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12月份写的河原木桃香生贺文,最近重新读了一遍感觉还挺有趣的,所以就在机核发了。这是什么,请支持《少女乐队的呐喊》!
深黄色的居酒屋里喝酒的人们还是很多,人声杂乱喧嚣,玻璃酒器相击,混作一团,像被小朋友乱踩一气的公园沙坑。
“更……确实更红……或许是……但那是肤色的原因吧。我还能喝不少。”
桃香突然趴向酒馆淡黄色的榉木桌,鲁帕眼疾手快地在她趴下之前挪走了她身前吃了一半的那一小碟山葵花枝,让她的脸能平稳地降落在桌面上,而不是蘸进酱油里。
“我也很开心,鲁帕,我也很开心。谢谢你们,谢谢。”桃香贴着桌子的脸红得发紫,嘴角流淌着一线银色的涎,不知道眼睛到底有没有睁开,眼球在微闭的眼皮底下颤着,她看了一眼钟,“那已经是昨天了。”
“我说啊。”桃香突然抬起头来,攥在手里的玻璃杯,嘴里小声喋喋喃喃,“我说啊……她们睡着了吗?”
“当然了,我们不是等她们睡着了才出来的吗?”鲁帕知道桃香已经完全喝醉了,温柔地笑了笑。
“是啊是啊,好像是这样……肯定得这样才行,不然她们会担心的。而且会骂我。”桃香有些委屈,又像个大人又像个小孩。
我说啊。这是桃香每次喝醉之后的固定节目的开幕仪式,然后她就会开始发表一些意义不明的长篇大论了,和清醒时那种对其他人或者事情漫不关心的态度完全不同,比如便利店里的员工换成了一个烦人的大妈,或者是一些她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编的一些历史冷笑话,再就是家里的猫,或者是钻石星尘,再或者是井芹仁菜。
“桃香没有提起过呢。”而大部分时间里,在桃香频繁念叨出满是酒气的“我说啊”的时候,在她身边的都是鲁帕。今天也是。
“当时我在搬家啊,从以前和钻石星尘一起住的那里,那个大点的房子里搬出来。……嗯,虽然房龄比现在的房子还要大,但是并没有太破。还有一个小院子,春天的时候会开花,还有一颗橘子树,会结酸得让人吃不下去的橘子,没人爱吃,好吧,或许她们爱吃,但是我不喜欢……”
“我当时在准备搬家,因为……你知道的,仁菜……我也不想退出的……钻石星尘……”她以为面前的人是仁菜。
桃香喝得太厉害了,就算是说话的时候也在往嘴里灌酒,就像她的嘴不知道自己的手在灌酒,她的手不知道自己的嘴在说话——喝一点就会洒出来一点。
客厅里,她又倒了杯酒,桌上剩几个酸的要死的橘子,她拿了一个,剥开果皮,边缘冻得有些尖锐,刺进了她的指甲和肌肤的交接处,没有流血,只是指甲下面白色的皮肤上有个发红的疮点。
她痛得咂了一声,把剥好的小橘子放到嘴里。酸得发苦的味道一下杀到她的舌根,她又咂了一声。
现在是早上,算上昨天,行李收拾了一大半了。在门口放着大大小小的几个纸箱,一个箱子里装着一部分个人用品,这个房间里她的个人用品比想象中的还要少,两个闹钟,两个咖啡杯,几支用了一半的笔,洗漱用品,被去年的报纸给一层层包好,呈现出纸箱被装满的样子;一个箱子里装着一些粉丝指名送给她本人的信,还有一些写在纸上的她自己瞧不上的旧作,她总说那些是废纸,可从来都不扔;两个箱子里装着她的衣服,最大的两个箱子,一些她自己的衣服,还有几件是她们过去演出的衣服,还有一套她高中的校服;最后一个箱子里装着木吉他,安全考虑包裹得有些臃肿,她的宝贝,她音乐的开端。
和搬家公司约的是明天一大早,她觉得今天应该还能收拾出一个箱子,可是她昨天晚上喝了一晚上酒,现在她眼前的一切都在蔓生着闪烁的灰白色虚影。
“早。"桃香喘着气,声音听起来像抽了很多烟。她不抽烟。
桃香没有回答,又喝了一口,然后把酒杯轻轻晃了晃:“喝了点。”
“喝一晚上闷酒,你是个诗人吗?”奈奈走到她身边,坐到了沙发上,用开玩笑的语气,手搭上桃香的肩膀,她的轻松感有些刻意了,“把你晚上写的诗给我瞧瞧。”
“你从家里带走的最后一件东西肯定不是吉他就是你这个酒杯。”
“凛还在睡。刚才去看了一下,低烧了,药吃完了,小爱去给她买药了,她早上路过客厅的时候你刚才应该见到过。”
“嗯。”桃香生锈的脑子还在乱想,她感觉并不好,她早上确实看到了爱,大概是一个小时之前,还是半个小时来着?爱常穿的运动服外面套了件大衣,她注意到了喝了一夜酒的桃香,似乎和她打了招呼,桃香记不太得了,她回应了吗?她只记得爱确实是出去了。她捂着头,痛苦地干呕了两声。
