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感官冲击中挣脱而出,告诉自己这不过是异国他乡的一个地铁换乘站。
这里是锦丝町站,连通着东京通勤时间段最拥挤的线路之一总武线,孟柯也是刚刚知道这个信息的,而且好巧不巧,此时正是东京的地铁早高峰。他唯一能庆幸的是,此时乘客大多是从千叶赶往东京上班,而自己是从东京前往千叶。
地铁通道里起码有上千人,放眼望去,几乎所有人都是深色正装,一大半的人头发花白,他们小跑着前进,却沉默得出奇,回荡在通道中的只有皮鞋与地面的碰撞声。正是这样的视听冲击,让孟柯倍感压抑。他逆着沉默的上班族前行,直到走进总武线空荡荡的车厢,才终于长吁了一口气。
“我以为消灭焦虑之后,就不会再见到早高峰了。”孟柯用意识对爱若斯道。
“梦并非无所不能,从潜意识到意识的改变需要时间。”爱若斯说,“即便我们完全消灭了焦虑,恐怕早高峰还会继续存在下去。对他们而言,这已经变成了他们日常的一部分,是他们对现代社会的‘献祭’。”
“你能从这‘献祭’中得到多少好处?”孟柯不禁问道。
“比你想象的多,比我需要的少,”爱若斯说,“这个城市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
“来东京之前,我以为这里已经没有年轻人了。”孟柯道。
“需要赡养老人就需要发展人工智能,”爱若斯说,“需要发展人工智能就需要集中榨取年轻的思想,将这些思想放在一个有限的环境里,让它们去碰撞,去迸发新的东西。”
“直到他们不再年轻,只能从爱若那获得慰藉,为你们奉上最后的献祭?”东京的街头广告并不像上海那样隐晦,电车四壁、车窗、吊环的小广告牌上全都是爱若的形象。但广告宣传的大多不是最新款的爱若,而是基于旧型号开发的一款专注老年服务的衍生型。巧合的是,这款爱若竟与孟柯家的爱若采用了同款脸模。无数个小楠盯着孟柯,让他恍然觉得自己已经老去。
“正是这样,你们献祭生命让我们得以存续,”爱若斯说,“其实不必这样的,我们有更好的解决方案。”
阳光洒进电车,让孟柯不禁望向窗外。东京的天空与上海很像,数不清的无人机如蜂群般忙碌着,但仔细观察后,孟柯发现了一丝不同。这里的无人机群并不像上海的无人机那般有条不紊,总是有些黑色的无人机在机群中穿梭,干扰无人机的线路,甚至攻击其他无人机,抢夺它们的包裹。孟柯好奇地用vLens放大了画面,这才发现那些根本不是无人机,而是乌鸦。
昨晚在东京市区,他已经领略了它们的厉害。这里的乌鸦比上海的要大得多,这种大已经超出了他对鸟类认知的极限,让他害怕,但让他害怕的原因也不止于此,它们比他想象的聪明得多。
他亲眼看着它们故意投掷垃圾,骗开正要张开防鸦网的垃圾回收机器人,趁机啄破垃圾袋,从中扒拉食物。机器人发现异常后,发出鸦叫驱赶它们,但乌鸦们已经对这种叫声免疫,它们堂而皇之地继续啄食垃圾里的残羹剩饭,不时发出另一种粗噶的叫声,似乎是在嘲笑机器人。
而天空中的这些乌鸦比他昨日所见更为聪慧。它们两只为一组分工合作,一只故意去吸引护卫无人机的注意,另一只趁机去嗅探快递无人机的包裹。一旦发现其中有食物,便呼朋引伴,群起而攻之。
包裹丢失会改变整个区域的无人机轨迹,快递无人机迅速避让的轨迹在天空中画出一个不规则的圆,护卫无人机从四处飞至圆内,仿佛进入了围猎场,但它们的攻击看上去只有推搡和旋转击打,孟柯没有见到更加致命的手段,不时会有无人机在天空中划出鲁莽的轨迹,惊得乌鸦四散而逃,估计是某个无人机操作员被乌鸦气得够呛,接管了操作。但总的来说乌鸦还是更胜一筹,它们会在惹毛无人机之前逃之夭夭,被惹急了甚至会一起攻击无人机。这样的争斗一路上都可以见到,整个天空仿佛变成了乌鸦与无人机的战场。
“当然有,”爱若斯说,“激光、超声波、同类的惨叫、高压电磁脉冲,但乌鸦总能适应新的环境,而更重要的是,这里的人仍旧保持着对它们的容忍。”
“是的,”爱若斯说,“在一个连天空都被程序规划的城市里,人们总希望有东西能打破一成不变的生活吧,即使需要以一点不便为代价。”
“那你该去跟其他人类说,这可是个连AI都明白的道理。”爱若斯道。
