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有一定了解的人都知道,克苏鲁神话的说法并不是来自于洛夫克拉夫特本人,而是来自于另一个人——奥古斯特·德雷斯。
奥古斯特·威廉·德雷斯出生于1909年,据说他的祖先曾经是法国贵族,后来为了躲避法国大革命而来到了德国,之后于1835年移民到了美国威斯康星,这些关于德雷斯家族历史的故事是洛夫克拉夫特讲述给他的朋友听的。
少年德雷斯曾经以律师和作曲家为志向,但是后来放弃而把作家当成人生目标。他在17岁的时候就发表了他的处女作《蝙蝠钟楼》,作品在《诡丽幻谭》上刊登出来,一直到1954年《诡丽幻谭》停刊为止,他一共在这上面发表了大约120篇作品,如果算上和其他人合作的作品,则有将近150篇。
1926年可能是德雷斯一生中非常重要的一年,在这一年他考上了麦迪逊市的威斯康星大学,同时也开始了和H·P洛夫克拉夫特的书信往来。虽然在当时看来洛夫克拉夫特仅仅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低俗小说作家,但是在年轻的德雷斯看来,他就是自己的英雄。(这影响仅限于娱乐小说的范畴,这是德雷斯本人所说。);虽然德雷斯是一名天主教徒,在信仰上他和洛夫克拉夫特那彻底的无神论完全不合,但是他一生都非常尊敬洛夫克拉夫特,后来更是为了让洛夫克拉夫特的声明不被遗忘而付出了毕生的心血。
同年洛夫克拉夫特开始了他的文学圈子的活动,和其他的作家交换设定进行创作,比如在《暗夜呢喃》中使用了克拉克·A·史密斯创作的撒托古亚这个名字作为旧日支配者。他劝德雷斯在自己的作品中使用克苏鲁还有《死灵之书》一类的设定进行创作,于是德雷斯就和,马克·肖勒一同合作了《潜伏者》。这个短篇故事里出现了和原本洛夫克拉夫特的克苏鲁故事完全不一样的基调,比如旧神阻止了邪神之类的正邪较量。虽然如此,洛夫克拉夫特却对他的想法保持着宽容的态度并且称赞这部作品非常优秀。
德雷斯一生中创作了将近150本小说,这一纪录一直到后来被艾萨克·阿西莫刷新为止,这是美国作家出版单行本的记录。而德雷斯本人对此却并不自满,反而表示自己的作品因为重视数量而牺牲了质量。洛夫克拉夫特却并不这么认为,他称赞德雷斯“有朝一日,必将成为《诡丽幻谭》作家中文学成就最大的人。”
大学毕业之后,德雷斯从事了几个月的出版社工作,之后就辞职返回家乡当一名专职作家。他写作小说赚取生活费,并且以自己的故乡为原型创作纯文学作品,这个把自己的创作扎根于自己的故乡的创作理念也是洛夫克拉夫特对他的影响。当时虽然遭受着困难和挫折(可能大部分专职作家都面对着这样的压力。)德雷斯依旧坚持着创作,并且在30年代后半开始逐渐获得成功,他得到了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辛克莱·刘易斯的称赞,1938年他还获得了古根海姆奖学金,然后他把这些钱都拿去买了漫画。
然而就在他逐渐获得成功的同时,德雷斯也失去了他许多的好友,比如R·E·霍华德,他们从1932年就开始了交往直到四年之后霍华德自杀。生前霍华德很早就注意到了德雷斯的才华并且对他的赞赏毫不吝啬。而就在霍华德自杀的九个月之后洛夫克拉夫特也因癌症去世(当时医生的诊断不过后世对于这个说法还有些猜疑。)