“你喝得有点太多了。”奈奈轻易地就从桃香手里拿走了酒,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有人愿意去拿就可以拿走。
"家里所有的酒,再加上这两天我们出门的时候给你带的,你甚至刚才小爱出门的时候还嘱咐她给你带。“
“但是我已经喝了一整年酒了。”桃香颓然地扒动像是连发导弹仓一样的垃圾桶,里面插满了青绿色的酒瓶。
“以后不准喝这么多了,烦心事永远少不了,喝酒什么都解决不了。”奈奈轻轻拍了拍桃香的背。
奈奈不爱喝酒,不过她有时会陪桃香喝。桃香喜欢看奈奈微醺的样子,很有趣。脸蛋红彤彤得像晚霞,嘴边挂着平时看不到的略显痴态的笑,呼吸时重时轻,低着头用眼睛的余光看人。
“对了,凛昨天睡前说她找到一封给你的信,是粉丝的,到时候给你。”
“还有,昨天的事情……你别太放在心上。”奈奈垂下了头。
昨天凛在她的左脸上扇了一巴掌。可桃香嘴角露出木讷的悲伤时,凛抿着嘴,用她这辈子能露出的最恶毒的眼神死盯着桃香,收回了手。
酒瓶倒在榻榻米上,还好里面的酒早就喝完了,不然榻榻米又要拿去洗了,最近冬天雨下个不停,很难干,哪里都是一股厕所和木头的湿臭味。
“小凛。”爱拉住了凛的手臂,她哭了,她还是那么爱哭。她一只手捂着脸,一只手揉着眼睛,一下一下地小声抽泣。
凛穿着睡衣,外面还裹了两层大衣,虽然比前两天有好转,但还在发烧。她吸着鼻涕,弓下身子把地上的酒瓶捡了起来,她们总是这样吵架,她和桃香总是这样吵架,吵个没完没了,但是没有哪一次像这样。
起因是桃香在她们一起看电视的时候一直在弹一个讨人厌的旋律,她绝对是故意的,她们很久都没有像这样一起看电视了,因为她们总是很忙,可是桃香没有和她们一起看,而是在一旁装模作样地弹琴。
凛一如既往地用讽刺的语气激了她两句,她们在旭川时经常这样,她们俩可以用这种讨人厌的语气阴阳怪气一整个下午。可是这次桃香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自顾自继续弹奏着那个很讨厌的旋律,就这一个旋律,没有任何变化,就像是温暖房间里唐突出现的一具冻僵的尸体。
然后凛就走到桃香的面前,抓住了吉他琴枕,手指死死地摁住了品丝,那个难听的旋律变得更接近噪音了。
“我讨厌你这样,桃香,你总觉得这个世界是围着你转的。”凛冷声说。
“我知道你瞧不上偶像,我知道你对自己的逃避感到很耻辱或者抱歉。但是你还是这么幼稚。我们什么都没有做错。错的是你,就算你还是这样耍脾气,这个世界也不会因为你而改变。你喝再多的酒也还是这么幼稚。”
“桃香,说话。”凛从桃香手里把吉他夺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我要的不是道歉,我要你出现在这里,至少是现在。你在魂不守舍些什么,今天不是我们住在一起的倒数第二天吗?每天就一声不吭地收拾东西,我们亏欠你吗?你亏欠我们吗?我们是陌生人吗?我们不是朋友吗?”凛的声音越来越激动,她愤怒地看着桃香,脸上飞漾起不健康的紫红色。
“……”只是桃香什么都没有说,微卷的刘海在眼前像鱼钩一样晃动。
“你这要死不活的样子可真叫人火大!”凛一把攥住桃香的衣领,她恶狠狠地吸着鼻水,咬牙切齿地给了桃香的脸一巴掌。
地上的酒瓶也被这个动作扫倒,在榻榻米上滚了几圈,又往回滚了几圈——那里有一块凹陷,桃香总是会拿着笔坐在那里作词,想不出词的时候就会嗤嗤地把笔尖戳进榻榻米里,然后再拔出来,那一块榻榻米就变得凹陷,密麻着黑色墨点。
“桃香。”凛从房间里走出来,她换好了外出的衣服,一件米白色的大衣,下面穿着黑色的加绒长裤。
凛吸了吸鼻子,状态比昨天更差了,脸一阵煞白一阵嫣红。她走到门口,从衣架上拿了一条红黑色的格子围巾,围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桃香,我们出去。”没有理会奈奈的话,凛用命令一般的语气对桃香说。
“现在?”奈奈问,“今天天气有点阴,不知道下午会不会下雨。”
