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 横刀,名剑,笑三少是三个齐名武林的江湖高手,三人武功卓绝,彼此交情颇深。横刀神龙见首不见尾,无心名利。名剑却已蝉联四届天下第一。最有可能击败名剑的笑三少,却在武林公裁处·自量堂评定【天下第一】的前夕,犯下滔天血案,引得朝廷与江湖竞相追杀。他更掳走自量堂主狄准的爱妻相思夫人,消失不见。 为查真相,救回爱妻。狄准相邀老友设局,用激将法让神探梁饮帮忙,追查笑三少下落。而笑三少,却与红颜知己蝶舞,躲到了神秘的银钩舫上……
蝶舞:名剑山庄主管,西域名花流的二公主。名剑小妹,三少好友。不以女流为卑,聪慧过人。
阎罗天子:银钩舫主,神秘莫测。
饶上都:漕帮帮主,绿林枭雄。银钩舫的贵客,曾三次上船赢得赌局后下船,凭借赌资建立基业。今番再度上船,有求于银钩舫主。
陆离仙:自号风流羽士,人言玄术通神。 剑法高超,江湖宿老,久居京城为达官显贵批命改运。不知何缘故上船。其爱徒为“笑三少所杀”。
谭志:行伍出身,军中一霸。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因作恶太多,被迫离开军队。投身永王帐下为其干一些见不得光的事。现与兄弟八人上船,不知何故。
崔猩猩:河东道上的贼把子,出身清河崔氏。力大无穷,茹毛饮血,擅长以有勇无谋隐藏自己的算计。因作恶无数逃到银钩舫上避难。
相思夫人:自量堂堂主狄准的爱妻,笑三少的旧情人。不知何故将诸多血案栽赃嫁祸于笑三少。
唐朋:唐门五大之首,笑三少好友。不知何故,率众于蝉居古寺狙杀笑三少。
崔猩猩的态度让八筒着实恼火,他正欲发作之际,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八筒侧身一瞥,慌忙躬身,侧立一旁。众人见他异样举动,才发现他身后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一个穿着鹅黄色锦袍的男人。
他头顶翼善冠,脸上被面具覆盖。那面具的下半部分似用玉石雕成的,嘴部似笑非笑,像极了寺院中弥勒佛的嘴。上半部分则是鎏金的天王怒目,一面双相,甚是怪异。
在场众人都盯着崔猩猩和八筒对峙,任谁也未发觉多出来这么一位。就是在二楼的陆离仙,也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自己居高临下,却从未有所察觉,这人轻功难道已达神游物外、瞬息千里的境界。
不过让陆离仙更吃惊的,并非是那人何时来到八筒身后。而是那人身上穿的锦袍。陆离仙久居长安,对朝堂的大小制度可谓一清二楚。
大唐以土德自居,自高宗立“武德令”以来,天子常服唯以黄袍及衫,后渐用用赭黄,严禁士庶以用赭黄为衣服杂饰。黄色便成了天子御用,连太子都不配用的颜色,这人竟敢着鹅黄色的锦袍。
“参见殿下。”八筒的声音不大,但极具穿透力,银钩舫一二楼,无论是主管还是侍从,似乎都听到了八筒的呼唤,齐齐停下手中的工作,朝着那人的方向俯身行礼。
与他们一同的,还有不少宾客,他们的脸上绝没有不耐烦的表情,反倒是一脸的崇敬,这其中包括崔猩猩,包括饶上都。
劳爷见状,也效仿起来。一瞬间,嘈杂的银钩舫静的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一时间,只剩下笑三少,蝶舞,陆离仙,谭志几人坐在原位上。
“殿下”这个称呼,普天之下只有皇子能用,而那些皇子远在千里之外的长安,绝不会出现在这里。陆离仙的心仿佛被重锤猛击了一下。他面不改色,但持酒杯的手却微微颤抖起来。不知是震惊于此人胆子之大,还是欣喜若狂。
