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战争的头四个月里,日军在战场上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继1941年12月7日(当地时间),日海军南云机动部队六艘航空母舰以舰载机偷袭珍珠港,重创美太平洋舰队及陆军航空兵力量后,同属日海军的第二十二航空战队又于12月10日从法属印度支那的西贡与土龙木出动陆基轰炸机,在马来海战中先后击沉英远东舰队却敌号战列巡洋舰及旗舰威尔士亲王号战列舰,新加坡门户大开。 1942年1月,南云机动部队与日海军第四舰队一道南下。在日军海军航空兵和陆军兵力凶猛攻势下,澳大利亚军队驻守的新爱尔兰岛、新不列颠岛先后沦陷,至2月15日新加坡陷落,日本国内的兴奋达到顶峰,为纪念所谓“开战百日之光荣”而举办“第一回战胜祝贺”大典,后方国民在一片彩旗飘扬中欢呼雀跃。
四天后,机动部队进抵澳洲西北的帝汶海,于当地时间0845时从两个航空战队的四艘航空母舰上陆续起飞一百八十八架舰载机,空袭澳洲大陆北端中部的达尔文港,以损失四架飞机、二人死亡及一人被俘的微弱代价,造成盟军方面约二百四十人死亡,击沉十一艘舰船(另有三艘坐底),摧毁飞机三十架。达尔文港设施、航空基地及市区几乎悉数被毁,丧失运作能力,澳洲本土与爪哇岛之间的交通线暂时被切断。
2月底至3月初,机动部队又空袭了爪哇岛南端的芝拉扎港,击沉正从该港南下的美海军输油船佩科斯号[1]及驱逐舰艾德萨尔号[2],随后于3月底侵入印度洋,在4月5日开始的印度洋空袭[3]中,首日便于科伦坡港内炸沉英国驱逐舰忒涅塔斯号[4]及临改巡洋舰赫克托耳号[5],并在同一天下午于锡兰岛西南先后击沉英国郡级重巡洋舰[6]多塞特郡号[7]及康沃尔号[8],四天后又在锡兰岛东南亭可马里军港附近击沉英国航空母舰赫耳墨斯号[9]及澳大利亚驱逐舰吸血鬼号[10]。
而珍珠港事件后,日本海军也在加拿大、美国及墨西哥西海岸部署潜艇进行破交战,其主要战场在美国西海岸,至1942年初击沉油轮及货船吨位总计超过六万吨,其中伊号第十七潜艇曾在距沿岸居民区几海里处堂而皇之地浮出海面炮击美国船只,给居民带来极大恐慌。
这些攻击行动并无太大战略意义,目的无非是为制造恐慌情绪,打击美国国民的士气。对国力贫弱资源有限的日本来说,美国国内的士气越差,也就越容易抓住机会开条件停战,捞取更多利益。
1942年2月23日当地时间1900时,日军伊号第十七潜艇在加州圣巴巴拉市附近海域浮出水面,在二十分钟内用其五英寸半口径甲板炮向市郊埃尔伍德炼油厂发射十七枚炮弹,随后溜走。尽管日军艇长西野耕三中佐在战报中吹嘘“圣巴巴拉市陷入火海”,但这种夜间炮击精度其实很差,他的炮弹只摧毁了炼油厂的一台起重机和一间泵房,损失金额不到一千美元。然而美方难以确切得知日军规模,当夜加州西海岸实施大面积灯火管制与无线电静默,居民与驻军紧绷的神经已被拉至临界点。
