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怪奇文学的发展历史中,既有灵感迸发的精彩片刻,也有深思熟虑的精心构筑。一个抽象的主题之下,有着如此浩如烟海的精彩内容,它一定是把所有的形式都包含其中了。怪奇文学在今天其实处于一个相对来说有些“尴尬”的位置上,它既不完全属于主流的严肃经典,也不完全属于非主流的通俗娱乐。难就难在它无所不包,可以有现实的沉重份量,也可以有纯粹虚构的轻盈。
洛夫克拉夫特在他的《文学中的超自然恐怖》这一怪奇文学研究著作中,钦点了“现代怪奇小说的四大宗师”。这四人中:邓萨尼勋爵充满着诗人的浪漫气息让怪奇文学具有了深刻的艺术气质、亚瑟·梅琴深研神秘学,扩展了怪奇文学的全新领域、布莱克伍德以自身之力让传统怪奇文学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与他们相比蒙塔古·罗德斯·詹姆斯更像是一个纯粹的学者,他甚至为怪奇小说的创作整理出了一套严谨的“方法论”。
而蒙塔古·詹姆斯本人也确实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学者,他对于中世纪史和古文物的全方位研究;让他在剑桥和伊顿公学用有了一席之地——他在剑桥担任过教务长,也担任过伊顿公学的学院长。他以学者的心态,认真对待怪奇文学这一领域的创作,并且在这个范畴内影响深远。他打破了传统哥特文学的创作枷锁(遣词造句等方面),为当代怪奇文学的诞生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他总结的怪奇文学创作方法论,甚至成为了洛夫克拉夫特后期为“洛氏神话”作品创作的写作标准。
很难想象,他居然做到了同时兼顾中世纪研究和怪奇文学创作。他在学术领域的成就与他在文学领域的成就不相上下,同时二者也有互相影响——可以说是相辅相成。
任何领域的发展,就像时间本身一样:过去、现在、未来紧密相连,怪奇文学也不例外。在今天人们似乎变得有些自满,变得有些骄傲,沉迷于自己“年轻的力量”,而不太看得起“腐朽的过去”。这其实是不太可取的,有时候我们往往为自己的“创新”而自鸣得意,殊不知我们根本没有跳出前人的“五指山”——我们以为自己到了世界尽头,实际上却没有走出一只手的距离。
有意思的是这个比喻似乎永远不失效,因为这确实是人类成长的本质——打倒权威(父权……)来证明自己的成长。(从闹天宫至今,过了远不止五百年了,可是到今天依然有人在前人的五指山下刻字撒尿,还自鸣得意着……)
最具有意义的文学创作者,一直都是超越时代的。这不会因为当时的人们是否接受而有所改变,真正明白写作的人确实如此——他们会为自己而创作,为作品中融入自己的鲜血和精神。这样使得他们比下文字所承载的价值,远非他人的评判之词可比。
蒙塔古·罗德斯·詹姆斯(Montague Rhodes-James 1862年8月1日至1936年6月12日)出生在英格兰东北部的肯特郡,多佛市,古德内斯通镇上的一个牧师家庭。他的双亲原籍可以追溯到英格兰萨福克郡的奥尔德堡境(一个在东北部一个在东南部)。他的父亲是赫伯特·詹姆斯(Herbert James)是一位福音派的圣公会牧师,他的母亲玛丽·艾米莉(Mary Emily)则是一位海军军官的女儿。
蒙塔古·詹姆斯有两个哥哥,西德尼(Sydney)和赫伯特(Herbert 绰号“贝尔”),还有一个姐姐格雷斯(Grace)。西德尼·詹姆斯后来成为了达德利的会吏长(会吏长是圣公会规例中清楚列明之职位,由教区主教任命,并委派职责,有所属教区主教领导。英国伍斯特圣公会教区有两个会吏长,达德利的是其中之一)。从三岁(1865)起一直到47岁(1909年),蒙塔古·詹姆斯要是不在自己的家里,就是在萨福克郡的弗米尔大教堂那里。这里曾是一位著名的萨福克郡古董商及律师,托马斯·马丁(1696-1771)的童年居所(他被人称为“帕尔格雷夫诚实的托马斯·马丁”)。