他瞥了眼不远处的谭志和楼下的笑三少。谭志跟身后的青衣大汉说着什么。青衣大汉听后,便离开消失在了陆离仙的视野之中。后者则视若无睹,犹自吃喝。
蝶舞扯了扯笑三少的袖子,一个劲的朝他使眼色。蝶舞多年来在浣花山庄,招待来往的名流公卿,人情世故再熟不过。这人一看便是银钩舫的主人。笑三少身负追杀,躲到此处避难。如今主人已至,笑三少不示好也就罢了,还如此怠慢,以后还怎么在这里平稳度日。
“无妨,就是真正的陛下来了。笑三少也是风采依旧,何况孤这个阎罗天子那。”阎罗天子的声音很温润,言语不急不缓。这让蝶舞想起了两个人,大哥名剑和太子李豫,他们也是这样说话的。
阎罗天子扶起身前的八筒,说道:“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紧接着,他走到崔猩猩的面前,也把他扶了起来:“精精儿确实偷了你的银锭,可你若不故意卖破绽。他又哪来的机会那。下次再有气,不妨去狩房玩玩。那适合你。”
“是。”方才嚣张跋扈的崔猩猩,此刻却如家中豢养的狸奴一般温顺,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阎罗天子话音方落,银钩舫歌舞复奏,喧嚣又起,一切照旧。八筒,崔猩猩和饶上都一众人跟随阎罗天子上了三楼,而陆离仙和谭志也早已离开。场中只留下笑三少与蝶舞。笑三少把玩着手里的酒杯,若有所思。
相传,上了银钩舫的人不但有机会暴富。还可以与银钩舫的主人“阎罗天子”交换。他还可以帮你达成一个愿望,他不会空洞的许诺,也不会用借口搪塞你的请求。即使你从未见过他,只要你有资格登上银钩舫,就能求助于他。
条件是他需要你的时候,你绝对不能拒绝,就像他可以用任何手段,不惜代价帮你实现愿望一样。这是一场公平的交换。
但也有人说,与阎罗王做交易。无异于找死。愿望实现的那一刻,往往是代价偿还的那一刻。可这么多年来,依旧有人来与阎罗天子做交易。欲海无涯,只要人的执念或欲望压过自己的理智。阎罗天子就永远不缺客人,或者朋友。
在饶上都心里,眼前的天子可要比远在长安的那位天子更值得尊敬,甚至是信赖。若非昔日阎罗天子慷慨解囊,他饶上都怎么从一个小卒子坐到如今七十二路烽烟的第二把交椅那。
当年他误打误撞得到了阎王帖,正是人生之中最走背字的时候。彼时他在左台侍御史王旭手下当差。只因他惹上了王旭的侄儿,被其构害,被栽赃了一桩要案。他自己虽然出逃,但一家老小全数落狱。他一个小小的私人参军,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之际。阎王帖的主人救了他的命。不但帮他改容换貌,伪造身份,更买通关系令其家人假死脱逃。
待饶上都一家老小稳妥后。又将他引荐给了宁王李宪的心腹纪希虬。纪希虬与王旭有杀兄夺嫂之仇。一直想说服宁王扳倒王旭这个酷吏。却苦于手无凭证。饶上都的出现,恰好帮了他的大忙。次年,先皇震怒,将王旭满门抄斩。收监前夕,饶上都潜入牢中,掌毙王旭,亲手报了大仇。隔天衙门对外宣称,王旭愤懑而死。而饶上都也攀上了宁王这层关系。如今漕帮每年有四成的红利会送入宁王府上。而他的买卖,也自然是畅通无阻。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阎罗天子”的帮助。而后者索取的,却只是让饶上都把漕帮经营的风生水起,扬名天下。
“这是真的吗?”饶上都每年都这么问自己,有时候他或许也想到了答案。阎罗天子希望借助他这个上过船又下了船的人做一个活招牌,饶上都的这个名字越响亮。就会不断吸引人登上银钩舫。可,就这样简单吗?
