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有没有兴趣看一下我们这个器官置换服务?”身穿西装的阿谦拿着一张宣传单给旁边的中年男人看。男人眼里无光,垂着头拖着脚步,阿谦刚刚在医院里面就一直想说服这个男人看一看他们公司的器官置换服务,虽然他不知道男人的报告结果,但工作经验告诉他,这个男人就是目标客户。
除了阿谦之外,这个医院还有很多跟他一样的人,给那些得知自己体检报告的可怜人一个“选择”。
“您可能一时间不知道什么适合您,上面有我们公司各种服务的介绍,您可以拿回去慢慢看,上面有我的联系电话,想要的话可以随时联系我。”说完,他在文件夹底拿出一张新的传单。
男人已经没了生气,只是继续走着。阿谦只能把传单卷起来,塞进他的袋子里。
走出医院,炎热的太阳拷打着地面上的万物,也告诉阿谦午饭时间差不多到了,“够钟吃饭了。”手机显示现在十一点二十三分,离十二点还有些时间,但是阿谦刚刚谈了一个客户,他决定提前去吃午饭作为奖励。
“李叔,一杯冻柠。”他只点了一杯饮料,走到了一个已经坐了三个年轻人的卡座那。
“都没什么人想换器官,干脆过来坐了。”其中一个喝着奶茶的人抱怨道,“都不明白这些都有身上都有这么多病了,签个约换个器官,又能重获健康还有一笔收入,怎么就不要呢。”
“那些老嘢(老东西)一个个宁愿拖着个有病的身体死,都不愿要一个健健康康的身体,说什么要身体完整死了之后才能投胎做人。”另一个正喝鸳鸯的年轻人说道。
“哈哈!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套过时的想法,而且现在这么辛苦还想有来世,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喝着冻柠的年轻人说道。
“没啊,我也是见没什么人就过来吃饭了。”阿谦撒了一个小谎,坐下来。
“又吃这些隔夜菜啊?”坐在他对面的鸳鸯男问道,“吃多几顿你怕也要生癌啊!到时候记得把单给我做啊!”他打趣着。
“不要浪费食物嘛,多存点钱可以快点上车(买房)。”
“别嘥气(浪费力气)了!你这样存法,要存到什么时候才给的起首期。”冻柠男说,“成功靠父干,买楼靠投胎。”
“还不如学那些十几二十岁就换了全套器官的人,安安乐乐享受完几年就走了。”奶茶男说。
“听着很不错喔!”其他几个人笑道。当然他们虽然都这么说,但是没有真想这么做的。
器官置换术是一个为了减轻社会负担而产生的技术,根据用户的器官情况、已存的五险一金和要换的器官使用年限等综合情况为他们更换器官。尽管社会有些声音反对这个技术,但是更多是接受,无奈地接受。
吃完午饭,几个人又到其他医院找客户,希望可以做多成一单生意,只是到傍晚也没有。
“老豆,我回来了。”门刚打开,阿谦都要先叫了一声。并不是他特别孝顺,而是他的地方太小了,怕一开门就撞到他爸。
“谦仔,洗一下手就可以吃饭了。”声音从他右边传来,父亲在“厨房”准备晚饭,往里面走多一步就是厕所。
阿谦他们的地方很小,开门就是睡觉、吃饭、等一切活动的地方,右边还有一小间厨房和厕所,但是比起几年前住的那间更小的劏房这已经好很多了。
吃完饭后, 阿谦的老豆拿了根烟点起来。阿谦在上铺一听到打火机的声音,立马喝住他。“少抽点烟了,对身体不好啊。”
阿谦知劝不了他,只能让他出去外面走廊抽,起码大家少抽几口二手烟。
隔壁的陈叔也被赶了出来,他们一起靠在栏杆上抽着烟聊天。
陈叔的手去年在工厂工作的时候被机器压坏而换成了仿生手。因为是工伤他并不需要用自己太多储蓄就能做置换术。
陈叔看得开,说:“现在花一点钱就可以换对新的手,算下来是我赚了才对。而且谦仔还能赚些佣,正所谓‘一家便宜,两家着’。”阿谦亦在手术结束后去看望他的时候买些卤猪蹄给他以形补形。
阿谦的躺在鸭仔铺的上层玩着游戏,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是许俊谦先生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没有力气的男人声。
