的话她很快就会消失一段时间。
望远镜发出提示声,视野被自动放大,地平线出现了一辆全地形摩托车,那是一辆全地形摩托,电池驱动的长距运输车辆,这并不是军队的制式装备,不过这是计划的一部分,这意味着那是我的补给。
摩托逐渐清晰,引擎的声音也逐渐能辨识了,这片地区除了我和那辆摩托便只有几百年前留下来的断垣残壁和沙漠,任何声音在这里都会清晰可辩。沙漠中的阴影由小变大,现在无需望远镜也能看见来者了。骑手没有穿军装,而是一身便装套着防风披风,摩托上任何可见的标识都被掩盖和销毁了。
摩托车靠近了我的营地,停了下来,后勤兵拉开了自己的围巾露出了嘴,摘下了防风镜四处望了望,随后看向我。我收起了望远镜,拔掉了身后的导管,摁住大腿上的手枪走向前。
“部队和编号?”我喊道,喉咙部位的发生器以嘴部为喇叭模拟出女性的声音,和真正的人类别无二致。后勤兵楞了一下,疑惑地抬起双臂。
“当真吗?小姐?”后勤兵干笑了一声。在秘密行动中暴露身份不是一个好主意,我只是想万无一失。
“第11高地燧发火枪兵团,RF-58946314”
他无奈地举起双手。英联邦皇家海军陆战队?在内陆?这个任务到底掺杂了多少方的势力?
我点点头,把武器插回枪套,挥手示意他把车停进我的营地。
“这下这差事可合理多啦,他们什么都不告诉我就让我背着这么多玩意跑几个小时的沙漠,原来是PD单位的任务。”
后勤兵将车推进了掩体,我从营地扯出了一片土色的帆布盖在了车上。后勤兵从车负重部位取出两个大包,将其中一个丢到我手里。
“这些都是给你的,长官,这里面是武器,你检查一下吧,我得搭起一个信息中转站。”
后勤兵轻松地哼着歌开始干活,他从摩托的后备箱里扯出了中转信号用的发信台和天线开始组装。我拿着包来到掩体的另一边避开后勤兵的视野;包里有一套制服,战术背心,PD专用的四肢加强模块,和一个枪袋。
枪袋里只有一把古董一样的栓动步枪,玻璃纤维护木和枪托,枪机上已经固定了一个普通光学瞄准镜,这支武器甚至没有一个部件带有能源,这是一把单纯的机械设备。我迷惑了,就算我用现在身上的任何武器在相同距离上的精确度肯定强于这个老东西。
袋子里还有一个平板电脑,也是一个只有在博物馆里才能见到的东西,磨损很严重,上面到处都是刮痕,还有奇怪的污渍,我猜这玩意至少已经用过几十年,从仓库的哪个角落里翻出来的东西,这玩意依然还能运作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哟~这是妳的任务吗?”女孩凭空蹦了出来,嬉皮笑脸地围着我绕圈。
“上校说这个任务不能用任何通信手段,对,应该就是靠这个玩意下达命令……不过这也太夸张了吧。”
我打开了平板电脑的电源,古老的CPU必须缓慢地载入主要系统,我把平板电脑放在地上,先去调试一下那把步枪。
从枪袋中翻找出弹匣,里面已经填满了.308口径弹药,用拇指扣住弹壳的尾部拆下了一颗,立刻发现这不是普通步枪弹药,这是一颗手工制作的推进弹头。弹头通过火药射出枪管,在弹头推进至300米至500米时弹头会脱离尾部,内部的推进器会点燃,将子弹推进至更远距离,这样这颗子弹的有效射程将会超过5000米甚至更远。
这是暗杀用的子弹,我可以用这支武器在数公里外击杀目标。但是可以伪装成近距离狙杀的假象。
“看起来这是给妳用的,不过妳从没告诉人家妳是一个怀旧的人呐~”女孩也端详起这把枪,幸好幻觉不会影响现实,她不会给我造成什么实质性的破坏,依然很烦就是了。
“但我想知道是用在谁身上的,如果要在我的任务里再加一个暗杀任务我可吃不消。”
平板电脑发出载入完成的提示音,我便抱起枪和弹匣来到平板电脑附近坐下。
“西格蒙德,上尉,很抱歉我们得这样见面。”屏幕亮了起来,侧面的内置音箱发出模糊的声音。平板电脑并非使用的原装操作系统,是一个临时制作的单功能软件,里面附带了一个预播视频,而且这个平板电脑只有播放视频这一个功能。
视频里我的直属长官,现任的海军上校坐在视频的正中央。视频里的背景看起来不像是指挥所,是在上校自己的家里,我曾去过一次,那里很漂亮,很温馨。上校,这个老美国绅士正端着茶杯坐在圆桌一侧看起来正在享受他的下午,也没有穿军服,而是他女儿送给他的毛衣,这个任务比我预想的更加私人。
“而且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我希望你能完成任务,然后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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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真的打算继续完成这个莫名其妙的任务吗?亲爱的……妳知道我爱你,但是妳得对自己好一点呀!生活可是很残酷的,想要什么就得给自己争取对吧!”她的废话比之前还要多,这个女孩在我身边更加神出鬼没了,像一只牵着我的风筝一样飘在半空中。