“就这么简单。”阎罗天子怀抱着一只通体赛雪,蜷躯若云的猫儿,透过面具的缝隙看向饶上都笑着说道。
“一来嘛,这是我定下的规矩。我不会食言于人。二来,你赢了赌局却没拿走属于你的财宝。那我只好换一种方式给你了。这是你应得的。三来嘛……”
阎罗天子放下手中的猫儿,那猫儿默不作声的走到饶上都脚边,只抬起头望向饶上都。那双眼睛好像一双人眼。湛如碧空,又分外深邃,那眼神中透露出的意味似乎是让饶上都抱抱自己。饶上都不自觉的想要伸出手。可手伸到一半,却硬生生顿住,身上一个激灵。一脸怯意地抬头看向阎罗天子。
主人允许,饶上都便抱起了那猫儿。可他不敢把玩,只揣在怀中,板直了身子,十分滑稽,好似个孕婆。这西域的波斯猫,他家中有不下十只。可都是妻妾所养。他本人对此素来无感。而且此兽性情慵懒,十分娇贵,就连屙尿也得有人伺候,否则便是骚臭难忍。所以饶上都从不与家中的猫儿接触。今日,心里却不知起了什么念头。觉着这猫浑身散发着莫名花香,毛也极柔顺,不自觉的想要把玩起来。
“这三嘛,我喜欢帮这样的忙。前朝曾有人这样说过,这世间得有个公道,蒙受了冤屈、就该有回响。若天不响,地不响,那我便替你来响一响。饶帮主,你说对吧。”
“当然,当然。”饶上都嘴上赔笑,可手心却格外的疼。只因为他说这当然的时候。那温顺的猫儿却弹出了利爪,死死地扣着他的掌心。他不敢将那猫儿扔出,只能运劲抵抗。可那猫儿的爪子却好似钢构一样,勾着他手心的皮肉。
“说说你的来意吧,饶帮主。这次,你的愿望是什么?”
如弦的月光映照在饶上都复杂的脸上,他忍着痛,说了起来。
曲终人散,各自回房。蝶舞拒绝了小厮安排的房间。大喇喇地跟在了笑三少的身后走进了他的房间。临到门口的时候,笑三少抬手拦住了蝶舞,他故作严肃的说道:“你确定要进来吗?”
“因为这之前不是我的房间,我也是今天才搬进来的。”
蝶舞一把拍掉笑三少拦在身前的手,踹开屋门。却在进屋的一刹那,羞的闭上眼睛。幻姬是个阴阳同体的变态淫魔,蝶舞在名剑山庄也有所耳闻。这是淫魔的屋子,银钩舫上又有许多北里女子。难免会往那方面想。但她又不愿在笑三少面前丢了面子。她闭着眼大步流星的走着,猝不及防被懒凳绊倒,好巧不巧,一下跌倒了床上。
蝶舞手忙脚乱的爬了起来。一抬头便看见笑三少躺在床上用手撑住脖子看着她。两个人的脸贴着很近。半晌,蝶舞用手指着笑三少的鼻子说道:“你的鼻子真的好大啊,哈哈哈哈哈哈。”说完便捧腹大笑起来。
她这里笑着,可笑三少却笑不起来了。他脸色一变,那股熟悉的灼热感顺着指尖再次袭来。冲到肩贞穴时已成了针锥之痛。笑三少只觉得整条右臂的血肉都被撕裂开来。这股劲道来的凶猛,刚开始他还能撑一下,紧接着便是左臂,右腿,奇经八脉均涌起这股剧痛,饶是铁打的汉子也扛不住。手一软便趴在床上痛的蜷缩起来。
蝶舞发现不对,伸手想要扶起笑三少。可她一碰笑三少,便被笑三少震开。笑三少小声的说道:“别碰我,让我缓一会,一会就好。你去打一盆水。千万别引人注意。”
蝶舞点了点头,便稳了稳神色,拿起铜盆出了门。等她再进房的时候,笑三少正坐在床上调息打坐。他脸上密布着汗珠,嘴角和下巴上全是血迹。想来是方才咬牙忍痛所致。蝶舞用清水淘洗了手帕。又将名家秘制的麝香保心丸用水化开,这药专治内伤。
“多谢了。”笑三少接过蝶舞的手帕,擦净脸上的血迹与汗渍。又将药水服下,长舒了一口气。
“以你的武功,是谁把你伤的这么重。”蝶舞皱着眉头肃道。
笑三少难得见她一脸严肃的样子,笑着打趣道:“你这样子还真有点庄主夫人的风范嘞。”
蝶舞白了他一眼骂道:“疼死你这乌龟王八蛋算了。看你的样子八成是装的,自己擦吧。”说着话便把手里洗净的手帕摔在笑三少脸上。