多摩川的另一头是东京,在冬天的小雨里是灰色的东京,这样看来川崎和东京也没有什么区别,都是灰色的。天上的云像是用大拇指揩出来的,颜色都挤作一团。虽然在多摩川钓鱼不需要许可证,但是今天没什么人钓鱼,或许是因为冬天,或许是因为雨天。真不是个适合钓鱼的日子。
最后选择的钓点是在河堤边的一小块长满野草的空地上,鱼钩落到全是水草的浅水区,冬天会有些鱼藏在温暖的水草里。她们坐在折叠凳上。凛一只手捏着鱼竿一只手装在口袋里,身子因为冷缩成一团,本来飒爽的风衣像是老人的皱纹一样堆在她的身上。
喝了一夜酒,加上冷风吹在身上,桃香觉得有点恶心,她好几次就想吐出来,但是又硬生生地忍下去了。
桃香也不觉得自己能在别人的注视下就这么吐出来,她一直都有些好面子的。
“这几天涨水涨得厉害。”凛说,她的视线始终盯着平静的水面,时不时有微弱的涟漪沿着草片的尖荡开。
“好像是运动会前后?那天我们早上在讨论买新吉他的事,本来是准备讨论完就去上课的。”
“然后你突然说要去钓鱼,就拉着我把课翘了。我们坐了七八站公交车,一直坐到郊外,不知道你从哪里知道的一条河,蹲了一整天,一条鱼都没有钓到。”凛说。
“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放学了。犬山把我们骂了一顿,但是答应我们向父母保密。”桃香说。犬山是她们的班主任。
“后来我才知道你根本就不会钓鱼,你是个连鱼饵都不会用的蠢货。你只是那天吃早餐的时候看到电视里的钓鱼节目,就把你老爹的钓具偷拿走了。从那天我就知道你是个会心血来潮的家伙,完全不顾后路,只想着自己某个时刻的感受和情绪,说是自私也好,说是热血也好,但总之是个绝对会失败的蠢货。”
“你自信的模样能把所有人都骗过,包括你自己。”凛说,她吸了吸鼻涕,“你还记得你当时和我们几个怎么保证的吗?要成为东京最棒的乐队,要开全国巡演,要用自己的音乐打动全日本。其实当时的我们举办过最大的LIVE也只是学校文化祭。太蠢了,太蠢了,我现在回想起来简直就气得想笑。又自大,又愚蠢,觉得全世界都围着你转,觉得你自己天下第一。”
“但是更让人生气的是我真的信了,不只是当时在操场上你扯着你那张大嘴和我们大言不惭的时候,是一直到你向事务所提交辞呈的时候。这几年,整整几年,就算是我们穷得四个人吃一碗杯面的时候,我也真的相信你,也相信你说的那些,我们也都真的相信你就是川崎天上的太阳。”
凛打了个喷嚏,手里的鱼竿剧烈地颤抖着,鱼线在水草间荡其剧烈的水纹。鱼都跑了。
“你当然错了。那就别摆脸色了。什么脸色都别摆了,别摆出一副你辜负了我们的样子,也别摆出一副我们辜负了你的样子。你最自大的地方就在这里,你觉得是自己让我们和你一起走的,所以自己就要为我们负责。你就是一个蠢货,一个傻子,我们也是,我们相信了一个蠢货,一个傻子。你没有那个能力为我们的人生负责,也没有那个资格。你只需要管好你自己。”
“你的离开……我们都难以接受,特别是奈奈和爱,爱每天晚上都会跑到河边哭。奈奈看起来什么都没有,但是其实最伤心的就是她,你和她最熟,别告诉我你没发现。”
“我比起难过我更多的是生气。你居然真的要退出了,再就是对那个过去幼稚地相信你的我感到生气。”凛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就这些。”
“……谢谢你,凛。”桃香最后只能有些哽咽吐出这几个字。
“谢你吗。”凛把鱼竿夹在自己的腿中间,对桃香比了个中指。
“但是——就当我也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有一定会相信你。”
“然后在昨天——那个再来一次的昨天,我还是会打你一巴掌。”
凛撇了撇嘴,认真地盯着河面,她感觉自己说了很多让她自己有些难为情的话,脸有些红。不过身体也因为这个原因暖和了一点。
午饭时暖呼呼的味噌汤下肚,桃香好受了些。但是凛的病却加重了,吃完就躺回了床上。爱罕见地生气了,质问她们两个为什么要做这种事。爱穿着常穿的运动服,外面套了一件大衣,围着粉白色的围巾,把她的一大堆头发都箍到了围巾底下。
“桃香和小凛总是不好好对待自己的身体!”爱叉着腰站在凛的床边,而另一个挨训的桃香坐在凛的床上,低着头。凛用被子把脑袋捂住,逃避。