可以看得出,蒙塔古·詹姆斯家庭的宗教氛围以及他的住处对于日后,他选择的学术领域以及文学创作是很有影响的。詹姆斯的很多鬼故事都以萨福克为背景,他的两部短篇鬼故事合集就叫《古董商鬼故事》、《古董商鬼故事续集》……他的学术研究也针对于文物和基督教历史的领域。(中世纪也是教会的“世纪”……)
1873年9月,他以寄宿生身份来到了坦普尔格罗夫预备学校(一开始是预科男校,1984年后改为男女合校)。1876年9月至1882年8月,他进入伊顿公学院学习。1879年,詹姆斯说自己翻译出了埃塞俄比亚文版本的《巴录书》原典。( Baruch 译作:《巴录书》或《巴鲁克》,天主教及东正教《旧约》、新教《次经》的一卷。托名大先知耶利米的助手巴录写给巴比伦囚居地民众的公开信。作者可能是希腊化时期的犹太人,著书时间在公元前2世纪末至前1世纪中叶之间。原文为希伯来文,今存希腊文本、古叙利亚文本、科普特文本、埃塞俄比亚文本等译本。 )
詹姆斯在那里待了很多年,他先是在1882年至1885年一名本科生完成了他在那里的本科学业,之后他还成为了著名的“大学皮特俱乐部”( University Pitt Club:俗称皮特俱乐部“The Pitt Club”,简称UPC,简称Club,是剑桥大学的一个私人会员俱乐部,以前只有男性会员,但现在对男性和女性都开放 )的一员。
那段时间他经常在欧洲四处游历,他一边旅行,一边进行他感兴趣的中世纪历史的学术研究。他在欧洲四处游离中世纪的建筑遗址(修道院一类),发掘了很多古墓和其中埋藏的文物文献。他将这些文献翻译出来,并著作相关的研究论文。1902年,他在西萨福克郡伯里圣埃德蒙兹修道院的遗址中发现了一块手稿碎片通过这些,詹姆斯重新发现了当年乔塞林·德布拉克伦( 一位英国僧侣,著有一部编年史,记述了1173年至1202年间伯里圣埃德蒙兹修道院的命运。 )记录的的几位圣埃德蒙兹修道院院长的坟墓,而当初这些墓穴在圣埃德蒙兹修道院解散后就找不到了。
詹姆斯的主要学术作品包括《论布里的圣埃德蒙德修道院》(On the Abbey of St.Edmund at Bury 1895)、《基督教文艺复兴》(The Christian Renaissance 收录于《剑桥现代历史》,卷一 1902),《坎特布里与多弗的古图书馆》(The Ancient Libraries of Canterbury and Dover 1903),《经卷的来源与流向》(The Wanderings and Homes of Manuscripts 1919)、《修道院》(Abbeys 1925)、《梭弗克与诺弗克》(Suffolk and Norfolk 1930)等。
詹姆斯欧洲游历非常的充实,比如:在1884年的那次难忘的法国之旅中,他骑着一辆雪利斯莫尔三轮车到处游历,一遍学习古典文学,甚至还参加舞台剧表演。他在亚里斯多芬(Aristophanes)的戏剧《小鸟》(the Birds)的舞台演出中非常成功地展现了自己作为演员的才能。这些充实的学术研究经历以及大学生活为他日后的怪奇文学创作奠定了基础,也深深的影响了他的文学创作。也差不多是在那个时候,詹姆斯开始了自己的怪奇文学写作。
1905年,詹姆斯到“剑桥国王学院”( King's College,国王学院是剑桥大学内最有名的学院之一,成立于1441年,由当时的英国国王亨利六世设立创建,因而得名“国王”学院。最初创立时只有1名院长和70名学生,全部来自伊顿公学。在当时国王学院是专门为亨利六世所创的伊顿公学的毕业生而建立的,不收其他学生。 )担任教务长职务。
