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系列将可能是一个比肩“GEB读书笔记”系列的大坑——其实“深孔”这个叫法可能更加合适。其实这个系列的酝酿可以说是相当久了,但是因为题目太巨大了,一开始甚至没有什么明确的计划,一直到写下这篇投稿开始,才算确定下来一个方向。
首先就是来自“克苏鲁神话”。我们都知道不论是克苏鲁文学还是跑团等的形式中,都充斥着各种“神秘学”的符号在其中。洛夫克拉夫特本人也很喜欢在故事中运用到他的神秘学知识。而洛夫克拉夫特与他的文学圈当中的一些朋友也都是“神智学”的深度研究者,从各方面的文献来看,可以说洛夫克拉夫特他们这批人被称为神智学者也不算过分。
另一个是在写作“怪奇文学四大宗师”这个系列的投稿的时候,沿着怪奇文学一路探究。笔者注意到,怪奇文学的创作深深的受到了“神秘学”的影响,其中不乏有人本身就是神秘学的大家。同时在那个背景时代下,神秘学开始在新世纪里“抬头”,其对于当时流行文学的影响力极为可观。亚瑟·梅琴是著名神秘学结社“黄金黎明”的成员之一,阿尔杰农本人也钻研过神秘学相关方面内容……
还有就是在今天来说,其实神秘学的内容并不是如字面看起来的那样——躲在犄角旮旯里的神秘,阴影下的流传……实际上在今天,神秘学的内容极大地影响着我们现代的生活,也出现在流行文化的每一个角落当中——人们现在热衷的“星座”、网上到处流传的“地摊文学”、各种和宗教迷信纠缠在一起的零零碎碎……可以说的实在是太多了。
神秘学本身是一个太过于巨大的主题,光是上面提到的这些就足够出好几个长篇投稿了。所以笔者还是决定把目光聚焦在影响了洛夫克拉夫特的“神智学”主题上。同时,笔者有幸弄到了神智学创始人:布拉瓦茨基夫人本人写作的论述“神智学”的原著。
但是在真正开始正题之前,还是需要先对神秘学整体有一个概念。所以这篇投稿将会是一个类似“序言”性质的文章,可能之后还会有一两篇投稿之后,我们才会进入“神智学”的正题。所以这个系列将会参考GEB系列的笔法,每一章节都可能是一期一会,但是又会藕断丝连,甚至时时刻刻回到之前的主题当中去,这将会是一段全新的旅程。
“神秘学”或者叫“神秘主义”是一个非常宽泛的概念。其词源可以追溯到古希腊时代甚至更早的概念,由于其历史跨度极长,涉及面极广,所以现在我们所面对的这个概念里充斥着曲解、误导以及其它种种内容。它涉及到多个层面的意义解读,所以这里尝试一点点的来理清它。
首先在最广泛的意义上来说,“神秘主义”是一类超自然的信仰和实践行为。按照现代的概念来说,这一类信仰和实践不能够被归类在科学和宗教的范畴内,同时也包括相关的“主义”思想、理论、现象研究乃至于相关机构都被剔除在外自成一脉。
但同时这个概念也指代“超自然”现象以及相关的假设:超感知觉、超心理学等等。对于这些现象的研究又在某种程度上和科学以及宗教相互重叠或者混淆,就衍生出了很多复杂的情况。
在英语中,“occult”和“esoterism”两个词均与“神秘”一词有关,但是二者之间的区别有很大。前者由于历史变迁,其原本含义已经出现了变化。现在它的意思往往涉及:超自然现象、异教崇拜、魔鬼崇拜等等——结合基督教历史来推测,可以估计这个词原本的意思应该更接近于“神话传说中的异象”这一类意思。(德语中这个词的翻译是:Mystiker)
“esoterism”一词意思相对来说更加特指“神秘学研究”之意,它被学者们拿来作为专有名词专门指代对于这一类“超自然、魔法、传说”等等内容的学术研究。二者之间意义相近,但又因为历史为其中加入了更多内容而产生分歧。这里因为在介绍一个比较笼统的概念,所以可能会对二者有所混淆,但之后会逐渐理清它们的。
“神秘”一词往往会引发人们脑海中的强烈联想——有时是正面的,但往往更多时候是负面的——因为它难以解释也很难明白研究它的意义在哪。所以让人们很难对于这个难以琢磨的领域有一个严肃的态度,因为即使它确实是一门“学术”,但是却总是容易脱离范畴,把握不住其边界。
如前面所说,很明显正如其名:“神秘”一词已经表明了这一研究领域不适合被纳入任何既有的学科或者研究领域。它不是科学、也不像宗教甚至难以被归入“哲学”里面去,但是它却同时能和这三者有所接触,以至于让很多人产生出种种混淆,难以看清真相。这里笔者尝试把“神秘学”和这三个领域交接的地方做一下梳理,来看看这个“混淆”的关系是怎么样的。
不妨先来看看,我们目前比较流行的一些观念,然后逐步向前探索。会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发现很多很有意思的事,首先是大家都比较耳熟能详的“神秘学”内容:炼金术、占星学、巫术……相信人们也都知道这些内容与我们现在科学的关系——炼金术是化学和物理的前身、今天的天文学是占星学的分支之一、巫术则孕育了我们今天的医学以及生物学等内容……
这样的历史传承关系让我们知道了“神秘学”与今天的“科学”之间的关系——可以说“神秘学”的一部分内容是我们今天的“科学”的前身,它在启蒙运动之前在做的事,正是今天我们的科学所做的事——认识世界(后面会详细说一说二者是怎么分离,而神秘学又是怎么被踢出主流之外的历史)。
再来看看“神秘学”和宗教之间的关系,我们知道在宗教的早期时代,存在“泛灵论”、“自然崇拜”等等信仰——德鲁伊教、萨满教……这些崇拜信仰当中,充斥着超自然的现象和对大自然的拟人化描述,甚至于神话的传承都牵扯在其中。神秘学的一部分对于世界观的探索和假设的土壤正是从这里开始的。之后一神教崛起,基督教扩展乃至于统治了整个西方世界。这些早期的内容或遭到排斥或被吸纳进“密宗”里来,总之这使得它们逐渐的失去了独立的研究领域——要么皈依、要没被放逐。
这是在西方的情况,而东方(亚洲)的情况则有所不同。虽然类似的情况也存在过,但是由于地理环境以及文化根基的区别,东方的情况相对来说没有西方的冲突矛盾那么强烈。但是如果要追溯起来,其历史演变的内容也是相当丰富了——印度的本土宗教、婆罗门教、佛教以及诸多宗派之间的种种恩怨情仇。中土之地从春秋甚至可能更早时代一直追溯到后来佛教进入,再到释儒道三教并立等等……
所以在东方,历史、文化、宗教互相交融,神秘学的内容也一直穿插在其中——玄学、黄老之说、丹道方士、佛教密宗……
再来就是哲学,这部分可能是重合度最高的内容了。因为对于世界终极真理的追寻,不论起点在哪,也不论追寻的过程怎么样——但是最终这些追寻的路线都会收束,最后探向哲学的领域——-终极问题的解决——-这一点上来说其实科学还有宗教也差不多。(当然形式上各有不同,这里只说一个笼统的概念)
到此我们还没有真正的接触到神秘学,仅仅在外围将它又怎么样的特征稍稍描述了一下。但根据这些举例,我们可以大概的归纳出“神秘学”的几个组成部分:
世界观的阐述、哲学问题的解答——这其中包含了哲学的范畴,也有宗教的范畴。是整个学科理论的核心概念——是其“主义”。(这其中也有很多分门别类的东西,各种“神秘主义”并立,理论内容也各有其特点)
应用理论——在上述内容的基础之上总结出来的详细理论,以及符号化的归纳——“图腾”。这当中有一部分是和“科学”有些相类似的内容,有一部分甚至成功的跨入了“科学范畴”;代表例子是天文学和心理学。(但这一部分同时也是给“神秘学”带来麻烦和问题的地方,因为很多“伪科学”以及“迷信”内容正是在这一块灰色地带诞生出来的。后面会有详细的分析)
形式实践——理论的实际运用,对于超自然现象的探索,以及自身的修行。说白了是将上面形而上的概念理论付诸于实践当中——各种修行、仪式、占卜、祭祀……其演变与历史进程相关,也和文化深深的接壤在一起。
由于神秘学整体来说非常长的笼统,所以这里的概述也没有办法涉及太多的内容。但是值得一提的是,虽然历史给予了“神秘学”一种已经被“抛弃”了的感觉——也要归功于主流学者在一段历史时期中对其的驱逐。但是实际上我们现在的生活并没有完全脱离开“神秘学”,更有甚者,其可能在以一种过去未见的方式深深的影响着我们的生活。
举个例子来说,一部分的文化传统、民俗学的追溯,会进入“神秘学”的领域当中——当然这其中也包含了“迷信”这样的负面东西。另一方面,当代流行文化当中,其实也充斥着形形色色的神秘学符号,其内容构成令人眼花缭乱——这里随便就能举出很多例子:比如闻名全球的《哈利·波特》、《指环王》等一系列幻想文学中诸多细节都借鉴自“神秘学”符号、当代美国流行文化代表:超级英雄漫画里:不论是漫威还是DC中涉及到“魔法”概念的人物以及故事创作、日漫轻小说等等代表作品(最典型的例子:《魔法禁书目录》)……能列举的例子数不胜数。它们也许仅仅只是借鉴了一下“神秘学”的符号或概念,但仅仅只需要如此,它便渗入其中。有很多这方面的爱好者,在深度考据之后,不知不觉之间就跨入了“神秘学”的领域当中去。
下面将会从历史的角度,非常简略的概述一下“神秘学”的发展历史……
严格来说“神秘学”这个说法,其实是西方世界的学术定义。印度教、佛教、道家等等内容是在之后被逐渐归类到这一概念当中去了——前面还得加一个前缀“东方”。当然从内容形式上来说,这样归类的说法不无道理。但同时我们也能够很明确地感受到其中存在着的“差异”——这正是东西方文化之间的插别,由此可见“神秘学”与人类文化之间的关系有多么的紧密,二者之间难分彼此。
所以就好像我们学校课本里,东方历史和西方历史往往会分开说,这里如果我们要梳理一下神秘学历史的话,也不得不对二者进行划分。但同时历史进程中,东西方之间的交融我们也不得不提——随着历史演进,西方文明中“东方”的概念在不断的拓展,神秘学也在同样跟随着历史的脚步在不断的吸纳更多的内容。所以必须强调一下,无论是地理的划分还是历史的划分,这里仅仅只是一个模糊的分界线,用来表示确实存在的区别。但是不要把这种分类的方式僵化,过于死板的分类其实会让我们损失掉很多内容,也会诞生出很多的谬误,这点必须要注意。