“桃香总是一个人半夜喝酒,小凛生了病还跑到外面去。你们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太过分了。”爱就算是生气的时候,声音也是柔和的,比起发火更像亲昵的私语。
“我们有点事情要说啦!”凛在被子里用堵堵的鼻子说,听起来像在深海里传出来的。
“不要捂着头,会缺氧死掉的吧。”爱上去扒拉凛头顶的被子。
“不会的啦,你高中怎么学的,怎么会因为这种原因死掉啊。”凛说。
“什么都不愿意和我说。你们真是的。太过分了。”爱委屈地说,用拳头轻轻打了打被子里的凛。
“疼————————”凛痛苦地大叫,一下子就连病情都好像减轻了不少。
“那小凛先好好休息吧。桃香,我找到了你的东西。你过来看看要不要带走。”
桃香跛着脚跟着奈奈走到客厅里,所有的酒瓶都被收拾干净了,榻榻米上放着一个鞋盒大小的铁盒。
桃香把铁盒打开,扑面而来的是橘子香味。里面是几叠纸,纸有些发黄,经历过受潮,整张都形成了起伏的波褶。上面是一些歌曲的草稿以及莫名其妙的签名与涂鸦,“海”是里面出现最多的字,这个字充斥在每一个角落里,真的像是簇拥中间歌曲本体的海洋。
“不是我们,是你。是你最开始的手稿。这是《空之箱》的,这是《海影》的,这是《与她的夏》的……都是你当时创作的曲还有词。”
桃香继续往下翻,纸的下面还有一些小物件。几支圆珠笔,橡胶套变得粘不拉几的,但是意外的还能写出字来。一些徽章,她高中时喜欢乐队的LIVE场贩,现在里面大约一半都已经没有演出了。一根棒棒糖,几年前的,里面的糖已经渗出来,没什么恶心的味道,有种橘子香精的香气,她和奈奈当时趁着凛去上厕所偷了她一根棒棒糖,但是因为分赃不均一直没有吃,就放到了这里面,从旭川来到了川崎。一个果汁易拉罐的拉环,桃香总是说这个上面磨损的模棱两可的符号是中奖了,只是没有印清楚。剪下的杂志板块,那是她们很讨厌的乐队来旭川演出后的媒体照,可以看到在画面的角落里依稀可以看到有一只手,对着镜头比了个中指,那是桃香。
“你总爱这么说。”奈奈叹息,把铁盒从桃香的怀里抱走,把盖子好好盖上,“我会继续替你保管。”
“怎么了?”奈奈背对着她,搭着凳子把铁盒往柜子上面放,“对了,你什么时候回旭川?”
“你明明可以计划好了再搬走的。公司那边我会说一下的,让你多住一段时间。房间空着也是空着。”
“啊,算了吧。”原本桃香准备说出口的话也咽回到了肚子里。
“准备睡会吗?”奈奈在她身后的阳台上,一件件地捏着前天晒出去的衣服,现在都还是湿漉漉的,“每天都在下雨啊。”
桃香趴在桌子上,喝了一整夜,又出去钓鱼钓了一上午,现在她很不舒服,累得心脏怦怦直跳,每一下都像要从她的心口挤出来。
耳边是雨声,还有奈奈飘远的话语,眼前是湿热的水汽,鼻尖是木头发霉的味道,就像是往常某个冬天下雨的日子。她向来不喜欢下雨。
“我们不会止步于此。做白日梦不该被耻笑。我们的高中生活不会只是回忆,此刻刮起的风未来也会继续刮着,这些希望和勇气会永远留存在我们心中。这里是我们的王国。2017年旭川第二中学文化祭,最终日。“广播里进行着文化祭最终日的通报。
“没事的,今天第一次排练,手感不好也是很正常的。我们先演奏完全曲,然后再调整。”奈奈安慰说。
“我、我去洗把脸。”凛举手说,把挂在身上的吉他放了下来,起身不自觉地叹气。她们昨天晚上没有回家,在轻音社里练得很晚,直接睡在了里面,就算地面上又凉又硬,她们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桃香也把吉他放了下来,喝了口水,她刚才也有小失误。她看着瓶口里的水,手开始一下一下地捏着塑料瓶。
今天天气不太好,是雨天,最近风很大,空气里全是大海扬起卷来的水腥。
桃香望着窗外发呆,一滴雨两滴雨三滴雨,从窗户上滑落,留下细长的灰蓝色雨痕,雨痕闭合消失。操场上摆着一个圆台,要是晚上的时候雨停了的话,说不定篝火晚会还能照常开始。
“哼哼哼~”桃香发着呆,开始哼着埃尔维斯·普雷斯利的《My Way》。昨天晚上忘记关窗户了,她的衣服有一半淋湿了,不过这无所谓,她从来不会感冒。
她们好像后来排练得很成功,似乎演出也很成功,最后外面天晴了。