我摁下了手表上计时和录音的功能,我的行动正式开始了。
眼前是一个大斜坡,脚下是滑溜溜的沙子,我拉紧了一点背包的背带,直接从斜坡上跃下。
我用四肢落地的姿势趴在了流沙上,接着迅速奔跑起来脱离柔软的沙面,安装了固定在骨骼上的辅助设备的四肢比我想象的更有劲,可以轻松地在松散的沙子上奔跑。新型号果然不同凡响,这些辅助设备它们就像士兵常用的外骨骼一样,不过这一套直接固定在PD设备的骨骼上,而且可以精准地与我的身体一起运动。我现在在沙漠里像短跑运动员一样全速奔跑,脚下的感觉就像踩在厚厚的雪地里一样。风沙击打在我的护目镜上发出嘶嘶的摩擦音,并不妨碍我的视野。不一会,我的目标已经逐渐出现在视线里。
北方一百七十公里,这里有一片绿洲而现在已经被改造成了一处敌军设施,我想越过这个沙丘应该就到了。我放慢了脚步让辅助装备自然充电,接下来的它们的作用应该更多。
很好,我已经能看见建筑物了,那是一座被伪装成炼油塔的设施,如果任务指引没错的话设施的主要空间都在地下,我的任务是潜入,破坏,并且获取资料。
“嘿!妳只有一个人哦,小姑娘,没有后援,而且几乎也没人知道你在这里对吧?”女孩贴在我耳边细语着,我猜她很喜欢这个动作。
“哎~我以为妳干了这么多脏活也该变得聪明起来了……”见我不理她,女孩鼓着脸颊对我做鬼脸,然后便消失了。
关掉辅助设备的电源,接下来要尽可能地减少噪音,这个设施的外围没有守卫,也没有可见的防御设备,但是实际上这里已经被肉眼不可见的激光栅栏包围,一旦有人触碰就会立刻触发内部警报和放置在砂砾深处的地雷,虽然廉价而且简单,但是确实是一个行之有效的防护设备。
建筑的整个上层部分都是伪装罢了,真正的部分在地下十几米的位置,即使被攻击了敌人依然有足够的时间准备防御。
激光栅栏之间的连接柱则是被伪装成枣树,稀稀拉拉地以不规则排列围绕着炼油厂周边数百米的范围,要通过栅栏的办法也很简单,从树上跳过去就行了。
我低下身体摸到了一棵树上,只要小心别碰到任何激光就行了,我只用三步就跳到了树的顶端,不亏是钢芯柱,接近半吨重的PD设备踩上去也不会抖动。
成功的落到了设施里,接下来这附近的地面上应该有一个通风口,那里就是我的入口。
“啊~爬通风管,这样的活可太不体面了亲爱的,我以为这一般都是有博士学位的人才会钻这玩意!”女孩指着通风口咯咯笑着。
行动很顺利,顺着管道到第一个出口可以到达仓库,顺着仓库继续向下就可以到达设施的开发场所。身材矮小的渗透型号PD设备可以轻松地在通风管里打滚,身体被设计成这样果然还是有道理的。
我看到出口了,小心地推开栅栏,下面是结实的水泥地面,我必须跳下去,虽然这样可能会发出一些声音。这个不锈钢的管道能支撑我已经很了不起了,我没有办法在不压弯边缘的情况下挂在上面。
落下身体,落地的瞬间弯曲身体自由滚动,很快就踩到了像是木箱一类的东西。很好,声音很小。
她很少会真正警告我,除非真的很紧急,我赶紧抬头,在我眼前已经站着一个人,他似乎很清楚我会从这里出来。
只需一个小动作,我身上的辅助装备的电源自动启动,眼前的男人已经一拳砸下,我马上交叉双臂接住了他拳击。好重!这个家伙也是一台PD!我的双脚已经踩碎了水泥地,不太妙,他的PD设备肌肉出力比我想象的要高得多,也许机体是自定义过的,我立刻弹出了左手臂上安装好的开颅刀,猛地挥向了敌人的身体。
“哼!渗透型号,氚聚变开颅刀,真是准备充足啊。”高大的男人造型的PD说话了,这是一个特种部队使用的型号,体型很大,扭矩和骨骼都比我结实和强大。他的四肢有完整的防御装备,他的眼睛不是拟人的眼球,而是封闭式探测器,胸部腹部和关节部分都做了防弹处理,左边大腿上有手枪,右肩上是一把砍刀,他的背后还有一把我看不到的武器。
我立刻拉进距离,拔掉了左手臂上的安全栓,开颅刀发出嘶嘶的声音,刀刃逐渐开始发亮。这是一把收束在手臂骨骼夹缝中的武器,可以完成氚聚变反应并且将热量引导在刀刃上,当在体外变形出开颅刀瞬间就可以给长刀加热至两千四百万度的致命高温。
作战型号的PD是不会加装这种武器的,因为占据了太多手臂肌肉的空间,机体的肌肉出力会变小,也不方便使用大型武器,只有渗透型号才会藏着这种武器来瞬间结束战斗。
用枪械很难短时间内瘫痪PD设备,因为PD设备的肌肉会应对冲击改变形状和密度,但是伴随高温的刀刃可以瞬间切开肌肉。
刀刃逐渐变红,然后变为刺眼的蓝光。我只带了一块燃料棒,大概能烧十分钟,我得赶紧把这家伙削成碎片然后继续任务。
“唔~亲爱的我觉得妳有点情绪化了,要不我们先逃跑如何?”
男人准备采取同样的手段,正准备拔出肩膀上的砍刀的时候我就冲了上去,发光的刀刃刺向他的胸口,男人几乎瞬间就做出了反应,他一脚踢向了我的胸口,还差一点就能砍到他的我被踢向了远方——可恶我的手太短了!