“我是,请问您是?”阿谦知道他是早上那个人,但还是再次确认一下。
接下来的十分钟,阿谦详细地介绍了更换不同器官、好坏和人造器官的使用年限……
“刘生,如果你觉得这个搭配没有问题的话明天下午我会把合同拿到你。”
每晚睡觉的时候阿谦总会展开想象,想象自己正躺在一个房间里的一张铺有柔软床垫的大床上,他可以在上面用各种姿势睡觉而不是现在只能近距离的对着天花板。
第二天阿谦六点多就起床,在平时他都是八点才起床的。父亲还没回来——他在一座大厦当看更(保安),要七点多才来。洗漱完后,阿谦搭上七点的小巴去坐地铁再转小巴,等到公司楼下的时候已经差不多要九点了,不过他们也不是坐办公室的,早些晚些到也无所谓。
他发现今天又有人拉着横幅在他们公司楼下抗议,横幅上有他公司的名字——万象更新。对于这些他们做这行的已经习惯了,这项技术尽管已经在世界广泛应用了,但是民间仍然很很多人觉得它侵犯了人权,要求这些公司停止这个业务。
他们业务部门的人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外面,需要给合同盖章或者约客户来谈签单才回来公司一会。
其他部门的人陆陆续续也来上班了,总经理李姐骂骂咧咧走到他们的工位,喊了几句将他们叫到一起。
“不要管楼下那些发瘟的,我们是给那些走投无路的人一个选择,选择权在他们手里,我们没有强迫他们做选择,没有我们,他们连多活几个月几年都不行。他们这些人吃饱没事就来我们这搞嘢,你看他们身体出事会不会去置换器官。”
阿谦听完李姐的“洗脑”以后,又回到自己的工位,继续整理一下昨晚的合同并打印出来,心想你们有钱有闲的人喜欢示威是你们的事,别妨碍我赚钱买楼就行了。
他下楼的时候发现门口那些人已经不见了,不知道是被保安赶走还是被太阳赶走的。
“刘生,你看一下这个方案是不是你决定要的。”下午,阿谦约了刘生在一间麦当劳的角落签合同。
阿谦拿出手机放在一边开始录像,“刘生,在您正式签名之前,您已经了解了本次器官置换手术的后果和风险,我们没有任何形式的欺骗和威胁,如果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可以问我。”
“确定没有问题之后就可以在这里签名。”他把文件递过去,指了右下方的签名处。
“是不是做了这个手术以后,我的肝和肾功能可以恢复正常,还可以得到十万元?”刘生看着阿谦。
“是的,根据你选择的方案,我们会给你换为期五年的人造肝和肾,期间出现任何非人为问题我们都会负责维护。”
“恭喜您获得新生。”阿谦站起来和刘生握了握手,目送他离开。
“Cindy,这个周末去不去看戏?这周电影院上了几部新电影。”刚刚签完一张单,阿谦多了一分信心约那个还在暧昧期的女生。
“卢生您好,我是万象更新的许俊谦。上次跟您说的器官置换手术您考虑得怎么样了?”他语气温和地问道。
“不了,周末要加班,下次啦。”挂掉电话之后,他看到了Cindy的信息,句尾还有一个委屈的表情,表示自己的无奈。
“那下次等你有空我们再去看吧。”阿谦迅速回复,他也明白在这座城市要跟自己没钱买楼的人在一起的压力有多大。
“陈姑娘(护士)你好,我是阿谦,麻烦你帮我预约一个明天下午的快速体检。”
“老豆,我回来了。”今天签成一单,阿谦在楼下卤味店买些潮州卤水鹅来加菜。
“谦仔,洗一下手就可以吃饭了。”谦爸已经在准备晚餐了。
今天是一菜一汤还有一盒卤水鹅,阿谦知道父亲喜欢吃,所以特意买的。
“老豆,我给你预约了明天下午的体检,记得去啊。”吃饭的时候,阿谦说道。
“体什么检,浪费钱,跟姑娘说取消了。我不去啊!我身体不知道多健康。”
“乖啦,听话啦,明天下午记得去啊。”阿谦继续哄他。
“不去啊!不去啊!谁喜欢去谁去。”说完他拿起火机和烟到外面抽。
这次他没有把烟抽完就扔了,在外面又站了一会就回来了。阿谦正在洗澡,他没说什么就出去了。
“记得下午去体检啊!”第二天出门前阿谦对刚躺下去睡觉不久的父亲说道。
“阿婆,我看你过马路这么慢很危险的,要不要考虑换一下腿?”