桃香从梦中醒来,雨还在下,她不在梦中的旭川。房间里没开灯,一切都是冷青色的,空气里还是一股木头腐烂的味道。她身上一阵热一阵冷,或许是感冒了。最近一年她感冒的次数真不少,但这一次肯定是被凛给传染了吧。
她刚才梦到了高中时候的文化祭。那天白天下着雨,她们还一起演出了。她梦到那天雨停了,篝火晚会开始了,奈奈问她为什么不和她跳一支舞。然后她们就围着篝火跳了一支。飞旋的火,沸腾的烟,她们跳着舞着,笑着唱着,没有比那更棒的夜晚了。桃香还记得奈奈的眼神,眼中燃烧着巨大篝火的光,她相信自己在奈奈眼里肯定也燃烧着同样的光。
跳完了舞,奈奈气喘吁吁地大笑,然后又收敛起笑容来,微风中,她身上的映照的橙红色的光在如水波一般游动。
她记不得当时是不是真的和奈奈跳了一支舞了,也记不得自己是如何答复她的了。肯定没有吧。桃香从被炉里坐了起来,从桌子上摸到了手机,十六点零三分。
她从来都没有参加过篝火晚会,奈奈也是。因为那天下了一整天的雨,从早上到晚上,到第二天。所以她一向讨厌雨。
“晚上想吃什么?明天是你的生日。”奈奈也从被炉里爬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就是我……”桃香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以为奈奈明白,至少不应该装作不明白。关于桃香的离开,她们是好朋友,所以她觉得奈奈会很在意,而凛也告诉桃香奈奈确实很在意。你就不想对我说些什么吗?只是这些话语很难在空气中直接曝光。所以她哽嗫了半天什么都没说出来。
“有什么想说的就吃完饭再说吧,怎么样?”奈奈背对着她,朝她挥了挥手,就往凛的房间那里走。
今天的晚餐是秋刀鱼和米饭,奈奈还做了点炒卷心菜,勾着浓浓的芡。凛的食欲还不错,把自己的那条秋刀鱼吃了个精光,米饭还添了一些。只是桃香就没什么食欲了,她确定自己有点感冒,不过不太严重,可能还发着低烧。她不想去测体验,不想最后还让她们担心了。
“哈哈哈,奈奈,你感冒啦!”小桃香说,小奈奈躺在床上,身上裹着两床厚厚的被子,而桃香在床上蹦来蹦去,她的袜子穿错了,一只上面印着重金属骷髅头,一只上面印着小熊维尼。小熊维尼是奈奈的袜子,桃香上次来奈奈家里过夜的时候穿错了,后来就一直没换回来。
“我好困,别闹了,好吗?”奈奈不耐烦地说,用被子把头蒙住了。
桃香注意到奈奈,她的声音也放缓了:“奈奈真的很容易感冒啊。”
“不过我确实不会,毕竟你生病了。而且你看起来很难受。”
奈奈突然感觉到一阵凉意,她的被子被掀开,接着是温暖。
“喂……你在干嘛……”奈奈感觉到熟悉的身体贴着自己,天哪,她感觉自己烧得更厉害了。
虽然背对着桃香,奈奈感觉自己一闭上眼也能看到桃香笑得傻乎乎的样子。
两个莫名其妙交换袜子的小女孩抱在一起睡着了。桃香醒来以后确实没有感冒。
“这个你们要吗?要的话我就不拿走了。”桃香拿起一个明年的日历本,她们中只有她有看日历的习惯。
“可以啊。我记得这个是我们新年的时候去神社买的。”
“嗯。当时桃香说要把明年的也一起买了,就买了两本。”
“新年啊……”她不知道自己下一个新年的时候会在哪里,她还是把日历递给了爱,“爱刚才要说什么?”
爱一只手接过日历,然后另一只手拿出一封信来:“是小凛找到的,是给桃香的信,应该是粉丝的信,之前一直被夹在凛的信里了。”
桃香接过信。是一封来自熊本的信,应该是歌迷的,上面还盖着一个印戳,或许是神社或者是寺庙的风格。桃香想到和尚或者是巫女也会听自己的歌就莫名一阵好笑。
“谢谢,我会好好保管的。”桃香这样说着,但是她却垂着眼。她把信放到了被炉的桌子上,准备明天早上的时候一起带走。
“大部分吧。小凛她还哭了好一会。”爱低着头说。因为爱很容易就会哭,所以凛很少会哭。
“之前她和我也说了很多,做出这个决定是我一个人的错。”
爱又说:“过去的话我会觉得很好,因为桃香会保护我什么的。”
“但是,但是!现在的话,我们已经一起演出了这么多次了,已经真正成为了职业的乐队了。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不是需要桃香保护的小孩子了。所以我觉得桃香的这种性格反而有些瞧不起人了!”