2月25日凌晨,洛杉矶市的美国陆军雷达侦测到不明飞行物体正高速飞向市区,陆军认为这是日军舰载机群,下令实施防空作战。结果高射炮部队大开探照灯打出一千四百多枚炮弹,却没有发现任何日机来袭的迹象,起飞拦截的陆航战斗机也一无所获。这场“洛杉矶之战”是美军历史上最有名的谜团事件之一,不但因广播报道闹得国内人心惶惶,洛杉矶市区还有三名平民被己方高射炮弹片击中身亡,另有三人因惊骇过度导致心脏病发丧生,而这次乌龙的具体原因至今不明。
1942年3月9日爪哇岛沦陷后,日军已将第一阶段作战行动中所要攫取的资源产地悉数侵占,菲律宾、马来亚、新加坡、荷属东印度群岛及缅甸部分领土均落入日本人之手。而对于第二阶段作战计划,日海军军令部与联合舰队之间却产生对立,前者提出应与陆军联合攻击并占领斐济、萨摩亚及新喀里多尼亚,切断澳大利亚与美国之间的海上交通线,迫使澳大利亚退出战争,这项“美澳切断作战”计划代号为“FS作战”[11]。联合舰队则认为“FS作战”存在难以保障补给的问题,因而予以强烈反对,并提出攻击的重点仍是夏威夷群岛。为达到这一目的,联合舰队必须歼灭开战之后一直在太平洋打游击的美海军特遣舰队之航空母舰,为此就要进攻位于夏威夷群岛西北端,距瓦胡岛约一千一百海里的中途岛,同时还要尽快拿下北太平洋上的阿留申群岛。
从这样的安排,也能看出联合舰队微妙的忧虑之感。之所以不肯放过阿留申,是因为日海军的兵棋推演显示,若美军从阿留申群岛起飞大型轰炸机突袭东京,日本将毫无对策。早在1930年,日本海军少佐中岛武就曾在其撰写的小册子《航空母舰》第五章“航空母舰之任务”中阐述道:
世界大战结束后,飞机技术已取得长足进展。然而当今海军中,主要作战力量仍是战列舰战队,航空队不过是一种辅助部队。话虽如此,飞机在战斗中的价值今后也会逐步提升……将航空母舰开至敌海岸近距离处,起飞其舰载轰炸机空袭敌海岸城市是完全可行的。就这一点来说,形势对我国东京甚是不利。万一将来日美之间爆发战争,美国可能派遣列克星敦级的大型航空母舰,避过我哨戒舰只的耳目,突然出现在伊豆大岛海岸外二百海里处,起飞由战斗机护卫的轰炸机大集群空袭我东京市。到那时,东京必然被五百千克甚至一千千克级的大型炸弹席卷,像东京站这样的巨大建筑,说不定挨上一发就会被炸得粉碎。而且每架飞机也可携带上千枚小型燃烧弹,若是将其投掷到市区全境,可能会重现关东大地震的惨状。总之,未来战争中的飞机技术发展,将把战火烧到平民的家门口。要是还认为‘战争是军人的事儿’而优哉游哉,迟早会被可怕的高爆炸弹和燃烧弹淹没。更为恐怖的,是毒气弹。若敌机出现在东京市上空播撒毒气,后果将不堪设想。毒气一旦侵入人口稠密的市区,不会轻易散去,平民必定死伤惨重。[12]
对四面环海的岛国日本而言,本土防空一直是薄弱环节。早在1938年5月,中国空军就曾出动两架美制马丁B-10B轰炸机,携带传单飞抵九州进行人道远征[13],在九州各大城市上空飞行、投放传单,半小时后安全返航,日军飞机未及起飞拦截,脸面丢尽。
对于这样的局面,联合舰队司令山本十五六心里是有数的,他在偷袭珍珠港之前,曾于1941年10月给海军大臣岛田繁太郎[14]去信表达自己对本土挨炸的担忧:
万一敌机突然袭击东京大阪,怎么办?这两座城市若被炸成焦土,局势必然无法收拾;就算损失轻微,民间反应肯定也十分激烈,到时海军要如何交代?