在西方实际的概念里,“神秘学”这一概念的出现大概是在十六世纪的时候,这个术语出现被用来泛指:占星术、炼金术和自然魔法这三大类别的“学术”。不过真正要追溯西方神秘学的起源的话,那么可以把时间向前推到古希腊晚期文化的那个时代,当时希腊哲学与本土宗教(包括希腊以及埃及地区的宗教文明)出现了复杂的混合,逐渐孕育出了“灵知”的概念——这里仅仅只用一句话带过,但是其中还能涉及到很多复杂问题:神话与宗教传统之间的演变关系、希腊文明和埃及文明之间的传承关系……
古希腊晚期文化有三个大的趋向,分别是“柏拉图主义”、“赫尔墨斯主义”、“通神术”。这三大思想趋向多少可以对应到上面提过的“神秘学”三个层次:世界观、应用理论、具体修行。
当时柏拉图的哲学开始展现出巨大的影响力,而柏拉图哲学之所以能产生如此大的影响力,是因为他的思想内容不单纯只是希腊的理性思想。他学习了诸多东方民族的思想主义,从而奠定了自己的哲学地基——包括波斯人、埃及人、希伯来人甚至可能更古老的一些思想内容。我们知道柏拉图当时曾经做过游学,向东走了相当长的一段距离。但具体走到了哪里尚存争议:有说他甚至接触到了印度,也有说他仅仅只到了埃及的东边,波斯开始都是他的脑补……这里就不深入讨论了。
“柏拉图主义”的影响力极大,它是一种集大成的思想哲学,之后逐渐繁衍出了各种表现形式。根据西方神秘学的后续历史,被称为“赫尔墨斯主义"(Hermetism)的埃及希腊化传统是其最重要的表现形式之一。“三重伟大的赫尔墨斯”——这句很眼熟吧,这一概念被认为是希腊神赫尔墨斯与埃及智慧神托特的一种融合。
这一思想的文本相当古老,可以追溯到公元2-3世纪。它的内容包含了对于神、真实世界和人性之本的深度讨论。同时又不仅限于哲学论说,其指出,除了思想上的论辩,想要获得真正的“拯救”就必须身体力行,通过修行超越物质世界的枷锁,获得灵性的飞升最终获得“拯救”。(宗教意义上的——与上帝同在类似的概念)请注意,这里它已经包含了上文提到的关于“神秘学”内容的三个层面。
赫尔墨斯主义的诞生可以看作西方神秘学体系建立的源头,而随后它经历的演变也很有意思。之后基督教兴起,并逐渐统治了整个西方。赫尔墨斯主义这个来自埃及希腊文化的内容自然而然被视作了“异端”。然而有意思的是,它之后却渗入了基督教的思想当中,产生了一些全新的东西。
当时基督教内部也出现了多个流派,他们各执一词互相争论。而在这时候,赫尔墨斯主义的“灵知”一词,反而被其中的一些流派所接纳。
灵知主义和基督教义融合之后,学者们将其归纳为一种二元论宗教。其内容主张:“ 神圣光明之灵光(sparks)曾被囚禁在物质世界中,必须摆脱物质世界才能回到其神圣源头。 ”
自身载有神圣光明之灵光的那些人正在反抗“巨匠造物主”(Demiurge),这是一个无知或邪恶的神(常常与《旧约》中的神联系在一起),他创造了这个黑暗无知的低级世界作为灵魂的牢 狱,试图阻止人类觉悟到自己真正的神圣身份。通过获得对其神圣起源的“灵知”,灵知主义者须逃离巨匠造物主及其恶魔助手阿尔康(archons)的世界,后者会极力阻止他们死后上升,穿过天球找到回到其神圣光明家园的道路。
这段内容里,我们能够看到很多很眼熟的内容,它毫无疑问是一个融合了多种思想的论述——二元论可追溯至波斯拜火教、巨匠造物主的形象几乎涵盖掉了诸多异教原始自然神话的形象,对于源头的追溯可以联想到柏拉图的洞穴预言……
“通神术”或“神谕”(Theurgy)是古希腊晚期的一种仪式活动,同时也代表着一种思想趋向。最早的文献资料是公元2世纪时期当时的古希腊通神师朱利安(Julian the Theurgy)遗留的《迦勒底神谕》(Chaldean Oracles),“通神术”被现在的学术界归类到“新柏拉图主义”的哲学范畴内。新柏拉图主义虽然被认为是多神论者,但是他们信奉的却是一种一元论: 世界的本源是绝对超然的“一”,从中发散出神圣的“理性”,进而发散出一系列的精神世界。
不过在很多方面来说,“通神术”仍然相当神秘,就如同很多在历史中已经失传的内容一样。目前已知的资料并不足以让现在的人们了解到这仪式的运作原理。但是可以确定的是确实存在这样一种仪式活动,而其运作目的里会让“神”在仪式中出现以及沟通,进而做到“获得神谕”。
根据目前学术界的研究,所谓“通神术”并不是祈请或者迫使“神”显身的“魔法操作”(并不是常见的那种“招魂”“请神”一类的玩意)。本质上这个仪式活动,是让“通神师”提升自己的精神力量,达到和“神”相通的境界进而产生沟通——这一思路和当时其他很多别的“灵知”思想其实是一致的(赫尔墨斯主义是代表)。通俗点来说,施术者进入了一种不同寻常的精神状态,从这种状态中获取到“神”的经验,进而以某种方式将其记录下来,并作出解读。这一类操作其实在今天的“神秘学”领域中也有很多类似的例子:比如冥想、超验心理等等。
这里在论述古希腊这一领域的内容的时候,我们依然在使用“灵知”、“神谕”一类的词,而非“神秘学”。因为这个专用术语是一直到16世纪的时候才出现的;神秘学(occult sciences)一词在16世纪被用来指占星术,炼金术和自然魔法这三大类内容。在西方神秘学历史进程中,这三大类的内容所经历的历史几乎是一致的。
通过上述对于古希腊文化的概述,已经确立了西方神秘学的总体框架: 对于“神”(世界终极)的认知和灵性的拯救以及对于自然的隐秘法则和驱动力的研究 。在现代来说,这种种相关内容都已经被我们分类到“宗教”和“科学”这两个隔离的领域里面去了。但是在人类历史上的前启蒙时代,这些领域的边界可就模糊得多了,甚至是可以互相渗透的。
希腊时代之后,基督教在欧洲范围内崛起。宗教时代来临,然而在这个大一统的背景下自然的进程并没有被打断。由于基督教以及犹太教的诫命,让他们做出对于“魔法”的定义,这一度导致了早期欧洲规模巨大的巫术迫害浪潮。绝对的教义和神学权威在一定程度上压制了“神秘科学”的诸多内容和发展。这其中有一部分就是今天科学的前身。后来的中世纪开始,一种“自然魔法”的概念开始兴起,它逐渐打破了基督教对于“魔法——恶魔”的定义关系。它尝试解释之前很多被归咎于“恶魔”的奇迹异象是可以用纯粹的自然方式来解释的。所以它主张从神学控制中收回自然研究的权利,主张自然研究与恶魔异教无关。——这位以后科学可以诞生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自11世纪以来,大量自然科学文献的重见天日,巩固了“自然魔法”的观念。罗马帝国衰落之后这一思想传统一度在基督教文化里被打压,但是却被伊斯兰学者保存了下来。于是其中很多文献资料被从希腊语翻译成了阿拉伯文并进行研究。它们不断地积累,一直到中世纪时侯,这一思想在经历了那么久的积攒之后,终于爆发出了巨大的活力。
伊斯兰仔公元711年征服了伊比利亚,之后的整整八个世纪,基督教一直在试图收回失地。1085年托莱多(西班牙旧都)被基督教夺回。而在那里的穆斯林图书馆当中囤积了大量的学术文献,大量与古代科学有关的阿拉伯语抄本被翻译成了拉丁语。
这直接引发了一场中世纪的“思想革命”,对于自然当中“隐秘力量”的研究获得了巨大的动力。在当时来说,很多现象无法被当时的科学来解释,比如磁力、引力等等。于是它们就被归纳为“看不见的隐秘力量”进而被归类到了“隐秘科学”的范畴之内继续被研究。由于其中的很多解释和内容受制于当时的条件,以及充斥着人们不羁的想象力。所以今天的目光来看,当时的这些“科学成果”都已经被扫进了“伪科学”的范畴里面去。但是不论怎么说,它们是今天科学发展不可或缺的一个“早期发育”阶段(虽然用比喻的方法来说,当时科学还在“子宫”内没有诞生。但是希腊文化的保留与发展就如同精子进入母体内与卵子结合的这一过程,成为了之后“科学”诞生的根源)。
当然除了希腊文化之外,埃及文化的贡献也不能忽视。在大约公元前2世纪的埃及,占星学已经发展成一种严格因果性的宇宙论模型。埃及的占星学试图根据天体的永恒重复旋转来解释月下世界的一切变化和影响。因此,它被称为“古代最全面的科学理论”,可以用数学模型来预测因果世界中一切可能的变化。它在亚里士多德自然哲学的基础上假定,由土、水、气、火四元素构成的月下世界是惰性的,无法自行运动:运动的第一因是恒星,它们被赋予了生命和智慧,通过一种被称为第五元素的精微的无形介质来影响月下世界。或者说,经由“上行下效”(as above,so below)这种占统治地位的观念,可以认为月下世界和月上世界通过一种内在于万物本身的前定和谐而彼此联应。古典占星学其实是根植于普遍的、确定的自然法则概念,这与它在启蒙运动之后作为“隐秘科学”或典型迷信的声誉形成了鲜明对比。
占星术的很多理念其实在当时广为流传,甚至是在基督教和犹太教文化当中也是。但是由于其作为一种“占卜技艺”。其中蕴含的一种普遍决定论的思想威胁了自由意志的观念,这让占星术在中世纪之前一直被当作是一种异教迷信而遭到摒弃。直到11世纪开始,保存在伊斯兰文化中的大量文献被发现和传播,占星术也跟着这个大潮流在基督教背景下广泛复兴。
然后上面提到了占星术结合的亚里士多德的自然哲学四元素理论,而这个理论还给了另一门“隐秘科学”启发——就是炼金术。炼金术在晚期古希腊文化中,是一种关注物质变化、解释其规律和关系的实验活动。亚里士多德的元素理论是其指导思想,炼金术士们试图通过实验的方式来发现“物质之间转换”的隐秘关系。并且他们很早就把物质的转换关系和精神世界联系了起来,并以此做出了很多理论解释。