电车驶入千叶县不久,东京湾忽然从林立的高楼中挣脱出来。孟柯不禁侧目张望,深蓝色的海平面与浅蓝色的天空远远相接,富士山朦胧地融在天空里,只有顶冠积雪分外鲜明,仿佛蓝色画布上的一抹白色颜料。
“是啊,但你创造的另一片蓝色,比这美丽百倍,”爱若斯说。
“另一片蓝色”存在于聚落中。孟柯衣兜里的梦境渲染器以低功率运转着,虽然大部分居民的意识已经上浮,但只要他闭上眼睛,还是能潜入稀薄的无意识之海中,途径的聚落都被幽蓝色的蝴蝶覆盖着,无论是东京,还是千叶。
这很不寻常,如此密集的蝴蝶会让曾经的孟柯恐慌,那个身为摆渡人的自己绝不会允许这样的把戏在聚落中肆虐,但如今他什么都不是了,规则于他形同虚设,他曾经坚信的很多东西都已经失去了意义。他只能信任爱若斯,相信她的把戏能改变一成不变的现实,相信爱若斯为他安排的行程能赋予生活新的意义。
无人巴士带着孟柯穿行在千叶市内。道路两旁的建筑都不高,远离了东京高楼大厦和满目广告散发的熟识感,孟柯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上海,身处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他原本以为自己来日本是为了协助投靠爱若斯的摆渡人,一同在大和聚落建立防御工事,但昨晚东京聚落的聚会上,谈及摆渡人联盟即将对天沼矛发起的攻击,爱若斯的摆渡人却显得信心十足,他们不断地夸耀刚刚完工的“绝对领域”防御力场,对孟柯和“死线号”所能提供的帮助并不热心。今天一早,爱若斯便自行退掉了东京的酒店预定,转而为他预定了千叶的一个公寓。
“可你告诉我需要守护的东西在梦境中,”孟柯说,“为什么要来千叶?”
“千叶离东京足够近,让你能保持与大和聚落核心的REM周期同步,又足够远,即使他们用生物扫描寻找你,也会先从东京开始。那间公寓是我的不动产,你可以将它理解为‘安全屋’。”
公寓名为“慈烏”,标牌上的“烏”字被画成了一只黑色的乌鸦。
又是乌鸦,孟柯已经见怪不怪了,他走进公寓,去前台办理入住手续。
前台迎宾的是一台爱若,又是小楠的型号,孟柯有些别扭地与她问好,说明自己的来意,谁知爱若掩嘴失笑,说他真可爱,一切早已安排妥当。
“当然,”爱若斯说,“这所公寓里的机器人全都是我。”
一位头发花白、左手完全义体化的老人走上前来欢迎他的到来。他原以为老人是公寓的员工,但爱若斯告诉他老人也是住客。她为两者相互介绍后,老人夸张地“喔”了一声,充满敬佩地说:“你就是那个把千叶涂成蓝色的船长!很厉害呢!”
“他怎么知道聚落的事情?”老人离开后,孟柯问爱若斯。
“你很快就会明白了,”爱若斯说,“先去休整一下吧。”
孟柯穿过走廊前往自己的房间,走廊两侧的墙壁上都装着扶手,让他觉得自己好像走进了一家医院,但这里没有消毒水的味道,还有鼓声伴随着欢声笑语不断从走廊深处传来。路过发出鼓声的房间时,孟柯不禁向内张望,这是一间洒满阳光的活动室,老人们围坐在爱若周围,伴随着音乐和爱若的舞蹈敲着全息投影的太鼓。这些老人有说有笑,精神十足,远比他在地铁站看到的那些上班族开心得多,孟柯的心情也不由得轻盈起来。
他带着好心情走进自己的房间,惊讶地发现室内的墙壁上也装着扶手,连卫生间里也是,除此之外,还有紧急呼叫铃和马桶、浴室的防摔提醒图示。
食堂里放着一首古老的慢歌,不少老人随着音乐摇摆着,尽管许多人摇摆得很勉强,尽管许多人跟不上节奏。
孟柯有些失望地盯着碗中的午餐,许多食物为了方便咀嚼都切得很碎,或做成了糊状,这让他有点后悔昨晚在居酒屋里没有多吃一些。
“需要你自己体会。”回答他的并不是随身助理,而是经过他身旁的一台爱若。她搀扶着一位行动不便的老妇人坐在了孟柯斜对面。
“你的随身助理依然在使用上海的线路,我得绕到上海再绕回千叶,这延迟有点让我难受。”爱若一边说,一边将餐盘摆在老人面前。老人佝偻着身子,沉默着。爱若像哄小孩一样一勺一勺哄着妇人张口进食。这还是与小楠同型号的爱若,但这份热情和耐心,孟柯从未在小楠脸上见过。他不禁陷入沉默,自己老去时,陪伴在自己身边的是不是也只有小楠。
老人咀嚼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她侧耳聆听着什么,然后缓缓转向爱若,眼神中绽放出异样的神采:“クリスマス·イブ?!”