笑三少抓住手帕叠得整整齐齐做仆从状恭敬的呈给蝶舞,摇头晃脑念念有词道:“谢蝶舞小姐赏香帕一条,赐名王八蛋,小人领旨谢恩。”
蝶舞长叹一声,拉着笑三少坐下正色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出来。我和二哥一定会帮你的。你难道真要躲在这船上一辈子吗。”
笑三少收起笑容,左手挽袖摊开右掌,只见掌根的地方,一缕紫青色的血线蜿蜒曲折攀上小臂,随着脉搏一跳一跳的,似有活物在皮肤下游动,甚是骇人。
走脉神针并非是钢针毒针,但却比钢针锋利百倍,比毒针阴损百倍。此物无声千息、无光无形 。乃是一件活物,是蜀中唐门秘密饲养的一种鱼。盖因这鱼的鳞肉骨骼在日照之下如透明一般。鱼唇又锋锐异常,唐门以血肉毒物饲养,一旦顺逆神针打入体内。便寄生在宿主的血肉之中。每日吸食宿主血肉的同时,吐出体内的慢性毒素。如钢刀刮骨,烈火灼肉般沿着血液经络走遍全身,令宿主剧痛难忍,顺血攻心。 以内力抵抗,则逆真气运走,钻脑而殁 。
似笑三少这等高手,若无解药诱出走脉神针。也是无计可施。只有攻心或刺脑,不死也得残废! 只是他功力惊世骇俗,能将走脉神针暂时压制在右臂上。可毒素却防不住,只能每日受这灼肉锥心之痛。可这样,也只能压制一个月。一个月若无解药,除非斩去臂膀,否则他必死无疑。可眼下整个武林的人都在追杀他,断了一只手臂,武功大打折扣,一样是死。
“这都是报应啊……”笑三少慨叹一声,对蝶舞讲起了事情的始末。
一个月前,自量堂评定天下第一的前夕。笑三少自东海修行归来,方知晓中原武林这一年间发生了数起滔天血案,都与自己有关。丐帮帮主的事务太让人劳神,所以笑三少闭关修行前只同帮中的掌钵龙头交代过。其他人一概不知。他原想返回帮中询问,可却得知掌钵龙头前日里突然暴毙。只言片语都没留下便撒手人寰。
悲伤之余,笑三少觉察这其中必有阴谋。便没有主动现身。而是伪装身份一路暗查走访。他发觉犯下这些血案的,的确是“自己”。犯案者无论是从身形样貌,还是武功路数。竟与自己丝毫不差。人可以易容,可自己的掌腿双绝均是自创,旁人就是只知招式也难精通运气法门。
就在他疑惑不解的时候,却接到了一个故人的来信,是相思夫人。书信中告知,若想查明真相自证清白。便到自量堂附近的梦廻亭相见。相思与三少本是一对眷侣,可三少因故负于相思。两人虽已无爱情,但友情尚在。笑三少认准相思绝不会加害与他,便赶往梦廻亭赴约。
可就在半路上,笑三少遇到一伙黑衣人的伏击。这些人悍不畏死,笑三少为他们缠住一时难以脱身,误了时辰。待赶到梦廻亭时,已是第二天上午,不见相思夫人的身影。只有一个放牛的孩子将一封信交给了笑三少,亭案上还放着一把宝剑。
信中相思夫人控诉笑三少负于自己。这么多年又对自己若即若离。相思夫人愧对自己丈夫之余,更恨笑三少薄情寡性。既然三少不仁,她便不义。于是她便设下毒计栽赃给笑三少。要他身败名裂。
笑三少看完信件,但凭着多年相交,他不信相思夫人会做出这种事情。正当他要找相思夫人问个清楚的时候。被“他”杀死的那些武林高手的亲友师徒。竟不知时候来到了梦廻亭将他团团围住,意欲逼杀。
所幸掌棒龙头赵四和执法龙头秦五率弟子赶到支援,双方一时剑拔弩张。被杀的妻儿老小的仙霞掌门言苍茫字字血泪,大骂笑三少昨晚为夺挽留剑竟将自己女婿四肢斩下,更在他面前凌辱爱女气死发妻。言苍茫方过四十,却是一夜白头,双眼血红状若疯魔,身后徒弟抬着牌位,各个虎目噙泪。
而那把挽留剑就在笑三少手中。两方喝骂不止,若非有少林的僧人做和事佬拦着,一场厮杀在所难免。