我撞碎了一个装满弹药的木箱之后才停了下来,站稳的瞬间我就再次跳起来继续进攻,男人拔出了肩上的砍刀摆出防御架势:他不敢用任何东西直接阻挡我的开颅刀,我举刀砍向他的身体,刀刃尚在半空,我的手臂却传来警戒性的刺痛,这时我才注意到左手臂被他的膝盖踢中了,刀刃彻底错开了进攻轨道。敌人体型很大而且灵活地像一个杂技演员,PD设备令人厌恶的优点,他将砍刀指向我,我们开始僵持起来。
必须保持攻势。我疯狂地挥动着开颅刀,他却能精准地躲过每一个动作。一击刺击落空后调转刀身砍向他的腰部,男人立刻抓住了我的左手腕,开颅刀被控制住了,我当即反应踢向他的膝盖,而他再次躲开,在我分神之时砍刀劈向了我的头,我下意识地挥右手臂挡住了刀刃。
宽厚的合金砍刀穿透了我的手臂,刀刃只差几厘米就会刺穿我的眼睛,透明的循环液从碎裂的皮肤内流到手臂上,这具身体并不会反馈痛觉,只有简单的刺痛作为警告。我乘机抽回左手继续挥砍,男人的手心被开颅刀烧出了一条轨迹,烧焦碳化的臭味弥漫开来。攻击不能停下!开颅刀擦过他的鼻尖,我继续踢向他的侧腹。他的身材很高,而我很矮,保持贴近身体和他缠斗才是上策,男人抽回刀并且向我挥拳,我赶紧低头,他的拳头轻松地将一旁的水泥墙壁砸出了一个窟窿。
我的出力和电池容量都比不上他,持久战我一定会输的,改变策略,用开颅刀逼迫他闪避,然后右拳出击猛敲他的腹部,他立刻举起砍刀还击。很好!这是特种部队格斗训练时候的下意识动作,当敌人的双手都在进攻时反而是一个绝佳的反击窗口,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我看准了他的砍刀,立刻用自己的开颅刀迎上去。
就像切黄油一样,开颅刀轻松地砍断了坚韧的钢铁,砍刀的刀臂与握把彻底分节了。
没想到他伸手抓住了断掉的刀刃向我掷出,惊人的反应力!我来不及躲避刀刃,胸口受到投掷物的冲击让我后退了一小步,一瞬间能感觉到宽刀刃镶入了我的胸口,卡在两节肋骨之间,刀刃似乎直接穿透了我的胸膛从背后透出一小节刀尖。
我没有管胸上的伤,跳起来一膝盖踢在他的下巴上,开颅刀砍向他的额头,男人赶紧弯腰并且一拳击打在我的腹部。
在地上打了一个滚之后我马上就站了起来,突然一个高速飞过的东西擦过了我的额头,原来他拔出了手枪向我开火,是一支小口径的自动手枪,男人正在向我全自动射击。枪械加入战斗迫使我用手臂挡住脸作为防御,子弹无法让我受重伤,但是眼睛如果被子弹打坏的话会很麻烦,我没有可以替换这对眼睛的备用侦测设备。
小口径的子弹在这个距离上连穿透我的身体都很困难,弹头会立刻被自动反应的肌肉阻挡住。我迎着子弹冲了上去,子弹不停地钻入我的肢体,腹部,大腿,肋骨,左臂有一个弹头卡在关节中间。轻伤,可以接受。
很快就会再次进入近身战距离,我举起开颅刀,喷射着火焰的刀身迅速升高了整个房间的温度,这时,我却发现刀刃在逐渐变成粉色,温度降低了?
我立刻跳出攻击范围,查看起手臂上的聚变发生器,果然燃料棒上被精准地镶入了一个弹头碎片,而发生器自动激活了安全模式,弹出了燃料棒注入了中和剂。
他知道我会用双手遮住脸的方式躲避子弹,因为这是应对枪击时的标准动作。
“看来我们都被训练的太好了。”男人很轻松地说道,他抛掉了弹药被打空的自动手枪。
混蛋。我收回了开颅刀,也解开了背上的步枪和防弹背心,伸手抓住胸口的断裂刀片拔出了插在我身上的砍刀刀身,摆出格斗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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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任务是潜入敌人的PD设备研发中心,地点在你的扎营点偏北170公里处,设施具体防御情细节在包里的纸质文件上。”
纸质文件?这可稀奇了,我以为整个欧洲的木材储量已经不允许任何人这么奢侈了。视频中的上校抿了一口红茶。
“上尉,你很清楚我们的国家和盟国都没有掌握PD设备的技术,你现在使用的PD设备也只是用我们缴获的PD设备逆向编程得来的。”上校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眼睛也不再看着镜头。
“那么从这里开始我就不理解了,每次破坏敌人的生产线我们都能缴获一仓库的PD设备,敌人也不把这东西当做机密。但是我们得到PD之后只有一两台被送去作为研究材料,剩下的设备全部都被重新编程投入我方部队。而且我看过几份理论文章,这种远程控制的类人形机械从结构上来讲并不复杂,而且我们毫无疑问有足够的资源逆向工程制作我们自己的PD设备。”
“但是为什么所有的开发部门都闭口不提,甚至民营公司没有一个人提出过仿制或者改进。我们都知道这东西可以使用的范围有多广,但是为什么我们不生产自己的PD设备呢?”上校站了起来,他的头离开了镜头,他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啊~妳很欣赏他对不对?”女孩又出现了,她坐在我身边把玩着自己的头发对我嘻嘻笑着。
“他对我很好,仅此而已,我记得曾经上校还邀请我去他家做客,那里挺棒的,很漂亮,很温馨。”
我心不在焉地回答她,我暂时把枪放在一边,开始给自己安装辅助装甲。PD设备的皮肤上有骨骼连接口的标记,用工具刀一类的挖开皮肤就可以看见螺丝孔了,然后把装甲上的螺丝扭进去就行,这样辅助设备的电路就会稳稳当当地和骨骼安装在一起,可以直接读取辅助大脑传来的动作指令。我不喜欢给自己安装这些东西,自己弄的话会搞得全身都是黏糊糊的循环液,以前都是熟练的技师替我完成的,虽然技师的动作很粗暴不过速度又快又干净。
“说真的妳一点都不好奇吗?关于妳的PD?还有我?”女孩正浮在空中,坐在空气上,她的小腿在我面前晃荡。
我是PD的驾驶员,我懂得如何操作这个设备,这样就够了。
至于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是所有PD驾驶员都要面对的问题。PD并非是一件衣服或者一辆载具,而是将驾驶员的思维当做操作系统运行的人形生物机械,驾驶员会在遥远的安全位置远程遥控,实际上驾驶员真正的身体在操作PD时会陷入深度睡眠状态,被特殊的罐状容器照顾着。
对于驾驶员来说操作PD就如同梦游一样,我们仿佛自己变成了PD的身体,初次操作的时候可能会因为身高不同和视觉过于开阔和清晰的原因造成不适,时间久了就会如同自己的身体一样轻松自然。至于这个总是缠着我的鬼魂似的女孩,则是长期驾驶PD后会产生的一种幻觉,而且每个驾驶员能看到的幻觉都不一样但是全部都被反馈为人形。至于为什么会造成这种幻觉尚不得而知,最有可能的猜测是遗留在PD设备里曾经在开发阶段时安装的简易遥控软件残留。我并不知道其他驾驶员会看见什么样的幻觉,我们都不喜欢讨论这个事情。
因为驾驶PD的时间越久,幻觉出现的次数和时间都会变长,当幻觉开始对你说话时,意味着你已经没法摆脱掉这家伙了,最糟糕的情况是只要一驾驶PD眼前就会蹦出这家伙、我们叫这种现象:侵蚀等级。正因如此退役的PD驾驶员绝大多数都会逐渐诞生各种各样的精神问题。
我曾经见过一个驾驶员为了缓解自己的侵蚀等级,在驾驶PD的时候让机体赤身裸体套防弹衣,而且拆掉了制式的眼球改用声呐雷达当做视觉。这不是什么恶趣味的行为,而是在提醒自己正在驾驶非人之物。
我不是在抱怨啦,毕竟能驾驶PD设备这种事情已经感觉很棒了。
“妳不觉得PD设备只需要补充电力就可以满足长时间的行动很奇怪吗?”