爱强调说:“我们能照顾好自己的。——有的时候我会有种错觉呢。”
“桃香就像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一样,会有这种感觉。毕竟桃香好像总是会做正确的事情呢,而且总会照顾我。”
“不对哦,桃香。或许我们其实都没有错。——我发现了,这个世界没有主角,而且很多事情也没有真正正确或者是错误的分别。可能用这种说法会让人误解,但是我还是觉得,或许桃香选择离开是正确的决定。不对,比起正确,应该说是绝对会变成这样的感觉,因为你是桃香啦。”
“只是我们也没有错。我们只是继续我们当初的约定,我们就要就这样一直组建乐队,一直都在一起。我们也没错。”爱的声音有些发抖。
没等桃香反应,爱就说:“谢谢你,桃香,一直以来。我本来不想哭的……”她一只手挡在脸前,另一只手拼命地抹着眼角,她轻轻喘息着,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
桃香轻轻抱住了她。桃香这才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爱已经比她要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明明在公司里拍了那么多定妆照,她好像从来都没有好好看过,她害怕穿着那样的服装唱着那样歌曲的人顶着一张自己的脸。于是她开始排斥这些,甚至就连她们的脸都不愿意去看了。
“……嗯。”爱哽咽着,肩膀一抽一抽的,但是她还是不停地点着头,承诺着,“我会的,我会照顾好她们的,我会的……桃香也要照顾好自己。别生病,别感冒了。”
桃香抱着爱,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很烫,触碰爱有些冰冷的衣服,像是贴着雪。
所有的行李都收拾完了,桃香总觉得嘴里干巴巴的,但是酒已经喝完了。外面还在下雨,只得忍受一晚了。爱和凛都睡得很早。
桃香吸了吸鼻子,她探起身子,准备找桌上的纸巾。那包纸巾却自己靠近她了——在奈奈手指的推动下,奈奈的眼睛依旧盯着电视,另一只手托着腮,她的眼镜上浮现出电视机里的五彩的光——她看电视的时候会戴眼镜。
“她之前在河堤上一直和我说话,口水星子全飞我脸上了。”
“那是你的决定吧。你希望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样的答复呢?”
“果然呐。只有桃香长不大呢。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了,长不大,像个小孩,充满了一大堆想法。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吧,肯定会碰一鼻子灰的吧。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总是逞强,仗着自己是笨蛋就觉得自己不会感冒,仗着自己是桃香就觉得自己什么都做得到。果然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吧。其实我早就觉得桃香会离开我们了,总有一天。”
“就是感觉,就只是感觉……”奈奈微微偏头,瞥了桃香一眼,“桃香不会向别人妥协的吧,不会向这个世界妥协。也不会向我们妥协,不会向过去我们做出的承诺妥协——哪怕那是承诺,只要和自己矛盾的话就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己。该说是自私好呢,还是说不服输好呢,或者是幼稚鬼?桃香什么都不相信,只相信自己。”
“但是那并不是错误的吧。桃香总是会做正确的事情,这些我们都是知道的。”
“你看吧,就连爱都长大了。但是只有你没有什么变化呢。”
“不,对桃香来说的话,这不是糟糕的事情吧。我们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的,所以我也希望桃香你也不要后悔你自己做出的决定。但是,但是桃香你绝对,绝对会在心里狠狠地后悔的。绝对的。因为桃香你就是这样的性格。”奈奈脸上浮现出微笑来,“但是就算再后悔,也不要伤害自己。”
“你总是伤害自己,酗酒也好,熬夜也好。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梦到桃香你在离开我们之后的某一天自我了断了,这可真叫人害怕。”
“答应我吧,桃香。你不会伤害自己。就算是再绝望,也不要伤害自己。”