洛夫克拉夫特去世之后,德雷斯立刻开始着手他的工作,在洛夫克拉夫特的遗嘱管理者R·H·巴洛的协助下,他收集了洛夫克拉夫特的原著和手稿,开始尝试出版。然而他找了三家出版社得到的反应都非常冷淡,为了把洛夫克拉夫特的书出版于世,他自费建立了“阿卡姆之屋”。自1939年“阿卡姆之屋”成立一直到1949年,这十年之间德雷斯往出版社投入了两万五千美元,期间他甚至搭上了自己家里为了盖新房子而向银行借的贷款。
1970年,德雷斯在出版《“阿卡姆之屋”的三十年》中曾经悲观的预言“阿卡姆之屋”将无法度过下一个十年,当时德雷斯的健康状况不太好,而“阿卡姆之屋”的经营依旧惨淡。一直到1971年7月4日,德雷斯因为心脏病发作而去世,享年62岁。1972年,英国幻想文学协会为了纪念德雷斯将英国幻想文学奖的长篇小说部门命名为“奥古斯特·德雷斯奖”。而和德雷斯当时悲观的预言不同的是,“阿卡姆之屋”一直存在到了今天。
德雷斯的传承精神和他为此付出的努力一直被许多人继承,虽然在一些事情上还存在着争议,但他始终是“克苏鲁神话”乃至整个幻想文学中的一位了不起的人物。与洛夫克拉夫特相同,他的名字也绝不会被后人遗忘。
原文作者:Richard L. Tierney
翻译:维C缺乏
润色,校对:无形的吹奏者
“克苏鲁神话”这个概念基本上由奥古斯特·德雷斯创造,而非洛夫克拉夫特。
洛夫克拉夫特当然起到了奠基的作用,他创造了许多神、恶魔和眷属——以及最重要的,他为这一作品类型提供了必要的哥特式惊悚氛围。在我看来,德雷斯建立了一个“神话”概念以便理解洛夫克拉夫特的全部设想。
洛夫克拉夫特本人从未抱有过这样的想法。他对于超自然和宇宙的认知是动态的——终其一生这种认知都在不断地演变。另一方面,德雷斯的看法大多是静态的;他欣赏洛夫克拉夫特的种种设想,但他更关注于将它们系统化,而非将其进一步发展。德雷斯的尝试是有趣的,但从审美的角度来看并不成功。这并非指他缺乏审美能力,我的意思只是说他的基础观念并非沿袭自洛夫克拉夫特,在他试图延续洛夫克拉夫特传统时忽视了某些至关重要的东西。
德雷斯很可能创造了“克苏鲁神话”这个名词。即便不是,他也肯定促成了这个名词所包含的看法态度。看看这个“神话”的基本前提:宇宙中有一群“好家伙”(旧神)从努力弄死我们(人类)的“坏家伙”(旧日支配者)手中保护我们(人类)!德雷斯宣称这种善恶对立和人类中心论均是基督教神话的近似。邪恶的旧日支配者渴望从我们手中夺走我们的星球,天使般的旧神总是及时阻止并拯救我们。
我承认德雷斯有权拥有自己的宇宙观,但遗憾的是他让太多人相信他的观点也是洛夫克拉夫特的观点。这绝非事实。洛夫克拉夫特对于宇宙的描绘与德雷斯是截然不同的。
德雷斯似乎决定通过构建一种人类中心论式的善恶斗争,来将克苏鲁神话的众神和基督教教义、中世纪传统联系起来。同样的,神话中的“元素论”观点也来源于德雷斯自己,借鉴了地水炎风四元素构成了世间万物这一古老理论。在这里德雷斯也陷入了诸多矛盾。例如,他把克苏鲁和他的眷族设定成水属性,然而《克苏鲁的呼唤》说明他们来自宇宙并在陆地上建造了他们的城市,只是之后他们的城市群因地质剧变而被淹没,这场大灾难也让克苏鲁的后裔被封印。哈斯塔被描述成风属性,但是同时德雷斯又暗示他居于哈利湖的湖底。犹格.索托斯和奈亚拉托霍特普可能是洛夫克拉夫特笔下两个最为纯粹的宇宙式存在,却被塞进了地属性里;最后,他还创造了炎属性的克图格亚,来填充他的元素动物园(洛夫克拉夫特的造物中没有能被解释为火属性的)。克图格亚来自北落师门,这可能是因为洛夫克拉夫特有一次在他的一首十四行诗中提到过这颗星。