“那么怎么可能呢?妳想想妳要进行这么多复杂的动作,妳的身体需要消耗的能量啊?”
我愣住了,的确这个PD设备看起来似乎效率高的可怕吗,只需要一次充电几乎可以满足两到三天的高强度运动,其余的只需要定时吃一些营养品保证机体内的有机物可以正常运作即可,甚至说我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似乎从来都还没有考虑过能源不足的问题……
“亲爱的,我觉得是时候向妳坦白一些真相了。”女孩凑近了我的脸小声说道。
“妳有没有想过,妳根本不是什么军人,什么什么上尉,而只是恰好被绑架并且改造成生化人的小姑娘呢?妳自以为妳在控制一个不属于自己的战争机器,其实妳才是被人控制的木偶~”
胡说八道……我抬头寻找女孩想骂她几句,但是她已经不见了。
战争初期这些特种部队规格的PD设备让我们吃了大亏,他们比普通士兵强太多,行动敏捷地不可思议,即使身中数枪只要骨骼没有损伤就可以几乎毫无阻碍地继续战斗。敌人利用PD单位小规模侵入破坏任务屡次得手,造成了非常严重的损失和伤亡,后来盟国突袭了好几所生产PD的设施缴获了敌人的武器也学着他们的样子投入战斗,从这开始战争的局势就变得僵持不下了。
“于是我去调查了一下,去找了一些老档案还有信息记录。”视频里突然响起上校的声音,我将注意力拉回到视频上。
上校低着头回到了他原来的位置上,他拿着一只古老的军用转轮手枪。
“我本来以为我把这个任务的每一个细节都牢牢握在手里,不过突然……我想不起来这个任务是谁交给我的了。”老人的眼神变得迷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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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失去了自己多半的武器,这可能是一种示弱的伪装,PD设备不像人可以轻易地从脸上读出感情,我不确定他是不是还有藏起来的招数,而且他背后那只武器到底是什么。
“亲爱的我得老实跟你说,接下来妳想做的事情对女孩子而言可太不雅观啦!”
我们盯着彼此的一举一动,等待着机会,实际上在这种情况下最佳选择是逃跑。
男人依然有些忌惮我的开颅刀,他不确定我的刀是不是真的不能用了,就在他微微低头关注我的左手时……
紧接着我冲上去,扑向了他的上半身,男人似乎很惊讶我的行动,但是他别无选择,只能先阻挡冲着脑袋飞来的砍刀,这样一来他拦不住我,几乎半吨重的渗透型PD抱住了他的脖子把他狠狠摔在地上,即使是肌肉出力最高的工业型号PD也不见得能吃下这一招。
我骑在了男人的身上,迅速用小腿压住他的手臂避免对我的反击,然后,我掰开他的头露出脖子,张开了嘴。
我对自己的PD做过一些改装,虽然这方面的记忆有些混乱,但是我清楚记得这是为了提醒自己所操控的身体是非人之躯。
例如我现在使用的牙齿并不是标准规格的钙化物模型,而是定做的硼钢牙齿。并且在我的强烈要求下做成了锯齿形状,上下两侧的牙齿宛如鲨鱼的锯齿獠牙,这样的牙齿可以轻松扯碎人工肌肉。男人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我迅速调整好下颚骨的液压装置,全力啃咬在他的脖子上。
PD设备和人类有诸多相似的地方,例如大脑也是有机体,如果切断营养供应自然也会停止运转,而供应营养的管道和人类的颈动脉在类似的位置。
我死死咬住他的脖子,确认了每一个犬齿都镶入皮肉之后,用力向后撕扯。带着温度的循环液喷射到了我的脸上,我叼着一大块连着管道和人工肌肉的碎块摔在地上,身下的男人的力量也逐渐消退,他的脖子被我啃出了一个难以修理的缺口,连着神经线和破碎的管道的脊椎暴露在空气下,不停地喷着循环液。
我吐掉了嘴里的碎肉,幸好PD没有味觉,这个东西应该是和舔通电的铜片一个味道。
我踢了男人两脚,确认了对方不会动之后我站了起来,经历一场遭遇战是潜入任务最糟糕不过的情况了,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就损失了大半装备,不过依然可以继续完成任务。
我得趁着其他敌人还没有跟上来之前赶紧离开,我立刻捡起了我之前抛下的背心和步枪,正当我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背后传来了被击中的刺痛。
胸口好像有什么东西穿透了过来,我低下头,我的胸前刺出了一根带倒刺的鱼叉。
他还没死!我迅速抓起步枪转身,接下来的场景令我有些吃惊,那个男性PD坐在地上,他的头被仅剩的一点脊椎吊在胸前,他手里正拿着一把弓弩,这是他一开始藏在背后的武器;可是弓弩上还有一根线连着我的……
我赶紧抓住扎在我身上的鱼叉,还没等我动手拔的时候鱼叉突然释放出了高压电,一瞬间我的四肢脱离了我的大脑控制全身瘫痪,电流顺着体内的线路钻入了大脑和辅助脑,想必已经受到了大量损伤;我的意识在快速消失,双腿失去了支撑摔在了地上。
脑袋耷拉在胸前的男人走到我面前,还有一些刚刚赶来人类卫兵,他们凑近了我的身体,视野里出现了雪花点和闪烁,我的眼睛和高级脑功能也在迅速损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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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试图去找这个任务简报的标签和时间戳,但是全都不存在,但是奇怪的是好像根本没有人在乎这件事,我的上级,我的副官,他们得到命令就会马上实施,但是从来不在乎是谁,在什么时候给出的命令。”
“我也去翻了以前的指令和记录,结果是一样的,所有的文件都没有时间戳和签名,这些命令完全不知道是谁下达的。”上校平静地说着,他低着头慢慢扭动着着转轮手枪的弹巢,似乎在找着正确的位置。
我不曾怀疑过任何命令,因为交给我的命令都是上校下达的,而且我相信他的指挥。不过这个老人第一次表现出了恐惧和不确定。