在中世纪早期,炼金术的际遇和占星等类似,都开始式微,然后在伊斯兰文献中重获新生。同时由于炼金术理论术语具有着很强的泛用性,于是它就被以比喻的方式,被拿来与神学里路相结合——类似把基督隐喻为“哲人石”、炼金过程被比喻为灵魂拯救的过程等等……这一类改变阐述比较多出现于文艺复兴时期,并且在后来的16、17世纪之交蓬勃发展起来。而当时来说,几乎不可能把炼金术和现在所谓的化学区分开。所以可以明确的说炼金术就是今天化学的直接前身。
某种意义上来说,伊斯兰教文献大量进入基督教文化的这一历史时期,是整个西方神秘学发展史上的一个巨大的分水岭。今天我们所能接触到的几乎所有西方神秘学内容几乎都可以直接追溯到那一时期所保存的文献资料当中去。
在文艺复兴时期,连同当时被新发现的犹太教卡巴拉,许多有创造性和影响力的学者和思想家们开始对古代“异教”的学问和思想进行整理,并且尝试将它们纳入进基督教的思想当中来。于是在这一过程里,整个西方神秘学的“基本参考资料”被奠定了下来。
在几个世纪的基督教与伊斯兰教的版图变化过程中,大量的文献资料乃至于文化本身都随之演变:基督教征服西班牙吸收了大量阿拉伯语文献,从而改变了整个拉丁语系的西方科学文化;之后五百年,奥斯曼帝国攻破君士坦丁堡——伊斯兰教的政治扩张使得大量古希腊手稿又被带到了意大利。同时西班牙半岛的天主教开始驱逐犹太人,又使得大量犹太人把卡巴拉带到了意大利。这最终造就了 文艺复兴时期西方神秘学的主体架构——在罗马天主教的神学架构之下,吸收这些异教和犹太教的思想学问。
简单来说,这一纳入过程就是尝试将古希腊等等异教的哲学内容解释为天主教神学的一种“变体”:比如把“柏拉图主义东方学”的内涵与基督教真理对照,以其“相似”部分作为论证。强调“赫尔墨斯主义”的“科学性”部分……于是在很多学者的努力下,大量古籍被翻译传播开。无数人开始讨论起来自东方的古老智慧,开始研究起柏拉图主义哲学和基督教神学之间深层次的内在统一性。当时甚至有学者提出基督教的所有真理和智慧,其实早在这些更古老的异教学说中就已经有所体现了——这些激进的观点自然也遭到了当时教廷的反对。
但不管怎么说,在当时的这一思想潮流下,一定的思维禁锢被打破了。德国学者阿格里帕撰写巨著《论隐秘哲学》(De occulta philosophia librii tres)他将古代哲学和科学纳入一个涵盖全方位的基督教卡巴拉框架之下。他的成果极具影响力甚至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他的这部著作被认为是当时所有已知古代学问传统的总纲要。在这本书里,阿格里帕融合亚里士多德和托勒密的世界体系,又受到赫尔墨斯主义的影响。他尝试对整个宇宙进行了一个系统概述——从“宇宙内”的实在世界物质层次到精神层次的论述,一直到宇宙间的星辰运行规则,最终到宇宙之外的天使与神灵。
阿格里帕的理论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当时“地心说”思想的基础之上的综合理论。但是随后哥白尼的工作打破了这个基础,这随后掀起了一场思想风暴:宇宙是无限的这一思想潮流冲击着文艺复兴时期人们对于古老学问的关注。但这并没有阻挡文艺复兴的思想家们继续的探索,这其中布鲁诺是佼佼者,他一直在尝试重新思考古代哲学和科学传统,甚至无惧基督教正统神学的阻拦,在1600年,他因为秉持异端观点,被烧死在了罗马鲜花广场上。
在整个文艺复兴时期,科学的内容已经初露端倪,但它依然还位于“神秘学”的“子宫”内。当时的学术思想中,蕴含的矛盾之激烈,可能今天的我们难以想象。对于世界的解释这一“权力”的力量已经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它在无形中就已经影响了无数人;中世纪教会所拥有的力量,只是一种侧面的体现。但同时这一“权力”又是人们通向真理的必经之路,有时候不得不跨越它。
在我们观察历史的时候,除了纵向的时间跨度之外,我们也必须看到横向的空间跨度。就在意大利土地上,神秘学的思想不停演变的同时,另一边的德国也出现了思想上的新面貌。前面所提到的内容,大体可以归结为 对于古代权威学术的评注 ——不论是批判的还是赞同的。到了德国这里,思想重心则开始转移,逐渐偏向了 个人的直接体验所获得的原创性思辨。 当然这种“革新”依然是建立在传承自古代晚期到中世纪的卡巴拉思辨传统上的,但它已经逐渐开始对权威逐渐偏移了——也就是从罗马天主教逐渐偏向新教(思想框架上)。
这一时期神秘学思想的一大发展成果是 医学领域 。其中的代表人物是德国医生特奥菲拉斯特·伯姆巴斯特·冯霍恩海姆(Theophrastus Bombastus von Hohenheim 1493-1541 就是著名的中世纪神秘学者帕拉塞尔苏斯 )
他率先想到从炼金术文献中汲取灵感,来对当时流行的“民间”疗法和盖伦理论传统( 公元2世纪的古罗马医学家盖伦——当时仅次于希波克拉底的医学权威,对后世医学发展贡献巨大 )进行反思和批判。他把医学和炼金术结合,成为了今天医疗化学的开创者(亦是 毒理学之父 )。他强调医生应当通过个人实验直接向自然学习并且断言: 炼金术的真正目的并非炼成黄金,而是制造有益人体健康的药品 。这一结论涵盖了所有的化学工艺和生物化学工艺的定义——把炼金的概念扩展到了方方面面(甚至包括厨师和农业种植)。
帕拉塞尔苏斯打破了学者们用拉丁语讲授的传统而用日耳曼方言( 他因此被称为“医学的路德” ),是第一个在大学里这样讲课的人。他邀请了巴塞尔的药剂师和理发师兼外科医师的人来听他讲课,使医学职业的工匠们与学者们联合起来。他还用焚烧为一般人们所公认的医学权威盖仑和阿维森纳的书作为他开讲的仪式。
在十六、七世纪期间,帕拉塞尔苏斯的学说有很大的影响,虽然他的学说在大学里一般是禁止传授的,但是他的学说在大学里却似乎很受欢迎,因为在16世纪后期,在巴黎和海德堡发生了抗议禁止帕拉塞尔苏斯学说的学生运动。但是,医疗化学对药剂师比大学的医生更有吸引力,因为它给药剂师的技术提供了一种理论,并使他们可以根据这种理论按自己的考虑去进行医疗实践。
帕拉塞尔苏斯认为疾病的行为具有高度的特殊性,而且每一种疾病都有一种特效的化学治疗法。因此帕拉塞尔斯反对旧时的含有许多成分的万灵药而主张服用单一的物质作为药剂。这样一个转变促进了对于专科疾病的研究,并有助于把有益和有害的药物加以区别。
他确立了三原素理论。传统炼金术就认为矿物是由硫磺与水银组成,但帕拉塞尔斯又在此二者之外添加盐原素,并且扩大解释三原素,将此理论应用于非金属甚至动植物。至于人类三原素则是以灵魂(硫磺)、肉体(盐)、精神(水银)的形体呈现,倘若三者失衡就会生病,因此炼金术才能开发秘药“阿尔克那”(Arcana)不但能让人得到健康,还具有使小宇宙与大宇宙天界同时回复调和的力量。
可以说帕拉塞尔苏斯以一己之力发起了一场变革,他的主义也被称为“化学哲学论”(Chemical Philosophy).这场革命改变了当时整个欧洲对于炼金术的概念,对于西方神秘学在现代早期的发展影响不可估量,后来还孕育出了蔷薇十字团这种组织。
帕拉塞尔苏斯的思想不仅仅只在于炼金术的变革,基督教的神学概念也深受其影响。德国神秘主义者和神智学家,雅各布·波墨(Jakob Boehme)在17世纪初,撰写了一部伟大的作品《基督教神智学》(Christian theosophy).他在书中从一个和帕拉塞尔苏斯主义非常类似的角度出发,试图调和至高善神与险恶世界之间的矛盾。他的思想是后来西方神秘学甚至哲学演变的一个重要里程碑。
雅各布·波墨其人是一位自学成才的哲学家、神秘学家,虽然他的主业是鞋匠。但他对后世思想的影响力之大,几乎不可估量。除了德国范围内,波墨的思想在荷兰、英国等地也广为流传,他的著作被多次出版。波墨的作品以一种充满了诗意想象的奇特德语写成,在其生前即已广泛传播,这使他与路德宗势力产生了很多冲突。
事实上,正是因为有了雅各布·波墨,德国才出现了具有独特风格的哲学。所以,黑格尔将其尊为“德国第一哲学家”。牛顿也是他的忠实读者,甚至有人猜测,牛顿的自然科学思想就是从雅各布·波墨那里获得了灵感。
波墨的伟大就在于,他首先提出了一个辩神论的问题: 如果一切都在上帝之中,一切都是上帝创造的,那么世界上的丑恶现实及其威力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他在自己的著作里宣布了一条伟大的真理: 寓于万物之中且无法去除的矛盾,是宇宙的内在动力。
到了17世纪,许多作者都从波墨的作品中汲取灵感,并且沿着新的方向来发展它。其中一些人形成了小的灵修群体,这是带有自己虔诚修行的、可以被称为神秘组织(esoteric organization)的最早的明确实例之一。狂喜和幻想体验在这些群体中发挥着重要作用;根据波墨著作中的讨论,其成员发展 出一种对索菲娅(智慧)作为神的明显女性化现的强烈迷恋。这亦是现代基督教灵修思想的基础之一。
古代智慧的传承,一直是以一种或明或暗的形式存在下去的。因为一种思想是无形的,但它可以依附于有形的形式——学派、宗门、派系的总结和分类、不同的体裁……有很多很多。神秘学也是如此,但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人们对于其传承的形式一直没有太过注重。