三少这头,执法龙头秦五一再为笑三少辩解。掌棒龙头赵四表面上也同秦五一样,可明里暗里,便是让笑三少说出昨晚去了哪里,而且不光是赵四。连同赵四手下的几大舵主也随声附和。可自己从东海归来从未见过赵四,他又怎么知道昨晚的事那。
帮中有内鬼。恐怕掌钵龙头的死,与赵四脱不开关系。不过眼下的情势,自己难以问个明白。笑三少打定主意,当场将打狗棒交给了秦五。让他暂代帮主之位。说罢便用固步自封逼退众人带着那放牛娃扬长而去。
在场之中不乏高手,可比肩笑三少的却没有一人。而且他出手极快。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震开近不得身。而笑三少号称掌腿双绝,轻功造诣自不在话下。等众人想追的时候。笑三少早已不见。
笑三少夹着放牛娃一路急奔。往自量堂后山的蝉居古寺而去。那是他与相思夫人最后见面的地方。他冥冥之中觉得相思夫人在哪等他。而且那放牛娃也说,姑姑身上有股很好闻的香气,料想应是蝉居寺的雪梨檀香。
果不其然,相思夫人就在蝉居古寺。只是寺中只有她一人。不见其他僧人的踪迹。笑三少安顿好放牛娃,便直入寺中。
相思夫人在大雄宝殿下不知为谁祈福。见笑三少身影出现在殿门前,她先是一怔,下意识想要扑过去抱住他。可转瞬间便住了念头。
她眼中含泪的决绝说,信上所写确凿无疑,自己昨晚约笑三少到梦廻亭。也是为了将挽留剑栽赃给他。希望他尽快动手报仇。笑三少已经对不起自己,自己更不能对不起狄准。自己犯下这么多血案栽赃嫁祸给笑三少,一旦传扬出去,狄准的一世英名可就完了。
笑三少见她的神情,哪里肯信这般话。他想将相思夫人揽在肩头安慰她。可手伸出一半,便又放下。心中暗骂自己不是人,相思与狄准恩爱有加。当年也是自己负人在先。竟然还下意识做如此行径。似自己这般人,当真千百个不及狄准。
笑三少柔声道:“你绝不会这么做。我相信你。他们马上就要来了。这里有我担着。快走。”
相思夫人还想说什么,可寺院外似乎传来兵铁交击之声。似乎是追兵真的到了。她最后看了一眼笑三少,便转身离去。可刚一出门口,她便浑身发抖,摇摇欲坠,笑三少飞身抱住相思夫人。这就几步的时间,相思夫人的脸青中泛白,眼皮赤红,手上紫黑色的血线正顺着小臂游走。
丐帮与唐门关系很好,走脉神针笑三少自然是认得的,可他没有解药,只能冒险一试。两人盘膝运气,笑三少饱提内元,双掌真气渡入相思夫人体内。两股内力抽丝剥茧一般,先将毒血化去,再试着将走脉神针逼出。
“哼,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想要救情人吗。”大殿后,忽然有人在冷笑。紧接着,树荫里,墙壁中,琉璃瓦上,金佛像后、转出了八个人。这八人似乎早就等在那,他们身上的衣着,都与环境融为了一体。此刻他们一动,身上的衣服也变换了颜色。至于样貌,笑三少看不清,他们都戴着人皮面具。
相思夫人艰难的抬起头看向这些人,轻声道:“就是他们要挟我的,你要小心。”
笑三少点了点头,他随即问道:“不知在下与诸位有何恩怨,要布这么大的局陷害我。”
“知道那么多有什么用。你现在全身功力都系在她身上。你要撤了功力,走脉神针立时要她性命。可你不撤功力,横竖也是个死。动手。”
对方显然没有谈的打算,方才他们没有直接动手。也是根据笑三少的位置调整出剑的角度。八个人,八柄剑锁死了笑三少的退路。他们都是一流高手。剑出之时气凝如一,一样的速度与距离,势要一击格杀笑三少。
杀意自笑三少背后袭来,笑三少的全部精神却集中在身前。那只走脉神针,眼下还在相思体内负隅顽抗。他除了要对付走脉神针,还要同时对付这八柄剑,他是丝毫不敢松懈的。他无法动,便只有等,等他们先出招。