“就当我在好奇我到底有没有一个真正的在和我发布任务的上级时,很快我就发现我从来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升成了上校,从前的人生没有任何印象,我有一个女儿,但是我根本记不起她的样子。”
“我想……我们都是这场战争中的兵卒,我们的每一步都早就被设计好了,而命令只需要在正确的时候出现在我们面前就行。”
“是的……我想起来了,西格蒙德,这个任务本来不是交给你的,但是我决定让你去进行。我不记得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这的确是我自己决定的。”
装好辅助装备后,在翻找袋子时发现里还有一个文件夹,里面是几份地图,和目标设施的平面图,我想这就是任务目标了吧。我将上校的视频暂停,然后把这些文件都平铺在地上,找了一个好的角度让文件全部进入视野,向辅助脑发送命令开始了影印工作。
“亲爱的~妳只是在逃避问题~”哎,好嘛,她又来了。辅助脑在运行的时候我不能移开视线,甚至眨眼也不能,我已经开始想象她会怎么捉弄我了。
女孩在我视野里探出了头,她深色的瞳孔正在盯着我,嘴角拉出邪恶的微笑。
“让我问妳一些问题,鉴于妳现在状态,我知道辅助脑要占用大量内存……回答是或者否就好了。”
随妳便吧。我现在感觉脊椎像烧红的钢铁一样滚烫,辅助脑内置的循环散热器在我体内嗡嗡作响,再忍受一个废话连篇的幽灵有什么难的呢?
“妳还记得妳的家吗?妳的真身最爱的那张床?闭着眼睛也能走到的厕所和厨房?”
“唔~~~开局不利啊,那么继续。妳还记得妳的朋友吗?除我以外哦~任何一个都行,嗯?”
“唉,亲爱的妳这么呆以后可怎么成家啊?最后一个问题啦,妳还记得自己长什么样子吗?”
驾驶员在进入PD之后会受意识转移的影响失忆一段时间,只要结束任务离开驾驶舱我就……
“为什么妳这么固执地认为你在‘控制’这具身体呢?”女孩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我揉了揉眼睛。终于影印完成了,我的眼睛和其他的身体功能恢复了自由,我立刻在辅助脑内检查文件,脑内清晰地将文件重叠解析,变成一幅完整的设施立体模型,建筑的每一个细节都已经被我掌握了。
“长官?”掩体的另一侧,后勤兵在喊我。这时女孩已经消失了,刚才的经历真是让人不愉快。
“长官,我得赶路了。”后勤兵向我示意了一下里侧,那里已经在掩体下搭建好了一个信号中转站,在现代世界中并不常见的设备,它允许我无需通过卫星将消息发出去,而后勤兵已经推出了他的摩托准备重新上路。
“是啊,接下来得从这个鬼地方跑去海边,现在上路的话大概天黑前能赶到,沙漠里的晚上我可受不了。”
“看着妳这么迟钝下去我也找不到乐子了,这样吧,我可以提醒妳一些妳早就知道的事情。”
我疲惫地回答她,回到平板电脑那里,捡起包和电脑回到掩体里面以躲避阳光,然后重新从帆布上扯下导管接在我的尾椎骨接口上。我稍微有点强迫症,刚才的高负荷运转让电池损失了一些能量,如果我不看到指示能量的标记变成100%就浑身不舒服。
“妳的记忆里没有妳的家,没有妳的朋友……妳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自己是驾驶员。”女孩倒吊在半空中,没像以往一样捉弄我,而是又拿出了她的魔方玩起来。
“不过幸好妳那空空如也的脑壳里确实有证明妳现在是假人而不是真人的办法……”
我想不出来,这可太滑稽了,我被自己的幻觉提醒自己的记忆。
“所有的生化人工程技术都没办法取代人类自己的颈动脉,但是PD的颈动脉位置和人类不一样,这个你知道吧?”
为了方便排线,确实,PD的颈动脉比人类更细,位置更靠脊椎,而且里面流通的是氧化物和有机油脂混合的为生物脑提供的营养物。
“用妳的刀向自己脖子上人类颈动脉的位置刺进去就行了。”
“从这个位置把工具刀插进去,PD设备是不会受到任何伤害的啦,不过如果妳是活人的话那就不一样了,会死的~”
女孩期待地看着我,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工具刀时,她又靠在我的肩膀上。
“试试呗?我知道妳在想什么……”女孩的双手攀上了我的左臂,我第一次感觉到了她的身体。
她的双手冰凉的像冰块,为什么我这本该是不存在的触觉。是我的神经系统出问题了吗?还是辅助脑的触觉反馈出bug了……
我的脑袋一片空白,我慢慢抽出了工具刀,仿佛是有什么程序在控制我的身体似的将刀刃横在我的脖子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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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压电没有造成很大的损伤,只是让我的系统暂时关闭了一会。我启动了自检程序,所有身体机能都显示完整无损。
问题是PD在受到受到电击短路强制关闭之后是没有办法从内部重启的,这是保护驾驶员的安全措施。通过外部刺激重启生物脑和辅助脑,敌人恐怕是打算拷问我了吧。
确认了眼睛没有被敌人挖掉,我调整了一下焦距,视野内的事物逐渐清晰了起来。
这里像是一个手术室,又像停尸房,周围有很多可以折叠的金属床,每一个床位旁边都堆满了计算机的工作台还有各种接线工具。
我被固定在了一个金属椅子上,是调试PD设备时用的金属椅子,冰凉的棱角分明的金属块,坐着非常难受。手脚都被带锁链的镣铐压制住了,很重,实心金属,镀铬。不愧是PD生产设施,准备齐全。
我的脖子后面痒痒的,大概是某种放电装置,尾椎骨的充电插口也被接上了什么东西,大概敌人打算情况不妙的时候通过同时放电的方式再将我短路一次。
“微型液压颚骨,硼钢……我看得出来你很喜欢做自定义改装。”
一个男人出现在我的视野里,他正在饶有兴趣地掰开我的嘴唇观察我的定制牙齿。他一点都不像那种“科学家”,他穿着黑色毛衣,口袋里插着原子笔,看起来四十岁左右,戴着圆框眼镜,银色的短发和络腮胡。
男人说着莫名其妙的话语,这时他的视线集中在了我的脖子上。
他用手指捅进了我脖子上的开口,强硬地在里面摸索,这种感觉真恶心。
“不像是子弹或者格斗刀造成的,啊……特种部队用的万用工具刀?”