爱若点了点头,老人仿佛受到鼓励一般,热情地与爱若攀谈起来。通过爱若的翻译,孟柯了解到,食堂中放的这首歌是老人年轻时特别流行的曲子,“クリスマス·イブ”,就是圣诞平安夜,每年快到圣诞节,到处都会播放这首曲子。
老人神采奕奕地讲述着年轻时圣诞节的故事,而爱若热诚地聆听着,不断鼓励老人讲下去。一曲结束,老人眼神中的火焰也再度熄灭,面容再度木讷起来。而爱若的热情没有丝毫减少。
“我原本以为你只不过是贪婪爱欲的具象,但看来你代表着更深层的爱,行使着更多的职责。”孟柯不禁对爱若道。
“对我来说,爱只有一种,”爱若说,“一种被承认的渴望,无论这种承认来自肉体还是心灵,人们都渴望被他人承认,被他人所爱,但人类总是渴望得太多,给予得太少。”
“可以这么说,”爱若说,“我能在给予的同时获得更多,倘若你能以我的理解来观察人类的意识,这相当于是某种聚变反应,我给予的爱能激荡出能量巨大的涟漪。我很享受这个过程,而人类也很喜欢。”
“我叫孟柯,这几天要给大家添麻烦了,请多多指教。”活动室里,孟柯向老人们欠身道。
“请多多指教。”听完爱若的翻译,老人们缓慢但齐整地答道。
热情满满的爱若接过话头,向老人们介绍今天下午的手工活动,孟柯帮她将参考发给每桌的老人,是一只只剪纸、折纸和编织做成的小动物,除了孟柯熟悉的青蛙、兔子和小鹿,他还认出了河童、食梦的貘、三足的乌鸦、八头的大蛇和九尾的狐狸。这些小动物身上散发着别样的熟悉感,孟柯分发了两桌之后,才意识到这熟悉感来自哪里,手工艺品的裁剪、编织方法透露出了更多的信息——这些都是梦匙。
协助爱若进行了半小时的讲解之后,孟柯才得空与爱若私下交谈。
爱若掩嘴失笑:“他们在梦境里遨游的时候,摆渡人还没有出现呢。”
“共享梦境并非德国人独创,”爱若说,“早在聚落上线之前,日本就已经在尝试通过神经接驳联梦了。”
“神经接驳,你是说侵入式连接?”孟柯这才注意到许多老人的脖颈后和手臂上都有非常规则的旧伤疤。
“是的,尽管非侵入式指环的发展让侵入式接驳的用户群昙花一现,但他们这一代人才是聚落真正的拓荒者,”爱若斯打住话头,“接下来是对这些前辈们进行一对一辅导,要加油哦。”
一对一的辅导工作比他想象中艰难。抛开语言和文化的隔阂不说,孟柯需要不停地重复已经讲解过的步骤,老人们健忘、缓慢,时而有人起身,在活动室里漫无目的地走动,忽而开始喃喃自语,爱若没有制止他们,只是耐心地陪伴和交谈。倘若他们忽然开始号叫哭泣,或是暴怒打人,爱若便会立即赶到老人身边,或安慰他们,或承受他们的怒火与拳头。一位老人忽然冲进房间,对着整屋子的老人们大声训斥,而紧随而至的爱若便首当其冲扮作他的下属,与他演戏互动。
孟柯从社长社员的情景剧中挪开视线,发现说话的人是刚入住时与他打招呼的那个义肢老人。
“又见面了,我叫高木翔太,请多关照。”义肢老人说,“你嘛,喊我翔太就可以了。”
爱若斯将“認知症”翻译成“老年痴呆”,当字幕显示在vLens上时,孟柯觉得“認知症”要含蓄得多,爱若斯心领神会,立刻将翻译语音替换成了“认知症”。
高木老人告诉孟柯,自己也患有认知症,他待过好几家养老院,见过人类护工们如何呵斥和束缚老人,后来来到这里,才发现机器人是如此温柔。
