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因自转轴倾斜而永不落下的恒星,海拉抬起头,仰望着面前的古代罗姆人旗舰残骸,这艘星舰看上去并不算非常巨大。但舰身的武装程度却远远超出想象,无数的舰炮,光刃和说不上名字的火力装置的仍然高高矗立着,似乎随时准备重新回到战场。海拉凝望着巨大的电浆聚能炮,毫不抑制地流露出羡慕的神情。
“那个……我想要那个,”海拉指着电浆聚能炮,转向赫柏,“拆下来带回去好不好?”
“拆下来倒不是问题,但是想搬回舰上,你是要累死我们四个人吗?”赫柏从后面拍了拍海拉的肩头,率先从断裂处走进星舰内部。脉冲和安妮紧随其后,海拉迟疑了一下,也跟了进去。
罗姆人的战舰里,道路错综复杂。起初海拉还能记得路,经历了几个上坡和下坡之后,周围的舱室就变得一个个似曾相识,而又好像完全没见过。就连赫柏也时不时停下来核对地图。趁着赫柏再次停下检查路线的空档,海拉摆弄起房间里的东西。在满地废铁和残渣中,海拉找到了一只充能腕刺。虽然看型号是用以太晶体充能,但看上去比自己手腕上,限制原能力输出的拳套功率大上很多。光是想想,就感觉比之前威风许多。趁赫柏不注意,海拉换上了腕刺,然后驱动体内的源能力,将电流灌注到手腕上。
没有拳套的束缚,原能力在双手间奔腾流动。随着一阵电弧闪过,她的手腕上多出了一副亮蓝色的利爪。
“哇哦,看看这个!”海拉不禁惊呼起来,“这个看上去挺适合我哎!”
“嘿,在你能熟练控制自己的能力之前,戴好你自己的拳套。”赫柏微微皱了皱眉。
“都并肩战斗这么久了,还总要我带那个抑制手套,你们还是把我当小孩子吗?”海拉不禁抱怨起来,“我明明可以做的比现在更好,我想更多的帮助你们啊!”
“唔……首先,上次赫克特给你做儿童套餐的时候,你可是吃的很开心哦。”赫柏刚说完,海拉的脸颊就涨的通红,“至于为什么坚持让你带抑制手套……”
“你是个很强的原能力者,可以说潜力远远超出我们的认知。但我的经历也告诉我一件事:所有未知的领域,都和这浩瀚的星空一样,看似美丽但深藏其中的只有反复无常和冰冷无情。即使出于最好的念头,盲目前进都可能造成最糟糕的结果。”
海拉用爪尖轻轻触碰舰船的金属墙壁,墙壁竟然像纸张一样被划开。手上甚至完全没有感觉到阻力。切口处盈余的电流发出欢悦的鸣叫声,游走开来,整条走道的灯光随即被渐次点亮。
“啊啊啊!”安妮被突然而来的灯光吓了一跳,甚至拔出了佩剑,“有有有人过来了吗?!”
“哎,别紧张嘛!这都荒废了5个世纪,怎么可能还会有人……”
“侦测到异常信号,星舰铁卫启动终极清除模式。无关人员请离开本舰,否则将承担一切后果。”一阵可怕的轰鸣声过后,没有感情的合成音伴在船舱中重复回响着。
“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防卫机器人不算活人,对吧。”迎着三人怨念的目光,海拉挤出一个尴尬的笑脸。
赫柏无声的叹了口气,用手指下达了两个战术指令。安妮立刻藏在了门口,脉冲则和她一同躲在了较远的地方。赫柏指了指海拉,又指了指丢在地上的抑制拳套。
海拉只好脱下腕刺,重新戴上拳套,躲在另一边的门口。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门口。舱门打开的一刹那,随着赫柏一声口哨,子弹从赫柏和脉冲的枪口呼啸而出,密集的子弹像暴雨般倾斜在门口高大的构装机器上。
“准备停火!”赫柏下达了第二个指令,“近战组,上!”
“喝啊!”海拉和安妮一跃而起,分别从左右两边扑向构装机器。海拉瞄准一节似乎是手臂的东西,将原能力灌注到拳套上,倾尽全力一击而下!
耳边传来了金属撕裂的声音,安妮的军刀也准确刺中了构装机器的身躯。高大的机器毫无还手之力,轰然倒下。
“……清……清除模式……”挤出最后几个字,构装机器便彻底没有了动静。
“额,恭喜你一拳拆掉了这个……除尘机器人?”赫柏走上前,翻看着已经报废的构装机器,很明显所谓的“星舰铁卫”只是以除尘机器人为原型,粗糙地拼接上了喷枪,水果刀,甚至打蛋器的粗糙制品,“然后这里,还多了一条小尾巴……”
赫柏从构装机器背后寻出一根明显是后来接上的线,突然用力一抽。一个不到30cm的矮小白色机器人便从墙角被拽了出来,跌跌撞撞地险些摔倒,还把手里的遥控器掉在了地上。
白色机器人重新调整了重心,不知从哪里抽出两把寒光闪闪的餐刀。
“入侵者!你们胆敢闯入伟大的罗姆人星舰艾斯卡尔号!你们将为自己的鲁莽和无知付出沉重的代价!”