杀意席卷全身之时,八柄剑破空而来,笑三少竟是一把提起红叶夫人,五指牢牢吸住红叶夫人后背将她举过头顶。霎时罡风四起,在他身前的三个杀手惊觉一道白影朝自己直扑而来。竟是穿长剑而过,跃到了他们身后。左右两名杀手虎口崩裂,手中的剑早被震飞了出去,左右双耳爆出血柱,头颅绽开,沮然倒下 。
中间的那人武功较强于两人,他长剑并未震脱。而且发觉笑三少在自己身后,当即转腕回刺。哪知道长剑刚被笑三少一手抄住,乒乒声响,紧接着胸口便中了一掌。将他击的倒飞出去。在笑三少身后的两个剑客纷纷来救。两人刚接住同伴,那人身上衣衫便爆裂开来,惨叫声中,骨肉分离,炸成了一篷血雨。
泥人也有三把火,笑三少又岂是任人宰割的羔羊。未等两人反应过来。笑三少解下身上长袍,旋衣如刀,嗤嗤两声,白衫过处,血柱仰天四射,那两名救人的剑手一个身首异处,一个拦腰而断。
剩下那些人见此情形,全都停住了手。就连笑三少也是一惊。从杀意和气势上判断,对方显然都是一流高手。自己便专心应对。他出手不狠,本意不再取命。却没想到这些人根本扛不住自己的力道。
那些人相视一眼,竟是掉头就跑。为首的那人大骂道:“他妈的燕老鬼。竟然用假药骗我们送死!你……”他话未说完,就觉得自己好像轻了许多,他意识一看,发现自己飞的老高,其他人也一样飞的好高,只是他们飞起来。是头。
这些人都被一根线斩断了头颅,他们的身子还在往前跑。只是跑不了多久了。而那根线是由一根竹笛射出的,竹笛在放牛娃的手里。
那放牛娃将竹笛一抛,迈着轻快的步伐从角落里走出。他每走一步便长高一尺。走到十步开外。他已是一丈多高的巨人了。而面貌,也发生极大的改变。那张脸笑三少有些熟悉,他几经辨认。才认出那放牛娃竟然是唐门五大中的唐朋。
所谓唐门五大,是蜀中唐门最杰出的五位青年才俊,他们在武功,机括,毒术方面独树一帜。丝毫不逊色唐门内家的顶尖高手。故此外界称他们为唐门五大。五大当中,以唐朋最是侠肝义胆,为人称颂。笑三少对唐朋印象还是非常好的。两人曾有数面之缘,算是君子之交。
可唐朋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而且他身上血红之气循着皮肤上下游动,面目骇人。似是修炼了什么邪功。
唐朋瓮声瓮气道:“我实在不想杀你。可我不得不杀你。”说罢,庞大的身躯犹如猛虎脱闸。直朝笑三少扑来、一双蒲扇大的手泛着紫黑之气扣向笑三少的两肋。
面对唐朋笑三少不敢托大。他深吸一口气,只手锁住相思夫人全身经脉,将她放在身后。刹那间五指斜挥而出拦在身前。护住两肋。
指掌初接,两人拳爪相击,密如急雨,眨眼间便拆了百招。双拳对撞,唐朋借着反震之力,人在半空中顺势扣住笑三少小臂,五指如钢构一般,笑三少只觉手臂一麻,指力循着经脉直冲腑脏。那铁塔一般的身躯更是直直朝下坠去。想要以全身之力扯下笑三少左臂。
情急之下,笑三少将半身内力运在心口,将那指劲撞散。重心前移,顺着唐朋力道而走。伏下的右手自下而上化指为剑反戳唐朋下颌。唐朋下意识拧身避开,手中的力道也弱了三分。被笑三少抓住空档挣脱左臂。
笑三少的左臂为他这一抓。不但肌肉剧痛。经络运气也为之一滞。他下意识想后撤拉开距离。打通左臂气血。可唐朋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他一击不中,第二招紧随而来,不待笑三少运气调和。双掌齐出砸向笑三少胸膛。
仓促之下,笑三少怒目圆睁,一声暴喝,以声摧力。亦是双掌推出硬接唐朋攻势。四手相撞,内力激荡,两人纹丝不动。紧接着一声巨响。唐朋倒退数步,一股黑血顺着口鼻喷出,身形也缩小了几分。笑三少虽立于原地,但脚下青砖寸寸崩裂。五脏六腑气血翻涌。