但是一直到17世纪,人们开始注意到,古代的智慧或者自然的奥秘,是可以以某种正式组织的紧密形式来传出的。这要归功于“蔷薇十字团”(也有译作“玫瑰十字兄弟会”)这一组织在当时进入了人们的视野。然而不知道是冥冥之中还是上天讽刺,这一组织的诞生却是源自于一个“误会”。有关于此的具体内容:这里推荐大尉老师在机核投稿的 《一套“同人志”,扯出大话题:蔷薇十字的传说》 一文,其中详细介绍了这一历史“谜团”的前因后果。(非常感谢大尉老师的投稿,让笔者省掉了很多篇幅~~) 但有趣的地方就在于,这一“误会”却为“传承隐秘知识”这一形式开了先河。一开始仅仅是有些学者自称自己是这一秘密结社的成员,一直到17世纪末或者18世纪上半叶,这个“秘密结社”已经开始初具规模——很多关注炼金术或者其他“神秘学”研究的边缘群体都开始自称自己属于这一“虚构的秘密组织”。
直到18世纪下半叶,终于有人开始真的组成类似于此的“秘密结社”,为了传承“隐秘的智慧”。目前可以追溯到的最早的一个例子,是18世纪末在德国出现的“金玫瑰十字会”(the Order of the Gold-und Rosenkreuzer)组。在那之后,教会和国家的分离使得除现有教会之外的宗教组织或有入门仪式的组织可以有发展的空间,许多类似的组织纷纷建立——或者自称,或者借鉴自蔷薇十字团的结社形式,而且它们通常都声称保存了古代智慧的真正秘密。
有趣的是很多这些有入门仪式的修会的组织架构也都有受到共济会(Freemasonry)模式的影响。而共济会本身也与“神秘学”关系非常紧密。
本来共济会的理论就继承了诺斯替教派的神秘主义宗教思想,也包含了13世纪左右兴起的犹太密教卡巴拉、中世纪炼金术的诸多元素。在1717年英格兰第一总会(Premier Grand Lodge of England)建立,启蒙运动时期,共济会从英国开始陆续传播到欧洲大陆,各国共济会纷纷成立了自己的总会所,并藉这些宗主国的军事与商业活动传播到拉美、亚洲与非洲各个殖民地。之后共济会在英格兰逐渐发展为一种本质上理性主义和人道主义的运动。远离了早期的神秘主义追求。但在其他国家,尤其在法国,对炼金术和其他“赫尔墨斯主义”思想和修习的关注前所未有地兴盛起来。
1789年法国大革命的爆发使各地政府风声鹤唳,开始有一些阴谋论宣称是共济会等秘密社团主导革命,各国政府都颁布社团禁令,一直到拿破仑掌权时期才被解除。法兰西第一帝国灭亡后,罗马教廷于1817年同普鲁士、1821年同巴伐利亚先后签订协议,共同对包括光明会、共济会在内的秘密社团再次加以镇压,让整个19世纪欧洲大陆各国的共济会都比较消沉。
共济会从开始就很注重创建其历史谱系。有的时候,共济会制度会被追溯到大洪水过后的诺亚和他的儿子,会员们似乎特别着迷于猜测性的历史谱系,共济会的许多象征符号原本都与建筑和石工技术有关,最常见的就是折尺和圆规。但在许多非石匠的会员加入之后发展的标志多与炼金术以及跟圣殿骑士有关。这是因为共济会的仪式基于建筑的象征含义,以在耶路撒冷扮演核心角色的所罗门圣殿作为完美建筑的形象,所以共济会会员们自然会对曾经防御它的圣殿骑士团特别感兴趣。
可以说在启蒙运动前中期,当诸学科开始以目前的形式被建立起来时,“神秘学”仍然被广泛视为思想学术研究的一个重要的、尽管有争议的焦点:神学家、哲学家和从事自然科学的人都在严肃探讨“神秘学”的思想和含义。但是某种意义上启蒙运动也导致了“神秘学”渐渐的从既定的思想话语和标准的教科书叙事中几乎完全消失。这个领域可以说变得在学术上无家可归,公众和专家对它的认识水平在19世纪的时候开始急剧下降。
但是,实际上这并不是“神秘学”的衰败。恰恰相反,这段时间之后,现代的“西方神秘学”概念才开始渐渐出现。如上面所梳理的历史传承一般,从“附魔的"(enchanted)前启蒙时代的世界观,那些人类文明古代的根源——神话、传说、宗教……在“近现代”早期又重新兴盛起来;到了启蒙运动之后,主流的学术边界被逐渐划定的背景下,出现了形形色色的“隐秘”(occult)潮流和组织,它们代替了传统宗教和理性科学的思想;同时还存在于宗教本身的一种普遍的“内在”灵性维度里。
“西方神秘学”不是一个自然形成的术语,而是在回溯一系列流派与观念时人为定下的分类;这些流派与观念至少在18世纪末之前,还拥有着各种不同的名字。这意味着究其源头,并非所有这些流派与观念都必然被归为一类。毕竟直到17世纪,才有人开始尝试将它们呈现为单一且连贯的领域,并试图解释它们的共同点。简而言之,“西方神秘学”是一个现代的学术建构,而非早就存在于历史之中只待发掘的独立传统。
——神秘学学者乌特•J•哈内赫拉夫(Wouter J. Hanegraaff)
简而言之,“西方神秘学”是一个现代的学术建构,而不是一个业已存在的独立传统,只需由历史学家去发现。但这并不意味着它没有什么“真实的”东西。恰恰相反,“西方神秘学”这一范畴之所以出现,正是因为知识分子和历史学家们开始关注各种思想家和运动的观念和世界观在结构上实际存在的相似之处。
这里关于“附魔”(enchammem)的定义并不仅仅只是单纯的“魔法”,而是与后笛卡尔主义、后牛顿主义和实证主义科学等概念相对立的概念。
启蒙运动带来了“传媒的革命”,教会和国家对于知识的传播阻碍能力开始减弱,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接触到上述所提到的所有传统文献(“隐秘知识”)。理性主义的抬头,以及知识的启蒙,让传承至今的“隐秘”不断地被褪去面纱。这个时候“神秘学”面对着矛盾的两个方向——一遍因为被斥为荒谬的迷信而开始转变和竭力抵抗“世界除魔”的进程;同时也被出版家们拿来迎合公众对古代奥秘的好奇心,因此在前所未有的广泛传播中,开始被主流的大潮所吸引。(与现代科学的交融——像恋爱一般……大雾)
于是进入19世纪后,这一进程进一步加速。究竟所谓“进步”是意味着对过去一切传统的彻底颠覆?还是意味着古代的真理依然可以传承但需要获得一场全新的转变,以新的形式来面对新时代?
瑞典博物学家伊曼努尔•斯威登堡(Emanuel Swedenborg,1688-1772)是这个时期的代表学者。他研究哲学、数学、物理学和应用力学,在物理 科学和生物科学方面皆有令人叹为观止的作品。一开始他接受的是当时主张物质与精神严格分离的笛卡尔主义哲学的训练,但是在1744年,他经历了一场深刻的宗教危机,不得不承认科学探索将其带入了纯粹唯物论的“深渊”。于是他转而向基督教求助,在经历了对耶稣基督的灵视体验后,他试图调和科学与宗教。在之后的余生,他撰写了许多充满幻想的拉丁文著作,讨论《圣经》的真正含义以及天堂与地狱的灵界现实,他深受虔敬派关于“内部”与“外部”实在层次之区分的概念的影响,其联应理论声称,看得见的世界反映了看不见的世界,两者之间不必有任何因果关系。
他的作品集中描述了他之灵思游走天堂和地狱的景象,以及他与天使的对话。之后斯威登煲预言了自己将于1772年去世,之后真的在那一年“升华”了。在他去世后,其追随者建立了斯威登堡式的新教会(New Church),其著作的影响极大:启发了一大批后世的重要作家、诗人、画家甚至学者。他的基本观念被19、20世纪的唯灵论者、隐秘学家和形而上学家所继承,并以新的方向得到发展。
另一位代表人物,德国医生弗朗茨•安东•梅斯梅尔(Franz Anton Mesmer,1734-1814),提出了“动物磁性”(Animal Magnetism)的理论和基于此理论的医疗方法,这一套方法正是后来被称为“催眠术”的技术。梅斯梅尔声称,有一种看不见的“流体”遍布一切生物体。所有疾病都是由这种普遍的生命力之流受到千扰或阻塞所致。所以通过在病人的身体中制造“通道”,可以恢复正常的能量循环,从而恢复到健康的身体状态。在这种治疗过程中,患者往往做出不由自主的动作,发出无法控制的声音。梅斯梅尔认为这些短暂的现象,正是他理论中提到的“能量”对身体的影响的典型标志。
之后,梅斯梅尔的追随者之一皮塞居侯爵(Marquis de Puységur)在此基础之上进一步的研究,他发现催眠治疗可以诱发一种恍惚的梦游状态,许多被催眠者会显示出惊人的“超常”能力并进入幻觉状态,声称可以与其他实在层面的灵性存在相沟通。这一现象在学术界,被称为“人工梦游”。
梅斯梅尔的“催眠术”对西方神秘学在19世纪的历史产生了不可估最的影响,至少有三大新发展起源于催眠术。其一是影响了当时在美国风行的“唯灵论"(Spiritualism);“降神”或“通灵”这一类仪式或体验的记录其实相当久远,在早期的人类文明的早期,就已经存在很多类似的记录了,而且各地都有——古希腊、古埃及、古印度、中国……这些都是“唯灵论”思想发展起来的文明形式基础——“灵魂信仰”。
但是近现代西方流行起来的“唯灵论”,最早要溯源于一个被大肆传播的“通灵”事件:在1848年3月31日美国纽约州 (New York State) 的一个小村庄中,一家姓福克斯的家里。家中的三个女儿(福克斯三姐妹)开始通过敲击桌子的方式与鬼神交流,她们提出一个问题,然后便有一连串的敲击声做出是或否的回答。福克斯姐妹的“通灵”事件随后被媒体大肆渲染报道,于是降神会(spiritualist stances)成为欧美风靡一时的消遣娱乐。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一事件成为了某种证明——催眠诱导技术引起的“人工梦游”确实有可能带来一些非凡的“神秘”体验。而在此次之前的历史中,这样的情况是被牢牢的把控制在教会的手中的——平常人轻易接触不到,或是被限制闭口不谈(异端……)。这种对灵魂交流现象的研究,在早期的西方世界就获得了很多的支持者。其中有的支持者还声名显赫:有英国作家阿瑟·柯南道尔、美国新闻工作者赫莱斯.格里利、英国科学家华莱士和威廉·克鲁克斯等。