还真给他说中了。尽管盟军在太平洋战争初期因备战不充分而连战连败,但美国人绝不是日本人想象中贪生怕死的胆小民族,他们是果敢而务实的。
珍珠港事件过后,美国海军立即有条不紊地执行受损船只打捞、修复工作,同时准备对日本本土实施打击,还以颜色并提升军民士气。考虑到陆航航空基地起飞的飞机作战半径暂时够不到日本本土,亦无法从当时仍保持对日中立的苏联起飞轰炸机,美海军以航空母舰进取号、重巡洋舰盐湖城号与北安普敦号为核心的第十六特遣舰队在1942年初只能先以日本的远海基地为目标,运用舰载机实施打了就跑的机动轰炸。这支舰队的指挥官小威廉·哈尔西中将绰号“蛮牛”,是一员看似脾气火爆实则冷静睿智的名将,在他的指挥下,从进取舰起飞的舰载机自1942年2月至3月先后成功轰炸马绍尔群岛、威克岛以及南鸟岛,每次都几乎做到全身而退。其中,南鸟岛属于小笠原群岛,在行政上归东京府管辖。在日军四处威风得意之时,这些游击式的轰炸行动无疑是扇在日本人脸上的一记记响亮耳光。
对此,时任联合舰队参谋长的宇垣缠在日记《战藻录》中也不得不赞许道:
美特遣舰队的特征就是敢于冒险,在如今太平洋四面开战的状况下亦能稳妥把握战机,既达到牵制我军的目的,轰炸也卓有成效。依我看,今后他们也会继续坚持这种非常有效的作战方针,其中最有可能也最具威胁的行动,就是帝都空袭! [15]
然而,以这些舰载机的作战半径而言,想要轰炸日本本土就必须让航母开到距沿岸三百海里处,在日本沿海哨戒极为严密的当时,并不现实。况且美国人此时手中的航空母舰也不多,其中,兰利舰在南太平洋和印度洋执勤,2月27日战沉;胡蜂舰与游骑兵舰在大西洋执勤;萨拉托加舰因1942年1月12日遭日本伊号第六潜艇雷击受损,正在布雷默顿修理;最新的大黄蜂舰还未完工,正在东海岸的诺福克军港舾装。因而,美海军可在太平洋动用的航母暂时只有列克星敦、进取[16]和约克城三艘,冒不得这个险。
大黄蜂舰接近完工之时,美海军参谋弗朗西斯·洛上校赶赴诺福克视察。回程时,他从运输机里向下观看,见海军在陆基机场画出与航母等大的线框,用于训练新上舰的舰基机飞行员,与此同时,陆军航空兵的一队中型轰炸机正从这“模拟航母”上空飞过。一个念头出现在这位绰号“大青蛙”的老潜艇军官脑中。
如果让航空母舰搭载航程较长的陆基中型轰炸机,前去轰炸日本本土,怎么样?
回到华盛顿后,“大青蛙”立即向海军总司令欧内斯特·金汇报了这一想法,但也声明自己不清楚满载弹药油料的陆基中型轰炸机能否顺利在航母上起降。金将军请海军航空兵的唐纳德·邓肯上校一起评估,后者花了五天时间进行研究,最后认为降落肯定行不通,但或许起飞是可行的。1942年1月下旬,金将军将二人的建议转达给陆军航空兵司令亨利·阿诺德中将,双方一拍即合。
1942年1月31日,大黄蜂舰整装待发。翌日,两架陆航的B-25“米切尔”式双发陆基轰炸机被运上飞行甲板,分别由海航的乔·菲茨拉尔德上尉和詹姆斯·麦卡锡上尉驾驶升空,证明邓肯上校的判断无误。执行完轰炸任务后,这些飞机没法返回航母,只能继续向西飞行,争取在中国机场降落。
阿诺德中将推荐陆航的詹姆斯·哈罗德·杜立特中校担纲指挥这次行动。
杜立特昵称“吉米”,是美国航空史上的传奇人物,他1896年生于加利福尼亚州,“一战”期间即加入美国陆军空勤队,是第一个驾机横穿美国的飞行员,曾在施耐德杯、汤普生杯等航空大赛中折桂。参加行动的机务人员,皆来自陆航第十七轰炸队编制内的三个轰炸中队和一个侦察中队[17]。因任务内容需要保密,杜立特只向各位队员宣布这是一次风险极高的特殊任务,因而只招收自愿前来的人员。志愿者报名踊跃,很快招满二十四个机组共一百二十个好小伙。
从1942年2月下旬起,杜立特便在佛罗里达州的埃格林基地开始训练机组,先是用B-25轰炸机练习短距离起飞,从而将起飞滑跑距离控制在约二百一十米内,随后是超低空轰炸训练,以便避过在中高度巡逻的日本战斗机。
3月4日,大黄蜂舰经巴拿马运河驶向西海岸,于20日抵达加州阿拉米达海军基地,陆航的十六架B-25轰炸机在七天后抵达。因为需要远程奔袭,这些飞机都经过改装,事先在民航公司拆除机腹炮塔并增设附加油箱。大黄蜂舰自身的舰载机全部被存放在机库中,并从3月31日起,开始用起重机将B-25吊至飞行甲板安放。翌日,包括杜立特在内的机务人员、后备机务人员及地勤人员共一百六十人离开埃格林基地赶赴旧金山,随后来到大黄蜂舰泊地,此时吊装飞机的作业正好完成。