他方才为相思夫人驱毒损耗了不少精力。又是仓促应战,已是相形见绌。可他更没想到的是,唐朋功力变得如此之高。先前他虽与唐朋切磋过几次,但他的武功远不如自己。何以一年不见,他的功力到了这般地步。
唐朋眼中满是失望神色,似乎是因为自己的搏命一击并未换得笑三少重创。他大口喘着气,身上的衣衫尽被汗水打透了。
笑三少眼见唐朋异样,急忙抬手道:“唐朋,莫要再打了。你我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
“误会?没有误会!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你。”唐朋怒吼着如野兽一般一跃而起。他身上皮肤肉眼可见的寸寸崩裂, 竟是以血为引,窃气盗劲为己所用。血雾弥漫中,漫天爪影纷飞,血雾为唐朋真气一罩,亦是随物赋形。山崩海啸般又朝笑三少杀来。
“唉……”笑三少一声长叹,当即气走诸穴进而运贯八脉,双手自胸前一合。以掌引劲,以劲贯炁,以炁凝神,神意相凝。嗖嗖风声掠耳。长袍亦涨亦缩,内力化作千丝万缕,自周身百穴喷涌而出,粗粗细细,层层交叠。转眼间便织就一张无形巨网,将笑三少与相思夫人包裹其中。真气所及之处,山伏草偃。正是笑三少的绝技——固步自封。
唐朋攻势一触到笑三少的无形罡炁,立时便像是被定在半空中一样。那漫天爪影便似泥牛入海,一消再消,根本打不中笑三少。反而他自己,像是被这罡炁粘住,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越是挣脱,便越激起一股股力道由四面八方朝着自己挤压。
“唐朋,你这般苦苦相逼到底是为了什么。”笑三少在困住了唐朋,便再次询问道。
他实在是费解,自己与唐朋并无冤仇。何以至此以命相逼。
唐朋已化作了一个血人,他的身形也缩到了正常人的大小。显然,他已是油尽灯枯了。他艰难地说道:“三少……我若不杀你……唐门…便要大祸……欠你的,唐朋只能,来世再……”
唐朋话未尽,人已逝。他的身体像是燃烧的蜡一样,抽取了骨头,委顿倒地成了一滩血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笑三少撤去内力,转身查看相思夫人的伤势。他更加疑惑了,唐朋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那些人为什么要刺杀自己,凭他们的实力,怎么能威胁到自量堂的堂主夫人那。
相思夫人的情况大为不妙,方才笑三少本来已经将走脉神针震昏,准备将它拔除相思夫人体内。这一耽搁,走脉神针苏醒后,便疯狂反噬。眼下已到了臂膀处。当务之急,笑三少只能去找自己的老友怪医曲中求。
他刚抱起相思夫人,身后突然传来数道劲风,趁他松懈之时来得极快。他一转身,竟然是唐朋的头颅四肢,五脏六腑。全朝自己扑了过来。
饶是笑三少见识再广,胆量再大,哪里见过如此骇人的场景。慌忙中他竭力躲闪,却还是被唐朋的肠子挂住右手。紧接着掌心一股刺痛。笑三少暗道不妙,双足一点,整个人倒飞出去,暴退十数丈后,沛然掌力击出将那团血肉轰爆。
他看向自己的手掌,发现血污之下,也是一道熟悉的紫黑色的血线。他也中了走脉神针。
“呕……”蝶舞听到这里,实在是忍不住了,抱着铜盆跑到一边去了。这唐朋实在是太疯狂了,竟然把走脉神针养在自己体内。一想到那血肉凭空飞舞的画面,蝶舞的胃翻江倒海,大吐特吐起来