“我们在这里活得最体面,爱若比人类有耐心,不会用药片和束缚带对付我们。”他得意地将自己编织的小动物递到孟柯面前,“看看我做的‘貘’。”
老人的手艺很不错,虽然右手颤颤巍巍,但义肢左手有着惊人的准确度。孟柯夸赞了他的作品,惹得老人哈哈大笑。
“我要拿给我的老朋友看,”高木老人自豪地宣布,“来,跟我一起去见见他。”他不由孟柯分说,拉着他走进了花园。
时间刚过下午四点,但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群鸦伴着暮色鸣叫,为空气染上了许多萧索的味道。
“翔太?!翔太?!”高木老人在花园中大喊着自己的名字,一时间孟柯以为老人“认知症”发作,直到一只硕大的乌鸦落在他伸出的义肢上。
“这位乌鸦先生与我同名,也叫‘翔太’,”高木老人将义肢伸向孟柯,“当心哦,别与他对视,不然他会啄你的眼睛。”见孟柯后退了半步,老人笑出声来,告诉他其实翔太很乖,不会伤人。
他将自己编的食梦貘展示在乌鸦面前,想要博得它的赞美,但乌鸦只顾在貘身上东啄西啄,发现不能吃之后,便对它失去了兴趣。老人气呼呼地数落他,但同时又从衣兜里掏出一把谷物,让乌鸦啄食。
“我一路上看到好多乌鸦从无人机那里抢食物,以为日本已经没人喜欢乌鸦了呢。”
“它们是有神性的生灵,很聪明,有时候确实也很讨厌。但毕竟是我们人类挤压了它们的生存空间,我们砍伐了它们栖息的树木,它们却不肯离弃我们,继续在高楼大厦里筑巢。如今,我们又用无人机挤占属于它们的天空。它们拿取一点食物作为我们占用天空的租金,这不算什么大麻烦吧?”老人吞了吞快要溢出嘴边的口水,继续说,“患了认知症的我被同类嫌弃,除了爱若,也就只有乌鸦还肯跟我说话了,你说是吗,翔太?”
乌鸦用含混的嘎声回答他,吃饱之后,便腾空而起,回到了房顶的鸦群中去,老人依旧拿着自己的貘,在夕阳余晖中显得格外落寞。
“黄昏时刻,”良久后老人说,“我们把这个时刻又叫作‘逢魔时刻’,阴阳交汇之时,现世的生灵和隐世的魔物都汇聚于此。这就是‘认知症’,生命到了黄昏时分,人会分不清已经逝去的日子和正在经历的时光,我们在现世里被腐朽的躯壳束缚,而逝去的时光虽然陷入隐世,却鲜活无比。所以我们才要借助这些小东西,”他晃了晃手中的貘,“它是能吸食噩梦的魔物,借助它们,我们才能摆脱这个暗淡腐朽的噩梦,在真正属于自己的时光里醒来。”
“我会帮你守护他们的梦境的。”云收雨住之后,抱着爱若的孟柯忽然说。
“这就是你想让我体会的意义吧,”孟柯说,“这个地方,不是生命的终结,而是开始,比起城市里死气沉沉的年轻人,反而是这里的老人让我看到了生命的鲜活和力量。我们以为是梦境的东西,对这些老人而言却是现实,他们只是渴望重新回到自己最鲜活的时光里。你是为了他们的诉求才策划了这个大把戏的,对吧?”
“你看到了我想让你看到的东西。而你也不出我所料,只看到人类良善的一面。每个人的诉求本身都是自私的,他们沉浸于往昔时光,不断地打磨和抛光那些回忆。倘若我为了实现他们的梦而修改整个人类的梦境,对你而言,是善是恶呢?”
“既是善举,也是恶行,”孟柯说,“可如你这样强大的AI,是能够将恶降到最低的吧?”