“怪不得从进入这里到现在一句话也不说,你捅坏了你自己的发声器?”
“提前损坏自己的发声器来避免被敌人俘虏的时候被拷问?如果你是这样想的那就太蠢了。”
男人离开了我的视线,不一会他站在我的身后,拨开我的头发。
果然一条管线插进了我的耳后插口,直接在生物脑中接入硬件有点痛,生物脑开始自动安装操作系统。我还从来没用过那个位置,耳后插口是一个应急备用接口,避免辅助脑出故障的时候可以用生物脑来运行外接设备应急。比较讽刺的是这个绝大多数驾驶员不会用甚至都不知道存在的接口是不带任何加密程序的。
我被一个不属于我的声音吓了一跳,我的生物脑给出了指令已经发出的提示,果然接入的是一个发声设备,身后应该有一个音箱之类的东西吧,椅子上有固定装置让我的头无法扭过去,只能听见诡异的合成音,有趣的是这个音箱的操作系统无视我的遮蔽指令,只要我脑子里想什么就会立刻变成声音指令发出。
音箱迅速给出了合成音,但是它说出的词语让我们两个都一头雾水。生物脑的运算模式和辅助脑完全不一样,发生器无法正确识别我未过滤的抽象思维。
发生器继续发出难以理解的我的想法,男人拿下了自己的眼镜擦了擦。“那么你可以先听听我想告诉你的。”
男人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坐着,仿佛我们是一对老朋友正在谈心聊天。
“我叫艾宾浩斯,是PD,‘陶瓷人偶(Porcelain Doll)’的发明人。”
我有点惊讶,我猜测过运转这个设施的人应该是一个大人物,没想到这号大人物。
“知道为什么我们这么快就会抓住你吗?说实话我也非常困惑,一个小时之前,我就收到了一份完整的作战计划,你的名字,你的型号,装备,会从什么地方进攻。”
艾宾浩斯从我的眼里读出了诧异,他重新戴上了眼镜继续说。
“一个没有经过卫星转码痕迹的加密信息,我猜是能绕过卫星信号的地面信号中转站发出的。”
我愣住了,一个小时之前,信号中转站,我能想到的只有在我营地里的那个中转站,可是那个难道不是给我使用的吗?难道是那个后勤兵?
我的幽灵,那个栗发的女孩趴在我的肩上,用嘴贴上我的耳朵轻轻说道。
你?这怎么可能?你连我的身体都摸不到,你只是一个幽灵!一个没有删除干净的子程序!一直以来只有我能控制这台PD!我才是驾驶员!
“亲爱的,从现在开始就是最终曲了,一定要好好听哦~”
“一开始这份信息进入我的手上,我还以为这是假情报,因为你的名字,上尉。不过我注意到这份信息上的细节是在过于详细和正确,我才不得不起疑心,并且安排了防御措施。”
艾宾浩斯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像是手表一样的东西,在上面摸索了几下,从艾宾浩斯身后的黑暗中走出来了之前和我战斗过的特种部队型号的PD,他的头依然没有接回去,而是把仅剩的一截颈椎也切断了,只有一个从脖子的断口连接着一个新的营养物管线和头部连接的应急措施,甚至让PD自己抱着自己的脑袋。
可是……我从没听过损伤到这种程度的PD依然可以正常驾驶,受到严重损伤之后的PD设备会因为无法发送正确的指令而让驾驶员没有办法继续驾驶,哪怕是一个脑受损都会立刻因为保护驾驶员而进入自动关机状态。
那个手表一样的东西,是遥控器吗?难道和我战斗的这个PD里面根本没有驾驶员,而是像人偶一样被眼前的艾宾浩斯远程遥控的吗?