20世纪初,詹姆斯开始出版他的《鬼故事》(Ghost Stories)系列丛书:《古董商鬼故事集》(Ghost Stories of an Antiquary 1904年)、《古董商鬼故事集续集》(More Ghost Stories of an Antiquary 1911年)、《消瘦的鬼魂及其他》(A Thin Ghost and Others 1919年)和《对好奇的警告及其他鬼故事》(and A Warning to the Curious and Other Ghost Stories 1925年)。詹姆斯所有的短篇怪奇小说作品基本都收录在这四部合集之中,另外还有一些其他类型的作品。
第一本精装收藏本于1931年出版。詹姆斯的许多故事被他当成圣诞夜的娱乐节目,大声朗读给他的朋友们听。在2000年的时候,英国广播公司BBC制作了一个节目,就效仿当时詹姆斯给朋友读故事的这个形式,他们在国王学院的一间烛光房里拍摄,并邀请了著名演员克里斯托弗•李来朗读詹姆斯的鬼故事。
作为“剑桥国王学院”的学生,詹姆斯因为赫胥黎的不可知论,而反对任命托马斯·亨利·赫胥黎为伊顿公学的教务长。
在校任职期间,詹姆斯为剑桥大学各学院的图书馆收藏的许多手稿编纂了目录。在1893年至1908年间,他担任了剑桥菲茨威廉博物馆(Fitzwilliam Museum)的馆长。期间他取得了很大的学术成就,他设法收集了大量的历史文物及文献,很多重要的绘画和手稿,其中包括维切里奥·提香(Vecellio·Titian 被认为是文艺复兴时期最重要的意大利画家)的著名肖像画。
在詹姆斯的其他学术作品中,他写了《艺术启示录》(The Apocalypse in Art)一书,将英国的“启示录手稿”谱系进行了梳理(启示录手稿是包含启示录的文本或对启示录的注疏及插图的手稿。许多比较著名的启示录手稿都是在英国被发现的)。他还翻译了新约的《伪经》,并促成了《圣经百科全书》的编纂(全称叫《圣经百科全书:圣经的文学史、政治史、宗教史、考古学、地理学和自然史的批判典》 1903)。
他在1913年至1915年期间担任了剑桥大学的副校长。詹姆斯晚年对政治并不感兴趣,也很少谈论政治问题。然而,詹姆斯经常公开反对爱尔兰自治运动,在给朋友的信中他也常常表达了自己对共产主义的厌恶。詹姆斯的朋友,英国散文作家AC·本森(AC.Benson)曾批评他是“反动的”,“反对现代性和进步的”。(这也算是外国文人之间很有意思的地方了,大家往往会为了不同的政治见解争执的不可开交,却依然还是好朋友……)
詹姆斯从1918年到1936年间担任了伊顿公学的教务长,在1930年被授予功勋勋章。他于1936年去世,享年73岁。死后詹姆斯被葬在伊顿公墓。
詹姆斯作为中世纪学者的成就受到了人们的高度评价,在学术界受到高度尊重。但他最为人所铭记的依然是他的“怪奇故事”(其实还是说“鬼故事”比较合适),有些人甚至认为詹姆斯的作品是这一类型的文学作品中最优秀的。他为新世纪重新定义了“怪奇故事”的创作,摒弃了许多他的前辈们所使用的那些哥特式的陈词滥调,改用更现实的当代背景。
然而,詹姆斯作品中的主人公和情节往往反映了他自己对于古文化和古董的兴趣。因此,他也被称为“古董鬼故事”(antiquarian ghost story)这一题材作品的始作俑者。(这一点也影响了洛夫克拉夫特的创作,,他的作品里就经常出现这一类元素:博物馆、古建筑遗址、古董……)可以说詹姆斯作品的成功,是建立在他对中世纪学术研究的天赋和对于古文物的丰富知识的基础之上。
对于詹姆斯的代表作品的详细介绍,洛夫克拉夫特在他的论文《文学中的超自然恐怖》的最后一章中已经有了非常详细的论述,笔者这里就偷个懒,直接引用洛夫克拉夫特的评析了:
“ 身为伊顿公学院长,同时又是中世纪建筑文献史学家与著名古文物研究者,詹姆斯博士向来钟爱在圣诞时节讲述鬼怪奇谈,并因此逐渐成为了才艺出众的怪奇小说作家,其独特的风格很可能会成为后人所追崇的典范。