奈奈伸出了自己的小指,上面贴了一张创口贴。桃香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伤口,奈奈也没有向她提起过。
铃声响了起来,是《空之箱》,最早的版本,她们边笑边录的版本。
“提交的试卷空白~可混乱思绪冗长~别闹~我在录~”
“桃香你自己都记不得词了吧?”铃声里出现奈奈的声音。
铃声戛然而止,并不是这首歌结束了,而是奈奈接通了电话。
奈奈指了指自己手里的电话还有阳台,又指了指桃香还有电视。
奈奈拉开了阳台的推拉门,门外小雨的声音滴落在客厅的地面上,随着门的拉上,雨声又消失了。只能听见电视里的声音,还有被雨水和玻璃模糊的奈奈的说话声。
奈奈的谈话持续了很久,大概两个小时还是三个小时,桃香坐在座位上,电视里的节目变成了深夜档,是一个老电视剧的重播,从孩子的视角讲述了不知道是友情还是爱情的青涩故事。
“不行,绝对不行。我们不可能让你们这样对待桃香。是的,我知道她已经退出了,但是我们不可能为了自己未来的发展就对外诋毁她。”奈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电视里,穿着和服的小女孩提着行李箱走在乡村的小路上,她的后面跟着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有些幼稚的男孩:“如果我也邀请的人是你呢?你也会逃走吗?我想要邀请的是赢的人——突然就有了这个想法——我以为赢的人会是你,所以我才会邀请赢下来的人。”
女孩转过身来对着男孩说:”如果我邀请的人是你,你会背叛我吗?你会来吗?“
“如果公司执意要做这种事,那我们三个都会退出。对,没错,就算这关乎我们的未来,我们是不会在这种地方让步的。”
男孩诧异地诶了一声,女孩又转了回去,继续边走边说:“没什么,我感觉我生来就是会被背叛的人。”
“我们……就算是这样我们也不会在这件事情上妥协。”
“可以。新人全权由你们来选……我没什么意见,如果你们同意我们的诉求。我们只是在以一个合作者的身份向你们平等地提出诉求,因为这是我们合作的前提。”
女孩转过身来,用审视的眼神看着他,然后说:“你肯定会背叛我的。”然后女孩吃力地拖着箱子跛着脚离开了。
“好,嗯,我知道了。嗯,就按你说的办吧,明天到公司再具体说吧。嗯,再见。明天再说吧。”
看着她的背影,桃香只能从嘴里挤出一句:“做个好梦。”
桃香总觉得自己又搞砸了,她总是会把一切都搞砸,然后跑开。奈奈的声音,她刚才在阳台上和制作人争吵的声音,她和自己道晚安的声音,混杂着电视里女孩埋怨男孩的声音,一股脑地倾倒在她的头顶上,然后在她的身边鼓着泡盘旋着。
角落里的蜘蛛网,好像年中的时候就说要除掉的。现在上面的蜘蛛都死了,可蜘蛛网还在凉风中轻轻摇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断掉。
门口的橘子树上结了几个橘子,桃香临走的时候摘了一个吃,酸的要死。
所有的东西都打包好了,桃香把橘子皮随手扔到了院子里。奈奈一大早就在打电话,还是和制作人,那是一个有些强硬的女人,比起企划里的人更加重视企划本身的价值。凛和爱在门口送桃香。凛的感冒好了一些,不过还是不停地吸着鼻涕。爱又哭了,她别过头不停地抹眼泪抽泣着,和过去一样。她成长了些,但是有些地方还是没什么变化。
她现在车旁,一时有些茫然,看着凛和爱半天才憋出来一句:“那我走啦。”
爱也拥抱了桃香,桃香摸了摸她的头,虽然她已经比桃香要高了。
“不用了,时间也到了,不耽误你们工作了。我就先走了。”桃香摇了摇头,在门口的橘子树上又摘了两颗橘子,“待会和奈奈说一声我走了就行。”
车很快就启动了,桃香直到开出去了一些距离才敢回头看向自己过去住了一年多的地方,那还真是一栋很老的屋子。在后视镜里隐约能看到凛还有爱走到了路上,对着她的方向挥了挥手。
一阵极其强烈的难过从心底像泡泡一样冒出,她的脑海中那些过去的画面都开始一个接着一个浮现出来,她们第一天搬到这间屋子时一起打扫卫生,桃香是最认真的,她说这是她们以后在这里的长期据点了,要认真对待,还说要给这件老房子取名什么的,但是因为名字取得太土了而被所有人否决了。
而如今她离那里越来越远了,而越远她心中就越开始泛滥起伤感的情感来。更多画面浮现出来,她和凛一起在附近的江边钓鱼,和爱一起追深夜档的节目,和奈奈一起靠在院子里,夏天的树影打在彼此的身上,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对方的脸就会感觉很想笑。
她并不后悔今天的决定,但是她还是为此感到无比的悲伤。
然后要去哪里呢?她找了川崎的另外一间房子,但是然后呢,她要继续做音乐吗?还有谁会听呢?还有奈奈她们,奈奈,总觉得还有很多话应该对她说,很多话应该听她说。但是一想到奈奈,昨天的那些折磨的声音又开始在耳边蠢蠢欲动。