抛开元素问题,德雷斯“善恶对立”神话中的整个基本概念都不是洛夫克拉夫特的。实际上,洛夫克拉夫特认为“善恶”这种人类中心式的观念对宇宙而言无足轻重。在他最优秀的小说中,“冲击性”往往来自叙述者被迫认识到宇宙间存在着宏伟强大的力量与实体,它们对人类而言是压倒性的超然存在,对人类漠不关心。
大部分通过小说创作延续“克苏鲁神话”、或是在学术文章中论证分析的作者,都只是在延续德雷斯开始的错误观念罢了。
我认为洛夫克拉夫特在《超越时间之影》和《疯狂山脉》这两篇小说中达到了他的想象力巅峰。在这两篇中,洛夫克拉夫特把整个宇宙化成了一座闹鬼的大宅,将现代科学发现和哥特式恐怖韵味联系在了一起。如此,他创造了一种新型的“惊悚”故事,即便传统的吓人坟地、破败城堡和闹鬼大宅开始变得陈词滥调,20世纪的人们还是会继续信赖它的真实性。然而,洛夫克拉夫特的追随者们从未沿循这样的路线。无一例外的,他们按照德雷斯的传统做法,把人类和人类价值观摆在中心位置。他们中的大多数都一边继续使用着诸如“旧神”、
“元素”等非洛夫克拉夫特的设定,一边写着无数关于敦威治、印斯茅斯这些洛夫克拉夫特式母题的变种作品。
概括地说:至少目前,克苏鲁神话中来自德雷斯的造物并不比来自HPL的造物少。洛夫克拉夫特的发展路线是开放的——还没有人能真的占据他留下的位置——它通往的是这个宇宙。如果有谁想要真的理解洛夫克拉夫对宇宙的所思所感,就必须抛开德雷斯和他的追随者。
德雷斯把克苏鲁神话体系化这一行动遭到了后人的批判和争议,但实际上这件事情并不完全因为德雷斯一人的独断,而是有多方面的历史原因共同促成的。德雷斯对于自己的神话作品抱持着“除非是为了感伤之情,否则没有看哪怕一眼的价值”。这份感情可能是德雷斯想要把克苏鲁神话传承下去的动机,据说德雷斯创作克苏鲁神话作品是为了传承洛夫克拉夫特。(科纳斯著作的关于德雷斯《奥古斯都·德雷斯之影》一文中提到很多。)
事实上,在洛夫克拉夫特生前和死后一直尽力帮助他出版他的作品的人并不仅仅只有德雷斯一个人,R·H巴洛也是其中之一,巴洛在生前就一直计划出版洛夫克拉夫特的许多作品,然而一直因为多种原因而导致很多出版计划的努力最后付之东流。
在洛夫克拉夫特死后,巴洛被认为是洛夫克拉夫特遗嘱的具有法律效应的管理者,然而这引起了很大的争议,虽然巴洛确实遵照这洛夫克拉夫特本人的遗愿进行遗产处理(洛夫克拉夫特遗留下来的所有原稿都被保存在了布朗大学的图书馆,这一行为可能是巴洛自发的,不过这对于后世洛夫克拉夫特的研究者来说意义重大。)
而另一方面,德雷斯和洛夫克拉夫特的另一位好友多纳德·旺德莱也为洛夫克拉夫特作品集结出版的事情积极奔走。由于洛夫克拉夫特指定遗著管理者的事情并不是完全公开的,对于巴洛处理洛夫克拉夫特的藏书还有原稿的行为,旺德莱感到非常的愤怒,而德雷斯相对要冷静一些。这场纷争之后愈演愈烈,并且在“洛夫克拉夫特圈子”里引起了巨大的动荡和分裂,很多圈子里的朋友因为这件事情和巴洛闹掰。