詹姆斯博士在创作作品时并非随心行事。在一部合集的序言之中,他为恐怖创作提出了三个十分合理的原则:他指出,但凡创作鬼故事,其背景必应设定于读者熟悉的现代,而文中的超自然现象应当是邪恶而非友善的,因为恐惧才是鬼怪作品本应激发的情感;最后,文中应对所谓“神秘学”与类似伪科学的名词应敬而远之,只因此类唐突的假学问对文章试图营造的逼真气氛有百害而无一利。
在严格遵从自己的写作原则的同时,詹姆斯博士时常以半谈话式的平静文风展开自己的故事。以日常生活的琐事为假象,他在文中小心地逐步引出不寻常的诡异事件,其间时以纪实般的细节描写,或加入点滴古文物学知识来延缓气氛;熟知传统的积累与今日的怪奇之间的紧密联系,他也常为文中的事件提供久远的历史背景,并因此能游刃有余地运用自己详尽的历史知识与高超的仿古渲染与措辞——正是如此古老的教堂是詹姆斯博士最常用的地点,他也因此能在对其细节的勾勒上竭尽发挥自己作为古历史学家的优势。
狡诈灵活的幽默与详细逼真的人物刻画时常穿插点缀于詹姆斯博士的描述之中——这些在不甚熟练的写手笔下只会削弱全文气氛,但在其熟练的运用中却进一步强化了文章整体的感染力。他的一系列新型鬼故事完全脱离了哥特恐怖的传统:传统的鬼魂苍白而高雅,时常使人们一睹其尊荣后消失无踪;而詹姆斯笔下的鬼怪则又瘦又小,浑身长毛——迟钝的、面目可憎的夜之怪物,介于人与野兽之间——并在被人目击之前通过触觉所先感知。有时这些鬼魅甚至更为奇特:一卷长着蜘蛛般小眼睛的绒布,或一个以床单为形,面部如同皱褶的麻布一般的无形之物。显然,詹姆斯博士对人类精神与情感有着睿智与系统的理解,并熟知如何操纵陈述、意象与不易察觉的暗示以达到激起读者恐惧的最佳效果。如此看来,他更像是一位构造与布置事件的艺术家,而非营造气氛的高手,并时常以缜密的智慧而非质朴的感情激起读者们的情绪反应。这种方式最大的缺陷便是缺乏突然且尖锐的高潮,不过即使如此,它仍有其他独到的优点与缺点;而即便是读者们对麦琴一类的作家以文字与场景而缓缓积累而成的紧张气氛更能接受,詹姆斯博士的作品中只有极少数才可能算作平淡无奇。事实上,对诡异事件简洁的展开,加之娴熟的排列组合,通常足以有效地积累恐怖感,进而达到令人满意的效果。
詹姆斯博士的短篇作品均收录于《古董商鬼故事》、《古董商鬼故事续集》、《消瘦的鬼魂及其他》与《对好奇的警告》这四部短篇合集之中。另外一部名为《五个罐子》的作品虽然属于儿童读物,不过也有属于其自身的恐怖之预兆。因其优秀的质量,从中选择十分突出的代表作相对困难。不过因人而异,究竟乃一篇最具有代表性,想必每一位读者必有一番自己的见解。
《麦格努斯伯爵》作为展示暗示与悬疑的宝库,不可否认是最詹姆斯博士最为杰出的作品之一。故事发生在十九世纪中叶,一位旅居瑞典的英国人拉克索尔在搜集写作素材在时得知拉巴克村附近居住着古老的狄.拉.佳迪家族,随即开始研究其家族史,并对其庄园的奠基人,被诡异传说所笼罩的麦格努斯伯爵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位伯爵是位严苛的君主,在十七世纪早期影响甚广,特别以严罚偷猎者与拖欠债务的佃户而闻名。他的酷刑众人皆知,更有传说记载其在附近教堂的地下墓穴中囚禁着某个至今依然执行着他的苛法的黑暗之物——在其亡故一个世纪之后,两位农夫于一天夜间在其领地中的丛林里偷猎。不久丛林中便传出一声可怖的尖叫,而伯爵的坟墓附近却传来一阵怪笑,紧接着响起了如同巨大的石门被关闭一般的巨响。次日清晨附近教堂的牧师发现了那两人:一人疯癫痴傻,另一个已经死亡,脸上的血肉早已被完全剥离,只剩白骨。