1942年4月2日0848时(当地时间),大黄蜂舰拔锚起航离开旧金山,在港外与重巡洋舰文森斯号、轻巡洋舰纳什维尔号及第十八特遣舰队的其他辅助舰只会合,向西驶去。在离岸十海里处,大黄蜂舰舰长马克·米彻尔上校通过广播向全体乘员宣布,这次行动的目的是轰炸东京!舰队立即沸腾,战士们欢呼雀跃。
4月13日,第十八特遣舰队在中途岛以北与哈尔西中将的第十六特遣舰队会合,继续保持无线电静默,向西航行。海上气候瞬息万变,美军用钢缆和抓钩将B-25轰炸机牢牢固定在大黄蜂舰的飞行甲板上。4月17日下午,输油船为作战舰只进行最后一次补给,随后与驱逐舰一起调头向东返航。两艘航母及所有巡洋舰增速至二十节,全力向西挺进,计划于4月18日下午在距日本本土四百八十海里的洋面上起飞轰炸机,对东京、横滨、横须贺、神户及名古屋实施夜间空袭。
4月18日凌晨,进取舰的雷达发现日军巡逻船只,经舰上起飞的SBD“无畏”式轰炸机确认,为日军征用的特设监视艇“第二十三日东丸”——说是“监视艇”,其实就是日东渔业公司旗下的一艘七十吨级拖网渔船。当地时间0645时,美国舰队已抵达日本本土以东约六百五十海里处,轻巡洋舰纳什维尔号突然加速航向“第二十三日东丸”,开炮轰击,从进取舰起飞的F4F“野猫”式战斗机很快也加入战斗。“第二十三日东丸”立即向国内拍发电讯称“发现敌航母二 驱逐舰三”,该艇在激战三十分钟后沉没,船上的日军督战员企图逼迫十名船员集体自杀,但其中五人被纳什维尔舰救起。
尽管美舰队此时距计划中的起飞地点还有一百七十海里,但行踪已被日本人发现,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为确保舰队安全,进取舰起飞更多舰载机配合护航舰只搜寻打击附近海域的其他日本哨戒艇[18],包括杜立特中校在内的十六个机组共八十人立即登上B-25轰炸机准备提前起飞。
大黄蜂舰全速迎风前进,0820时,杜立特中校亲自驾驶40-2344号机开始滑行,尽管航母上的滑跑距离只有约一百四十米,远远少于训练时的滑跑距离,飞机还是顺利升空,后续飞机的滑跑过程也是有惊无险。至0919时,十六架B-25轰炸机全部升空,贴着海面飞向日本。
每架B-25都挂装三枚二百二十七千克炸弹和若干小型燃烧弹。第七架起飞的飞机,也就是泰德·罗森中尉的40-2261号机携带的炸弹上,还有一个小小“礼品”。这是一枚日本政府颁发给前驻日武官助理斯特凡·尤里卡中尉的“纪元二六零零年祝典纪念章”[19]。在起飞前,他通过大黄蜂舰舰长米彻尔上校,委托杜立特中校将纪念章系在罗森座机的炸弹稳定翼上,丢回日本去。其他战友纷纷仿效。
当时日本本土除若干海军重镇外,防空皆由陆军负责。虽然事先接到“第二十三日东丸”发来的预警信息,日军却认为美军会用小型的单发舰基机实施空袭,因而只是坐等而并未立即组织防空,战斗机部队也在高空活动,没有料到美国人会派中型轰炸机低空进入。飞行六小时后,杜立特率机群爬升至四百六十米高度,杀入日本本土领空。机群飞越水户上空时,与日本首相东条英机的专机擦肩而过(东条当时刚视察完宇都宫)。正午时分,美国机群开始投弹。十六架飞机中,有十五架根据莫伊·贝格[20]在战前拍摄的照片,成功对东京、川崎、横滨、横须贺、四日市、神户等地的十个军事、工业目标进行精确轰炸,只有40-2282号机因机械故障而未能投弹。
反观日方,因过于懈怠及通讯不畅,拦截行动几乎没有效果,让美机长驱直入。尽管皇居并非轰炸目标,军令部总长永野修身还是在1130时紧急入宫对裕仁说明情况。1228时,东京市内响起空袭警报,宫内省赶紧把“三神器”运进金库。半小时后,裕仁和香淳皇后也领着女儿贵子内亲王躲进金库,四小时后才离开。当时正在赤坂离宫的皇太子明仁以及在沼津官邸的皇太后也狼狈避难。
美国机群完成轰炸任务后全身而退飞向中国,没有一架在日本本土上空被击落。空袭造成日方八十八人死亡,百余栋建筑损毁,尽管损失轻微,但对当时正不可一世的日军来说,无疑是当头一棒。为保全面子,日本东部军司令部于当天1400时发布通告,扯出弥天大谎:
下午十二时三十分左右,敌机自西北方向袭击京滨地区,然而在我空地部队反击之下,正仓皇逃窜。现已查明,我方损失甚微,击落敌机九架。皇室安泰。
为了圆谎,日军还将两架B-25的残骸从中国沦陷区运回国内,放在靖国神社展出。
日本国民自然不吃这一套,“说什么‘击落九机”,分明是‘击落空气’”[21]的笑话迅速在坊间流传开来。日陆军颜面尽失,裕仁都没找参谋总长杉山元,而是要求时任防卫总司令的叔叔东久迩宫稔彦王“给我把真相直接说清楚”,后者只得承认“我们连一架敌机都没能击落。此外,现在的体制无法防止对本土的空袭”。
美国机群中,40-2242号机北上迫降在苏联滨海边疆区,五名机组人员被扣留。其余飞机虽尽力西行,终因距离过远而无力抵达中国政府控制地域,其中十二架坠毁,机组跳伞逃生,另有三架在中国东部沿海洋面迫降。抵达中国的十五个机组中,三人牺牲,八人不幸被侵华日军俘虏,包括杜立特中校在内的六十四人安全抵达国统区,凯旋回国。杜立特立即获颁国会荣誉勋章,并晋升陆军准将。
这次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奇袭大大鼓舞美国军民,后方士气为之大振。泰德·罗森中尉回国后还将此间经历写成小说《东京上空三十秒》,于1943年5月至6月间,分六期在《科里尔周刊》连载,翌年被米高梅电影公司搬上大银幕,由范·约翰逊和斯宾塞·屈塞等名角担纲,不仅成为话题,还斩获奥斯卡最佳特效奖。
美国国内接到捷报后,富兰克林·罗斯福总统召开记者招待会公布空袭东京的战果。当记者问及飞机是从哪里起飞时,罗斯福总统幽默地答道“是从香格里拉起飞的”。
“香格里拉”是英国作家詹姆斯·希尔顿在小说《失落的地平线》(1933)中虚构的一处桃源乡,位于喜马拉雅山以西的未知之境。1942年6月1日,詹姆斯·杜立特准将来到研制并承造B-25轰炸机的北美航空公司发表感谢演讲。他面对聚集在讲台下的飞机生产线工人,道出了“香格里拉”的真实所在:
“香格里拉”就在这儿,它就在北美航空的厂房里。
日本投降后,参加过杜立特空袭的八十名战士中有六十一位在世。1946年12月,他们在迈阿密聚会,庆祝杜立特将军的五十岁生日,同时缅怀在战争中捐躯的战友。
自此,他们每年都会相聚。在1959年,亚利桑那州塔克森的市民团体赠送了一套银质纪念杯,向杜立特空袭的机组人员致敬。杜立特将军接受了这套纪念杯,将它们送到位于科罗拉多州的美国空军学院。
纪念杯共八十个,代表八十名战士,平时存放在纪念盒中,由两名空军士兵守卫。杯身刻有其代表的战士姓名,正反各一。从1959年起,老战士们每次聚会,都会将一年内去世的战友的纪念杯翻转过来,并共同举杯缅怀,喝一小口轩尼诗1896白兰地,这是因为1896年是詹姆斯·杜立特出生的年份。
时光飞逝,每次参加聚会的战士人数越来越少,被翻转的纪念杯越来越多。加上老人们行动不便,2002年后便不再公开聚会。
2005年,纪念杯被送往位于俄亥俄州代顿的怀特·帕特森空军基地,存放在那里的美国空军国家博物馆。
代顿是空袭东京的机队中,杜立特中校的副驾驶理查德·柯尔的故乡。柯尔生于1915年,年少时就喜爱飞机,经常从家里骑车半小时去麦考克机场看飞机,而当时杜立特就在那里进行训练飞行。柯尔于1940年志愿参加美国陆军航空队,空袭东京后,又飞了一年多驼峰航线,1966年以空军中校军衔退役。
2016年,40-2261号机的炮手大卫·撒切尔以九十四岁高龄去世后,柯尔成为杜立特机队尚在人世的最后一位战士。同年,他在空军博物馆翻转了撒切尔的纪念杯,独饮白兰地以志纪念。
2019年4月9日,离杜立特空袭东京七十七周年纪念日还有九天,理查德·柯尔在德克萨斯州圣安东尼奥去世,享年一百零三岁。身后,葬入阿灵顿国家公墓,他的机长杜立特也长眠于此。
2016年4月,我在机核投稿了第一篇文章,随后参加了人生中第一次核聚变,现在整四年过去了。四年间发生了很多事,这真是一段又长、又奇妙的旅程。很幸运也很感恩有这样好的一个平台,和这么棒的读者m(_ _)m
今年也是不寻常的一年,但我相信一定会有机会在核聚变会场和各位相聚瞎聊。那么,我们核聚变见!