这场纷争一直持续到1939年“阿卡姆之屋”成立,巴洛把一切都交给了德雷斯。巴洛本人对于一切围绕洛夫克拉夫特遗产的争斗感到非常痛心,当时圈子里的朋友们大多数对于他都秉持着很激烈的态度,然而德雷斯则一直和他保持着密切的通信,也承认巴洛对洛夫克拉夫特的遗产继承有正当的管理权力。
有这样一件轶事,在洛夫克拉夫特去世之后,有一段时间他的作品版权交给德雷斯、巴洛、旺德莱三人共同管理,当时有一个叫托马斯的大学生写了一篇关于洛夫克拉夫特的学术论文,他在文章里把洛夫克拉夫特写成一个扭曲、软弱、自以为是、不负责任还有着种族歧视的人。并且他还去找德雷斯要求出版,德雷斯为此去找巴洛和布洛克商量,而布洛克显然为此大为光火,他说让那个家伙滚蛋!,而德雷斯亦表示同意。
这就可以看出德雷斯并不像后世一些观点所描述的那样对于洛夫克拉夫特的著作权以及阿卡姆之屋的经营非常独断专横,恰恰相反,他很重视和别人商议讨论。
1939年德雷斯成立“阿卡姆之屋”出版社之后,就开始着手出版洛夫克拉夫特全部作品的浩大工作,《异乡人》于当年年底问世。这件事情不论是对于克苏鲁神话或者是后世的怪奇文学界都是一个里程碑,不过有人猜测如果当时洛夫克拉夫特的作品被主流出版社接纳而出版,会不会因此而造成不同的局面,这也成了后世有人质疑德雷斯垄断洛夫克拉夫特作品的一个疑点。
“阿卡姆之屋”当时并不仅仅只是出版洛夫克拉夫特的作品,同时它也很积极的寻找和开拓更多的新人进入怪奇文学的领域,有更多的人参与进来进行创作和出版。神话体系的确立差不多也是在那个时候开始的,因为德雷斯的归纳工作并不仅仅只针对洛夫克拉夫特,而是囊括了几乎所有参与进来的人的作品,他为了涵盖尽量多的人的作品以及元素,必然不可能完全遵照洛夫克拉夫特的原本世界观(而实际上关于旧神的创作是经过了洛夫克拉夫特本人同意的)。同时众所周知,德雷斯建立的包括旧神邪神对抗,以及四大元素体系的分类。这些分类在后世被指责为毫无根据,但是他其实并不是依据自己的思路,而是为了照顾到参与克苏鲁神话创作的每一个人的设定——比如说犹格索托斯被归类到“地”属性的说法,其实最早出自德雷斯的朋友亨利·库特纳发表的小说《克拉利兹的秘密》,小说中把犹格索托斯设定为地底之神。
由于洛夫克拉夫特对于自己笔下的名字和设定开放性的态度,其他作者可以自由使用,自然会给那些拿来的名字和设定下加入自己的创作。而德雷斯在总结整个神话体系的时候,必然因此要受到影响。不过他的总结工作显然是小心而且谨慎的,可以看得出来,德雷斯想要尽量在贴近洛夫克拉夫特本人的设定之下纳入其他人的设想,于是在经过多方面的权衡之下,才出现了今天我们所看到的克苏鲁神话的体系(当然做这个工作的也不止德雷斯一个人,类似归纳出的体系和阵营也不止一个谱系。)
无论如何奥古斯特·德雷斯是一个了不起的人,虽然后世对他多有调侃,但依然把他放在克苏鲁神话体系二当家的位置,而他为此付出终生的努力也有目共睹,他和洛夫克拉夫特一样是一个应该被记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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