拉克索尔在听闻这一切后,无意间发现了隐藏在记录中关于某个“黑暗朝圣”的线索。这些零星的信息讲述麦格努苏伯爵曾到访巴勒斯坦的哥拉汛那——圣经中遭受天谴的古城,而当地年长的牧师也称敌基督便于其中诞生。无人胆敢透露这“黑暗朝圣”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抑或是伯爵在朝圣归途中的新同伴究竟是何物。也是此时,拉克索尔越发希望探索伯爵的墓穴,最终争得同意之后在教堂执事的陪同下对其一探究竟。在墓穴中,他发现了几座雕像和三口铜棺材,而伯爵的棺材则环绕着铭刻画,包括一副描绘追捕的恐怖画作——一个人惊慌地在丛林中飞奔,身后则追着一个由不远处小山上披着斗篷的高大身形指引、长着如章鱼般触手的矮小怪人。这口铜棺上附有三只巨大的钢锁,其中一个已被打开;拉克索尔这时才回想起昨日在墓穴外经过时所听到的金属落地之声。
如此遭遇使得他对伯爵更为好奇,于是之后他独自一人再次前往地下墓穴,发现另一只大锁也已被开启。隔日他准备动身离开拉巴克,不过此前他不知为何再次独身到访伯爵的坟墓。这次他惊恐地发现铜棺上只剩一只大锁,而在他观望时这只锁也也应声坠地,紧接着在一阵咯吱声中巨大的棺盖开始缓缓打开。拉克索尔随即夺路而逃,在慌恐中并未关闭墓穴的大门。
在返回英国的旅途中,拉克索尔时常被阵阵不安所困扰,任何披着斗篷的人都会让他感到紧张,他也总是感到自己被处处跟踪,并觉得船上的乘客多少有些古怪:二十八名乘客中只有二十六人前来餐厅就餐,缺席的总是一位披着斗篷的高个子与一个裹着厚重衣物的矮人。当他在哈维奇下船之后,拉克索尔奔上了一辆马车,却在旅途中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发现车外有两名披着斗篷的人在注视着他。最终他在日落时分躲进了一栋乡村小屋之内,疯狂地记录下自己的所见所闻。隔日他被发现死于屋内,而在后来的验尸讯问中七名陪审员在目睹尸体的刹那便昏倒在地。那栋他曾暂避的小屋从此再也无人居住,直到半个世纪后在拆除之时于一个旧橱柜中才发现了当年的笔记。
在《托马斯修士的宝藏》中,一位英国古董商成功发现了文艺复兴时期的彩绘窗中的谜题,并因此在一座德国修道院外庭的井里发现了一个藏有古代金币的凹洞。但是当初存放金币之人不乏心计,为防止盗窃他在井内安置了一位守护之灵——漆黑深井中的某物牢牢地缠住了寻宝者的脖子,并因此使其放弃了搜寻并寻来当地的牧师以求庇佑。此后,每天夜里这位寻宝者都会感觉被某物跟踪,而次日清晨在旅馆客房的门外发觉一股恶臭的霉味,直到牧师将井中藏宝洞口的石砖在日间尽数更换才告一段落——正是某物因托马斯修士的金币被盗窃从中而出,在夜里寻求复仇。当牧师几近完工时,他才发现井口上刻有奇怪的蟾蜍形刻绘,其下铭有如此拉丁格言 :“Depositum custodi——信守不渝”。
詹姆斯博士其他名作包括《巴切斯特教堂的座椅》,讲述了一个恐怖的刻画奇妙地复活,进而为一位老学监的谋杀而向他的继任者、谋划了这一切的元凶复仇;《‘噢,朋友,你一吹哨,我就会来到你身边’》讲述了中世纪教堂废墟中的古怪铁哨所唤来的恐怖之物;《大教堂见闻史录》中则又描绘了一个潜伏的魔鬼如何在神坛拆除时从其下的古墓中脱身而出,进而在各处播撒病疫与恐慌。尽管文风平易缓和,詹姆斯博士依然能够以其唤起最为惊人的恐怖与丑恶,并将以其富有创造性的黑暗之作永远位列于大师之间。 ——引用自trow论坛:setarium的翻译。”
在詹姆斯身上,他作为学者和作为故事创作者的身份不能分开看待,二者互相影响。他在创作的时候也秉持着他对于学术研究的态度,从而使得他确立了一种全新的怪奇故事创作范式,这对于后世影响深远。典型的詹姆斯式的怪奇故事通常包含这些元素:
1· 故事背景往往是具有英国乡村、海滨城镇或乡村庄园特色的地理环境;要么是法国、丹麦或瑞典的一个历史悠久的古老城镇;又或是一所古老的修道院或大学。
2· 一个毫不起眼、相当天真的绅士学者作为主角(而且通常是一种比较含蓄的性格——也许多少影射了作者自己……)。