等待一个漫长的红绿灯的时候,司机突然从他身侧放证件的格子里拿出来一封信,有些眼熟。
“早上的时候有个人拿过来的,应该是你的室友,好像是你落下的东西。”
桃香接过那封信,是她昨天放在被炉的桌子上的信,那个盖着神社还是寺庙印戳的粉丝来信。前面还贴着一张黄色的便利贴。
上面写着:“你以前可是个善待粉丝的家伙,别再弄丢了。”
她想起来了,就是学园祭的那天晚上,下着雨,虽然篝火晚会取消了,但是她们演出很成功,后来她们一起去家庭餐厅聚餐。聚餐结束之后桃香和奈奈一起打着伞回家,路上她们没说什么话,或许是要说的话都在刚才的聚餐上说完了。那天晚上很冷,雨里带着碎冰渣子,打在伞发出啪啪的声响。
把奈奈送到家门口,也到了分别的时候,奈奈只说了一句“下次可以给我一个拥抱吗?见面的时候。”
奈奈却神秘兮兮地往家门口退着步子,脸上一如既往挂着笑容:“得要下次见面才行。”
车里的桃香打开了一点车窗,冬天青灰色的冷风从窗缝里灌进来,涌到她的脸上,温暖的泪水凉凉的。那些小脾气、自责、痛苦、悲伤、迷惘都被这个关于拥抱的询问给短暂消解了。
或许奈奈想要的不是拥抱,而是某个“下次”的可能性。
桃香打开信封,用袖子抹了把泪水,这是一个名叫井芹仁菜的粉丝给她的信,她差点就弄丢在被炉的桌子上了。
桃香开始一遍又一遍地读着信,难过地又心怀感激地,直到车开到河原木桃香的下一个目的地。
Searching for the colors of the rainbow
Melody never say good-bye
I'll be a boat to sail around you
Melody never say good-bye
Some people handle love and never try
I can almost fly with your wings to set me higher
One day we'll see the world
and through the grey have faith in our hands
“我说啊,鲁帕,你知道我上次生日是怎么过的吗?” “桃香刚才已经说过了哦。”鲁帕还是温柔地笑着,酒精的缘故,她的脸也开始泛红。 桃香一怔,然后自顾自地念着:“我有吗?我说过吗……我只记得自己和仁菜说过,我有和你说过吗?” “说过啊。” “那你肯定没听说过吧,昴!”桃香又把眼前的鲁帕看成昴了。 “啊!找到了!果然就是在外面喝酒啦!”仁菜气冲冲地打开居酒屋的大门,跺着步子到桃香和鲁帕身边。
“啊,你不是奈奈吗?”桃香笑眯眯地看着面前的红发女孩。
仁菜正准备继续责备桃香,但是就在这个时候桃香突然抱住了她,一个相当用力的拥抱。桃香的双手紧紧地扣住仁菜,头放在仁菜的肩膀上,她的脸很烫,耳朵贴在仁菜有些冷的脸上。她不停地吐息着,弄得仁菜的耳朵痒痒的。
“我给你的拥抱……”桃香突然哭了,她哽咽着说,“我没有食言吧。”
仁菜叹了口气,她也抱住了桃香,手轻轻地抚摸着桃香的头发,拍着桃香的背:“桃香姐从来都没有食言。”
桃香哭得更大声了,明明又大了一岁,却更像个孩子了,真是的。
回家的路上,桃香这次喝的没有太醉。她们三个并肩走在雪地里。川崎的冬夜一如既往,在青灰色的夜色里依稀闪烁着暖色的灯火。多摩川的另一边是依旧歌舞升平的东京,霓虹把整片天空都染得缤纷,这边就显得宁静而寡淡了。街上也没什么人,只有偶尔行过的车辆或者哐哐的自行车,还有她们的鞋子踩在雪里的声音。
“桃香姐,我出门的时候还带了两个你家门口的橘子。”仁菜往桃香手里塞了两个橘子。
桃香吸着鼻子,迷迷糊糊地把橘子皮剥开,把橘子瓣塞到嘴里,整张脸扭曲成一个漩涡:“酸……酸死了……”
她觉得这个橘子是如此的酸,但是又是如此的美味,她拼命地吃着。
“桃香姐今年就21岁了吧。”仁菜低着头,微笑说,白色的水汽从她的嘴角飘逸出来。
桃香看着仁菜抗议而举起的双手,她突然感觉到一阵幸福,就像是几年前她们在文化祭最终日演出圆满成功,聚会结束后,她和奈奈走在回家的路上,雪打在伞上,发出啪啪的声音。
仁菜笑着走在桃香的前面,川崎逼仄的夜路似乎也变得宽阔起来了。
“明年也请多多关照啦!”桃香拍了拍自己的脸,突然大声地说,壮胆一般,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又像是说给这条多摩川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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