一整天阿谦都找不到客户。他站在医院门口看着马路上的人,尽管大部分人表面看起来都一样,但是他们在肉眼看不的体内多多少少都做过一次两次器官置换手术。
有钱人可以使用自己的细胞重造一个器官,更多没钱治病的,只能换下自己原生的血肉器官,换成需要的人造器官——这些器官长的有十几二十年使用期限,短则二三年。一旦到了使用期,要么换新的,要么不停用钱维护它,之后陪伴的是无尽痛苦。
也有少数年轻人是觉得这些后天的人工制品存在于自己的身上是一件很酷的事情——人造器官可以在不影响功能的情况下进行一定程度上的自定义,而且健康的器官就算置换一个十年有效期的器官都还能赚到一笔小钱,器官的正常功能也不受影响,通常他们会爽快签约换上去,和自己朋友比谁更酷。
“阿伯,你考不考虑我们的公司的器官置换服务?”医院里面传来同行推销的声音。
“不换,不换,我身体不知道多好。”阿谦瞬间认得出这个声音,是他的父亲。
“考虑一下嘛,不然你拿张传单回去看看,有兴趣打电话给我。”
阿谦过去打断他,“你在干什么?他是阿爸,找单滚远点。”
“推销而已,还要认人当爹。”他知道阿谦跟他同行,抱怨一下就走开了。
“老豆,体检结果怎么样?”现在的普通体检可以做到同步出结果,谦爸刚做完检查,报告也跟着出来了。
“医生说我身体很健康,老虎都能打死几只。”谦爸说道。
“怎么可能的,你是不是有事瞒我?”阿谦当然不信父亲的话,但是没当场揭穿他。
“现在买菜也来不及了,今晚不做饭了,去餐厅吃。”父亲提议道。
于是,两人一起搭车回家附近的茶餐厅吃完饭。阿谦则偷偷发消息给陈姑娘,跟他要父亲的体检报告。
不知道是太久没有出来吃,还是今天父亲胃口好,他点了很多菜。
餐厅的电视上播着一个辩论节目,内容是关于器官置换术是否涉及剥削、强迫。虽然这项技术已经在全世界被广泛应用,但是类似的辩论仍然时不时有,但是每次最后都是赞成器官置换术一方占优。全球的老龄化、智能机器逐步代替人工,社会负担不了这么多的人,除了部分国家和地区,其他所有的城市都将这项技术合法化了。
陈姑娘发来一个文件,阿谦快速扫了几眼,结果让他停下手上的筷子。父亲看他的表情明白他已经知道一切。
“嗯。”阿谦没有再说什么,拿起掉下去的筷子夹了一块鹅肉到父亲碗里。
吃完饭阿谦和父亲去附近一个公园散步,父亲指了指一个千秋说道:“小时候你最喜欢玩这个,每次到公园都要玩上一个小时才肯下来。”
“我还记得小学的时候你很羡慕同学都有自己的一间房,但是到现在你都要跟我一起住劏房。”
“我想你都知道我没剩多久命了,我这辈子没给过你什么,希望剩下这个躯壳可以给你换些什么。”
“爸,你说这些干什么,有什么病我们去看医生、去治,钱不是问题。”
“我下午看过那个人的传单,如果我现在换整个身体,应该可以换到一大笔钱吧,更何况我身上有那么多病,那些有钱佬肯定很喜欢。”
“这些佣金给外人不如给自己儿子赚。待会回去的时候买点东西,明天跟我去拜一下你妈。”
“老豆,我回来了。”阿谦刚打开门,屋子里的灯就缓缓亮起。
“谦仔,洗一下手就可以吃饭了。”谦爸的样子出现在客厅电视里面。
现在阿谦无需担心回家开门撞到自己的父亲了,但是多年的习惯还是让他开门之后先叫一声。
“我今天带了女朋友来吃饭。”跟在他身后是一个年轻的女性,正是他之前追求的Cindy。
现在阿谦终于上了车,买到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拥有了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全靠他的父亲置换了他的整个身体只保留意识,帮他凑够首付。而他的父亲则永远成为这个房子的看更佬。
几个月前,谦爸决定不进行治疗,将自己除了大脑之外的身体全部置换掉,而且加上这么多年的五险一金和阿谦的存款按揭20年,终于给他换了一套房——一套15年产权,只比他们之前的劏房大两三倍的房子。他的大脑浸在一个充满特殊液体的缸里面,缸的内部会读取他的大脑思维再连上屋里的家居系统,成为这间房子的智能家居系统的一部分。
评论区
共 3 条评论热门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