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希腊神话中,宙斯化身一头漂亮的小公牛,把腓尼基国王阿革诺耳之女欧罗巴劫持到克里特岛为所欲为。宙斯还送给欧罗巴一条由工匠之神赫淮斯托斯打造的精美项链和另三件精美礼物。据说阿芙洛狄忒和厄洛斯都出现在欧罗巴身边说服她接受自己的命运,欧罗巴屈服了,与宙斯生下弥诺斯(Minos)、拉达曼提斯(Rhadamanthus)和萨耳珀冬(Sarpedon)。弥诺斯和拉达曼提斯先后成为克里特岛的国王,弥诺斯的王后帕西法尔也就是牛头人弥诺陶诺斯的母亲;萨耳珀冬被弥诺斯驱逐出克里特后改弦易辙前往小亚发展事业,后来成了吕喀亚的国王。这三个儿子死后都被宙斯提升为冥府判官,而欧罗巴也被称作欧洲最初的人类,也就是说欧洲人全都是这位腓尼基公主的后裔。
腓尼基是古希腊人对地中海与黎巴嫩山脉之间那块狭长地带的称呼,其地理位置包括今天的黎巴嫩、叙利亚南部与以色列北部。腓尼基人居住的腹地是森林密布的山川,倚山临海的形势使他们在陆上活动的余地受到很大的限制,海洋成了唯一的对外通衢。为了适应了这种独特的地理环境,腓尼基人成为西亚近东最具有航海天赋的商业民族。
据说欧罗巴是在腓尼基的西顿海岸边和女伴们游玩嬉戏时失踪的。两千多年前,由于优良的海港和地理位置,它成了腓尼基人最重要的城市之一,或许也是最古老的城市之一,与它的姐妹城市推罗、比布鲁斯等在古代地中海沿岸建立起强大的商业帝国,其拳头产品是各种玻璃工艺品和染成深紫色的布匹 。今日若从黎巴嫩首都贝鲁特沿着地中海的海岸线向南40公里,便能抵达当年欧罗巴被诱拐的海滩。从西顿出发再往南40公里便到了欧罗巴的父亲阿革诺耳所在的王城推罗,沿着地中海蔚蓝色的海岸线,还能看到一些古代遗留下来的残桓断壁映照在蓝天碧波之间。
目前留存的文献中最早提到欧罗巴故事的是公元前8世纪左右成型的《伊利亚特》,另一份则是在埃及俄克喜林库斯出土的,由赫西奥德所写的神话女子名录。公元前7世纪中叶的希腊花瓶上开始出现了欧罗巴的故事。
关于欧罗巴的家庭成员有几种不同的说法,不过学者们大致都同意她是腓尼基人。人们一般认为欧罗巴是推罗国王阿革诺耳之女,她的母亲或是忒勒法萨女王(Telephassa,意为“遥远的照耀”),或是艾吉欧(Argiope,意为“白面”)。她有两个兄弟,一个是伟大城市忒拜(Thebes)的奠基人卡德摩斯(Cadmus),他是赫拉克勒斯之前最伟大的英雄,将字母表传播到希腊本土;另一个是西利克斯(Cilix),以他名字命名的城市西利西亚位于今天的土耳其境内。不过《伊利亚特》说欧罗巴是阿革诺耳之子菲尼克斯(Phoenix)的女儿,菲尼克斯的女儿也叫欧罗巴,也被宙斯所爱,所以两者容易混同。
自古到今,有许多学者力图从欧罗巴的神话中还原被扭曲折射的真实历史事件。古希腊学者希罗多德推测,或许欧罗巴其实只是给希腊人掳走了,可能是克里特人干的好事,因为他们要为古希腊原生土著佩拉斯戈人*的国王伊那科斯之女伊娥被人掳走的事复仇。虽然希腊神话中称,伊娥的神秘失踪是因为她美貌绝伦不幸被宙斯盯上。神话中,虽然宙斯巧言令色,伊娥就是不动心,于是宙斯化作一阵雾气将逃跑的伊娥包裹起来干起“真-翻云覆雨”的勾当。
*注:佩拉斯戈人大约在公元前3500左右从巴勒斯坦来到希腊境内。几百年后,来自小亚的早期希腊(Hellads)人通过位于南爱琴海的昔克兰群岛抵达伯罗奔尼撒半岛,发现这里早已有人定居了。不过后来“佩拉斯戈人”逐渐成了前希腊时期各地土著的通称。
宙斯与伊娥结合后赶上赫拉巡房,惧内的宙斯把伊娥变成小母牛献给赫拉。赫拉早已得知宙斯的一举一动,故作不知地收下牧牛,转头就把它交给百眼巨人看管,使伊娥大吃苦头。古罗马诗人奥维德说,后来赫尔墨斯用笛子把百眼巨人催眠后杀死,才终于使伊娥脱困。
但赫拉依然没有放过伊娥,派出一只牛虻一路持续不停骚扰她,使她苦不堪言一路不停地逃亡。路过高加索山时,伊娥遇到了被宙斯用铁链所在山岩上的普罗米修斯。普罗米修斯安抚她,并向她预言她最终会变回人形,并成为所有英雄中最伟大者赫拉克斯勒的祖先。最后伊娥从爱奥尼亚海逃到了埃及,在那里她被宙斯变回人形,并生下了宙斯的一对儿女厄帕福斯与刻罗伊莎。之后伊娥嫁给了埃及国王忒勒戈诺斯。若按照这个谱系,欧罗巴是宙斯与伊娥结合后产生的后裔,伊娥是欧罗巴的高祖母。