3· 故事的起点往往源于一本旧书或其他古物的发现,或以某种方式打开了“尘封”,从而唤起了某个超自然存在的威胁,而且通常这个超自然存在是从坟墓那来的。
根据詹姆斯的说法,在创作故事的时候必须把读者放在这样一个位置上:作者应当假设:“如果我不小心,这种事可能会发生在我身上!”换言之他认为应该注重读者的代入感。他还完善了通过暗示和留白的方式来叙述超自然事件的技巧,让读者自己依靠想象力来填补空白(和海明威的冰山原则不谋而合),并将注意力集中在故事的背景和人物的平凡细节上,以便将恐怖和离奇的元素进一步的释放出来。
他在选集《鬼怪与惊奇》(Ghosts and Marvels)的前言中总结了自己的写作方法:
“对我来说,编造鬼魂故事最重要的两个元素是故事的气氛和精心准备的故事高潮……那么,让我们以一种平静的方式介绍故事角色;让我们看到他们在进行他们的日常事务,不会受不祥预感的干扰,对周围的环境也感到安逸;在这种平静的环境中,让不祥的东西先是悄无声息的,然后再逐步递增的展现出来,直到它最后占据了整个故事舞台。”
他还指出:“ 在我看来,另一个必要条件是,鬼魂应当是邪恶的或令人畏惧的:和蔼可亲、乐于助人的幽灵在童话或民俗传说中都很好,但在我虚构的鬼故事中没有什么用。”
尽管詹姆斯在他的《我尝试创作的故事》(Stories I Have Tried to Write)一文中,建议作家在他们的作品表达中应当含蓄。但詹姆斯的故事却也经常描绘野蛮和令人不安的暴力场面。例如,在詹姆斯的《迷失的心》(Lost Hearts)这篇故事中:青春期的孩子被一个邪恶的涉猎神秘的人所吸引,他把他们的心脏从他们被静止的身体上生生割了下来。在1929年的一篇文章中,詹姆斯说道:
“ 含蓄的表达也许是有些过时的保守主义,但从艺术的角度来看,我认为这是合理的。含蓄的表达有助于效果,喧闹会毁了故事的气氛,最近的很多小说作品都显得哗众取宠。他们把‘性’都扯进去了,这是一个灾难性的错误;在小说里,描写性已经够让人厌烦的了;在一个鬼故事里出现性,甚至将其作为一个鬼故事的支柱,我对此不能容忍。同时,我们不应该变得温和而又乏味。只致力于描写黑暗中‘邪恶冷酷的笑容’,以及“长长的尖叫声”,这些都已经是设置好了的,还有谨慎地描写见血的画面;我经常遇到那种沉湎于MG·刘易斯风格的写作。 ”
——MG·刘易斯全名:马修·格雷戈里·刘易斯(1775年7月9日至1818年5月14日或16日)是一位英国小说家和剧作家,他的作品常常被归类为“哥特式恐怖”小说。
詹姆斯前面批判的这种:“在鬼故事里引进性描写。”这种性质的情节被认为是弗洛伊德的学说在小说创作中的无意识隐喻。对于詹姆斯这样的看法曾经引起过人们的讨论,詹姆斯的传记作家迈克尔·考克斯(Michael Cox)在《M.R.詹姆斯:非正式肖像》(M.R. James: An Informal Portrait 1983)一书中中写道,“一个人不必是专业的精神分析师,也可以把鬼故事看作是对压抑情感的某种释放。”
詹姆斯的学生,曾就读于伊顿公学的小说家和日记作家安东尼·鲍威尔(Anthony PowellAnthony Powell)在回顾这本传记时评论说:“我自己也听说过,詹姆斯(当然是柏拉图式的)的恋爱事实上很吸引人。(所以说关于性这个话题的探讨永远不会过时)而对于詹姆斯来说,他已经把“关于鬼故事写作”这个话题提高到了严肃学术的地位。
詹姆斯的作品被很多评论家认为:其故事表层之下潜藏着詹姆斯的潜在情绪。他们热衷于对他的作品进行心理解读;比如英国作家、文学评论家茱莉亚·布里格斯(Julia Briggs)在她的《夜游者:英国鬼故事的兴衰》(Night Visitors: The Rise and Fall of the English Ghost Story 1977)一文中指出,詹姆斯的作品体现了,他对与他人接触似乎有着强烈的反感。
