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击打着玻璃,发出沉闷的声响。我用力睁开眼睛,却只能开出似有似无的一道缝。梦境中的香丘与暗淡的世俗怪异地交织在眼皮缝间的天花板上。理性的手臂支撑着我沉重的身躯从床上探起,感性的重力拽着我回到令人沉醉的梦乡。两股曾经支撑着我前进和生存的力量,却在这个下着冷雨的深冬相互抵抗;我则被二者用力拉扯,痛不欲生。
最终,理性一如往常地屈服于强烈的感性,我伴随着一个清晰的声响崩塌在富有弹性的床上。梦在脑海里重新明亮,却又渐渐病态地溃烂败坏,消失不见。唯有激荡的雨夹杂着呼啸的风在意识深处的高墙上撞击破碎,又带着刺骨的寒冷迎面向我扑来,留下我蜷缩着在其中翻滚眩晕。待我尽全力从梦中脱身时已是中午,却不见有艳阳高照,反而又看见了梦里那席卷全世界的雨。它仍旧不断地冲刷着、磨损着我的神志。这是一个从来没有也永远不会有雪的深冬。雨,只有浸透了万物的寒雨,主导着一切的生死与轮回。我看着那本来赋予了地球万物生命的雨,想向着雨哭诉这世间所有的悲哀,长叹直至断气的边缘。
我尽全力起了身,望向窗外天空中那深不可测的灰暗。我是不喜欢雨的。回顾我人生短短15个半年头,似乎无论发生什么坏事,窗外总是下着灰雨。我最喜欢优雅而洁白的雪,但在21世纪初的南方城市,这是一个莫大的奢望。都说瑞雪兆丰年,但古往今来的人们从来没有隆重地祭拜雪神。倒是那时常被百姓期盼和敬重的雨神,则是经常在神话和历史中降灾降难的主。祂似乎觉得上海比新疆更需要氢二氧的滋润,觉得江南的火灾隐患比太平洋另一端的国度更为严重。祂轰轰烈烈地让雨下着,甚至比亲戚们催婚的呼声还要强烈,比全面小康的步伐还要急促。
但这雨像是要逼我发疯似的,从十一月起便再无消退之迹。起初,人们还是会得感冒,各行各业还是有各种名人去世,正如往年一样。直到感冒演变成席卷全国的肺炎,业内名人突然就轮到了科比布莱恩特,这场寒雨才算彻彻底底地改变了过去人们对于2020年的种种期望。这是灰暗的2020年,人民的恐慌和游子不得归家的忧愁是这一年的开端;这是失望的2020年,汽车不能飞翔,机器人没有遍及我们的生活,人类没有建立月球基地,苹果手机还是不能做到全息投影;过去的大人物们订下的未来的计划,却一如既往地没有按时实现。绵延三个月的寒雨冲散了以兆丰年的瑞雪,无情地熄灭了绽放的烟火;院子里的梅花没有等来梦寐以求的蜜蜂,眼睁睁地看着花蕊在大雨和寒风的摧残中腐烂。而我……也很少露出笑容,经常独自一人走在空荡的街道,连脱下口罩呼吸新鲜空气都要冒着生命危险。
今晚我依然彻夜难眠。我在寒冷中起身,听见父亲在房间里祷告的低喃。我心里叹息他的迂。倘若上帝真的存在,祂必定是不称职的。圣经说上帝爱世人,却非得要这世上存在诸多不公之物:饥饿、贫穷、疾病、憎恶、腐败、歧视、死亡,还有这该死的雨。或许,在这叫人失魂落魄的深冬,只有这连绵不绝的寒雨,才是真正的永恒之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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