有学者试图将欧罗巴与闪族语中的“西”联系在一起,阿卡德语中的“erebu西下(通常指夕阳)”、腓尼基语中的“Ereb傍晚”、亚述语中“Ereb”意为“夜”,均是“Asu日出(之地)”的反义词——亚细亚(Asia)在安纳托利亚意为东方、日出之地,照此推论,欧罗巴可能是指西方的某地。
也有学者认为,考虑到大部分宙斯的神话都是关于他如何与各位女神结合的韵事,在欧罗巴的神话中或许也能看到一丝女神崇拜的端倪,因为希腊语中的欧罗巴(Europa)包含了“大、宽广”与“脸、眼睛、面容”的词根,而“宽广”也是印欧人信仰中“地”的同义词。在古希腊神话和地理描述中经常看到河流或地域以女神的形态出现,在一首献给“德利安的阿波罗”的荷马式颂歌中头一回出现用“欧罗巴”来指代爱琴海西海岸的一段描述。
公元2世纪叙利亚学者萨姆萨特的卢西安在得知腓尼基西顿城的阿司塔特神庙(卢西安把她视作月神)是用来供奉欧罗巴后这样写道:
腓尼基的西顿人建了一座宏大的神庙,他们称之为阿司塔特神庙。我以为这个阿司塔特是指月神。不过听神庙里的一个祭司说,神庙是用来供奉卡德摩斯的姐妹欧罗巴的。欧罗巴是腓尼基推罗城的国王阿革诺耳的女儿,在她消失后腓尼基人为她修了这座神庙并传诵一段关于宙斯如何爱慕她的美貌,化身小公牛将她带到克里特的传奇故事。我从腓尼基人那里也听到过这个故事,而且现在西顿人的钱币上都印刻着欧罗巴坐在公牛宙斯上,因而对他们来说这座神庙毫无疑问是献给欧罗巴的。
卢西安的这段描述或许可以帮我们解答欧罗巴名字中“宽广的脸”从何而来,那是指化身为欧罗巴的阿司塔特女神“宽广”的月面。有意思的是古希腊人也将伊娥与月亮联系在一起,在著名悲剧作家埃斯库罗斯的剧作《被缚的普罗米修斯》中,伊娥就是这样向普罗米修斯自我介绍的。
在希腊神话中欧罗巴并不受崇拜。不过公元2世纪时的希腊旅行家及地理学家保塞尼亚斯称,在波提亚的勒巴狄亚,欧罗巴被人们视作等同于德墨忒耳,人们在勒巴狄亚神谕发布处“特洛佛尼乌洞”的山洞里发现刻着这样的字眼:“欧罗巴是德墨忒耳养育特洛弗尼乌斯时的别名”,这里因而也被称作德墨忒耳•欧罗巴的圣所。德墨忒耳是一位古老的农业女神,她寻找失踪女儿的故事折射出的季节更替、生死轮回,在西亚近东是个庞大的神话群,在其他神话体系中以寻找失踪的丈夫、爱人、儿子的形式体现,这里按过不表。
总之,在古代或许曾(或许不曾)有一名腓尼基王族女子被掳走,但更有可能欧罗巴的故事反映的是希腊人与腓尼基人通过商业活动产生的信仰融合,即从腓尼基人处引入女神阿司塔特崇拜的折射。阿司塔特(Astarte)是古代黎凡特地区腓尼基人和迦南人崇拜的大女神阿什塔特(Ashtart)的希腊变体,是一位掌管丰产、性爱与战争的女神,相当于苏美尔人的伊南娜和巴比伦人的伊什塔尔。她被视作启明星,她的象征物是狮子、马匹和斯芬克斯,这也是伊南娜和伊什塔尔的象征。
大约在公元前1000年,阿什塔特女神开始在今日被称作叙利亚与黎巴嫩的地方受到崇拜,她的主要崇拜中心位于西顿、推罗和比布鲁斯,并首次出现在叙利亚迦南古城乌加里特的文献记载中。在腓尼基神话中,她是天神厄皮革尤斯 (Epigeius,相当于乌拉诺斯)的女儿。天神被他的儿子厄鲁斯(Elus)推翻放逐,为了挽回局面,厄皮革尤斯派出他的三个女儿去对付厄鲁斯,但这个计划赔了女儿又折兵——她们都成了厄鲁斯的妻子。后来经过厄鲁斯的允许,阿什塔特和暴风雨之神哈达德一同统治着这块土地。阿什塔特把公牛头放在自己额上作为自己权威的标志,其后牛角便成了她的标志,象征着新月与山峰。希伯来人称她为亚斯他禄(Ashteroth),在以色列境内各个考古遗址中都发现过长着两只牛角的亚斯他禄女神像。
在西顿,阿什塔特与城市保护神厄舒蒙(Eshmun)在同一座神庙中受到祭拜。19世纪中叶,人们在西顿城内发掘出公元前5世纪左右的厄舒蒙阿萨二世(Eshmun’azarII)棺椁,棺内的铭文显示他是“西顿人的王“,他的母亲是“西顿人的女神阿什塔特”的女祭司。铭文上还刻着西顿人的主神厄舒蒙(Eshmun)和西顿的巴力等字样。学者们在乌加里特遗址中也发现过类似的铭文,上面刻着“阿什塔特-闪-巴力”、“阿什塔特,主之名”等称呼。
对阿什塔特的崇拜后来传播到塞浦路斯,在那里对她的信仰可能和另一位古代塞浦路斯的本地女神融合在一起,这位融合后的塞浦路斯女神后来又通过迈锡尼文明被吸收入希腊神系,并最终形成了我们熟知的爱神阿芙洛狄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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