三更时分,饶上都觐见完了阎罗天子。便在房中摆了桌酒席与劳爷对饮。黄花梨的八仙桌上白烟袅袅,却是一煲滚熟的鸡粥。黄澄澄泛着油光的粥水里浸着一整只母鸡,已炖的骨肉分离。周边码着裙边,紫鲍,乌参和一十八个母鸡蛋,桌案上摆满将佐粥的小菜,还有一樽马奶酒,已下了大半。
“饶老弟,我当真不明白。十赌九输的道理连三岁顽童都晓得。为何这世上还有这么多人在此沉迷不舍那。”劳爷饮罢杯中的酒,小眼睛似醉非醉的看着正喝得兴起的饶上都问道。
饶上都的房间在二楼的最里面,这里本来是不住人的,是银钩舫的主人特意为他准备的。房间与赌坊仅有一墙之隔,所以非常的吵闹。
劳爷觉得非常聒噪,但饶上都却极为受用。他闭上眼睛听着赌局上喜怒哀乐,尖叫咆哮。整个人都极为的松弛,惬意。
听了劳爷的话,他张开眼笑着说道:“劳爷,这道理虽是人人晓得,可是人性贪婪,总以为老天会眷顾着自己,故都趋之若鹫。”
他起身为劳爷斟了一杯酒,又给自己斟了一杯。举起酒杯走到窗前,将窗户半开了一扇。指着那些赌徒们说道:“你看,这一桌桌赌局,就是人间百态。什么样的人你都能在这里找到。有人只为消磨时光或遣兴,闲来无事藉赌博来调剂生活;有人则为炫耀财富,一掷干金而不惜,这就是他们摆阔气的地方;对另一些人来说,赌桌上紧张的竞争,是一种心理上的超脱,可把烦恼转入到玩乐上,寄情赌局;更有人只为好奇,又或藉通过赌局与另外的人拉关系,进行交际活动,甚至故意输给对方,等如变相的贿赂。最坏的一种是偏执狂赌,输了想翻本,赢了还想赢,那就沉迷难返,永堕无间地狱。你看那个人,他就是个迷了心窍的赌徒……”
劳爷听着饶上都的品评,呵呵的陪笑着,只是他的声音非常沙哑,似乎再醇厚的美酒都滋润不了他的嗓子。
饶上都说的兴起,自是滔滔不绝。与他平日样貌全然不同,不知是喝醉还是怎得,眼中神采飞扬,连脸庞都红彤彤的。末了他说回自己:“我饶上都有今日的地位,漕帮能在江湖上扬名立万。也是靠赌!这三十多年,我是如履冰啊。押对了宝,便是一世风流,压错了,便是万劫不复。我能赢,我能押对,靠的就是胆色,不到最后一刻,我绝不会轻易把宝露出来。劳爷,你说,我讲的是对是错。”
饶上都边说边喝,转眼已将那一樽马奶酒喝去大半。气血上涌,堪堪扶住桌子。劳爷边将他搀扶到床上,边说道:“自然是对的,要不然我也不会辞了一辈子的官。跑到你这赚些棺材本。”
饶上都突然双手把住劳爷的胳膊,盯着他的眼睛说道:“劳爷。只要你帮我这一次。银子,珠宝,要多少有多少。我已经把嫂夫人接到烟雨庄了。我花了十万两买了各种奇珍异草,绝对能保住你劳家的骨血。”
劳爷笑眯眯的拍了拍饶上都的肩头:“把心搁到肚子里吧,老弟。时候不早了,早休息吧。”饶上都激动的握着劳爷的手,满是感激之情。劳爷喊来门外的侍候着的愚公进来伺候着饶上都休息,便也回房休息去了。
片刻,愚公提气一纵脚不沾地,无声的滑到墙边附耳听了听,确认门外无人之后。便轻咳了一声。
饶上都翻身掀开被褥,两眼烁烁有神,全无方才的醉态。
愚公问道:“大哥,他值得信任吗?”
饶上都皱眉道:“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他干了四十多年的捕快。说辞官就辞官。投身绿林跟咱们刀头舔血,就为了大把的银钱?我实在是不信。你传信给老四,让他看好了劳东林的家眷,只要牢牢控制住这些人。他这个神捕就能乖乖为我所用。”
饶上都又吩咐了愚公几句,便合衣休息了。愚公将门窗带好,也回了房间。角落里,与阴影几乎融为一体的劳爷面无表情的看着愚公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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