说着凶狠的话语,矮小的白色机器人挥舞着餐刀,“全速”冲向赫柏。随即又被赫柏用一只手拎了起来。
“放开我!卑鄙的入侵者!我是艾斯卡尔号的守护者,罗姆人的忠实仆人!”白色机器人徒劳地挥舞着两只小短手,试图从赫柏手中挣脱。
“我们真切感受到了您的决心和意志。”赫柏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海拉甚至有些佩服她怎么能憋住笑,“冒昧打扰,我们来自帝国舰队,希望您能介绍一下这艘星舰发生了什么。”
“该死的帝国,你们是罗姆人的敌人!罗姆人不想战争,但如果你们执意要挑起战斗,就要先过我这一关!”虽然个子小,机器人在气势上毫不落下风。
赫柏在移动终端上按了几下,找出当年罗姆人与帝国和解,并且加入帝国的新闻,递给了小机器人。聒噪的小机器人顿时安静了下来,片刻之后,忽然又爆发出长长的感叹。
“伟大的帝国救援者,我族的救星。我们在浩瀚星空的相遇一定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宇宙意志指引您找到这里,拯救我的族人!,我该怎么称呼您,尊贵的拯救者,罗姆人的再生父母,新世界的引路人,浩瀚星空的守护者。”
“好了好了,安静点,你先冷静点,”小机器人态度的转变让赫柏猝不及防,“我是雷神工业的赫柏,至于你说拯救你的族人,这是什么意思?这里还有活着的人吗?”
“那是当然,尊贵的拯救者,罗姆人的再生父母,浩瀚星空的……”
“每次都要加这么多前缀吗?尊贵的拯救者不喜欢。”赫柏忍不住打断了小机器人。
“啊,恕我冒昧。”小机器人毕恭毕敬地回答,“既然您现在是罗姆人的盟友,那么我这就介绍本舰现在的困境。”
“本舰艾斯卡尔号,在星耀纪77年6月间,计划将包括124位船员在内的2668位罗姆人运抵宜居星球RH-504,但在航行途中遭遇小行星撞击。本舰受创严重,跃迁后在此迫降。事故造成包括全体船员在内的1854人遇难。我作为星舰AI,继续保存冬眠仓中的814人。并等待救援。”
“……这么说,你在这里守护了他们将近5个世纪?”安妮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在此等候了202,510个标准天零6个小时,这些罗姆人热爱和平,想去没有战争的地方。因此这也是我的使命,保护他们直到能在一个和平的世界开始新生活。”
“那……你真的很了不起啊!”海拉感觉鼻子有些酸酸的。
“我……也有很多做不到的。”小机器人的声调头一次有了变化,“光能充能板陆续都失灵了,我只能把其他耗能都关掉,只给冬眠舱供能。所以一直没有发送求救信号。”
“好说,我应该能帮上你!”海拉几乎立刻就答应了下来,“不过,我想问一下,那个‘终极清除模式’是怎么回事?”
小机器人打开自己的控制板,按下几个开关。很快船舱里又回荡着恐怖的轰鸣声。
“我在洗衣房的洗衣机里放了一些金属块,然后启动洗衣机的‘终极清除模式’。就能在声音效果上给入侵者强大的压迫感和威慑力。”
“那么,我来为您带路。”小机器人缓缓走上旋梯。海拉正要跟上,赫柏一把拉住了她。
清理电池板倒比想象中费力很多,许多电池板已经覆盖上了氧化层。加上在沙暴中彻底损毁的,到最后也只恢复了不到5成电力。
“感谢您,伟大的雷电使者,能源的创造者,手持星火的巨神……”但是小机器人倒是非常崇敬,以至于返回船舱的路上给海拉多了好几个头衔。回到船舱,赫柏和安妮正在试图恢复数据,而脉冲则被赫柏派去检查冬眠舱的情况。
“冬眠舱是我所有工作的意义,那么我也下去陪同。”小机器人说完,又下到底层甲板。
“哎,这家伙好棒啊,将来我们能把它接到船上吗?”看不懂赫柏手里的数据,海拉干脆不再看。
“好麻烦啊,这么小的家伙,抱回去不就完了。不过,什么叫‘如果没有问题’?我觉得它挺好的……”
指尖突然流过一阵轻微的酥麻感,是海拉再熟悉不过的电流。她隐约觉得,似乎在哪里有过这种感觉。
“不对,”海拉回想着,“这是脉冲的过载信号……难道她在下面宕机了?”
