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这是押井守在日本连线杂志最终号发表的一篇短小感想,当时他正在拍摄「G.R.M.」。不幸的是,这部片子后来也因为预算不切实际而导致灾难性后果……
我从成为自由制作人那时候起,就坚持着一个信条—「预算我要全部用完。但相对的,也绝对不产生赤字。」特别是「不产生赤字」这一点,我在二十多年的时间里是不折不扣地贯彻了。因此,我也必须多多考虑如何让手上的预算更加高效地被运用到作品中去。其结果就是我不得不一头钻进预算管理的活计中去。
一般来说,在制作影片的时候首先是由制片人发起策划案,等到剧本差不多成形了才会去找导演。而我则不同,我在策划阶段就得插手预算的事情了。因为我认为如果不这样做,导演实际上是无法真正控制一部作品的。
当然也有很多导演只在片场工作,他们在剧本完成后才出现在剧组中,现场摄像结束后就被人打发走。可能导演这个职业实质上就是如此吧。比如好莱坞的所谓「受雇导演」就是既无权编辑影片也无权挑选演员,他的权限仅限于摄制现场而已。更有一些极端的例子,有时候编辑甚至会跑到现场对导演指手画脚—如「这个画面要这样,所以摄像机你得摆在这儿…」云云。那么既然如此,导演的工作也无非就是在现场指导一下演技、决定动作的尺度、检查演出的效果而已了。也就是说,导演在这种情况下无法触及电影制作的核心部分。
如果「受雇导演」想要打破这一局面,将作品控制在自己的手中,那就只能自己来出任制片人了。所以大洋对面的那些导演几乎都在成功之后开办自己的公司。虽然也有例外,如唐•西格尔就一辈子是个「受雇导演」,但他毕竟是少数派,这反而说明了他的经历并非好莱坞的一贯模式。如果想拍出自己想要的片子,就必须得连制片人的活儿也一起干了。如果你真的很在乎自己的作品,那就不得不这么做。
就我本人来说,即便是动画片,能拿到的预算经常也是少得可怜。「机动警察剧场版」预算一亿八千万日元,「机动警察2 The Movie」预算四亿日元,「攻壳机动队」也就三亿日元左右。所以如果想要保持一定的作品质量,就得自己来合计预算的分配。
打个比方,现在制作方给我一亿日元的预算要制成一部动画,那我首先想到的问题自然就是「如何最大限度地利用这一亿元呢?」然后就会去研究预算表,问题大概也就会接踵而来了—「怎么尽是些无关痛痒的项目?」、「间接费怎么要用这么多?」诸如此类。动画片的制作预算一般包括以下项目:人工费单价、工作日数、动画张数。因此就连高中生也能轻易地进行计算。只要看着这几个项目,手里有个计算器,便能立即作出修改的意见,比如「现在不是还有不少余额吗?」、「从里面再划一些到这个部分如何?」、「还能再加10分钟,怎么样?」…
如果能像这样从一开始就控制住预算,那么投入一亿日元的片子也能拍出两亿预算的水准来。也正是因为计算相对容易,动画片很少会冒出计划外的费用。所以我经常自然而然地插手预算工作。这也不是我个人独有的工作方式,只要有心,谁都能办到,重要的是你不能怕麻烦、要有一头扎进去的决心。
一般来说制作方不会把预算表给导演看,但我一定会要来看的。当然,看了就要负责,很多时候就不能太随意地要这要那了。所以这也是一柄双刃剑。
这次的作品「G.R.M.」制作预算为二十亿日元。但千万不要以为预算高就能让片场的人轻松下来。预算上涨,自然对作品的质量和规模要求就更高,还必须兼顾高度的娱乐性。从这个层面来看,我老实说一句:二十亿日元根本不够。
结果问题还是回到了「如何在有限的条件下,选择电影的定位」。究竟是要拍成「星球大战」还是「银翼杀手」?是要走塔可夫斯基的路线还是要拍成约翰•韦恩那样的?必须在其中做出抉择。想要在如此之多的风格中做到平衡,一般的导演恐怕难以独自胜任。但我就能做到。
我无法模仿塔可夫斯基。话说到底塔可夫斯基是艺术家,他和自己的风格密不可分、生死与共。而「个人风格」对我来说只是水中月、镜中花而已。所以这一次我也会把拿到的预算全部花完,也不出现赤字。这是我作为「职业导演」而不是艺术家的自信。
最后,「WIRED」杂志在本期出版后就要停刊了。但「G.R.M.」的摄制正在进行,希望在二十一世纪能让它与大家见面。如果还有机会,我会继续向大家汇报摄制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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