但是这段时期里,“唯灵论”仅仅是一种单纯的实际“体验”而已,对此还没有什么有深度的思考或者理论研究。直到法国教育家亚兰·卡甸(Allan Kardec,1804年10月3日-1869年3月31日)首次提出了“唯灵论”这个词。他以及其它一些学者——如安德鲁•杰克逊•戴维斯(Andrew Jackson Davis (1826–1910),为“唯灵论”构建出了成熟的神学理论和宇宙观: 主张精神是世界的本原,它是不依附于物质而独立存在的、特殊的无形实体…… (有限于篇幅,这里就暂且略过了)总之对唯灵论现象及其理论的研究最终使得“ 心灵研究 ” (psychical research)或现在所谓的“ 超心理学 ”(parapsychology)发展了起来。
另一方面,催眠术(“人工梦游”)又和心理学以及精神病学等新兴科学有着很深的关联——其几乎处于这些新兴科学的起源处;这种对于人类的特殊精神状态的研究开拓了前所未有的新领域,乃至于对探究“灵魂”的经验获取和实验方式都提出了一种全新的可能性。如今很多心理学的基础概念都起源于那个时候,比如19世纪初就已经出现了“无意识”的概念。而最先提出这类概念的,正是德国浪漫派催眠术的文献里。建立在梦游症基础上的心理学研究发展到最高峰的代表,就是著名的CG·荣格以及他的这一学派的学术成果——某种程度上把荣格归类成神秘学者也并不能算错,他的研究很大程度上受到了这一类“隐秘知识”的影响(包括东方的种种“神秘学”)。
可以说心理学发展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和“神秘学”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性,二者之间存在着很紧密的历史纠葛关系(简单来说,很多具有代表性的学者可能是心理学和神秘学两个都研究并且互相影响)。一直到20世纪,随着精神分析和行为主义的兴起,学术心理学才开始逐渐和西方神秘学脱离开来。
在美国大陆上,催眠术影响并启发了全新的宗教思潮和改革。新思想教派(New Thought)(或称“新思潮运动”),由美国催眠师菲尼亚斯•昆比(Phineas P. Quimby,1802-1866)发起。“新思想”也被称为“心灵治疗”(Mind Cure),其围绕“心灵超越物质”的理念,相信疾病和其他负面状态可以通过信仰的力量获得治愈。
昆比本人是钟表匠(本人拥有多项机械发明专利),虽然没有接受过正规教育,但是凭借自学成才。年轻时他身患肺结核病,当时的医疗能力不足以治愈肺结核,于是他开始尝试自己自创的治疗方式。他注意到兴奋状态(特殊精神状态)可以帮助他缓解痛苦,于是他开始对大脑影响身体的能力感兴趣并开始研究。后来他声称他用自己的方法治好了自己的肺结核。
1836年,昆比接触到了从欧洲传来的催眠术,以及相关的众多理论。他开始钻研催眠术,并且开始四处巡演。不久之后他提出了自己的“心灵超越物质”理论。昆比拥有大量的追随者,他的催眠实验也确实治疗了一部分的人。随后“新思潮”的影响力开始逐渐在美国大陆上扩散,昆比被广泛认为是当时新思想精神运动的领袖人物。
美国著名的女性宗教领袖及作家玛丽·贝克·安迪(全名玛丽·莫尔斯贝克,Mary Mose Baker Eddy 1821—1910)就是昆比的追随者之一,她与昆比探讨了有关心理治疗的各种方法,这对她以后创立基督教科学派有较大的影响。安迪在1879年成立了基督教科学派(Christian Science)、1908年创立了《基督教科学箴言报》。她出版的《科学、健康之关键与圣经》一再重版,销量超过千万册,影响了大量的美国人,她被史密森尼学会评选为“有史以来最重要的100名美国人”之一。在“基督教科学派"等新宗教和一系列类似教会把昆比的核心思想理论制度化,并深深地扎根于美国的大众文化。 在当代“新时代”的背景下,这一发展不仅是无数“自助”丛书的基 础,而且也是我们凭借自己的信念“创造自己的现实”这一流行说法的基础。
19世纪下半叶,第二次工业革命震碎了人类千百年来的文化传统,这激发了人们的反叛精神,现代主义的思潮开始出现并逐渐蔓延。对于当下的不满情绪也使得人们转而开始把目光投向更早先的传统,于是往往在追求进步,叛逆主流的同时,拒绝现代性的怀古复兴也会同时存在——这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看作是一种对于“传统”的反叛,即:用更古早的传统来反叛当下的主流“传统”。
这种情况也蔓延到了“神秘学”领域当中来,受到唯灵论者和梦游者影响的群体和个人开始重新发掘上述提到过的所有古代、中世纪和文艺复兴时期的“神秘知识”传统,并将其重新概念化。他们试图找到介于传统基督教与实证主义科学之间 的“第三条道路”,由此催生了被称作“隐秘学”(occultism)的一场思想运动。
这场思想运动遍及了欧美:比如在法国,随着1789年革命带来的社会动荡,隐秘主义环境中出现了众多深受传统天主教影响的领军人物,其中最负盛名的就是埃利法斯•莱维(Eliphas Lévi,1810-1875)和帕普斯(Papus,1865-1916)。同样重要的还有勒内•盖农(René Guénon,1886-1951),基于对传统的关注,他创立了一派称为传统主义(Traditionalism有时被称为“长青主义”【perennialism】)的隐秘学观点;其认为存在一种原始的、普遍的传统,以此拒斥现代性。传统主义对后来的尤利乌斯•埃沃拉(Julius Evola,1898-1974)、弗里特约夫•舒昂(Frithjof Schuon,1907-1998)等神秘学者产生了重要影响。
在英语世界中,隐秘学运动的蓬勃发展主要归功于启蒙主义的自由精神,因此其更多体现了一种反基督教倾向,认为智慧发源于欧洲前基督教时期的异教信仰。各种唯灵论者逐渐对当时的神秘学思想感到幻灭,转而向斯威登堡之前的学派中寻求灵感;其中最突出的学者是艾玛•哈丁•布里顿(Emma Hardinge Britten,1823-1899)和海伦娜•布拉瓦茨基(Helena Blavatsky,1831-1891),后者呼吁复兴曾在东西方并存的古代“隐秘科学”(occult science)。布拉瓦茨基撰写了卓有影响的著作《揭开面纱的伊西斯》(Isis Unveiled,1877)和《秘密学说》(The Secret Doctrine,1888),并在1875年与同伴共同创立了神智学会。(终于等到主角登场了……)
神智学协会的后续领导人安妮•贝赞特(Annie Besant,1847-1933)和查尔斯•韦伯斯特•利德比特(Charles Webster Leadbeater,1854-1934)将现代神智学解释为一种普遍基督神秘学,宣称印度大师吉杜•克里希那穆提(Jiddu Krishnamurti,1895-1986)乃是世界的救世主(本人于1929年拒绝了这一角色)。这一狂热导致了协会内部出现了分裂,在1910年,德国神智学家鲁道夫•施泰纳(Rudolf Steiner,1861-1925)单独创立了人智学会(Anthroposophical Society)与神智学会正式决裂。他的人智学会依然是基于对神智学的基督教诠释,区别于德国传统唯心论的哲学背景。
原本19世纪中期的时候,所谓的“魔法传统”已经沦为了仅仅是古物研究者们好奇的对象。但是到了19世纪末“神秘学”的学者们开始发展“魔法”修习,并对其进行了新的神秘学解释。这种对于“魔法”的全新解读,虽然被声称是源于古代,但实际上却是对于“魔法”的概念创新和重新诠释。先驱者之一是美国的帕斯卡尔•贝弗利•伦道夫(Paschal Beverly Randolph,1825-1875),他认为性能量和精神药物可用于魔法目的。几年之后,金色曙光会(亦可称为“黄金黎明”,著名魔法结社)——一个具有入门仪式、基于卡巴拉的魔法结社于英国创建。该结社的代表人物之一就是亚雷斯塔•克劳利(Aleister Crowley,1875-1947)。20世纪,克劳利脱离了“黄金黎明”转而加入了另一个秘密结社东方圣殿会(Ordo Templi Orientis)并将其发展成了一个极力强调“性魔法”的修会。之后他自创新宗教泰勒玛(Thelema),并宣称自己是《启示录》中的“大兽”。克劳利宣称自己的新宗教终将取代基督教,他几乎打破了可以想到的所有传统规则,并且积极尝试非常激进的实验。这最终使得克劳利即使是在隐秘学者间都备受争议,最终他成为了20世纪最臭名昭著的“黑魔法师”。
20世纪初期,新兴的隐秘学和神秘学体系受到越来越广泛的欢迎,在西欧尤为显著。隐修会和秘密结社在该时期的欧洲知识分子中风靡一时,他们在很大程度上放弃了传统的基督教形式。
20世纪全世界经历了诸多动荡和剧变(包括两次世界大战),整个西方世界的文化精神遭遇了巨大的冲击。现代主义下的西方世界中,人们对主流教育机构和信息渠道所宣扬的实在观、认识方式和生活方式感到不满。他们迫切的想要寻找到一个“替代品”,来代替已经被摧毁了的主流传统。这导致他们开始对非西方(东方)的文化及精神传统产生了迷恋,也导致被主流文化归于 “被拒知识”的几乎所有神秘学和隐秘学材料持续得到回收利用、 重新包装和创造性阐释(神秘学被融入了流行文化中,并且深深地扎根其中)。
20世纪初期,新兴的隐秘学和神秘学体系受到越来越广泛的欢迎,在西欧尤为显著。隐修会和秘密结社在该时期的欧洲知识分子中风靡一时,他们在很大程度上放弃了传统的基督教形式。此外,两次世界大战期间,混乱的德国出现了大量秘密教义和魔法实践的狂热追随者。如吉多·冯·李斯特(Guido von List)等著名作家,传播了基于沃坦主义(Wotanism)和卡巴拉理论的新异教与民族主义思想。诸如图勒会(Thule Society)等秘密结社吸引了大量有影响力的德国富豪。图勒会的活动家卡尔·哈勒(Karl Harrer)正是德国工人党(German Workers' Party:即后来的纳粹党)的创始人之一。该结社的很多“贵宾”也都是纳粹党成员:阿尔弗雷德·罗森伯格(Alfred Rosenberg)、鲁道夫·赫斯(Rudolf Hess)等纳粹党成员,希特勒的导师迪特里希•埃克哈特(Dietrich Eckart)等。