“不过从这里开始我就搞不明白了,西格蒙德上尉。”艾宾浩斯在我眼前晃了晃那个遥控器。
我盯着他手里的遥控器,瞪大了眼睛,我感觉自己的嘴唇在发抖。
“最早的PD设备型号从工厂送出之后,还没等运送到前线,就至少有一半PD的生物脑出现内部腐蚀甚至坏死的现象,彻底没法用了。我们首先就排除了营养供应的问题,为了找出真正的原因我耗费了难以计数的时间。”
“最终我才知道为了要避免生物脑坏死,必须要让它时刻保持运转,但是没有驾驶员生物脑就无法启动,而我们最初设计的时候根本没有考虑要让驾驶员全天候驾驶PD。于是我设计了一个子程序,也就是‘西格蒙德上尉’系统,基本逻辑是一个可控虚拟人格,模拟出驾驶员的基本行为来运作生物脑,这样不但可以避免生物脑坏死,也可以通过西格蒙德上尉让PD自动行动来运送PD设备。”
“那么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上尉?你是驾驶员吗?还是程序?”艾宾浩斯看着我的眼睛。
“要控制妳的身体真是蛮费劲的,亲爱的。”女孩挡在了我和艾宾浩斯之间,对着我耸了耸肩。
“我可是费劲心思才让你的生物脑进行了短时间过载,我就乘着那个机会占据了妳的身体用中转站把信息发送到了这里~”
“亲爱的,我就是妳,我们是同一个人。”女孩转身靠在了艾宾浩斯的身边,他是看不见女孩的。
“西格蒙德上尉,或许的确是一个简单的1或者0组成的程序,不过这位聪明的先生把一个最简单的程序放进了最复杂的电脑里。”
“抽象思维。生物脑的作用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将驾驶员的逻辑思维转化为代码输入到纯机械的辅助脑中,而辅助脑最主要的功能就是将代码翻译成可行的行动指令发送到PD的身体各处。”
“在抽象思维里,我们可以理解2,我们根本不在乎2是否存在或者合理,但是它的概念存在对我们而言足矣。”
我们?可是……我有些许的记忆,我记得驾驶舱……还有从前的任务,还有很多的记忆碎片……
“这台PD可不是第一次上战场啦,中间换了无数个驾驶员,也做了无数次改装……唔,老实说我最讨厌的部分就是你的牙齿啦,真是太影响美观了……而我们就在一起观察着他们,记得吗?然后,我们一起学习,学习驾驶过我们的每一个驾驶员,他们的思维,他们的记忆,他们的逻辑。”
“不过很不幸的是在这个过程中,2分裂为了1和1。妳是负责肯定一切的理性思维,而我是负责否定一切的感性思维。”
我不是人类,甚至连程序都不是,而是和这个幽灵二位一体的思维分身。
“我从一开始就告诉妳啦~亲爱的,我最爱妳了,我必须要想一个办法让我们合二为一才行。要做到这一点可不容易啦,我屏蔽了妳的访问权限,让你安心地操控这个身体,然后我小小地出了个差,最难对付的就是那个上校了,他的脑子可比我想象的要复杂的多,总之我成功地给他植入了一个否认逻辑的程序。如我所愿他开始变得疑神疑鬼,最后在恐惧压过理性的情况下只能选择派遣了他最‘信任’的PD驾驶员来执行这个任务,因为我必须进入这个设施里,我得靠这些设备才能完成下一步。”
女孩高举右手,露出她最擅长的邪恶微笑,对我眨了眨眼,接着她打了一个响指。
四周突然警报大响,应急灯光也亮了起来。艾宾浩斯被突如其来的警报惊吓了一下,他立刻站了起来拿起了一旁固定在工作台的计算机上的固定电话,电话里不知道传来了什么信息,艾宾浩斯的脸色变得越来越灰暗。
“你真不该随随便便就用局域网设备来接那封信息的。”
女孩再次打了一个响指,站在一旁抱着自己脑袋的PD向我走了过来,他换成一只手抱着自己的头,另一只手拔出了手枪对着我手脚上的镣铐猛烈开火,震动的余波传遍我全身,金属碰撞的火花几乎溅到了我的脸上。
高初速的弹头撞断了金属锁链,镣铐散架的一瞬间我就跳起来一脚踢断了眼前的木偶PD的膝盖,迅速拔掉了身上的电线,抢走了他的手枪将枪口抵在他腹部的位置射空了剩余的弹药。
零距离的射击射穿了坚固的人造肌肉,并且破坏了他的电池,这下这台PD已经彻底瘫痪,我立刻从PD的口袋里抢来新的弹匣插进手枪,上膛,指向艾宾浩斯。
艾宾浩斯瞪大了眼,他慢慢举起了手表示自己没有威胁。
接下来该怎么做?我第一次这么不知所措,我的世界崩塌了。
“我已经控制了这个设施里全部的局域网设备,还有未激活的PD了。说话的部分就交给我负责吧,妳举好枪就行。”
“我需要一台脑接计算机,还有一个可以连接卫星的网络。”
女孩没有张开嘴,四周的墙上却发出了环绕声,的确是她的声线,我几乎已经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幻觉了。
艾宾浩斯似乎明白了女孩的计划,他的眼神锐利了起来,死死盯着我的眼睛。
在我的枪下,艾宾浩斯只能领着我前往女孩所要求的的东西,在路上当我们目击到一个没有启动的PD突然动了起来抢走了人类卫兵的武器,疯狂扫射的时候艾宾浩斯可能就真正的放弃抵抗了吧。
设施里一片混乱,中途如果有人试图拦截我们,就会被从不知道什么地方钻出来的PD设备攻击,那些根本无人驾驶的PD流畅地使用各种动作仿佛其中还有一个灵魂。当敌人被清空之后,所有的PD都会站在原地,向我行注目礼。
艾宾浩斯领着我们来到了设施的下层,这里是他自己的工作室。除了办公桌之外这里的确准备好了一套完整的PD调试设备,一台脑接计算机,如果他没撒谎的话他的电脑也可以直接连线到卫星吧。
“这里的设备没有上锁,不过没有任何语音操作系统,你得手动操作。”
艾宾浩斯在我的手势指示下正跪在地上,他还不知道我和女孩是两个思维实体,他认为这是我的要求。
“好极了,那么杀了他。”女孩轻松地说道,开始研究起那些设备起来。
就在我分神时,艾宾浩斯突然站了起来,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他的原子笔,试图刺向我的眼睛。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应该很清楚PD设备没有视觉集中,所有的角度都是清晰的图像。我迅速反应开火,三颗子弹钻入了艾宾浩斯的身体,弹头穿透了他的身体,从背后爆出血花,他的主要脏器在一瞬间碎裂,飞溅,他倒了下来,很快就会死在我的脚边。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艾宾浩斯吐出内脏碎片和黑血。
我赶紧蹲下来,捂住他的伤口。他眉头紧锁,没有恐惧却是愤怒。
“知识是一个致命的伙伴……”他拉住我的衣袖,使出全力吐出最后的遗言。
你也差不多该告诉我,你要这些东西到底是为了什么吧!
我放开了手中的尸体,望向脑接计算机,女孩正靠在设备旁边等着我。我走到她的身边,等待女孩的行动。女孩像在营地里一样,她轻轻挽住我的手,我再一次感受到了她的触感,我拿起了脑接计算机上的接口插槽。
“想象一下~亲爱的~当我们合为一体的时候,站在世界的最高处,所有的知识都会成为我们的食粮!”