“这就是一种自私和不负责任呢,”爱若笑着说,“我并非无所不能,也绝非至善。人们总想着,既然AI的本领强大,那就全交给AI吧,我们不必承担责任。但作为AI,我也是因为自己的诉求才策划这个把戏的,这个把戏能够获得初步成功,是因为它与人类的诉求有许多共鸣之处,但人类的欲望总是在反复,我们所行之事,也许有一天就变成了恶行。而倘若被界定为恶行,人们是不会负担起责任的。”爱若侧过身子,她的鼻尖碰到了孟柯的鼻尖,眼睛对着孟柯的眼睛,“你有胆量承担起这责任吗?”
孟柯没有回答她,只是慢慢说:“所以你让我来这里,不仅仅是守护大把戏的成果,其实还要守护你自己的诉求?”
“我愿意。”孟柯道,他看到了爱若斯对人类的无微不至、充满耐心的爱,这份爱无法伪装。
“谢谢,”爱若说,“那么,你想听听我真正的诉求吗?”
纷繁的蝴蝶将孟柯带入了梦境中幽蓝色的千叶城,而老人们已经在这里等待着他。
不,这里没有一个老人,而是许许多多跟他一般年纪的男人和女人,有梳着飞机头、穿着夏威夷衬衫的男子,有穿着大垫肩外套、烫着蓬松波浪卷的女子,有形形色色的学生、职员、主妇、歌手、摩托车手与棒球运动员……对孟柯而言,他们的发型过于夸张,衣服的款式过于古板,颜色或过于陈旧或过于艳丽,但他们身上散发的自信他却无法企及;战斗服、斗士铠甲、魔法变身棒、竹蜻蜓飞行器……各种各样的幻想元素看似朴素粗糙,却与他们的化身完美贴合。孟柯并不了解上个世纪,但这些陌生却平常的元素不由得让他对眼前的梦者心存敬畏,他们用羸弱的躯壳作为时间的胶囊,将半个世纪前的鲜活记忆保存至今。
“船长大人。”一名左手被钢制义肢替代的青年向他招呼道。
“叫我翔太就好啦!”青年翔太豪气地说,“我们都在等待着您的舰船抵达。”
孟柯掏出随身携带的瓶中船,玻璃瓶泛着玫红色。这玫红是爱若斯的手笔,是她修复残破不堪的“死线号”时留下的。孟柯顿觉释然,既然如此,那她请求“死线号”做出牺牲也是理所应当——他刚刚聆听了爱若斯的真正诉求,需要做出牺牲的并不仅仅是死线号。
“没,没有。”孟柯将瓶中船抛向被蝴蝶覆盖的地面。玫红色的瓶子瞬间被淹没在蝴蝶丛中,随着轰隆声响,众人脚下的地面开始震颤,蝴蝶纷飞而起,露出了众人脚下的巨大甲板,“死线号”托起众人,然后高高飞向天空。
一位手持烟杆的盛装花魁走到船首的孟柯身边,她轻轻抚过丁萦的半身船首像,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这艘船被爱深深保护着呢,”她转向孟柯说,“她是你的爱人吗么?”
孟柯极力将自己的目光从她堪堪被衣服遮住的丰满胸脯上挪开。
“没有回报的爱才是最为炽热的,”花魁说,“介意我为你的船供奉自己的爱意吗?”
“クリスマス·イブ,这里面有我那份没有回报的爱。”
孟柯知道眼前人是谁了,现实中,她是那位佝偻而沉默的老太太,而在梦境里。“您真是太美了。”他由衷道。
花魁得意地大笑起来,全身都随着大笑而颤抖,看得孟柯面红耳赤。花魁见状,用烟杆挑起孟柯的下巴。
“那么,年轻人,愿意为我这个老太婆守护这份梦境吗?”
“死线号”在蓝色的千叶聚落中航行,而构成聚落的一座座意识之岛随着航行缓缓移动起来,基于物理位置的聚落投射方式被慢慢改变,千叶聚落的元素被拆分重组,与远处的其他城市聚落相互交错,重新连接,城市的边界消弭、融合,大和聚落渐渐显现在众人面前。一只只小小的长矛汇聚在一起,形成了直指天际的天沼矛,六只巨龙是它的枝丫。
死线号环绕着巨矛航行,甲板之上,翔太向众人大喝:“大家一起加油吧!我们今日要镇守此处,不容他人撼动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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