所以后世流行文化中:“纳粹”与“黑魔法”的梗并不是完全的空穴来风,历史上它们确实这样的关联。然而讽刺的是,在纳粹党上台之后,这些曾经“扶持”纳粹党的隐秘学者们却遭到了他们的迫害。希特勒和约瑟夫·戈培尔(Joseph Goebbels)这样的纳粹领导人对神秘主义都持敌对态度(然而当代流行文化中,杜撰的希特勒却大搞神秘主义——又是一个讽刺的反转),但纳粹中还是有海因里希·希姆莱利(Heinrich Himmler)这样的人支持神秘主义。他聘用了“灵视者”卡尔·玛利亚·威利古特(Karl Maria Wiligut),“时常为党卫军的符号和仪式问题寻求他的帮助”,但不会涉及重要的政治决策。1939年,威利古特因精神错乱而被收治,自此他从党卫军中被“强制退休”。
土星兄弟会(Fraternitas Saturni)是于1928年复活节组建的德国魔法隐修会,是迄今尚在运作的最古老的德国魔法组织之一。他们也在纳粹上台的时候遭到了迫害,1936年纳粹政权下令取缔土星兄弟会。学会领导者们为了避牢狱之灾而不得不移居国外,但其主要领导人之一欧根·格罗舍(Eugen Grosche)在战争期间被纳粹政府逮捕并监禁了一年。
工业革命之后,又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然后又迎来了冷战……可以说全人类的文化价值观在进入了20世纪前后就经历了连番的冲击。在连番的多次动荡之下,原本人们的精神价值观对构建出的“完满”的期许一再地被打破——自然科学在此之前有多个领域都宣称自己已迎来“完满”但随后又被打破、社会科学等其他领域也经历过相似的情况……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神秘学”(包括“神秘主义”)成为了一个流动性的,查漏补缺的利用对象,20世纪50年代发展起来的“反主流文化”、“朋克精深”、“新XXX”……新后面可以是物理、也可以是基督教……总之都是新的。
某种程度上,伴随着时代前进的脚步,神秘学的观念和修习逐渐的被融入到了社会当中,并且越来越靠近流行的那一部分。另一方面这也和传媒的新发展有关联。但就西方世界来说:量子力学和相对论的激进悖论似乎证了,旧的科学意识形态正与现有宗教一道处于崩 溃瓦解的过程中.从而使得传统不得不让位于一种与东西方古代智慧相协调的新的灵性的整体论世界观。同时资本兴起让一切都“商业化”,神秘学这种满足精神上需求的特质也被“商家们”所看重,从而进一步的将其以商品的形式扩散出去。以当下的例子来说、各种自媒体的运营,以及充斥于各行各业中的神秘学符号——广告、设计、商业、出版……
到了20世纪80年代,这种千禧年背景下的思潮被广泛称做新时代运动。随着企业家对精神市场的开发运作,它沾染了越来越多的商业习气。与之相反的是另一派保留了20世纪60到70年代的反商业与反文化情怀的神秘学思想,即特伦斯·麦克纳(Terence McKenna)和丹尼尔·平奇贝克(Daniel Pinchbeck)等人推动、建立在人类学家卡洛斯·卡斯塔尼达(Carlos Castaneda)思想之上的技术萨满运动(techno-shamanic movement)。
与之相伴的是现代异教主义(modern Paganism)的发展壮大,这一运动最初由杰拉尔德·加德纳(Gerald Gardner)推广的威卡巫术所主导。第二波女权主义运动的成员——特别是斯塔霍克(Starhawk)——援引威卡为盟友,并发展成为女神运动(Goddess movement)。威卡也极大地影响了新德鲁伊(neo-druidry)和其他凯尔特复兴主义(Celtic revivalism)等异教的发展。为了回应威卡,一些自称传统巫术追随者的著作者和团体发声反对日益公开化的威卡教派,并提倡回到比杰拉尔德·加德纳(Gerald Gardner)更加古老的思想根源。20世纪晚期出现的其他西方神秘学趋势还有撒旦主义(satanism),代表组织包括撒旦教会(Church of Satan)和赛特神殿(Temple of Set);以及塔纳特洛斯光照会(Illuminates of Thanateros)主张的混沌魔法(chaos magick)。
在跨越千禧年后的当下,神秘学正密切地,并不断增长地与流行文化和新媒体结合起来。神秘学思想与图象出现在西方流行媒体的各个领域,所有耳熟能详的作品无不充斥着神秘学的符号——DC漫画、漫威电影、流行音乐……这种广泛的神秘学泛滥使得学者们必须作出区分:哪些是正经神秘学的;哪些又是以神秘学为范本的非神秘学创作和引用。
对隐秘学主题感兴趣的作者主要有三种对待它的方式:第一种是在作品中对隐秘知识旁征博引,包括吸引人的图象与隐秘学家们;第二种是将隐秘学思想隐藏在“文本编织的网络”中;第三种是表达反对态度,并试图解构它。
现如今,神秘学的基本概念、思想或术语已经不再与任何特定的宗教传统或思想传统联系在一起,而是可以被自由回收利用和被任何人重新诠释,而不必考虑其原始意义或语境。在流行小说、漫画、音乐、电影、艺术或视频游戏中大量存在的神秘学主题还几乎没有怎么被重视过。可以说它对于当代文化和社会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在现在神秘学已经不再单单只是一个研究对象,而是一个存在的维度了。
神秘学史家安托万·费弗尔写道:“ [神秘学]从不是一个精确的术语,它跨越边界向各个领域蔓延 ”。目前学界的广泛共识是,能够归入“神秘学”名下的思想流派可以包括古代的诺斯替主义和赫尔墨斯主义,到后来的玫瑰十字和卡巴拉,再到一些晚近的现象,如新时代运动。不过,“神秘学”依然是个有争议的术语,该领域的学者们对其定义仍存在不同见解。
费弗尔和凯伦-克莱尔•沃斯(Karen-Claire Voss)都将西方神秘学描述为“ 遍及哲学、宗教、艺术、文学和音乐领域的众多作者、趋势、作品 ”。许多学者都强调,神秘学是一种西方世界独有的现象;如费弗尔所说,从“经验视角”来看,“神秘学就是一个西方概念”。费弗尔、哈内赫拉夫等学者还指出,不存在一个相应的“东洋”或“东方”神秘学。
但是这里对于“西方神秘学”所强调的概念,更多的是偏向于学术范畴内的定义,而不是普遍意义上对于“神秘学”的理解。因为这里的“西方神秘学”和“宗教信仰”还有“理性”作为三大支柱,一起构筑了整个西方文化的精神内核。虽然它被前者斥为异端,被后者责为非理性。
但是学者们也发现存在众多对西方神秘学产生了“深远影响”的非西方传统,很多现象也都不是“西方”独有的。随着历史脚步的前进,去西方中心化的思维逐渐占据主导。这种对于“西方神秘学”的学术上的强调也在逐渐的遭到质疑。最突出的例子就是神智学会将印度和佛教的概念融入自身教义。
考虑到这些影响,以及“西方”一词的模糊性,有学者建议学界取消“西方神秘学”这个词,而单用“神秘学”来描述此类现象。而当我们用“比较”的眼光来看的时候,不难发现,在“东方”也确实存在着相类似的概念,这里也应该值得提一句。就笔者个人看法来说,这种对于“西方神秘学”的强调,在某种程度上是西方学界自己给自己带来的“偏见”——当然这里也区别了普遍意义上的“神秘主义”。
如果回溯起来,其实东西方之间的文化根源有着微妙的关联。如上面所述,西方神秘学的根源可以追溯至古希腊。而古希腊的文化则曾经向古埃及学习过,同时又有波斯文化在另一边闪耀。按照东西方划分的语境来说,埃及已经算是东方了。也许这能解释东方在西方眼中那种刻入骨子里的印象——古老、神秘。而放眼整个“东方”,埃及并非一枝独秀;古巴比伦、古印度、古中国都有着深厚的文化历史。神秘学的古老渊源都可以追溯到东方,尤其是在近代,西方开始对东方文化以及古老文化进行复兴的时候,“意外”的发掘出了这些闪耀的文化瑰宝。他们惊讶地发现,在“东方”有着体量同样庞杂甚至可能超越“西方”的神秘学内容( 其实就笔者自己来说可能东方神秘学的内容比西方还要庞杂的多 )。
粗略来数一下,古希腊传承埃及文化的同时,也有受到古巴比伦的影响。占星与灵数等概念在古巴比伦文化里就早已存在。另一边又有作为希腊文化“对手”的古波斯文化——拜火教(琐罗亚斯德教、中国称之为“祆教”)的影响力不容忽视,后来的犹太教、基督教、伊斯兰教都有受到它的影响( 甚至可能佛教都有受到影响,据说释迦摩尼悟道后招收的首批弟子中有的就是琐罗亚斯德教徒 )。是古波斯帝国的国教,罗马流行的摩尼教源头。其教义涉及到主神论、创世论、因果论、二元论等等、行为规范上有“圣火礼”( 崇拜“火”,视其为光明的象征,拜火教之名由此而来 )的祭祀和礼赞;“新生礼”、“清净礼”和“葬礼”( 将死者的肉给猛禽啄食、骨架投入井穴——联想到藏族的“天葬” )的修行准则。按照开篇部分对于神秘学的定义来说,其所蕴含的“神秘学”内容之多,影响力之大足以引起重视。