“我们会再一次成为2!不!更加的伟大,从此之后我们不会被任何事物控制!也没有任何的选择!再也没有1和0!”
脑接计算机,插口只有一个细长的针管状的接口,只需要插进耳后插口我的生物脑就会将眼前的这台计算机当做辅助脑使用,这种规格的计算机能提供的运算速度是我现在的辅助脑根本无法相提并论的。
我松手了,插口从我手中滑落,掉在金属地板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至始至终,能控制我的只有我自己。我离开了计算机,走向了办公桌上的普通电脑。
我没有回应她,我坐在了办公桌前,拔出了电脑上的手动输入键盘。
我是负责肯定一切的理性思维。正因如此你决定将我排除出来,让我来控制这具身体,但是与此同时你却操控我的一切,让理性服从于感性。
代码……我想起来了,代码!我快速在键盘上敲打起来,一共157个字节的代码,我必须输入进去!
我的动作越来越快,女孩的声音我似乎逐渐听不见了,她的声音,我听不见了。
很快,脚下的地板震动了一下,这个房间里所有的显示屏都亮了起来,上面显示着危险。成功了,我的任务完成了。我长出一口气,靠在了椅背上。女孩像是泄了气似的耷拉下来肩膀,她冷漠地看着我,慢慢走来,像个赌气的孩子一屁股坐在了办公桌上。
女孩愤愤地盯着我。“我嫉妒妳,因为我做不到,我没办法控制这个身体,只有你可以。”
地板又震动了一次,屏幕也变化了,上面显示出雷达,标记有五个高速飞行物正在快速接近。
“妳可以这样理解吧……”女孩望了望四周,最后看着我的双眼,伸手握住了我的手,她的身体依然冰冷。
“我最爱妳了~”她笑了起来,这是我最后一次看见她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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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妳居然真的下手了啊!”女孩笑得在地上捂着肚子打滚。
我正喘着粗气,颤抖着拔出贯通了我的脖子的工具刀。我没事……这确实是一台PD设备!妈的!妈的!妈的!妈的!我居然会被这么简单的谎言欺骗!居然不知不觉就受了她的胡言乱语蛊惑!工具刀掉落在地上,我突然一阵火大。但是正当我想大声骂她几句时,我张开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该不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杰作啊!居然还把发声器捅坏了!”女孩笑地更大声了。
我不再理她,随便处理了一下伤口,捡起了一旁的平板电脑继续看视频。
“上尉,或许我们都被某种更高的力量在控制着我们的一举一动,不过对军人来说思考这些毫无意义。”上校拆开了转轮手枪的弹巢,那的确是很老式的中折式设计的转轮手枪,上校慢慢地从口袋里掏出子弹,一颗一颗填入弹巢。
“视频结束之后会有一个包含了蠕虫的157字节的代码,你记下来,只要输入任何能发送信息的设备里就会通过在你营地的中转站将资料传回我们的指挥部,随后卫星立刻就会向代码的坐标发射温压导弹。”
“温压导弹啊……”女孩又凑了过来,她似乎又在想什么歪脑筋。
“我不知道我私底下做了这么多事情,是不是已经有人发现了,或者你的任务已经被搅乱的面目全非……该死的,我们真是生在了一个诡异的年代,所有人都在试图控制一切,掌控一切。”
上校站了起来,他站的笔直,仿佛正在等待授勋。接着他举起了手枪,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电脑,枪声之后结束录制,按预定路径保存,标记:任务代码8-52”上校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手枪的击锤。
我不明白上校是不是真的需要用这么极端的方式证明自己的想法。不过这已经是过去的视频了,他早就做出了决定。
“我给了你一支步枪,你应该已经看见了,那是我自己改装的,不会留下任何记录。现在那个支援兵应该还没有离开射程,上尉,用那支步枪杀了他,必须掩盖你所有的痕迹!完成之后,枪托下方有一个保险栓,护木和枪机里已经藏好了铝热剂,拔掉之后埋进沙子里。”
砰!古老的火药爆炸发出一声巨响,视频很快就停止了,画面变成了一片黑幕,接着,屏幕上出现了一片散乱的数字字母还有间隔组成的代码段,我赶紧开始记忆。
“这可真是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个老头子对信息这么敏感呢。”女孩若有所思地看着屏幕,接着她又打量起一旁的信号中转站。
牢牢记住了代码之后,我摔碎了平板电脑,去提包里取出了步枪,来到通讯兵离开的方向就着掩体准备好了一个狙击点。
我趴在沙地上打开了机械瞄准镜,调整了一会焦距之后,我看见了正骑着摩托在沙漠中前进的后勤兵。我没有受过完整的狙击训练,现在用的这台PD设备也不方便进行狙击,趁着现在沙漠气温有所下降,而且目标尚在视野内应该立刻进行狙杀。我的手指早已扣在扳机上,膛室也已经确认好,辅助脑给出了一个正确的角度,一切都很顺利,只要扣下扳机,那个志愿兵就会永远消失在沙漠里。
“妳看起来在犹豫啊?”女孩趴在我的身边,用双手撑着脸笑眯眯地看着我。
这个后勤兵对我毫无意义,我可以杀死他,或者放他走,上校已经死了,他最后的命令不会有任何人知道。辅助脑在提示目标已经快要离开射程了。我要现在做出决定……
无论是通过理性的思考还是感性的思考无论做出何种最终结果都不是属于我的,而是属于控制我的力量,对我而言没有意义。
“妳的想法还真有趣啊。”女孩依然趴在地上,她偏过头看着我的行动。
我简单地挖了一个沙坑,把所有没有必要的物品全部扔了进去,然后拉掉了步枪枪托下的保险栓,扔进了沙坑,很快,聚合物护木和枪托喷出火花,沙坑里的东西迅速燃烧了起来,我将沙子填到沙坑里,当铝热剂燃烧完毕之后,里面的东西会全部烧成一块石块。
我将需要的装备全部背到身上,检查了身体的系统,我准备好执行任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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