托马斯·奈杰尔·克内尔(Thomas Nigel Kneale 英国编剧作家)在佛里欧出版社的《詹姆斯的鬼故事》(Ghost Stories of M. R. James)的前言介绍中写道:“在每个人都是他自己的心理学家的时代,MR·詹姆斯可能是很有价值的研究素材……蒙塔格·詹姆斯有时候很难被模仿。或者换一种说法,尽管詹姆斯如变戏法似的描绘野兽和超自然现象,但他的故事最具有震撼力的地方在于,他描写扭曲畸形的形态时,往往都是用最轻描淡写的方式来勾勒的。”
除了写自己的故事外,詹姆斯还很支持乔瑟夫·雪利登·拉·芬努的作品( 爱尔兰恐怖小说作家。他的短篇小说代表作有:《绿茶》、《女吸血鬼卡蜜拉》 ),他认为拉·芬努“绝对是第一流的鬼故事作家”,詹姆斯曾为他编辑出版书籍并写介绍文章。
至于詹姆斯本人对于超自然现象的看法,他本人的态度显得有些摸棱两可。他曾说:“我的回答是,如果有确凿的证据的话,我愿意选择接受。”(这可能和他本人是学者有关,他对这个问题保持着的是严谨的学术态度,在有确凿的证据之前,不会轻易接受或者否定)
詹姆斯对文学仍然保持着着强烈的传统观念,他喜欢读莎士比亚的作品和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侦探小说。相比之下,詹姆斯不喜欢大多数当代文学作品,他曾强烈批评过奥尔德斯·赫胥黎(反乌托邦名著《美丽新世界》的作者)、里顿·斯特拉奇(英国著名传记作家)和詹姆斯·乔伊斯(意识流文学代表,代表作《尤利西斯》、《芬尼根守灵夜》)的作品,(他对乔伊斯这种试图打破传统文学形式的尝试尤为反对,他甚至将乔伊斯称为“骗子”和“生命和语言的娼妓”)。
詹姆斯还支持禁止拉德克利芙·霍尔(英国著名女诗人,著名的女同小说作家)1928年写的世上第一部关于女同性恋题材的小说《孤独之井》(The Well of Loneliness)。他说:“我相信霍尔小姐的书是关于节育或一些类似话题的,难道不是吗。我很难相信这会是一部好的小说,也很难相信对它的压制会给文学造成什么损失。”(从这里可以看出詹姆斯的保守,放到今天怕是要挨批的——甚至可能挨拳头……)
詹姆斯的保守主义可以说相当对洛夫克拉夫特的胃口,他对于詹姆斯的崇拜已经不用再多提了。除了洛夫克拉夫特之外,另一个对其十分着迷的怪奇小说大师是 克拉克·阿什顿·史密斯 ,他专门写过一篇关于詹姆斯的文章。
而詹姆斯的文学影响力不仅只在“怪奇小说”范围内,不夸张的说,整个英国现代文学圈几乎多多少少都收到过他的作品的的影响。另外除了文学领域,他的作品也被英国BBC广播公司打量改编成广播节目——几乎每年都有,包括上面提到的让克里斯托弗·李读书的节目,最近的一次相关节目的制作是19年的圣诞夜。(可能还是致敬詹姆斯圣诞夜为朋友朗读故事这一传统保留节目)另外詹姆斯的小说也被影视领域所吸纳,启发以及被改编制作出了大量的电影和电视节目(詹姆斯对于恐怖文学的创作方法论,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后来恐怖电影制作的套路),从这个规模来说,詹姆斯的文学作品对当代文化的影响力是毋庸置疑的。
至此,洛夫克拉夫特钦点的当代怪奇文学的“四大宗师”就已经全部到齐了。这四位大师,任意一人都有着影响整个文学界的力量(四皇啊~~那爱·伦坡是罗杰?洛夫克拉夫特是路飞?23333),甚至到了出圈的地步,所以也可以说他们对于当代流行文化也有着深入影响。到这里,关于怪奇文学大师的介绍系列,可能暂时性的告一段落了(还有一个安布罗斯·比尔斯可能会写)。
这里附上机核内的一些相关内容,给感兴趣的朋友看一下。
评论区
共 20 条评论热门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