海拉来到安妮背后,拍了拍肩膀。过于投入的安妮又一次被吓得惊叫出来。
沿着梯子下降到底层甲板,本应降低的温度却渐渐升高,甚至有细微的水雾凝结成氤氲的雾气。墙面上不满黑色的放射状真菌,几支气根在雾气中摇曳着,触碰到海拉之后又迅速收回。
“这……那里是冬眠舱,完全是个温室啊!”海拉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她不敢想象放在这里的罗姆人现在是什么样子。降落到舱底,地面上甚至已经有一层湿滑的苔藓。
海拉和安妮走进一个冬眠舱,隔着玻璃能看到舱内的罗姆人睁着无神的眼睛,散开的瞳孔茫然地注视着虚。透过胸口薄薄的皮肤可以看到心脏微微鼓动——这个罗姆人并没有肋骨,或者说这个罗姆人体内已经没有骨骼了,取而代之的是从肚脐里长出的深褐色藤蔓,像神经一样细细密密的缠绕着扎进四肢。
“这些家伙,都做了什么……”海拉茫然地向后退去,一旁的安妮已经捂住了嘴巴,努力让自己不发出声音。小小的机器人若无其事地从旁边走过,在冬眠舱前停下。
“生命体征稳定,心跳频率稳定。”小机器人边说边打开舱门敲了一下爬满藤蔓的“膝盖”“肢端反射正常,视觉反射正常……”管家平淡地诉说着,仿佛眼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你对他们做了什么?这都是什么东西?!”海拉大声质问着小机器人。
“这是我从击中本舰的小行星上提取的真菌。虽然不明白是什么原理,但共生之后罗姆人的生命体征得到了更好的保存。并且他们结合成为了一种新的生命形式,一种与万物,与宇宙都和谐共存的形式。热爱和平的罗姆人,将以这种新的形态,享用永久的和平。”
海拉楞楞的看着慷慨激昂发表演说的管家,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细节。
“哦,对了。”小机器人再次转向舱中面目全非,甚至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未发现脑死亡,日常健康监测完毕!”
“他们没有脑死亡?就这么活了500年?”海拉缓缓后退着,“我们的同伴在哪里?”
“在那里,”小机器人指了指另一个冬眠舱,“我原以为她作为机器人,能和我有相同的认知。没想到她不认同罗姆人所崇尚的和平,所以我只能采取非常措施。至于你们,我的朋友,你们一定能理解这种和平的伟大。”
小机器人彬彬有礼的指向另外几个长满孢子的空冬眠舱。
“除了这个机器人同类,你们三个作为朋友,都有机会加入这永久的和平与安宁。”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们得走了。”海拉拽着安妮,退到了装着脉冲的冬眠舱旁。
“怎么会这样……”小小机器人落寞地说着,“你们是我的朋友,我不想你们回到那个战火纷飞的世界。”
随着小机器人的指挥,遍布墙壁的真菌汇成几股黑色的腕足,从各个方向靠近海拉。
海拉默默将原能汇集到拳套,猛力锤击了一下电池板。冬眠舱应声而开,她抱起已经双目无神的脉冲,放在安妮身边。
“带她出去,”海拉低声说,“我来给你们争取时间。”
海拉忽然加速,冲向靠她最近的一根腕足。一声怒吼,带着电光的手刀将腕足齐齐切断。
海拉上前一步,猛踩另一只腕足。嘶鸣的电流将腕足烤至焦黑,又想四面八方尖叫着散开。地表聚集的菌丝痛苦扭曲着,纷纷四散逃开。
安妮趁机抱起脉冲,奋力跑向扶梯。无数菌丝再次汇聚成腕足,向安妮扑去,又被一道蓝色的电光击中,退回到墙上。
“为什么你要这样做!”小机器人悲伤地喊着,“我以为你们热爱和平!”
黑色的菌丝再次汇聚起来,这次形成了一滩黑色流动的淤泥,发出类似哀嚎一般的声音,涌向海拉。
“才没有!我超爱打架!”蓝色的电弧在海拉周身激荡,她迅捷地闪过淤泥的攻势,用手中凝聚的闪电将其击碎。
淤泥接连不断地涌上,又一次次被打退。海拉渐渐退到了墙角。有那么一瞬间,她试着摘下手上的拳套。
她看着变形扭曲的罗姆人,还有远处手舞足蹈的小机器人,感到的并不是愤怒,而是同情。
海拉轻触墙壁,精细控制着电流。随着一道弧光闪过,小机器人像断了线的木偶般倒在地上,冒出一阵青烟。积聚的黑沼茫然地四处蠕动着,很快又散成细细的菌丝,爬满整个墙面。
远远听到了赫柏和安妮呼唤的声音,海拉不屑的哼了一下。
填写材料比预期多花费了不少时间,离开办公室的时候,赫柏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偷偷被切断了神经束。换个新的,过几天就好了。”
“那……船上的人呢?他们应该也……还是活着的吧?”
“现在还不知道结合在他们身上的是什么东西,考察团那边已经接手了。应该会封存之后再做研究吧。”
“喏,这是给你的。”赫柏拿出了什么东西,是两个充能腕刺。
“原则上说,这只是考察团暂存在我们这里的东西,不过考察团每天收集那么多物资。谁知道他们有没有都记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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