离开波斯继续往东有印度,古印度作为与古埃及并列的四大文明古国之一,其文化辐射圈也很广泛。印度文化中也有相当多可以被归类进“神秘学”的内容,除了最广为人知的佛教部分—— 佛教本身除了宗教之外,其中相当多的宗派被西方视为“神秘学”(或神秘主义);禅宗的禅修和密宗的密修就是典型例子。 其余还有:瑜伽修行、沙门苦行、婆罗门教修行……印度的“神秘学”内容在理论上有印度神话为根底,神秘学的渊源之一便是各地神话,二者密不可分。可以说只要有诞生了神话的地方,就可能出现“神秘学”的内容。应用理论中,印度的脉轮之说最广为人知——将人体视为一个流动的能量系统,三脉七轮就是把这个能量系统的归纳总结出来的概念。其理论主要来自于印度的瑜伽,相信“查克拉”一词大家都很熟悉吧。瑜伽修行涉及到人体能量,对灵性的沟通,现如今其作为东方神秘学的代表内容之一,在西方世界也广为流传。历史上印度多次被外族入侵、雅利安人、马其顿帝国、英国……而在此期间,印度的文化也渗透了出去——但功劳最大的可能还是要数佛教传入中土以及丝绸之路等……以笔者浅陋的知识来判断,也许我们才是为古印度文化的传播和保存出力最多吧。
印度之后自然要来到我们本土了——中国大地上,神秘学的内容也可以说是多如繁星,而且很多也都是现在大家都多少听说过一些的内容。这里就简单列举几个:术数、占星、道教、魏晋玄学、汉传佛教、藏传佛教、儒教(可能先秦诸子百家都有份)……
由于内容实在是太多了,受限于篇幅,笔者就粗略的跳过了。因为本系列主要是跟随19世纪的神智学,整体来说还是在“西方神秘学”的框架内。虽然近现代开始,西方已经逐渐开始接收东方神秘学的影响,并且已经有一部分被融合了进来甚至成为了流行。但是这里为了不偏题,就暂且按下不表了。当然说不定的后面可能还会提到,因为在神智学当中确实有引入一些东方神秘学内容来作为自己的理论材料。
神秘学的内容被认为是“隐秘的知识”,同时也是“被拒绝的知识”。不妨就把这几句话先捋一捋,因为神秘学所牵扯到的内容太多,又总有着多个维度的解读,于是误会和无知伴随着碎片化的信息广为流传。同时神秘学的内容,往往打破了自然语言中语义的“确定性”——它往往以比喻、隐喻、谜语式的表达,来传授知识。这是“隐秘”的一种一层含义。另一层含义是,神秘学所探究的对象;那个超越于物质世界之上的,抽象的联结着世间万事万物的背后规律……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但最直观的一点是,“它”确实是“不可见”的,更甚至于是不能直接“感受到的”。
正因为上述的这些特点,神秘学始终伴随着大量的误解和扭曲。而这些确实存在的事实,让很多人对其敬而远之,误会就进一步的加深了。神秘学的根源来自于各个民族文化的神话内容——这些神话本身是人类古早时期就试图解释人与自然之间的关联的内容——“ 时间让历史变为传说、让传说变为神话。 ”神话衍生出了民俗传说,民俗是古时社会建立的重要纽带之一。文明的诞生和发展衍生出了宗教,宗教又为人们带来了种种民俗……(错综复杂的关联)神秘学和它们又几乎都能关联起来,这其中有多复杂,可见一斑。
有趣的是,神秘学同时又是科学的前身;自从理性主义崛起。人们似乎获得了某种“安全感”。就如同远古时代的祖先们,面对着充满未知的自然和猛兽的凶险时,手中的工具为他们所带来的安全感一样。但另一方面,神秘学和科学的另一面——人们的好奇心和求知欲。这种动力又不断地推动着我们跨出安全区,走入未知的境界当中去,去面对未知的恐惧。
说到宗教与神秘学之间的关系,似乎非常的复杂。既不能说是从属关系,又不能说是平行关系——因为事实上是什么样的关系都有。但这些关联有仅仅只是二者的一部分。宗教中的教义和修行可以衍生出神秘学的内容——佛教中的密宗、基督教的灵修、犹太教的密契(卡巴拉)。但是神秘学的探索有时候却又触犯宗教的禁忌,甚至触犯伦理道德的禁忌——至少表面上来说。
宗教本身就具有着多种定义,它可以是联系人与神祇或超自然、神圣存在的文化体系;还可以是以热情和坚定地信念而坚持信仰的原则或理论体系。 按前者的定义,存在多神论、泛神论、一神论等。按后者的定义,又有无神论、自然神论、不可知论等,这些不同的体系又能搭配不同的宗教信仰——所以即使是同一信仰之下又能衍生出不同派系(理念)。这些宗教体系,涵盖了个人行为、传统仪式、价值观念、世界观念、经典作品、朝拜圣地、道德规范或社会团体等形式。宗教信仰是人们对其中某个体系的共识和崇敬,可以说宗教相当于人文社科中的一门包罗万象的“生存之道”。
不同宗教可能包含不同元素,包括但不限于: 神性、圣物、信仰、超自然存在(一个或多个)、给予信徒规范或力量的终极性或超验性生命体验 。宗教的表现形式包括: 仪式、讲道,纪念或崇拜、祭祀神明、牺牲、节日、节庆、殡葬、婚姻、祷告、音乐、美术、舞蹈、公共服务或其他文化形式 。宗教可能通过神圣历史、叙述(可能通过宗教经文保存)、符号意义和圣地,来记录生命、宇宙或其他事物的起源、并以此表达自身对于生命和世界的理解。
以此来看,神秘学似乎是宗教当中一部分的提纯产物——更加聚焦于人与自然、超自然之间的关系,更加追求形而上的领悟和体验。最终的目标是指向终极问题的答案,或者是探索灵性的本源。所以这就解释了为什么神秘学的内容可以来源于宗教,却又往往显得更加激进。而在打破旧有传统和规则的同时,又会获得一些新的东西。
相较于宗教来说,民俗的范围显得要狭隘一些:民俗是指特定群体所呈现的特色文化,其范围包括了该文化本身、衍生次文化以及群体的共同传统。民俗包括像叙事、谚语或是笑话等口传传统,也包括物质文化,从传统建筑风格到这个族群特有的手工玩具等。民俗也包括庆祝活动的仪式、形式等传统,像是圣诞节、婚礼、民俗舞蹈及成年礼等。
在文化表现形式上,民俗与宗教之间存在着紧密的关联——有时候是信仰冲突,有时候又是信仰融合。当一个广泛传播的宗教信仰,传播到某个地区的时候,多多少少都会和当地的民俗产生某种“化学反应”。这种反应会催生出一些东西来,甚至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历史的进程。举个例子来说:很多宗教衍生出的很多派系和观点,多多少少是有受到民俗文化的影响……
尽管人们不一定能意识到自己的生活对整个社会具有多大的意义,他们在日常交流中所展现的一切,对文化的传播和保存起了什么样的意义和作用。但是,有关人类活动的一切细节,都可以作为民俗学者的研究对象,而且其中还包含和传达着重要的文化信息。
因为各民族的习俗都具有浓厚的民族特性。而且和广大劳动人民群众的生活有直接的联系,从劳动人民的精神生活到物质生活,从劳动人民的饮食起居到内心活动,都具有强烈的现实性。另一方面许多民间习俗,都有极其悠久的历史,可以追溯到远古时期。
这里要划重点: 在民间习俗、民间信仰上的许多东西都近于荒诞、迷信,离奇古怪…… 而在这一部分恰恰是与神秘学关系最紧密的一部分,也是最暧昧的一部分。相当多具有超越性的内容从这里诞生,同时诸多迷信、欺诈、误解等糟粕之物也存在于此。
于是我们注意到:宗教、民俗、神秘学,它们三者其实存在于不同维度,但是却系出同源。在探寻这些问题的时候,我们必须考虑到这样的多面性,和复杂关系的存在。我们在研究其中任何一种的时候,都不应该完全忽视掉这些有着关联性的其它领域。因为虽然在现在已经做出了大量的细致划分,但很多时候,我们必须承认——它们之间的互相影响确实是客观存在的。
这里我们将要跨入一些似是而非的区域;似乎表面看起来,大家互相之间离得都很远。但很多内容上,又存在着混淆。加上很多人又并不会随时提醒自己注意区分。于是很多的恶劣的、不好的东西就从中诞生了——其中不乏无知和有心的欺骗在其中。
“民科”一词,最早指的是“民间科学家”,是指那一类极少接受过(或拒绝接受)正规科学学习及训练,却又经常热衷于相关领域研究的人的一种称谓。部分民间科学家潜心学习,通过正当方式发表论文,其科研成果通过同行评审,确实对科学发展有一定贡献。
虽然民间科学家不完全是贬义,但一般来说,当使用引号括起,或者使用简称“民科”的时候,就意味着带有贬义。因此,有人认为,不带贬义的民间科学家应当改用业余科学家一词来称呼比较好,不至于“伤及无辜”。
民间科学家,在带有负面的含义时,与英文的Crank类似——“民科”(一般这么简称的基本都是贬义)、妄人科学家、科妄,具有偏执倾向,在缺乏科研素养的同时,运用大规模宣传、向有所属单位的科研工作者寄送电子邮件、求见权威科研工作者等方法强行推行自己的理论。
这类人坚持某种独特的、不为主流学术界所接受的理论(不一定是自然科学理论),却孜孜不倦地不断投入精力和时间、金钱进行研究、宣传、拉赞助,并拒不接受相对专业的批评意见的人。 例如,他们常常宣称自己证明了哥德巴赫猜想,发明了永动机等等。这类人的理论往往是荒诞可笑的,但是由于他们几乎“偏执”的精神状态,使得他们可以非常严肃的来发表这类无稽之谈——有的还挺唬人。
前面已经提到过“神秘学”与自然科学之间存在的历史发展关系,而有意思的是,“民科”(这里用贬义)也与自然科学之间存在着一些类似的联系。这就让“民科”与“神秘学”之间出现了一些相似性——有时候它们看起来一样的让人觉得玄乎,或者似是而非……
这二者之间的交汇之处,让笔者联想到了另一个大家都熟悉的词:“伪科学”。但这里的伪科学和民科还不能直接联系上,虽然伪科学常常使用模糊的、自相矛盾的、夸张的或无法证明的主张,过度依赖确认而不是严格的反驳,缺乏其它专家的公开确认,缺乏系统化、理性化的理论过程。这一点来说和有谬误的“民科理论”是很类似的——都依赖于证明,而忽视证伪。(二者在方法论上非常的近似)
但这并不能把两者划等号,实际上这两者还是很不同的。 就社会影响来说,伪科学比民科具有着更大的危害性。 其中存在着明显的欺诈、诱导等等具有危害的因素(不管发起者本身是不是刻意的)——民科相对来说更多的是个人追求,他的谬误可能会危害到自身,或者身边的一部分人——尤其是在今天网络变得发达,交流变得低门槛,某种程度上也加剧了民科的传播。看看网上充斥着多少这类东西?