[1] 佩科斯号(USS Pecos),舷号AO-6,卡纳瓦级输油船,1921年8月25日入役,1942年3月1日战沉。
[2] 艾德萨尔号(USS Edsall),舷号DD-219,克莱门森级驱逐舰。1920年11月26日入役,1942年3月1日战沉。舰名取自在第二次萨摩亚内战期间服役于美国防护巡洋舰费城号(USS Philadelphia)并战死的水兵诺曼·艾德萨尔。
[3] 即日方战时所称“锡兰海战”。
[4] 忒涅塔斯号(HMS Tenedos),舷号H04,S级驱逐舰,1919年入役。
[5] 赫克托耳号(HMS Hector),舷号F45,为客货两用船改装而成的武装商船,1939年12月20日入役。
[6] 郡级巡洋舰为英国在战间期设计的第一种条约型巡洋舰,满载排水量约一万四千吨,装有八门双联装八英寸火炮。有三个亚级共十三艘,分别为肯特级、伦敦级及诺福克级,因所有军舰皆冠以英国国内郡名,故名。
[7] 多塞特郡号(HMS Dorsetshire),舷号40,诺福克级重巡洋舰,1930年9月30日入役。该舰曾于1941年5月参加追击德国战列舰俾斯麦号的战斗,并于27日晨从两舷方向向该舰发射三条鱼雷,其中两条命中,将这艘纳粹巨舰送入海底。
[8] 康沃尔号(HMS Cornwall),舷号56,肯特级重巡洋舰,1928年5月8日入役。
[9] 赫耳墨斯号(HMS Hermes),舷号95,为历史上第一艘专门设计建造的直通甲板式航空母舰,同时是历史上第一艘被从敌军航母起飞的舰基机击沉的航空母舰,也是日本海军在“二战”期间击沉的唯一一艘英国航母。
[10] 吸血鬼号(HMAS Vampire),舷号D68,V级驱逐舰。原为英国皇家海军华莱士号(HMS Wallace),起工后更名,1917年9月22日入役,1933年移交给澳大利亚皇家海军。
[11] “FS”为斐济、萨摩亚二地的缩写组合而成。
[12] 摘自《航空母舰》,中岛武著,三省堂1930年版。
[13] 1938年5月19日下午,中国空军两架B-10B轰炸机(呼号1403及1404)在徐焕昇指挥下,自武汉王家墩机场起飞,经停宁波加油后,于20日凌晨飞抵九州上空,在长崎等地投放传单后安全返航。这是日本本土领空在军事行动中首度被轰炸机破防。
[14] 日本海军军人(1883-1976),海军学校第三十二期学生。参加过日俄战争,曾任军令部次长(1935)、海军大臣(1941)、军令部总长(1944)等职务。海军大将。
[15] 原载《战藻录》,宇垣缠著,原书房1968年版(《明治百年史丛书》第五十卷)。
[16] 也可译为“企业”,因其在汉语语境中另有含义,故取无歧义的“进取”为译名,下同。
[17] 第三十四、第三十七、第九十五轰炸中队及第八十九侦察中队。
[18] 包括“第二十三日东丸”在内,进取舰飞行队和护航舰只共击沉五艘日本哨戒艇,击伤七艘。
[19] “纪元二六零零年”即公历1940年。
[20] 莫伊·贝格(Moe Berg, 1902-1972),美国著名棒球运动员,生于纽约市。先后在波士顿红袜队及芝加哥白袜队服役,另一个身份是间谍,在“二战”前夕利用赴日参赛的机会,为美国政府拍摄大量地形照片。日后美军实施的东京大空袭及对广岛、长崎的核攻击行动,也得益于他拍摄的这些照片。
[21] 日语中,“九机”与“空气”发音接近。
评论区
共 50 条评论热门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