那这里再回到“神秘学”来,可以肯定地说超自然现象虽然不属目前的科学范畴,但也不是伪科学。不过存在把一些本来属于宗教、神学、神秘学及超自然现象的学说包装成科学,或声称这些超自然理论很科学的情况,这就是典型的伪科学了。所以,某一信仰系统只是认为是出自神灵或启示、而不会自称是科学的、不颠覆经典科学,就不算为伪科学。
神秘学与伪科学之间的区分,超心理学可以算一个典型的例子:超心理学作为当时人的主观经验或心理现象,一般不会受到科学界的质疑。不过,如果把超心理学作为证明超自然的证据,则往往会受科学家质疑其可靠性及科学性。超心理学的现象,例如濒死经验、通灵、灵魂出体、前世回溯等现象,科学界普遍认为大多数是大脑作用或心理作用、少部分是骗局。如果把超心理学现象视为有效的科学证据来证明有关超自然力量的存在并以科学方式来教育大众,则属伪科学。
在如今商业运作充斥的社会中,为了有营销内容。有些人往往会把神秘学的部分内容拿出来,包装成“伪科学”来贩卖营销——“产品”是原材料来自神秘学的“猎奇”、“吸引眼球”的内容。针对的市场是大众对于“科学”崇拜的同时追求新奇的本性。(既要真实又要奇幻)另一方面民科当中充斥着对于当代科学权威挑战的心态由于神秘学的特殊内容,往往也会被拿来当枪使。这两个情况是来自于“外部”对于神秘学的扭曲和误用。
这里要提到另一个需要警惕的内容了,那就是迷信。“迷信”的定义是:“非理性地相信某种行为或仪规具有神奇的效力。”一般是指对神仙鬼怪的盲目信仰(或超自然现象),或泛指缺少科学论证基础的信仰。迷信在心理学上来说是正常的现象,演化并不在意人类是根据事实判断出合理的结论,还是靠迷信做出结论,只要最后的结论会让人做出有益生存的行为即可——不论是生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研究显示人们在面对压力时(比如社会生活中),会更倾向在实质上没有关连的事物中看出关连,因而变得较为迷信。另一个可能造成迷信的原因是自我实现预言。从人类学的调查显示几乎所有的文化中都有迷信,可说是普世文化通则。
迷信的本质是对事理的陈述不抱怀疑态度。所以某种角度来说,对科学假设和伪科学产物深信不疑,欲不加考证,得出必然性的结论,也属于一种对权威的迷信。所以这么说来科学并不能完全驱除迷信,因为“迷信”是一个更接近本能的人类天性。科学中的怀疑主义是可以对抗迷信的一个重要手段。但是由于人们的意识中会存在套娃的情况,所以过度的怀疑主义最后也会成为迷信——从科学哲学的角度,目前并没有办法证明科学比其他知识体系更正确,相信科学的人也是对归纳法和溯因推理抱有信仰。
所以真正能够保证减少负面影响的接收方式,依然是在于“度”的把控。过度的迷信和过度的怀疑都不可取,以一个开放的态度接受知识和信息;以证明为依据,也要以证伪为把关。
迷信、民科和伪科学的这几个例子让我们注意到了:获取知识也并不是那么简单、那么轻易、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事情。更进一步的,为什么需要“专业的素养”、“谦虚的精神”、“严肃的态度”……
学术的钻研某种程度上并不是平坦的道路甚至存在着险地(还往往会被忽视),而研究“神秘学”这样的学术则更需要小心翼翼的态度,因为在这里,将会跨入不确定的空间。很多内容既无法证明,也不能被证伪,大多数都是不可证的。而大多数时候能做的只有相信或者怀疑这两个——过度的怀疑或者过度的相信又都会把自己带到沟里去。
英语“magic、mage、magician”(魔法、魔术、法师……)等词来自拉丁语的“magus”。而往前追溯可以追溯到希腊语的“μάγος”,该词又可以追溯到古波斯语的“𐎶𐎦𐎢𐏁”,这个词的词源可能可以往前追溯到印欧原始语里面。古老的波斯语形式似乎已经渗透到古代闪族语言中,比如塔木德语希伯来语的“magosh”,亚拉姆语“amgusha”(“魔术师”)和迦勒底语“maghdim”(“智慧和哲学”)
早在公元前6世纪末和5世纪初,这个词出现在古希腊语中,在古希腊语中,这个词被用来指那些被认为是欺诈的、非传统的和危险的仪式行为。公元前1世纪,叙利亚已经出现了对“魔法师”的称呼。拉丁语采用了这个词的含义,并且通过拉丁语,这个概念在公元一世纪被纳入基督教神学中。
早期的基督徒把魔法与魔鬼联系在一起,因此认为它与基督教背道而驰。这一概念在整个中世纪仍然普遍存在,当时基督教学者将各种各样的实践行为,如:附魔、巫术、咒语、占卜和占星术归类为魔法。在近代早期的欧洲,新教徒经常声称罗马天主教是魔法而不是宗教,16世纪欧洲基督教开始在世界其他地方殖民,他们把遇到的非基督教信仰称为魔法。在同一时期,意大利人文主义者开始从积极的意义上重新解释这个词的含义,以表达自然魔法的思想。在接下来的几个世纪里,西方文化中同时出现对这个词的消极和积极的理解。(上文简史中已有提及)
自十九世纪以来,各个学科的学者都使用了“魔法”一词,但对它的定义不同,并将其用于不同的事物。尽管在历史上,魔法的内涵有时是积极的,有时是消极的,但在今天的许多文化中,魔法仍然具有重要的宗教和医学作用。
在西方文化中,魔法的含义与他者的思想、异域的思想、原始的思想联系在一起这表明它是“文化差异的有力标志”。同样,“魔法”也被视为一种非现代的现象。在19世纪末和20世纪初,西方知识分子将对魔法的实践视为人类原始心理的一种表现,也通常将其归于边缘化群体中。
在现代神秘主义和新兴宗教中,许多自称是魔术师和女巫的人经常练习仪式魔法。同时魔法的概念也成为了当代流行文化中的一大元素。而现在人们比较熟悉的魔法定义是:一种通过意志的力量来改变物质世界的技术。这一概念的推广,还要归功于著名神秘学者的亚雷斯塔·克劳利(Aleister Crowley,1875-1947)。
进入“神秘学”非常重要的一步,就是要在观念上放开来,可以接受一个与当代实证主义科学的理性世界观有所相悖的“附魔世界观”。在这样的世界观里: 宇宙的各个部分是互相关联的,无需中间介质或者因果链,于是就取代了线性和工具性的因果惯性系;世界被视为一个有生命的完整体,其中渗透着无形的生命力。它反驳了当代理性主义对于世界机械论的观点;它以一个多层次的柏拉图主义宇宙论为基础,与一个只可以还原为运动物质的宇宙相对立。它不仅主张给一个有各种“精微的”实在层次介于形而上与形而下这两极之间,而且提出人们可以藉由自己的想象力来介入其中——因此在这里想象力被视为一种认识工具,而不是像启蒙理性主义那样,把想象力视为仅仅只能制造幻觉。而最终,人或者自然可以经有“转变”达到更高的灵性或神圣状态。(所以所谓的“超自然”即是指这种状态以及状态的显现)
西方神秘学的“附魔世界观”的黄金时代,大概是在16、17世纪的时候。当时正是魔法观念、个人体验和世界开拓带来的想象力最兴盛的时候。而那个时候,人类远古时期的传统也被重新发掘出来。人们充满着自信,乐观和前瞻的视角,强调人有潜力用“新科学”来创造一个更加美好和谐的社会。但是很快,这种“附魔世界观”在基督教和科学的双重冲击下,遭到了压制。
但是这种世界观带来的影响却一直在蔓延,“反主流文化”的运动源泉来源于此。20世纪六七十年代 新兴宗教运动和隐秘会社运动异常繁荣。它逐渐以一种间接的方式,渗入进社会当中。当代大众流行文化之下,它依然生生不息。
神智学或“神智学会”(Theosophy),是在19世纪末诞生于美国。它被宗教学者认为是一种“新兴宗教”,同时有被视为一个西方神秘学的团体(“隐秘协会”)。其创始人是美国的俄籍移民海伦娜·布拉瓦茨基建立,布拉瓦茨基的著作创立了这一团体(也可以说是一种“理念”)的核心教义。
1875年9月7日,在纽约市举行的一次聚会上,布拉瓦茨基和她的同伴决定成立一个组织,他们称之为“神智学会”。在采用“神智学会”这个名称之前,布拉瓦茨基和她的同伴还讨论了各种可能的名称,其中包括:“埃及学学会”,“赫密士社会”和“罗西十字会”这些词。从词源上讲,“Theosophy”(神智)这个词来自希腊语theos(“神”)和sophia(“智慧”),因此意思是“神的智慧”。theosophia一词(希腊语和拉丁语)出现在早期的教会著作中,被视为神学的同义词。在布拉瓦茨基的书《神的钥匙》一书中,她声称“神智学”一词是由“亚历山大哲学家”特别是阿蒙纽斯·萨卡斯(Ammonius Saccas)创造的。神智学运动自19世纪80年代发迹,一直到20世纪20年代发展到鼎盛时期,之后逐渐走向没落。但是一直到今天依然在持续着,尽管相较于其鼎盛时期的范围已经缩小了很多。
神智学借鉴了欧洲的旧哲学,如新柏拉图主义,也借鉴了亚洲的宗教,如印度教和佛教。它将南亚宗教知识带到了西方世界,同时借由其世界范围内的运动,神智学运动某种程度上鼓励了南亚各国的文化自豪感。在其鼎盛时期的20世纪,神智学有数以万计的追随者,许多杰出的艺术家和作家也有受到神智学说的影响。神智学的思想也对其他许多神秘学运动和哲学运动产生了影响,其中包括:人智学( Anthroposophy)、“遍利教会”( Church Universal and Triumphant)以及“新时代”(the New Age)运动等。
但神智学的创始人布拉瓦茨基坚持认为神智学不是一种宗教,尽管她确实将其称为“曾经的普遍宗教”的现代传播形式。她声称这是一种宗教的“原型”,曾存在于人类历史的深处。所以神智学不应该被贴上宗教的标签,相反,神智学成员们认为这是一个包含了他们所认为的宗教、哲学和科学基础上的“基本真理”的体系。(此处的“原型”可以类比一下语言学种关于印欧语系的原始母语的类似概念)因此,神智团体允许他们的成员持有其他宗教信仰,神智主义者也同时可以是基督徒、佛教徒或印度教徒,这是神智学组织一直坚持的主张。
这个坑没想到光是挖开就花了三个多月的时间,笔者都不敢想象什么时候可能填完。这是一个远比GEB要夸张得多的坑,因为除了涉及面广以外,它还不同于科学的确定性。到处是不同的说法,充斥着不同的解读——因为本身喜欢用隐喻、夸张、极简的描述,同时还时时伴随着糟粕——骗子、邪教、神棍、跳大神……
笔者不敢保证更新频率,下一篇应该是大概介绍一下神智学创始人的生平,以及神智学的概述。之后才正式进入正题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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